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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邂逅故人

神秘金手指 伊恩·弗莱明 8776 2018-03-22
邦德不喜歡透露自己的名字,因此他冷冷地對來人說:“是的,正是。”話語中充滿要將對方拒之門外的冷漠。 “哦,那真是太巧了。”來人伸出手來。邦德懶洋洋地舉起手,握了眼前這個人的手一下便放開了。此人的手又鬆又軟,似乎沒有關節——就像一隻軟泥製成的人手模型,或者像一隻充氣的橡膠手套。 “在下名叫杜邦,朱尼亞斯·杜邦。我想您可能已經不記得我了,但是我們以前見過面。介意我坐在這裡嗎?” 看著眼前這張臉,邦德在腦海裡搜索著他的大名。是的,看此人是有點面熟。但肯定是在很久以前了,而且不在美國。邦德在腦海中搜索有關此人的資料後做了以上的總結。杜邦先生年齡在50歲上下——他面色紅潤,臉上刮得很乾淨,衣著考究而規矩——“布克兄弟”這樣的名牌服飾足以掩飾美國有錢人的罪惡——總之,此人一副美國大亨的派頭。他身穿一件單排扣的黑色夏式西裝和一件白色低領的絲質襯衫,繫著一條深紅色與藍色條紋相間的領帶,在襯衫領子的兩端和領結下別著一枚金質的安全別針。襯衫的袖口在西裝袖口下露出半英寸,現出了磨光凸圓形寶石鏈扣,上有鱒魚的微縮圖案。此人腳穿一雙炭灰色的絲質襪子,皮鞋擦得光可鑑人,紅褐色的老款式,顯然是名牌。他手上還拿著一頂深色窄邊、草編的小禮帽,禮帽上紮了條深紫色的寬緞帶。

杜邦先生坐在邦德對面,拿出一盒香煙和一個純金的ZIPPO打火機。邦德注意到他在微微出汗。於是邦德斷定此人還算表裡如一的,只是一個稍微顯得有些忸怩不安的美國闊佬。他以前確實見過此人,但一時想不起來是何時何地了。 “您抽煙嗎?” “謝謝。”這是一個很常見的客套。邦德假裝沒注意到遞過來的純金打火機。他不喜歡用別人的打火機。於是,他從桌上拿起自己的打火機,點著了煙。 “1951年,在法國的泉水皇傢俱樂部,”杜邦先生急切地看著邦德,“在那個俱樂部,埃塞爾,就是我的夫人和我坐在您的旁邊,那天晚上,在那張賭桌上您可是與一個法國人玩了個大手筆。” 邦德想起來了。是的,正是如此。當時在那張桌子上,大家玩巴卡拉,杜邦夫婦坐在4號位和5號位上。邦德當時坐6號位,覺得眼前這對夫婦並無可疑之處。在那個令人興奮的夜晚,邦德很高興坐在自己左邊的人牌打得那麼好,讓他贏了一大筆錢。眼下邦德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在那張綠茵茵的檯面呢上,燈光耀眼,一雙紅潤的如蟹爪般的手有條不紊地在桌子上忙碌著,牌打得非常棒。他似乎還聞到了當時散佈在空氣中的煙草的味道以及他自己的身上的濃烈汗味。那個夜晚真是太棒了!邦德會心地看著杜邦先生,笑著說道:“是的,當然記得您,很抱歉我的反應如此遲鈍。不過那天晚上真是太棒了,當時我除了自己手上的牌沒想其他的。”杜邦先生也如釋重負地笑了,高興起來:“我說呢,哎呀,邦德先生。我當然理解您的想法了。我這麼冒失地打擾您,真心希望您予以諒解。你看……”他打了個響指,喚來了女招待。 “不過我們必須乾一杯,來慶祝我們的重逢。您想來點什麼?”

“謝謝。加冰塊的波旁威士忌。” “給我來杯添寶威士忌和一杯水。”女招待轉身離開去端酒了。 杜邦先生向前傾了傾身子,微笑著。一陣香皂或是須後水的香味從桌子一端飄向邦德。 “我就知道是您。剛才我一看見您坐在這裡,就立刻認出來了。但是我心裡對自己說,朱尼亞斯,你通常認人認得很準,不妨過去看看吧。是這樣的,今晚我也本打算乘全美航空公司的班機,不料他們宣布航班延誤了。我在遠處瞧見了您的表情,然後,恕我冒昧,邦德先生,從您的面部表情來看,我猜您也是要搭乘全美航空這個航班的。”說完他停頓了一下,等待邦德的肯定,不過他立刻又接著開口道:“因此我跑到售票櫃檯,看了看這一航班的乘客名單。這下我弄明白了,就是您,邦德先生。”

杜邦先生靠回沙發,為自己的聰明舉動而感到得意。酒水端來了,他舉起酒杯說:“先生,為您的健康乾杯。今天肯定是我的幸運日。” 邦德不置可否地微笑起來,也喝了一口酒。 杜邦先生又向前傾了傾身子。他環顧四周,周圍的鄰桌上都沒人。不過他還是放低了聲音:“我想您也許會對您自己說,是的,與這個名叫朱尼亞斯·杜邦的先生重逢我很高興,但是理由何在?為什麼今晚他遇到我會表現得那麼高興?”杜邦先生揚了揚眉毛,似乎在以邦德的身份說話。邦德也故意換上一副警察訊問的表情。杜邦先生又向前挪了挪,趴在桌子上說:“那麼,請您原諒我,邦德先生。我不習慣去刺探別人的秘密……呃,隱私。不過,那天在俱樂部玩完牌後,我確實聽人說您不僅是個了不起的玩牌高手,還是一個,呃,我怎麼說好呢?就是說,您是那種,呃,搞偵探工作的人。是的,大概就是搞情報的吧。”杜邦先生說完這番話,已經為自己發出如此輕率言論而變得面紅耳赤。然後他坐回去,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前額,接著他急切地看著邦德。

邦德聳了聳肩,然後盯著尷尬的杜邦先生,灰藍色的眼睛中眼神忽然變得凌厲而極富警戒性,其中甚至還夾雜了坦率、諷刺和自欺欺人的意味:“我曾經涉獵過一些那樣的事,不過戰後就沒幹過了。那時候人們會認為做危險的事很有趣,不過現在要是再乾那個,可就沒什麼前途了。” “是啊,是啊。”杜邦先生夾著香煙的那隻手做了個隨意的手勢。在提出下一個問題時,他的眼神躲開了邦德,等待邦德的下一句謊話。不過邦德心裡卻在想,別看這個杜邦先生身穿商標圖案為綿羊的“布克兄弟”,內心裡說不定是一匹狼呢。這個人夠狡猾。 “那麼現在您在何處高就?”杜邦先生像一個慈父般笑著說,“如果您不介意我這麼問的話,現在您在幹哪行?” “進出口生意。我跟通用公司做生意,也許您跟他們打過交道吧?”杜邦先生繼續跟邦德玩著捉迷藏的遊戲:“恩,通用公司,我想想。是啊,對,我肯定對他們的生意有所耳聞,不過跟沒跟他們做過就不好說了。不過,我想將來肯定會有機會的。”接著他開懷大笑起來,“其實我在世界各地都有大量的業務往來,不過坦白地說,我惟一不感興趣的便是化學藥品。可能那是我的不幸,邦德先生,我絕不是那個化學巨頭,即杜邦家族中的一員。”

邦德敢肯定,這個傢伙肯定為自己與化學巨頭同姓而備感自豪呢,因而對此未發任何評論。他看了眼手錶,希望杜邦能快點演完這齣戲。同時他提醒自己,眼前這個人可不好對付。杜邦先生看上去和藹可親,長著一張紅潤的娃娃臉,嘴角微微起皺,顯得有些女性化。就像那些去英國旅遊、掛著照相機遊蕩在白金漢宮的普通美國中年男人一樣,他看起來不會對別人產生什麼威脅。不過邦德在這一老好人的正面印像下還是覺察出些微的強硬與精幹。 在邦德看手錶時,杜邦先生那雙敏銳的眼睛一下捕捉到了這一細節。他也故意看了看自己的表:“哦,天哪!我還在這裡說廢話呢,已經7點了!那麼,邦德先生,您看,多虧您提醒,不然麻煩就大了。如果您今天晚上不打算離開邁阿密的話,如果您能給我點時間的話,我想請您作客。那樣將會是鄙人的莫大榮幸。”杜邦先生伸出了手,“那麼,我想我能招待好您,讓您玩個痛快。正巧我是佛羅里達一家飯店的老闆,您也許聽說過,我們是在聖誕節開業的。我可以高興地告訴您,那裡生意非常好。敝店名為'藍泉',店員們個個乾勁十足。”杜邦先生頗為誇張地笑著,“為求個雅緻,我們也把那裡稱為'楓丹白露'。那麼,怎麼樣,邦德先生?在那裡我們將給您安排一個最豪華的套間,即使那意味著我們可能要將某個已付賬的顧客趕到馬路上去,也在所不惜。如果您願意光臨,將是鄙人莫大的榮幸。”杜邦先生以懇求的目光看著邦德。

其實邦德已暗自決定接受這一邀請了——管不了那麼多了。不管這個杜邦先生遇上了什麼樣的麻煩——敲詐也好,黑社會找茬儿也好,女人問題也好,總之,肯定是典型的有錢人才會遇到的麻煩。此前邦德正在琢磨該怎麼享受這個老天賜給他的假日,這下可好,送上門的便宜事兒來了。既來之,則安之。不過,出於禮貌,邦德開始還得說幾句客套的辭謝之語。杜邦先生聞言立刻打斷了他:“拜託,拜託,邦德先生。請相信我,我是誠心邀請您的,絕對誠心。”說完他又打了個響指,叫來了女招待。女招待走了過來,杜邦轉過身,背著邦德把賬結了。就像其他有錢人一樣,他可能認為那樣會讓人知道自己給了女招待多少小費。在他看來,這樣的暴露是不得體的,別人會認為自己在顯擺。買完單後,他將錢塞進褲子口袋(有錢人從不會把錢放在屁股後的口袋裡),然後挽起邦德的胳膊。他旋即感覺到邦德對這一親密的動作稍有抵制,於是明智地鬆開了手。他們二人順著台階走向機場大廳。

“現在我們先處理一下您訂的機票的事。”杜邦先生邊走向全美航空公司的售票櫃檯邊說道。在這一刻,一反開始的謹小慎微,杜邦先生在美國,在他自己的地盤上顯現出他的分量與效率。 “好的,杜邦先生。沒問題,先生。我會處理好此事,先生。” 大廳外,一輛鋥亮的克萊斯勒“帝國”汽車緩緩駛到路邊。車一停,一個身穿灰棕色制服、看上去很結實的司機趕忙為他們打開車門。邦德跨進車裡,一下坐到柔軟的靠墊上。車內很涼爽,讓人感到幾乎有點冷了。這時,剛才那個全美航空公司的職員一下跑過來,手裡提著邦德的行李箱,將箱子交給了司機,然後欠著腰退回機場大廳。 “去比爾海濱餐廳。”杜邦先生對司機說道,汽車慢慢駛出擁擠的停車場,順著林園大道飛馳而去。

杜邦先生靠到座位上對邦德說:“邦德先生,希望您喜歡吃石蟹。以前嚐過吧?” 邦德說吃過,並表示自己很愛吃這種海鮮。 這輛克萊斯勒“帝國”車先是穿過邁阿密商業區,然後沿著比斯肯大道行駛,接著又順著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堤上的大道橫穿比斯肯灣。這段時間裡,杜邦先生先是談了些關於“比爾海濱餐廳”的事,接著又談起石蟹和阿拉斯加蟹相比孰優孰劣的話題。邦德不時做些適當的評論以作為回复,同時讓自己盡情享受著汽車疾駛、車內的舒適環境以及隨意的對話所帶來的快意。 汽車將邦德他們載至一所塗著白漆的房子麵前,這所房子的正面以護牆板和灰泥修築成,建築風格是仿攝政時期風格。房子上面有一排粉紅色的霓虹燈標示著:“比爾海濱餐廳”。當邦德走出汽車時,杜邦先生趕忙吩咐起司機來。邦德聽見他說:“給我安排一下阿羅哈套間。如果有問題,就讓費利先生打電話到這兒來找我,明白了嗎?”

眾人拾級而上。在餐廳內部,房間的窗戶上裝飾有白色與粉紅相間的薄棉布垂飾,因此,餐廳的桌子上都籠罩了一層粉紅色的光暈。餐廳里人頭攢動,充滿了曬得黝黑的人,個個都是一身昂貴的熱帶打扮——從鮮豔華貴的襯衫、叮噹作響的金手鐲到鑲著珠寶的太陽鏡,乃至小巧可愛的本地產草帽等等,一切都應有盡有。空氣中飄蕩著一種讓人難以形容的氣味。這種氣味大概是那些在太陽下曬了一天的身體所散發出的怪味吧。 比爾,一個稍微顯得有些女性化的意大利人匆匆走了過來:“哎呀,歡迎光臨,杜邦先生。今晚稍微有點擠,不過您的位子馬上就能安排好,請跟我來,這邊請。”比爾單手舉著一本封面為皮製的菜單,走在二人前面為他們開路,將他們領到房間裡位置最好的一張六人桌旁。比爾拉過來兩把椅子,打了個響指,叫來領班和侍者,並把兩份菜單擺在二人面前。他跟杜邦先生講了幾句客套話後,就轉身離開了。

杜邦先生把放在他面前的菜單合上,對邦德說:“那麼,菜讓我來點吧,如果點的菜您不愛吃,可以退回去重新點。”然後轉頭對侍者說,“給我們來些石蟹吧,不要冷凍的,要新鮮的。再來點熔解的黃油和厚片吐司。可以嗎?” “完全可以,杜邦先生。”侍者拿著菜單迅速離開,洗了手的斟酒侍者趕忙迎過來。 “來兩瓶粉紅香檳,要1950年的泊默里,再來兩隻大銀杯,明白了吧?” “好的,杜邦先生。是否先喝點雞尾酒?” 杜邦轉身看著邦德,他微笑著揚了揚眉毛。 邦德說:“給我來杯伏特加馬丁尼,再加片檸檬皮。” “來兩杯吧,”杜邦先生補充道,“兩杯。”斟酒侍者匆匆離開。杜邦先生靠著椅子,又掏出了香煙和打火機。他環顧四周,不時微笑著向遠處一些朝他揮手的人回禮,同時也跟附近桌上的人舉手打招呼。他將自己的椅子挪了一下,以靠近邦德。 “抱歉,這裡恐怕有些嘈雜,”他滿懷歉意地說,“不過要吃美味的蟹,只有到這兒來。這裡的蟹味道相當不錯。希望您不會對海鮮過敏。有一次,我帶一個小姐來這個吃螃蟹,結果她的嘴唇後來腫得像輪胎。” 對於此刻杜邦先生言行舉止發生的變化,邦德覺得有點意思——一旦杜邦覺得邦德已經上鉤,可以供他驅使的時候,眼下這種有趣的話語和財大氣粗的架勢就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了。與剛才在機場不同的是,杜邦先生一反害羞的懇求者的姿態,神氣起來了。這個杜邦先生想要邦德為他做什麼呢?看來,很快他就要提出自己的要求了。邦德回答說:“沒關係,我吃什麼都不會過敏。” “好的,明白。” 酒點完後,杜邦先生停頓了一下,然後打開了打火機的蓋子,打了好幾次都沒把火打著。他意識到這樣的噪音有些無禮,乾脆把打火機放下,推到了一邊。他定了定神,把手放到桌子上,看著自己的手,下定了決心後開口對邦德說:“邦德先生,您打過卡納斯塔牌吧?” “是的,很好玩。我喜歡。” “是兩個人打的卡納斯塔嗎?” “我打過,不過覺得不太有趣。如果你不想糊弄自己的話——當然,如果你的對手也不這麼做的話,結果往往是平手。這種牌的規則就是輸贏都差不多。玩這種牌誰都佔不到大便宜。” 杜邦先生用力地點點頭說:“就是這樣。我當初也是這麼對自己說的。這種牌就是打上100場,兩個水平相當的人也很難分出勝負。當然,這種牌可沒有'金'牌或'俄克拉荷馬'牌那麼好玩,但由於某種原因我卻很喜歡玩這種牌。你可以用它來消磨時間,手中抓著一大把牌,打來打去不分勝負,也不會為了它慪氣,不是嗎?” 邦德點了點頭。馬爹利酒端上來了。杜邦先生對斟酒侍者說:“10分鐘後再端兩杯。”二人便喝起酒來。杜邦先生轉過身來,看著邦德。他的臉忽然因憤怒而顯得有些扭曲,他說道:“您猜怎麼著,邦德先生,如果我告訴您我打這種牌在一周內一下輸了25000美元,您會怎麼想?”邦德正要作答,杜邦先生一下握住了他的手:“您要知道,我也算是個玩牌高手。我是'攝政年代'俱樂部的會員,像查理·戈倫、約尼·克勞福德這樣的橋牌名手,我都跟他們多次交鋒。也不是我自吹自擂,在牌桌上我可不含糊。”杜邦先生以探查的目光看著邦德。 “據我所知,如果您近來一直是在跟同一個人玩,那麼您就被騙了。”“正——是。”杜邦先生一拍台佈,靠回椅背,“沒錯,在輸了整整4天后,我也這麼認為。我對自己說,這個混蛋肯定在欺騙我,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要拆穿他的詭計,然後讓他滾出邁阿密。因此我一再提高賭注,連著翻番,而他則看上去很高興。我仔細地看著他每一刻打的每張牌,結果一無所獲!沒有人給他暗示或做手勢,牌上也沒做記號。我只要想用新牌玩,馬上就可以換一副,甚至還可以用我自己準備的牌。他也不可能看到我的牌,因為他就坐在我正對面。我們旁邊也沒有人在指手畫腳給他出主意。然而他卻贏了一局又一局。今天早上他又贏了我,下午還是這樣。” “最後我都快瘋了——當然,我當時並沒失態——”邦德聽著杜邦說的話,覺得不無蹊蹺。 “我還是客氣地將輸的錢給了他,但是我並沒跟他打招呼,便收拾好行李趕到機場,訂了張下一班飛往紐約的航班的機票。這叫怎麼一回事!”杜邦先生說著舉起手來,“我只好溜之大吉了。”“您知道,25000美元畢竟不是一筆小數目,儘管我5萬、10萬美元都輸得起,但是我被人這麼不明不白地算計,並且還戳不穿他,實在惱火。所以,只好躲開他。您是怎麼想的呢?我,朱尼亞斯·杜邦,因為再也不願蒙受失敗的恥辱,所以只好甩手不干了!” 聽了這番抱怨,邦德頗為同情地“哼”了一聲。這時,第二客雞尾酒端來了。邦德對這樣的事產生了興趣,因為對於有關玩牌的事,他總是興味盎然的。他在想像著這樣一副場景:兩個人在打牌,一個人在靜靜地洗牌、發牌並不時為自己加分;而另一個呢,則無奈地一次又一次以一種被操控的屈辱姿態攤牌認輸。顯然,杜邦先生被騙了。但是用的是什麼手法呢?邦德開口說道:“25000美元不是小數目,你們是怎麼下注的?” 杜邦先生顯得有些不安地說:“每一分押25美分,然後是50美分,後來則是1美元。我想對於兩個人打的均勢牌來說,賭注有些高。一局下來,往往就是兩千分呢。即使每分算25美分,一局也是500美元。下每分1美元的注,如果您輸了,那就等於挨宰了。” “您應該也時不時能贏個一兩局吧?” “是的,不過每當我抓了一手好牌,準備好好地贏那個狗娘養的一局時,他就會把手上的大牌都拋出,我便只能贏些小分了。當然,這也是在我抓到好牌時才有可能的。您也知道卡納斯塔牌是怎麼玩的,打牌時你必須要打對牌。你設下圈套,然後讓對手鑽。那麼,真見鬼,那個傢伙似乎是個巫師!無論我什麼時候設圈套,他總能避開,而每當他設套給我鑽的時候,我沒有哪次能逃脫。至於他出牌的時候,哎呀,他總是出些最見鬼的牌,像單牌啊,A啊——上帝才知道是怎麼回事,每次他都能看破我設的圈套。看他那樣子,似乎他能看見我的牌。” “房間裡掛鏡子了嗎?” “啊,沒有!我們倆總是在戶外打牌。他說他想曬日光浴。的確是那樣,那傢伙被曬得像隻紅透的龍蝦。他只在上午和下午打牌。他說,如果晚上打牌的話,就會睡不著。” “到底這個人是何方神聖?他叫什麼?” “戈德芬格(Goldfinger),諢號'金手指'。” “這是他的名字?” “他名叫奧里克,姓戈德芬格。你看,這個'奧里克'(Auric),不也含有'金'的意思嗎?確實是他,他有一頭火紅色的頭髮。” “他是哪國人?” “說出來您也許不信,他是個英國人。但是他原籍卻在拿騷。從名字上看您也許會認為他是個猶太人,可是從外表卻看不出來。佛羅里達這個地方有些保守、封閉,如果他真是猶太人,他可能就不會來這裡了。此人持有拿騷的護照,42歲,未婚,職業經紀人。我們從他的護照上得到這些信息。當我開始跟他玩牌的時候,我請私家偵探打聽到了這些。” “他是哪種經紀人?” 杜邦冷笑了一下:“我問過他。他說:'哦,有生意我就做。'這傢伙是一個大滑頭。如果你想問些直接的問題,他立刻閉口不言,然後便顧左右而言他,盡說些不相干的話。” “他很有錢嗎?身家多少?” “哈!”杜邦先生幾乎叫出來,“這是最讓人琢磨不透的事了。可以肯定,他很有錢,太有錢了!我委託我名下的銀行在拿騷做過調查。他很有錢,但是不太乾淨。拿騷富翁很多,一抓一大把,不過他的資產總額在那裡可是數一數二的。似乎他把他的錢都換成金條了。他把手上的黃金轉運到世界各地,通過各地的黃金差價來賺取利潤。他幹的這勾當就像聯邦銀行一樣。他不相信現金,不能說是他的錯,既然他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那麼他的做法肯定有合理性。關鍵是,如果他真的那麼富有,為何還要跑到這裡來騙我區區25000美元呢?他究竟想做什麼?” 這時,幾位侍者走過來,圍住桌子上菜,趁這個空隙,邦德開始考慮該如何回答杜邦先生。按照禮節,一隻盛著石蟹的巨大銀盤被放置在桌子中央,石蟹的個頭很大,蟹殼和蟹螯都被打開了。一隻銀質的船形容器裡盛著融解的黃油,在他們二人的盤子邊,每人上了一份長條吐司。酒杯斟入香檳酒後,泛起粉紅色的泡沫。最後,臉上掛著油滑的假笑的領班走到他們所坐的椅子後面,依次幫他們係好了白色的絲質餐巾。這種餐巾很長,一直拖到膝蓋下面。 此情此景讓邦德想起了16世紀時查爾斯·勞頓跟亨利八世玩牌的故事,不過這時不管是杜邦先生,還是鄰桌吃飯的人都放下架子,面對眼前的美味佳餚準備大快朵頤。杜邦先生對邦德說了一聲:“請自便。”然後,他便挑了幾塊碩大的石蟹放到自己的盤子裡,隨意地蘸些黃油,接著就大嚼起來。邦德見主人開始享用石蟹了,便也隨之大吃起來,這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海鮮。 這些石蟹的肉是邦德吃過的海鮮中肉最嫩、最可口的。就著幹吐司和有些焦味的黃油吃,更是鮮美。香檳酒似乎有淡淡的草莓香味,是冰鎮過的。吃一口蟹肉,再喝一口香檳,就更顯得美不勝收:香檳酒沖刷著味蕾,然後再等著吃下下一口蟹肉。二人盡情地吃著,直到吃完,都沒怎麼說話。 杜邦先生吃完後,最後一次用絲質餐巾擦了擦下巴上沾著的黃油,輕輕打了個嗝,靠回椅背。他面色通紅,驕傲地看著邦德,然後恭維地說:“邦德先生,我想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吃不到像今晚這樣美妙的晚餐了吧!您說呢?” 邦德想,是的,我追求舒適、富有的生活。可是我真的是這樣的人嗎?我會像他們這樣嗎?他們只會像豬一樣埋頭吃,要么便談些無聊的話題。不過,邦德覺得以前在別的地方似乎吃過這麼一頓飯,或者確實就是跟這個杜邦先生一起吃的?忽然,邦德被自己這些自相矛盾的想法弄得有些厭惡自己。自己曾追求這樣的生活,而現在他得到了。但是他內心的清教徒思想又出來作祟,不許他接受這種生活方式。他許過那種過好日子的願,眼下這個願望不僅實現了,甚至都堵到面前來了。想到這裡,邦德回答說:“關於這個我不太清楚,不過這頓晚餐確實很棒。” 杜邦先生很滿意。他又點了咖啡。接著他問邦德要不要雪茄或利口酒,邦德都沒要。邦德自己點燃一根香煙,饒有興味地等待杜邦先生提出要求,他可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顯然,所有這一切,只不過是在為杜邦先生做鋪墊。好吧,看看他要說什麼。 杜邦先生清了清喉嚨:“那麼,邦德先生,我有個提議。”他目光炯炯地盯著邦德,似乎想預先估計出邦德會有什麼反應。 “請講。” “在機場與您偶遇,鄙人實在是三生有幸。”杜邦先生的聲音變得莊重而嚴肅。 “我絕不會忘記當年在法國那傢俱樂部我們初遇時的情景,直到現在我還記得每個細節——您的冷靜、果敢以及您出色的牌技。”邦德低頭看了眼台佈。杜邦先生這次沒有再誇誇其談,而是緊接著直奔主題: “邦德先生,我願意付您1萬美元,我想請您在這裡作為我的貴賓稍作逗留,同時做些調查,看那個叫'金手指'的傢伙是如何贏我的。” 邦德看著杜邦先生的眼睛,說:“這報酬很優厚,但是,杜邦先生,我必須趕回倫敦。48小時內我必須乘飛機趕到紐約。如果明天上午和下午您還能像往常一樣跟他玩牌,我想我有足夠的時間揭開真相。不過,不管明天我能不能幫您解決這個問題,晚上我必須走。可以嗎?” “成交。”杜邦先生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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