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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借刀殺人

微量的慰藉 伊恩·弗莱明 23333 2018-03-22
3天前,M局長通知詹姆斯·邦德到他辦公室去。 “現在手頭上有工作嗎?”邦德進去後,局長並沒有面對窗戶,和往常一樣向外面看上半天,再把轉椅轉過來對準邦德,這次是直截了當地問他。看來,局長的情緒很不好。 “只是一些案頭的工作。”邦德回答。 M局長一下子把煙斗插進煙缸裡,厲聲說道:“什麼意思?誰不干點抄抄寫寫的工作?” “呃,我的意思是我沒做什麼具體的事情。” “嗯。這些絕大部分都是關於吸毒者的材料,英國刑警總署提供的,也有一部分是內政部和衛生部提供的,另外的一些是日內瓦國際麻醉劑控制組織提供的長篇報告。這些資料你全部拿回去看一下,應該會花費你不少時間,就算是從現在開始看也要看到深夜呢。明天你去趟羅馬,和一個高大的男人會面。至於接頭的時間、地點和方式,都在卷宗裡面標著呢。”M局長將放在桌子上面的一捆深紅色的捲宗推向坐在桌子另一端的邦德,邦德趕緊用手接住。邦德清楚,事出有因,否則M局長的態度不會這麼不好。要知道,M局長一向不喜歡把他的手下調去做其他的工作。他們都是從事諜報工作的,必要時也會乾一些破壞和顛覆的活動,可如果讓他們去做其他的事情,無論是對他們的才幹,還是那點少之又少的秘密經費來說都是一種資源浪費。

“還有什麼問題嗎?”M局長稍稍地將下巴抬了抬,像翹起來的船頭一樣,好像在暗示邦德:趕快抱上文件滾出去,他還有更重要的工作要處理。 “局長,兩個問題,一個是為什麼要我們去辦這件事?還有一號站和參與這次行動的人是什麼關係?”邦德知道M局長的性格,於是,他輕聲問道。 天空中的雲朵大片大片地飄過,M局長的眼中有一絲不快的神色,他把轉椅轉過去,透過寬大的窗戶向外面看去。隨手拿起煙斗輕輕吹了吹,之後又將它放回桌上,好像這麼做能緩解一下他滿腔的怒火。當他再次開口的時侯,語氣明顯比剛才平和了許多。 “你要知道,007,我非常不願意情報局被牽涉到這件毒品案中。你一定沒忘記,今年年初的時候,刑警總署把你借調兩個星期,讓你幫忙去墨西哥追踪種植鴉片的嫌疑犯,結果呢?你差點兒連命都沒了!現在,他們又想讓你去對付那幫可恨的意大利人。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所以尤尼·瓦蘭斯馬上到內政部和衛生部,說服兩個部長向我施壓。我一再地告訴他們,我這兒非常需要你,其他的人我也一個都不會抽調出去。結果這兩位部長又去找了首相。”M局長頓了一下,接著說,“就是這麼回事兒。我不得不承認,首相是個挺會做思想工作的人。他說海洛因是一種心理戰的武器,倘若真的大批地走私進來,國家的力量就會慢慢被削弱。他還說,這件案子絕不僅僅只是一幫貪財的意大利販毒分子,甚至可能背後孕育著一起顛覆政權的陰謀,這可不是什麼駭人聽聞的論調。”M局長苦笑了一下,“我估計這些話都是瓦蘭斯特意炮製出來為首相準備的。要知道,他的部署全都正全力以赴地阻止毒品走私進入我國,避免我們的孩子踏入美國同齡人的後塵,陷入毒品不可自拔。從目前來看,他們的工作並不是很順利,甚至可以說是障礙重重。兜售海洛因的小商販,在舞廳和一些娛樂場所周圍不同尋常的多。瓦蘭斯號稱'魔鬼',行動小組順藤摸瓜,終於查到了一個負責毒品中轉的人,並且調查清楚了那些毒品是藏在旅遊者汽車裡從意大利偷運走私進來的。瓦蘭斯已經得到了意大利警察當局和國際刑警組織的協助和支持,但是一直沒有什麼太大的進展。他們只是順著發現的那條地下運輸線抓到一些小角色,就在馬上要撈到大魚的時候卻突然沒了線索。估計是販運毒品的重要人物感受到了一些風吹草動,被嚇得不敢輕舉妄動了,也沒準是因為他們已經賺足了油水,想暫時休息一下。”

“或許他們有某種非常嚴密的自我保護措施,局長。他們幹這類活兒,一定知道風險很大,必須要按照一定的安全規則行事。”邦德插嘴道。 “極有可能,這也是你必須弄清楚的事情。”M局長聳了聳肩,接著說,“不過我總覺得,只要你肯出馬,必能將這一販毒集團一網打盡。無論如何,首相命令我偵察此案,我只有服從命令。我已經和華盛頓方面通了氣。中央情報局也很樂於合作。你也知道的,二戰結束以後,禁毒署在意大利有一個偵破隊成立。而這個偵破隊和中央情報局沒有非常直接的關係,他們都隸屬於美國財政部下設的一個秘密行動組織,主要任務就是搜尋和偵破販運毒品和製造假幣的活動,這麼做可真是有點兒天馬行空。我很好奇,不知道FBI對這個組織的成立有什麼想法呢?”M局長將身子慢慢轉過來,仰靠在椅子上,雙手在腦後交叉,盯著邦德說,“幸虧中央情報局駐羅馬辦事處和這個迷你型的毒品偵破隊關係密切。中央情報局的艾倫·杜勒斯還親自告訴我那支禁毒偵破隊上司的名字,叫克里斯托夫。但實際上,這個人具有雙重身份,他表面上是靠走私少量毒品以掩人耳目。杜勒斯對我說,可以讓中央情報局的羅馬辦事處給克里斯托夫捎話,因為他不方便讓他的手下介入這件事,就說我們這裡有一名非常優秀的員工想和他們做筆生意。我立即同意了,而且很感謝他的這一提議。昨天我發出了消息,把見面的時間定在了後天。詳細情況都在這個文件夾裡面。”M局長在邦德面前指了指。

邦德稍事停頓了一下,在腦子裡在迅速地盤算著這項任務的把握性。這件事聽起來讓人感到不安,倒不是因為會有什麼危險,主要是沒有太大意思。邦德站起來,拿著卷宗,說道:“那好吧,局長。這差事估計得花不少錢。你準備撥多少?” M局長將身體向前傾了傾,兩手合起來平放在桌面上,聲音顯得有些沙啞:“首相的意思是10英鎊,可以使用任何貨幣支付。可我不希望你有生命危險,打算再給你撥10英鎊,以備萬不得已的時候使用。畢竟吸毒集團在各種犯罪組織中規模最大、組織也最為嚴密,所以一定要小心。自己多保重。” 邦德到了羅馬之後,按照約定來到埃克塞爾斯酒吧,準備和一個獨自喝著“亞歷山大”飲料的人碰面,這個人長著密密的小鬍子。邦德對這種接頭方法和神秘的暗號覺得很有趣。和人們習以為常的接頭方法——手裡拿著一張疊好的報紙,或是把一朵鮮花插在衣領孔上,亦或是戴上一雙黃色手套——不一樣,用一杯女人鍾愛的奶色飲料作為暗號顯得不那麼庸俗。它另外的一個優點就是,只需要一個人就可以接上頭。邦德走進酒吧看著四周,仔細地觀察著,裡面有誰留著小鬍子。在大廳角落的一張桌子上,放著一碟橄欖和一碟堅果,旁邊則放著一個高腳玻璃杯,裡面裝滿了奶油和伏特加。邦德沒有任何停頓,直直走到桌旁,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晚上好,先生。克里斯托夫先生正在打電話,請您稍等片刻。”侍者走過來說道。 邦德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說道:“來一杯內格羅利。”待到侍者剛走到櫃檯前報出名字,一個聲音響起:“非常抱歉,我剛才不得不去和艾爾弗雷德打了個電話。”一隻毛茸茸的大手像拿起一個火柴盒一樣輕鬆,就把椅子提了起來,然後一屁股坐了下來。 倆人沒有握手,只是衝著對方點了點頭。在周圍人眼中他們應該是一對老朋友、老搭檔,還有點兒進出口商人的味道和派頭。年輕的那位長得有些像美國人,可打扮得和英國人一樣。這個年輕人就是西德羅·克里斯托夫。此刻,他將自己的一雙黑眼睛瞇成一條縫望著邦德。和邦德預先估計的一樣,他是個地道的職業老手。

“艾爾弗雷德的小男孩兒最近好些嗎?”邦德像個老朋友似地問道。 “還是老樣子。能指望他做什麼呢?”克里斯托夫把雙手攤開,一副無奈的表情。 “小兒麻痺症確實是疑難雜症。”邦德回答。 兩人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享受著端上來的酒。邦德覺得氣氛還算融洽,對這次接頭比較滿意。但他也知道,克里斯托夫還在不斷打量、觀察著他。取得對方的信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兩小時後,斯帕格納廣場附近的一家名為“金鴿”的小餐館,他們再一次碰頭。邦德發現克里斯托夫對他依然不敢信任,一直在觀察和掂量著自己。他們雙方都清楚,這是一樁非常危險的交易。 M局長的判斷是正確的,克里斯托夫處事如此的小心翼翼,說明他肯定掌握著一些很重要的資料。邦德當然也不可能完全的信任克里斯托夫,倘若可能,他倆可以合作,進行各種各樣的交易,想到這兒,邦德大受鼓舞,信心徒增。他把最後的火柴盒的碎片扔到煙灰缸裡,輕聲說道:“作為經驗之談,我想告訴你,只要報酬超過百分之十,或者是需要在晚上進行的交易,那麼必定是樁非常危險的買賣。咱倆做的這筆生意報酬能有百分之一千,而且幾乎都要在晚上來做。”他又壓低了嗓門,“酬金要什麼有什麼,美元、瑞士、法郎或者委內瑞拉博利瓦。”

“那太棒了,我手上彌里拉太多了,正想兌換點美元什麼的。不過,我們先要吃點兒東西,空著肚子可做不出重大決定來。還有,邦德先生,凡事我不喜歡拐彎抹角。那我就直接說了吧,你打算出多少錢?”西德羅·克里斯托夫邊拿起菜單邊問。 “事成之後,5萬英鎊。” “漂亮,是筆可觀的經費。”克里斯托夫看似毫不在意地答道。 這時,侍者走過來,用意大利語問他們要點些什麼。克里斯托夫點了一份五香火腿口味的香瓜和一份巧克力冰激凌。然後,他又對邦德說:“我晚上吃得很少。本地人喜歡喝這裡的紅葡萄酒,味道不錯,你可以來一點嚐嚐。” 邦德點了一份麵條,上面淋了一些熱那亞調味汁。克里斯托夫說這味道可不怎麼好。 邦德看著克里斯托夫,他臉色陰沉,咬著根牙籤,沉默不語。突然,他腦袋像變了氣候似的,黑眼睛不停地轉著向周圍掃視,只是都不看邦德。邦德覺得他一定在籌劃什麼大計劃。 “有必要的話,酬金還可以增加。”為了讓他盡快地作出決定,邦德說道。

“真的嗎?”克里斯托夫彷彿已經下定了決心,邊說著,邊推開椅子站起來,“對不起,我先去趟洗手間。”然後轉身向餐廳後面走去。 邦德覺得有些餓了。他把滿滿地一大杯基安蒂紅葡萄酒,一口氣就喝掉了半杯,然後把黃油抹在麵包圈上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他一直認為只有法國和意大利的麵包圈和黃油才那麼誘人。現在的情況是,他們已經彼此信任,邦德只要等著克里斯托夫開口。沒准他正在和什麼人打著電話,以便作出最後決定。 邦德把目光投向窗外來往的行人,根本沒注意到餐廳裡也會有人注視著他。這個正方形餐廳的一角里,靠近收款處的一張桌邊,一個打扮時髦,稍有些豐滿的金發女人正在對她身邊的男友說:“就算是他笑起來的時候,也會讓人覺得有些冷酷,不過他長得確實很英俊,這麼一表人才的間諜可真是不多見啊!你肯定他是個間諜嗎?”

她的男友正低頭專心地吃著麵條,一邊不停地用餐巾擦了擦沾滿番茄汁的嘴,打了個飽嗝之後,他答道:“桑托斯對間諜非常敏感,完全可以放心他的眼力,絕對不會看走眼的。否則我又何必選他去長期跟踪克里斯托夫呢?我想,能和克里斯托夫那樣的密探一起消磨整個晚上的也就只有間諜了。我們會搞明白的。”說罷,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顆錫製的有些類似於按扣的東西,他將它放在嘴裡一輕輕吹,領班和侍者立即聞聲趕來:“您有什麼吩咐,先生?”男人伸了伸指頭,領班忙彎腰湊上前,聽男人耳語了幾句,隨後又點了點頭,起身向著廚房隔壁的一間掛著“辦公室”樣的屋子走去,進門後順手把門關上。 很快,領班又走出辦公室,穿過餐廳,大聲向副領班吩咐道:“再擺一張4個位置的桌子,趕快!”副領班點了點頭,跟在領班身後,走到邦德身邊的一塊空出來的地方,“叭”地打了下手指,把其他侍者都招呼過來,接著搬來兩把椅子,向邦德道了聲對不起,便取走了他桌旁的空椅子。領班把從辦公室拿來的第4把椅子和其它3把對稱擺好,兩名侍者將一張桌子抬放在椅子中間。副領班嫻熟地擺上酒杯和餐具。 “我跟你說了,是3個人用餐,3個,你為什麼擺了4個?”領班皺了皺眉,有些不悅,他只好把第四把椅子又推到邦德桌邊,向那些侍者揮了揮手,讓他們趕緊離開,各忙各的去。從頭到尾,整個過程只持續了一分鐘。

沒多久,3個意大利人結伴走了進來。領班親自上前迎接,並深深鞠了一躬,將他們安排在剛擺好的餐桌前。這套程序雖然顯得很不起眼,可是完成得有條不紊,迅速利落,可見是長期以來不斷重複的結果。坐在收款旁的男人雖然在起勁地狼吞虎咽著一盤麵條,但是從始至終目光都不曾離開剛剛發生的一舉一動,就彷佛是在觀看一局快棋賽。 克里斯托夫悄悄地坐了回來,以至邦德一點也沒有察覺。侍者上起了飯菜,他們便吃了起來。 他們邊吃邊聊著什麼意大利的選舉、英國鞋哪個好等等,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克里斯托夫好像無事不知似的,非常健談。再聳人聽聞的消息,經他嘴說出來之後,立刻會變得無足輕重、漫不經心。他說話時使用的是英語,但總要夾雜一些別的語言,顯現出一種生動的混合體,讓邦德覺得挺有趣兒的。克里斯托夫雖然顯得有些粗野,但卻是個知道內情的人,所以還是很有用的。要不怎麼連美國特工人員都會覺得他有價值?

侍者又端上了咖啡,克里斯托夫把一支剛剛點燃的細長的雪茄叼在嘴裡,雪茄在他緊繃的嘴唇裡不停地上下搖擺,他又將雙手平放在餐桌上,低下頭看著桌布說:“我走下來和你談這樁買賣。要知道,我只和美國人做買賣。他們不清楚我會跟你說些什麼,我也不願意對他們講,當然更沒這個必要,畢竟這件事和美國人沒多大關係,只是有一些涉及美國,你說對不對?界限要分清楚比較好,是不是,老闆?”“對,我明白這個規則。每個人都有自己活動的地盤,這類事情更是如此,我懂。” “你說的完全正確。好吧,那在我給你們提供情報之前,咱們不如像誠實的商人那樣,把一些條件先講一講,行不行?” “沒問題。” “明天午飯時給我1萬美元,我要小面額的票子,事成之後,再給2萬美元。這是第一個條件。我並不貪財,不是麼?我並沒有把你們的經費要光,是不是?”西德羅·克里斯托夫一口氣說完。 “很公道的價格。” “第二個條件是,你們必須死守情報的來源,在任何情況下,哪怕是嚴刑拷問。” “那是當然。 “第三嘛,你要知道這個組織的頭目罪大惡極。”說到這裡,克里斯托夫有意頓了一下,抬起頭看著邦德,一絲殺氣從眼睛裡面流露出來。他取下叼在嘴上的雪茄,鏗鏘有力地說:“把他幹掉,殺死他!” 邦德將身體靠在椅背上,非常好奇地盯著對方。克里斯托夫等著邦德的反應,他身子微微向前傾,倚在餐桌上。事情沒有想像當中那麼簡單了,這裡面加進了家族間的仇恨。克里斯托夫的算盤打得真是足夠的精明,這樣他既找到個殺手,又省下了一筆錢,而他提供的信息又能讓這個殺手付錢給他。這個奸詐的傢伙!居然計劃著利用秘密資料為他了結一筆私仇,同時還能得到一筆酬勞。只是邦德不明白這裡面的蹊蹺,於是輕聲問道:“為什麼?” “這一點恕我無可奉告。”西德羅·克里斯托夫冷冷地回答。 邦德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了咖啡。犯罪活動通常都是這樣,一般人頂多看到表面的一些現象,不過,他並不在乎這個。他只是奉命執行任務,只要這項任務圓滿完成就可以了,至於其他別的什麼人從中撈一點好處也無所謂,M局長對此也並不關心。邦德的任務很明確,就是搞垮這個販毒集團。只要能達到這個目的,至於手段完全可以不考慮。 “我做不了任何的承諾,這點你應該清楚。我只能說,假如這個人要殺我,我一定會殺了他。”邦德說道。 克里斯托夫剝開牙籤外包裝,細緻的用牙籤掏著指甲縫,一一掏完之後才抬起頭說:“我這個人有個習慣,沒有把握的事情,不會輕易下賭注。這次我願意幹,完全是因為你下了賭注,而不是我。我會立即把情報給你,然後一走了之。明天晚上我要飛卡拉奇,有筆大生意要談。我只能提供情報給你,其餘的都要靠你自己。”說完,他把牙籤往桌上一扔。 “好吧。”邦德答應道。 克里斯托夫把椅子向邦德挪了挪,把要交代的事情低聲地說了起來。他說話很乾脆,不含糊其辭,既不長篇闊論,也不漏掉重要細節,甚至連具體的日期和人名都提供了。故事短小精彩,大致如下:在這個國家,約有兩千個美國血統的歹徒,無惡不作,所以他們被逐出了美國。警方也把他們列為最危險的人物。這些意大利籍美國人都有前科,很難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這裡面大概有100個傢伙屬於最無賴的那一種。他們把自己的本錢湊在一起,結夥搭幫地到貝魯特、伊斯坦布爾、丹吉爾和澳門等世界大的販毒中心去買貨,剩下的一些人則負責運輸和販賣,內行人叫他們“信使”。在米蘭,他們有一個規模不大卻很可觀的藥品交易中心,在那裡把搞來的鴉片及鴉片製品加工成海洛因,然後這些“信使”想盡各種辦法,把毒品藏在汽車裡,運到英國的中間商手中。 “但是我們的海關人員都知道這其中的把戲,這些人沒有辦法蒙混過關的。”邦德將他的話打斷。 “他們通常會把毒品藏在備用輪胎裡,這樣大概可以藏價值2萬英磅的海洛因。”“難道他們在米蘭時沒有被逮住過嗎?”“怎麼沒有?這是常事。但他們都受過嚴格的訓練,頑固得很,絕對不會吐出一個字的。就算是被判了刑,在監獄裡每蹲一年大牢,集團就會給他們一萬美元的酬勞,他們的家人還可以得到額外的照顧。坐上幾年牢,無非是花上些時間,他們到因禍得福,賺了錢。因此,這個集團裡的所有人都能嚴守秘密。並且每人都能分到一份紅利,而這個組織的頭目得到的則是一份特殊的紅利。”“原來如此。這個集團的頭目是誰?”“代號是鴿子,真名是埃恩里科·科魯姆博,正是這家飯館的老闆。我特意帶你到這兒來,為的就是讓你看看他。你往收款台旁邊的那張餐桌那兒看,那個和金發碧眼的女人坐在一起的肥胖男人,他就是。那女的叫熱絲爾·鮑姆,維也納人,是個妓女,放蕩不羈。”克里斯托夫的手夾住雪茄,很自然地擋住了嘴,低聲說道。 “是她?”邦德有些吃驚。 他知道克里斯托夫指的是誰。因為他剛邁進這間餐廳,就一眼注意到這個女人了。事實上,大概沒有人會沒注意到她的。一般人會覺得放蕩、潑辣、熱烈奔放是維也納女人的特點,這個女人看上去便是如此,但是實際並非如此。這個女人長得很漂亮很迷人,嘴很大,尤其是笑的時候,活潑之餘帶著一股不容易被馴服的感覺。邦德覺察到她不時地在打量著自己。她旁邊的那個肥胖的男人看上去就很富有,應該是一個樂觀,會享受生活的人。這種人作情人很合適,慷慨大方,就算是分手時兩個人誰也不會感到難過。第一感覺,邦德認為這男人還不壞,是個開朗、富有生活情趣的人,邦德願意和這樣的人打交道。他向那邊望去,他們倆正開懷大笑。肥胖的男人輕拍一下女人的臉蛋,起身走進辦公室,把門關上了。這麼一來,就是這個人一直控制著英國的毒品運輸線。 M局長居然為了這個人不惜出價10萬英鎊;克里斯托夫又要藉刀殺人,穩賺不賠,又可以了結私人恩怨。邦德緊盯住女人不放,直到她抬頭時目光交錯,邦德禮貌地向她笑了一下。女人似笑非笑,目光不停地向四周漂移,她慢慢地點燃一支煙,吸了一口,仰起頭把煙衝著天花板吐出來。細細的脖頸露在外面,從側面看很美。邦德推測,這個女人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餐廳旁邊的電影院馬上要散場了,餐廳裡開始騷動起來,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客人。侍者在領班的催促下麻利地收拾和佈置著餐桌,一陣玻璃杯“乒乒乓乓”碰撞和挪椅子的聲音。賭桌旁的空椅子也被挪到了餐桌前。邦德問了向克里斯托夫一些具體的問題,比如埃恩里科·科洛姆博的住所、生活習慣及他在米蘭的那家交易中心的地址,他是否還做其它生意?餐廳裡在不停地佈置著,那把空椅子從一張桌子被移到另一張桌子,最後移到了印著“辦公室”字樣的門口。邦德對此並沒有註意,他在意的只是克里斯托夫提供的情報。 椅子被抬進了辦公室裡面。等到領班一出辦公室,埃恩里科·科魯姆博就把門關死。他走到椅子麵前,拿起厚厚的墊子,放到書桌上面,從一邊拉開拉鍊,裡面有一部袖珍的收錄機。他放進錄音機,倒回磁帶,按下播放鍵,調好音量和速度之後,坐到書桌邊,側耳傾聽。不時地,他調整一下機器或者倒回帶子重聽某段對話。最後,邦德微弱的聲音從錄音機里傳來:“是她?”緊接著餐廳的嘈雜聲將說話聲中斷了。埃恩里科·科洛姆關掉收錄機,怔怔地愣了一分鐘,一動不動。他好像在思索著什麼,但是臉上一片茫然,過了一小會兒,他低聲咒罵:“該死的狗雜種。”然後他站起身來,走到門前,剛要打開門,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台袖珍錄音機,更加凶狠地罵了句,“該死的狗雜種。”這才走出辦公室,回到櫃檯邊自己的桌旁。 埃恩里科·科魯姆博焦急地和他的女伴談論著什麼。女人邊聽邊點頭,抬頭望了一眼邦德。這時,邦德和克里斯托夫正打算離開餐桌,耳邊就傳來那女人的聲音,她壓低了嗓子在罵科魯姆博:“你這個虛偽陰險的傢伙,大家都讓我對你防著點兒你,看來一點沒錯……。”她越罵聲音越大,抓起提包,起身走了,沒想到正好擋在了邦德和克里斯托夫。他們只好站住,彬彬有禮地給她讓路。 “你這該死的奧地利母狗……”埃恩里科·科魯姆博也勃然大怒,站起來身來破口大罵。 女人伸手抄起酒杯,扔過去說:“你竟然侮辱我?你這只意大利癩蛤蟆。”不偏不倚,酒杯正好打在科魯姆博的臉上。科魯姆博大吼了一聲向她撲過去,她身子一歪向後退了幾步,倒進了邦德懷裡。埃恩里科·科魯姆博氣呼呼地站住腳,拿起一張餐巾紙抹掉潑在臉上的酒,氣急敗壞地嚷道:“立刻給我滾,你別想再到我的餐廳裡來!”說完狠狠地啐了一口,轉身回到辦公室。 餐廳裡的客人都停止了就餐,看著眼前這場鬧劇。侍者也馬上趕了過來。 “我替你叫輛出租車,好嗎?”邦德握著那女人的胳膊問道。 “男人都是色狼。”她用力地掙脫身子,怒氣沖沖地嚷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又生硬地補充了一句,“也許你除外。”說完便昂首走向門口。 客人們津津有味地小聲議論著剛剛發生的鬧劇,議論著這個有些潑辣但是非常美麗的奧地利女人,餐廳裡又恢復了餐具的碰撞和嗡嗡的聲音。領班緊繃著臉,幫那女人和邦德打開餐廳的大門,對邦德說:“真抱歉,先生,謝謝您的光顧。”一輛出租車緩緩開來,邦德向車招了招手,出租車停在路旁。他打開汽車門,讓那女人先上,自己緊跟著也鑽進了汽車。坐在車上,他從窗口對克里斯托夫說:“我明天早上會給你打電話。再見!”沒等克里斯托夫回答,他已經扭過頭問那個女人:“你要去哪裡?”“阿姆巴薩多里飯店。”“想找個地方再喝點什麼嗎?”開了一會兒後,邦德問道。 “不用了,謝謝!”稍稍有些遲疑,又說,“您真是個好人,可我今晚太累了。” “那換個時間可以嗎?” “應該可以,可是我明天要去威尼斯。” “我也正要去那兒,要不明晚我們一起吃頓飯,好不好?” “我一直覺得英國人都很靦腆。你是英國人吧?你貴姓?幹什麼的?”她微笑著問道。 “沒錯,我是英國人,全名詹姆斯·邦德。我是作者,專寫驚險小說。現在正在寫關於販運毒品的小說,以羅馬和威尼斯為背景。可重要的是,我對這方面幾乎不太了解。所以四處蒐集素材。請問,你知道什麼有趣的事嗎?” “這麼說,你和那個克里斯托夫一起吃飯就是為了了解一些有趣的故事。我知道這個人,名聲不好。至於我嘛,我知道的事情別人也都清楚。很遺憾,無法向你提供有趣的故事。” “街頭巷尾的那些精彩議論實在是再好不過的素材了,對於作家而言,它們就像鑽石一樣珍貴。我就是對這些故事感興趣。” “你把那些稱作——鑽石?”她不禁開懷大笑。 邦德說:“你要知道,我不僅僅是寫些小說,有的時候我也會寫寫電影劇本之類的。想要賣出去賺大錢,劇本就得寫得好,叫人不得不相信確有其事,你能懂我的意思嗎?”他將自己的手輕輕地搭在她的手上,她沒有縮回來。邦德繼續說:“你說這像不像鑽石一樣珍貴?”阿姆巴薩多里飯店到了,她把手從邦德的手中抽出來,拿起提包,把臉轉向他。飯店的門衛打開車門。路旁的燈光照進車內,襯得她雙眼迷離,不停閃爍。她面色莊重,如同兩團星光的眼睛盯著邦德:“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也許會有例外。好吧,我同意和你見面,但不想一起吃飯,也不想在公開場合見面。我每天下午都會在巴尼·阿爾伯羅尼曬日光浴,那兒和那些大家都愛去的海濱可不一樣。很早的時候,你們英國詩人拜倫就常常在那裡騎馬。趕在冬天來臨之前,我要好好地享受最後一次日光浴。後天下午3點,你可以搭乘公共汽艇到那裡找我。到了那兒以後,在沙丘的中間有一把淡黃色的太陽傘,你在那兒就可以找到我。”她微笑著接著說道,“你最好先敲敲傘,然後問,是弗勞萊·莉絲爾嗎?” 他們下了汽車,她向邦德伸出手:“謝謝你幫我解圍。晚安!” “那好吧,一言為定,我們後天下午3點見。晚安!” 等到她轉身登上台階,邦德才返身坐進汽車,打算去民族飯店。霓虹燈不時在車窗外閃過,彩光連成了一片。一切都發展得太快,甚至連這輛出租車也在飛速的奔馳著。邦德心裡有些忐忑,除了現在乘坐的這輛出租車以外,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長控之外。他讓司機把車開慢一些。 隔天中午,邦德乘坐拉古納直達快車去威尼斯,拉古納列車外形精緻華麗,呈流線形,但內部設施卻不怎麼樣。列車的座位好像是為個子較小的意大利人設計的,邦德坐在上面感覺有些擁擠。而且他的座位鄰近過道,正好在車軸的上方,把他搖晃得有些不自在。就算此時的窗外展現出童話的仙境,邦德也不會抬頭瞥一眼。在晃動的車廂裡,他在專注地看著一本書,偶爾會活動活動,緩解一下坐得僵硬的長腿,心裡面則暗自咒罵著意大利這個破地方。 火車經過梅斯特雷,進入了威尼斯城境內。威尼斯的迷人景色在窗外快速地展示著。運河將落日映在水里,泛著片片紅光,令人讚嘆不已的麗蒂宮飯店赫然出現在眼前。邦德早就訂下了麗蒂宮飯店2層最好的雙人房。 晚上邦德揮霍了一大把麵額都是1000里拉的鈔票。他進出一個又一個的豪華酒吧,目的是為了告訴人們,他是個有著遠大前程、地位顯赫和收入豐厚的作家,就和他向那個女人所敘述的一樣。在威尼斯的第一個夜晚讓邦德覺得非常的興奮。他帶著愉快的心情回到了飯店,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上午,邦德在大街小巷漫步,希望可以找到一些眉目。他參觀了兩座教堂,但不大喜歡它們的內部結構和裝飾,他進去只是想從在側門出去之前,仔細觀察周圍有沒有人尾隨自己。當確定沒有人後,他便來到弗洛里思酒吧,點了一瓶阿麥里坎開胃酒,自斟自飲起來。一對法國男女的竊竊私語傳到他耳朵裡,他一時心血來潮,買了一張明信片寄給他的秘書。秘書很早之前隨喬治亞小姐到過意大利。邦德在明信片上寫到:“威尼斯極其迷人,讓我沉浸在其中。之前去了火車站和證券所。一切還算滿意。下午參觀了市噴水裝置,又在影院看了《布麗奇特·巴多特》。你曾聽過'啪'!我的太陽這首曲子嗎?太動聽了!這裡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浪漫和有趣兒。”邦德寫得有些誇張,但確實真實地反映了他對威尼斯的感受。威尼斯最美麗的季節就是五月份和十月份,白天陽光溫暖,夜晚涼爽宜人。陽光普照,但卻不會有灼熱的感覺,清新的氣息在空氣中瀰漫,遊人緩慢地散步在由石頭鋪成的路面上,絲毫不會感覺疲憊。這段時期遊客比較少。儘管威尼斯城可以輕而易舉地容納十萬餘名遊人,將他們分散在不同的街道、小巷、廣場或是塞進公共汽艇中,但是在人少時,這座城市會格外地令人感到逍遙自在,心情舒暢。 興趣盎然地遊覽之後,邦德吃過午飯,回到了旅館。他把房門關上,匆匆脫下外衣,檢查了手槍,關上保險,並練習了兩次快速的拔槍動作,然後將槍插進槍套裡。是該動身了。他登上了開往阿爾帕羅尼的12——40路公共汽艇。汽艇快速地向前開去,把威尼斯遠遠地拋在了後面,平靜的湖面蕩起了層層波浪。邦德坐在船首,心裡依舊忐忑不安:究竟是不是在等待自己呢? 在阿爾伯羅尼碼頭和阿爾伯羅尼海濱浴場中間有一條長約半英里的土路,路面上塵土飛揚。一些別墅、還沒有竣工就被遺棄的建築物和一片片廢舊的場地在阿爾伯羅尼島上散亂分佈著;一些長滿了野草的砲台,都是戰時遺留下來的;在不遠處的地方,一片鐵絲網將一片空地圍起來,鐵絲網上面掛著很多畫著骼髏的木牌,鐵絲網上面還標註著“危險”的字樣,提示著人們不要靠近,而裡面的那塊空地,以前應該是個高爾夫球場。這裡給人一種荒涼、神秘的感覺,甚至有些陰森恐怖。沒準鐵絲網周圍的那些沙丘和灌木叢裡還殘留著不少戰時遺漏的地雷。這里和他剛剛離開的繁華而又熱鬧的威尼斯城相比,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邦德走過半英里長的土路,穿過半島來到海濱時,已經滿身是汗了。他在一棵銀葉的相思樹下休息了片刻。他向前望瞭望,發現前面已經再沒有什麼高大的樹木可以稍微遮擋一下烈日了。目的地近在眼前了。在他前面有一個用藍色油漆寫的“巴尼,阿爾伯羅尼”的木牌路標,上面的字都已經有些褪色,而且搖搖欲墜。路標的前面是幾排很破舊的小木屋,再往前便是一片有百米平米的沙灘和一片湛藍的大海。海灘上很寂靜,一個人都沒有,他穿過路標後,聽到從前方的茅屋里傳來陣陣的那不勒斯音樂,這是一個看起來快要倒塌的小茅屋。可口可樂和各種意大利飲料的廣告將小茅屋貼得很滿。一些破舊的躺椅、兩輛自行車以及一隻癟的兒童氣墊把茅屋的靠牆處堆得滿滿的。所有的設施都是那麼破爛不堪,任誰也猜不出這裡會是個營業場所。鬆軟沙地被曬得滾燙,他踏在上面繞過茅屋,來到了海邊。寬闊起伏的沙灘在他的左面展現開來,一直通向島的中心。在他右面是大約綿延一里長的海濱,與半島頂部的防波境相連。海濱後面的沙丘,與那塊用鐵絲網圍起來的破舊高爾夫球場連成一片。在離邦德約500米的沙丘邊沿,有一點醒目的黃色。 邦德朝著那團黃點走去。 靠近黃色遮陽傘後,邦德沒有按照事先說好的那樣,先敲上兩下,而是徑直俯下身子,一面望著遮陽傘下那暴露在陽光下黑裡透紅的身體,一面打著招呼:“你好。” 她身著黑色比基尼,躺在一塊黑白條的浴巾上面。當邦德的聲音在她上方響起,她迅速把比基尼向上拉了拉,半睜著眼睛說:“你早到了5分鐘。我告訴過你,事先要先敲一下。” 遮陽傘下,邦德緊挨著她坐下來,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擦了擦臉說:“沙地裡唯一的一棵棕桐樹被你給佔了,我只能趕緊先躲到樹下再說。虧你想得出要在這種地方見面。” “我更喜歡一個人呆著,不願意被別人打擾,就和葛麗泰·嘉定一樣。”她笑了起來。 “這裡就我們倆個人嗎?” “怎麼啦?難不成你還以為我要帶保鏢?”她瞪大眼睛問道。 “你不是覺得男人都是豬,沒有一個是好的嗎?所以我想,為了以防不測,你會……” “哈,你可真是個豬紳士、豬先生。這兒這麼熱,不是個開玩笑的地方,更何況我們是在做生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說對不對?我給你講有關毒品的故事,你給我一枚鑽石別針,是這樣吧?” “沒錯,那我們從哪兒說起?” 她把身子支起來,雙手抱膝而坐,眼睛裡沒有之前的挑逗,取而代之的是提防:“你想知道些什麼,問吧。” 這微小的改變並沒有逃過邦德的眼睛。 “我聽人說你的朋友科魯姆博是販毒的大人物,那就從他說起吧。我想他會成為我小說中的主要角色,放心,我不會使用真名的。可我關心的是細節問題。你能不能說說他究竟是怎麼幹的吧?這種事作家胡編亂造可不行。”他盡量表現得漫不經心。 “埃恩里科倘若知道是我把他的事說出去的,肯定會大發雷霆的。我猜不到他會做出什麼事來。”她垂下眼瞼。 “放心,我不會讓他知道的。” 她認真地看著他說:“先生,如果他願意的話,沒有什麼事情是他不知道的。而且他做事向來不擇手段,讓人摸不著頭腦。這一點我太清楚了。”她掃了一眼他的手錶,接著說道,“他這個人疑神疑鬼,說不定現在他就已經派人跟踪我了呢。”她又拉了拉他的衣袖,突然神色慌張起來,她急切地說,“你還是趕快離開這兒吧,你不應該到這兒來的。” 邦德低頭看了看表,3點半整。他轉過頭,向後面的海濱審視了一番:3個黑衫人在茅屋附近,他們正朝著海濱走來,步伐一致,好像是在列隊操練。 邦德站起來,衝著眼前這個低垂著頭的女人冷冷地說道:“我知道了。也請你轉告科魯姆博,我是個執著,而且輕易不會放棄的作家。從現在起,我將開始寫他的生活經歷。再見。”沿著沙灘,邦德向半島盡頭跑去。他想從那兒順著另一條海岸跑回村子,也許只有回到有人的地方,他才安全些。 突然,3個黑衣人加快步伐朝海濱這邊跑來,胳膊和雙腿的每一次擺動都非常地有規律,好像是正在訓練的長跑運動員。當他們從遮陽傘旁經過時,其中一個黑衣人向女人舉起一隻手,她也同樣地揮了揮手招呼了一下,然後臉又朝下趴在沙灘上。沒準她只是想曬曬脊背,當然不排除她是不願看到這場追逐。 天氣實在是太熱了,邦德跑得滿頭大汗,他邊跑邊扯下領帶放進口袋裡。 3個黑衫人同樣是汗流浹背。現在就要看哪一方更有耐力了。半島的盡頭離邦德越來越近,當他到達那里以後迅速爬上防波堤,轉身看了一眼。他們離他還有很遠的距離,但是他們已經呈扇面形狀散開,其中的兩人向高爾夫球場奔跑過去,繞著周圍的鐵絲網不停地奔跑,完全沒去注意上面標著骼髏的警告牌;而邦德還在沿著堤壩飛奔,可是暗地裡一直估算著雙方的角度和距離。按照現在雙方的速度,他還可以勉強脫險。 汗水侵透了邦德的襯衫,他的腳也疼了起來。跑了將近一英里的路了,到底還有多遠才能到達安全的地方呢?奔跑的這一路上,邦德有那麼一會兒就會經過一個砲台,他估計至少還要三十個砲台才會到達防波堤盡頭的漁村。這段距離也得有一英里遠。他能不能跑下來呢?他必須要搶在兩個黑衫人前面率先到達安全地帶。邦德的心狂跳不已,汗水浸透了外套,雙腿一直被褲子摩擦著。他身後大約300米的一個傢伙緊追不捨,而另外兩個傢伙在右面的沙丘中若隱若現,和邦德的距離越來越近。他的左面則是一個石砌的斜坡,大約二十英尺長,一直延伸到廣闊無邊的亞德里亞海。 邦德累得氣喘吁籲,腳步正想放得慢一些,歇一口氣,抬起頭看見前方有6、7個打扮得很像漁民的人,有的在水里呆著,有的在堤壩上曬著太陽。頓時,一聲沉悶的爆炸聲從沙丘中傳來,一時亂泥騰空,碎石四濺,一陣微弱的衝擊波向邦德襲來。他不由地把腳步放慢。一直在沙丘中不停地追擊著邦德的那個人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發出可怕的咕咕聲。突然,他用雙手抱住腦袋,整個人向前撲倒。邦德意識到,這個人再也不能動彈了,除非別人將他抬走,否則他是離不開這裡的。邦德鬆了一口氣。這時,他距剛才的那些漁民大約僅有200米遠。那些漁民正湊在一起望著他。 “我是英國人,打擾一下,這裡哪兒有警察?”邦德大聲地用幾個簡單的意大利單詞來試圖表達自己的意思,而且他邊說著邊朝後面看去,那個奇怪的黑衫人,竟然毫不在意那些漁民,仍然奮力地向他逼近,同時還揮舞著手中的槍,他和邦德之間的距離只有100米左右了。而前面的漁民全部散開,呈扇狀堵住了邦德的去路。他們將魚叉炮對準邦德。一個穿著紅色泳褲的、戴著綠色面罩、腳上綁著一副橡皮腳掌的大個子男人站在最中間。他把麵罩掀到腦袋上面,雙手叉著腰站在中間。邦德剛剛放鬆的神經,不得不又緊繃起來。他喘著氣粗氣,放慢些腳步,已經滿是汗的手試圖從衣服下面拔出手槍。沒錯,這個大個子男人就是埃恩里科·科魯姆博。 科魯姆博緊盯著邦德,一步一步逼近。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20米時,科魯姆博冷靜地說:“把你手上那個小玩意扔掉,情報局的邦德先生!我手裡握的可是COZ型魚叉炮。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就站在那裡不要動。”然後,他用英語向站在他右側的人問道:“上個星期,那個阿爾巴尼亞人站在多遠來著?” “20米,頭兒。那傢伙可比眼前的這個肥上好多,抵得上他兩個,但魚叉照樣能從他身上對穿過去。” 邦德冷冷地答道:“就算是我身上中了五支魚叉,你也一定不會少吃我的一顆子彈的,科魯姆博先生。”他順勢往旁邊一坐,手槍靠在膝蓋上面,對準了科魯姆博肚皮。 科魯姆博點了點頭,笑得有些陰森。原來,哪個黑衫人早已站在了邦德的身後,突然,他用手上的盧植手槍猛地向邦德腦袋上面砸去。邦德一下子昏了過去,倒在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邦德稍微地恢復了意識,恍惚中感覺自己在海上,躺在一艘船裡。 “沒事了,我先走一步。放心吧,他沒事的。”一個男人正用一塊浸濕的涼毛巾擦拭他的前額,一面用不是很流利的英語喃喃地說道。 邦德無力地躺在一張床上。這間小屋佈置的很典雅,窗簾的色調也讓人覺得很舒服,屋裡有一種女人的氣息。一名衣著有些破舊的人正俯身看著他,邦德覺得他是那幾個漁民之一。他看到邦德醒了,便微笑著說道:“感覺好點兒了嗎?很快就會恢復的。”他有些抱歉地撓著後腦勺說,“你受傷了,不過已經快好了,結了疤之後,用頭髮一蓋,姑娘們就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邦德虛弱地和他笑著點點頭,突然襲來的一陣疼痛使他不得不又把眼睛閉上,再次睜開眼睛時,看見水手一臉愧疚的神色,輕輕地搖了搖頭。水手讓邦德看著時間,已經快到7點。他又用小拇指指著手錶上的9點,用意大利語說:“吃飯,好嗎?” “好的。”邦德回答道。 水手又把一隻手貼在臉上,然後把頭枕在手的上面說:“睡覺。” 邦德又說:“好。” 水手說完走了出去,把關上門,但並沒有鎖。 邦德慢慢地從床上起來,站到臉盆前打算洗洗臉。旁邊的櫥櫃上整齊地擺著他身上的東西,只是沒有他的手槍。見狀,他把上面擺著的這些東西整理好,放進口袋,然後又坐到床邊,點了根香煙,如有所思起來。他始終不他明白。從剛剛那個水手的態度看來,他們並沒有把他當作敵人,但是他們又要為什麼抓他呢?雖然是一時的疏忽,但是科魯姆博的一個手下還是送了命。也許他們並不是想殺他,只是要和他做一筆交易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九點鐘,那個水手準時來了。他做嚮導,帶著邦德穿過一條很短的通道,走進了一間很破舊的小餐廳,然後便離開了。屋子裡有一輛小推車,上面放著食物和飲料,旁邊擺放著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邦德走向餐廳尾部,拉了一下艙蓋,沒有拉動。他又轉身打開舷窗,頭向外望去。外面的光線很暗,但仍可以看出這是一艘上百噸級的大船,船上有帆,過去大概是條漁船。馬達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台靠單缸柴油機發動的大船。航速大約為六七海裡。邦德看見遠處漆黑的海面上,偶爾會掠過點點微弱的黃光,這表明船正在沿著亞德里亞海岸行駛。 邦德聽見艙蓋外傳來“嘎嘎”的聲音,是在取下鐵柱,於是將頭縮回來。這時,一個身穿汗衫,腳踏粗藍布拖鞋的男人從舷梯上走下來。他就是科魯姆博。眼中帶著狡猾和嘲笑的意味。他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向邦德揮揮手,招呼他在另一張椅子坐下:“來,我親愛的朋友。你看這裡準備了這麼豐富的美餐,咱們邊吃邊聊,甚至無話不談。咱們都不要像孩子那麼任性了,應該理智做事,你覺得呢?來,喝點兒什麼?松子酒,威士忌,還是香檳?這是波洛尼亞最美味的香腸;這是我們自己莊園裡種的橄欖;還有上等的麵包、奶油和新鮮無花果。來嚐一嘗,味道好極了,你一定會胃口大開的。”他的笑聲富有感染力。 “你們有必要費這麼大的勁兒嗎?我們早晚會見面的,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為什麼偏偏要變得這麼富有戲劇性?實際上,這麼做你是在自掘墳墓。要知道,我早就向我的上司匯報了情況,包括在你的餐館時,那個女人為了結識我所設計的一套幼稚可笑的鬼把戲。而且他們知道我要親自闖這個陷阱。國際警察組織和意大利警察局如果在明天中午之前沒有看到我平安的返回,一定會採取行動的,那這可就不好玩兒了。”邦德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加蘇打的威士忌。 科魯姆博很吃驚,他說:“假如你真是有意地鑽進圈套,那麼為什麼見了我的手下還要跑?我只是讓他們來請你上船。我們本來可以更友好一些的。可現在呢?我損失了一員大將,你的腦袋也險些開了花,真不明白事情怎麼會這麼糟糕。” “那你為什麼不讓那個姑娘給我傳話,非要叫個男人,我還以為你要幹蠢事。我看那三個男人都來者不善,何況,誰是打手我一眼就能分辨得出來。” “莉絲爾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恐怕這會兒她比你還生氣呢。生活可真難啊!本想和大家交朋友,沒想到一個下午卻樹了兩個仇人。真是糟糕透了。”科魯姆博搖了搖頭說。 科魯姆博確實表現出一些遺憾和後悔。他切下一片厚厚的香腸,用牙將裹在腸外面的一層薄薄的皮用力地撕開,不耐煩地嚼了起來,又用一杯香檳把塞得滿嘴的香腸連酒帶肉吞下去。他搖著頭,抱歉地說道:“我就是這樣,心裡煩躁的時候就喜歡不停地吃,雖然吃下去不一定能消化得了。你說的這些話把我弄得心煩意亂。你說我們本來能把事情當面說清楚,言下之意是我在自找麻煩了。”他無奈地攤開雙手說,“我也不知道事情會這樣啊?按照你的說法,馬里奧是我給害死的了?可我又沒讓他抄那條該死的近道啊。” 科魯姆博對邦德大吼道:“這一切可不都是我的責任。正相反,是你們一手造成的!是你說過要殺了我。你覺得有人會和一個要殺他的人,像朋友一樣地見面呢?”科魯姆博抓起一個麵包圈往嘴裡面塞。雙眼好像要噴出火來似的。疑惑地看著他說:“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科魯姆博站起來,把剛剛吃了一半的麵包圈一扔,走到櫃子前。用憤怒的目光一直盯著邦德。他拉開最上層的抽屜,把那袖珍型收錄機拿出來放在桌子上面,按下按鈕。錄音機里傳來酒吧餐廳的嘈雜的聲音。 邦德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杯裡的威士忌。錄音機裡的聲音微弱地說道:“你說得完全正確。好吧,那在我給你們提供情報之前,咱們不如像誠實的商人那樣,把一些條件先講一講,行不行”那聲音又繼續道:“給我一萬美元。第二個條件是,你們必須死守情報的來源,在任何情況下,哪怕是嚴刑拷問。第三嘛,你要知道這個組織的頭目罪大惡極。把他幹掉,殺死他!”邦德豎起耳朵,耐心地等著自己的聲音。當他們談到第三個條件的時候,他記得自己有好一陣子沒說話。他記不起來他當時是怎麼說的了。這時錄音機里傳來邦德的聲音:“我做不了任何的承諾,這點你應該清楚。我只能說,假如這個人要殺我,我一定會殺了他。” 科魯姆博將收錄機關掉。 “這並不能證明我要殺你。”邦德喝掉威士忌,抬頭看著科魯姆博,反駁道。 科魯姆博沒精打采地瞧了一眼邦德:“可我只有這麼理解。戰爭的時期,我給英國干過事,參加了抵抗組織,英王還授予我勳章。”他從衣兜里拿出一條紅、白、藍三色條紋的授帶,上面別著一枚銀質的勳章,他將勳章扔到桌上,說:“瞧!”邦德仍然目不斜視地註視著他說:“你認為磁帶後來的對話說明了什麼?你已經不再為英國效力了。滑稽的是,你為了錢與它為敵。”科魯姆博有些不滿地嘟囔了一聲,用食指輕叩著錄音機。 “我已經聽過了。全都是瞎說八道。”忽然他握緊拳頭,用力地捶打著桌子,震得酒杯在桌上亂跳,而且不小心把身後的椅子也翻倒在地,“這裡沒有一個字是真的。”科魯姆博站起來,扶起椅子,拿起一瓶威士忌給邦德倒上,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這時他平靜下來很多,和氣地說道:“這裡也並不全是謊話。那個傢伙至少還有些真話。我也不想辯解什麼。你並不信任我,打算搬動警察來處理這件事,把事情搞得一團糟,把我們也弄得非常麻煩。就算你不殺我,他們也會製造事端把我毀掉。與其這樣,我還不如和你說實話。你來意大利的目的不是也因為這些嗎?用不了幾個小時,天亮之前,你的任務就可以完成了。”科魯姆博把手指頭掰得“啪啪”直響,接著說,“這樣夠快的了吧?” “究竟克里斯托夫說的假話是哪些呢?”邦德問。 科魯姆博看著邦德,心裡盤算要怎麼回答:“我走私販運商品,這話不假。甚至說在地中海一帶,我能稱得上是老大,意大利銷售的美國香煙,有將近一半都是我從丹吉爾運進來的;還有寶石,我在貝魯特派有專人供貨,離塞拉利昂和南非都非常近;至於黃金,走私市場上的貨源絕大部分也都是我提供的;我也用過像金黴素、盤尼西林這類的藥品賺錢,有一段時間這類藥物匱乏,我通過賄賂美國後方的醫院拿到貨。其它生意不計其數了,你明白嗎?我還從敘利亞偷渡過女人,是為那不勒斯的大人物;偷渡犯人出境的事我也做過。”科魯姆博用拳頭捶著桌子,“可是,海洛因、鴉片、大麻和麻醉劑這些東西我是絕對不會幹的!否則太卑鄙,太齷齪了!我厭惡沾上毒品。和走私毒品相比,其它事情都只是雞毛蒜皮。”科魯姆博把右手舉在頭上說,“朋友,我發誓,我拿我的母親作保證,我的這些話都是真的。” 邦德有些頭緒了。科魯姆博雖然貪婪,還很粗躁,像個強盜一般,但是這個人是值得信任的。邦德對他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好感。 “克里斯托夫為什麼要暗算你呢?他這麼做有什麼好處?”邦德問道。 科魯姆博在鏡子前伸出一根手指來回擺了擺,說道:“親愛的朋友,克里斯托夫是典型的兩面派。他不想暴露自己,一直扮演著雙重角色,為了能夠得到中央情報局和禁毒署的保護,他還丟出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作為犧牲品。它事關一張巨大的地下運輸網,想要保住這張網,不得不犧牲一個更重要的人物。所以克里斯托夫,或者可能是比他職位還要高的神秘人物,他選中了我。當然,如果你花時間,出大錢去調查和買情報,你或許會調查出來我暗中究竟經營的是什麼買賣。你們別忘了,越是把我逼得越緊,就離你們真正的目標越遠。那個情報局的確很厲害,到最後或許我去蹲監獄,可是真正狡猾的狐狸卻在一旁自鳴得意,嘲笑你們的無能,輕易地就被引入歧途,到那時候,真正的獵物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踪了。” “克里斯托夫為什麼要藉刀殺人,把你幹掉呢?” 一絲狡猾的笑容從科魯姆博的臉上閃過,他回答說:“親愛的朋友,因為我所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們都是乾走私販運的,難免有意或無意之間就會了解到別人的一些穩私。前不久,就是在這條船上,我們和一條來自阿爾巴尼亞來的小船交上了火,擊中了對方砲艇的燃料箱,結果引起了大火,對方只有一人倖免於難。他成了我們的俘虜,說出了不少的秘密,但最後還是讓他給溜走了。一系列的麻煩就從這兒開始。我也就被克里斯托夫這個無賴給盯上了。不過,”一絲殘忍的微笑取代了他之前的狡猾,“現在我得到一個重要情報,可是他還蒙在鼓裡。明早天快亮的時侯有人要去和他碰個面,地點就在安科耶北面舖一個小漁港,叫聖大瑪利亞。明天我們將要看到許多精彩的事情。” “那我需要付你多少錢?你說我的任務明天就可以結束。你打算要多少呢?”德不動聲色地問道。 “一個子兒也不要。我們坐在同一條船上,利害一致。不過你要保證,今晚的事絕對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實在有必要的話,也只有你倫敦的頂頭上司能知道,僅此一人,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意大利人聽到一丁點風聲。明白了嗎?”“我同意。”科魯姆博站起來走到櫃子前,打開抽屜,從裡面取出邦德的槍,還給他。 “明天最好把這個也帶上。那種場合,它會有用的。現在你最好去休息一會兒。明早五點,我會給大家準備好甘蔗酒和咖啡的。”說完他伸出手來和邦德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這一刻,邦德對科魯姆博已經沒有絲毫的敵意。兩人盡釋前嫌,成了朋友。他稍稍有些尷尬地與科魯姆博道了再見,走出餐廳,回到自己的艙室。 隔天凌晨五點的時候,科魯姆博準備好了甘蔗酒和熱咖啡,船上的十二名年輕、健壯的小伙子一邊喝著,一邊輕聲交談著。科倫比那號上除了一盞防風燈以外,周圍漆黑一片。這樣的景色,頗有些前往“金銀島”的感覺,讓人感覺既興奮又緊張。邦德心裡暗自微笑。科魯姆博將船員們的武器逐一進行了檢查。皮帶下面的襯衣裡是清一色的盧槍手槍。每個人的口袋裡還都有一把彈簧刀。科魯姆博對這些人的武器或褒或貶,不時地做著評論。邦德強烈地感到,科魯姆博沉醉於自己現在這種充滿著冒險、刺激和危險的生活方式。然而這卻是一種罪犯式的生活方式:無視著國家的法律,不斷地碰觸著國家的道德底線,為了販運走私,與海關和警察較量、周旋。可是,在這樣的生活中,雖然是在犯罪,但似乎有種頑童一直在惡作劇的氣氛,它將種種犯罪行為淡化,不能完全說使之從黑色變成了白色,但至少也變成了灰色的。 科魯姆博看了一眼手錶,吩咐手下人立刻做好準備。他把燈籠熄滅,藉著微弱的發著灰白色的曙光,和邦德先後來到甲板上。他們的船現在正沿著一條佈滿岩石的海岸行駛,船速已經減慢了許多。科魯姆博指著前方對邦德說道:“港口就在前邊的海岬繞過去的那邊,我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可以到達哪裡。如果我沒有估計錯的話,現在正有一條大小和我們差不多的船,正靠在碼頭上卸貨。那些貨從表面上來看並非是黑貨,全部都是一些所謂的印刷品。繞過海岬之後,我們就要全速前進了,靠近那條船,然後佔領它。那是阿爾巴尼亞的船,船員都很彪悍。現場肯定會發生一場混亂的,除非他們先開槍,否則我是不希望用子彈來解決問題的。這些人是你我共同的敵人。所以,一旦真的開起火來,你也要加入進來。假如你被打死了,那也只好聽天由命,知道嗎?” “知道。”邦德的話音未落輪機室的傳令鐘就發出了“叮鈴”的聲音,然後腳下的甲板也鎖了起來。小船以每小時十海裡的速度繞過前方的海岬,直奔港口。 正如科魯姆博所料,石砌的碼頭旁正停著一條船,隨風慢悠悠地晃動著。船和岸上之間用一塊木板連起來,木板一直伸向一座倉庫入口,倉庫有些破舊,從遠處望去是黑乎乎的一大團,至少極其微弱的燈光從裡面透出來。船上約莫有二十來人,一堆堆印刷品一樣的貨物在船的甲板上堆著,正在一筒筒地沿著木板搭成的斜面滾進倉庫裡面。科魯姆博必須出奇不意,攻其不備,迅速地把船俘虜。這時候兩船之間的距離不過50米,對面船上有一個人停了下來,朝他們的船望過來,然後跑進了倉庫。就在這時候,科魯姆博發出號令,輪機立即停止,往回開倒車,向阿爾巴尼亞拖網漁船行駛過去,並慢慢和它平行著靠過去。甲板上面的探照燈突然將一切照得雪亮,“呼”地一聲和那艘船靠近。科魯姆博的手下將鐵絲甩到對方的船舷上,科魯姆博一行人呼拉一下子全都跳到了對方的船上。 邦德早就想好自己應該如何行動。他踏上敵船,從甲板上迅速穿過去,到了船航的鐵欄杆上,又跳到碼頭上邊去。船身和碼頭之間的距離大約有12英尺高,邦德彎下腰,用腳趾和手指輕輕著地,然後順勢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心裡計劃著下一步的行動。甲板上的探照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滅了,雙方在一片昏黑之中打鬥開來。突然,一具屍體從船上面摔到邦德面前的石頭上,四肢攤開,腦袋向旁邊一歪,然後就一動不動了。與此同時,破舊的倉庫門前一陣輕機槍聲響起。從它發出的陣陣輕點射聲中,不難判斷槍手是個內行。船身的陰影範圍很大,邦德藉此向機槍方向跑去。槍手立刻發現了他,隨即便向他開槍,子彈呼嘯著從他耳旁飛過,打在船身堅硬的鐵殼上,發出“咚咚”的聲響。邦德跳到由木板搭成的斜坡下面,以木板為掩護,匍匐前進著。子彈不時擊中他頭上的木板,他現在已經爬到頭了,無法向前移動了。他有些猶豫,不知道是從左邊還是從右邊跳出來,向機槍撲去。就在這時,科魯姆博手下的人將捆著印刷品的繩子割斷了,整筒的印刷品順著斜坡滾下來,發出咕嚕聲和轟隆聲,而邦德趁機從左面跳起來。機槍手正背對著倉庫牆壁趴在地上,向右側瞄準。邦德的兩顆子彈趁機槍手要調轉槍口時就已一發接一發地射出,機槍手立刻倒地,但手指仍然按下扳機,火舌從槍口噴出,然後槍從他手中掉落,機槍手一動不動地趴在了地上。 邦德趁機向倉庫跑去。突然他腳下一滑,向前撲去,臉上粘到地上的一灘黑乎乎的粘液。他在地上喘了一口氣,然後手腳並用,縱身一躍,向倉庫牆角的一堆印刷品捲筒後面跳去。一個像是裝印刷品的紙筒被機槍子彈打開了一個洞,黑色的漿液從裡面慢慢流出來。邦德使勁兒地想把臉上和手上的粘液弄掉。這種粘液的氣味就像是一種發了霉的芳香,這和邦德在墨西哥時聞到過的一種氣味相似——未經過加工的鴉片。 又一顆子彈從邦德頭頂擦過,擊中了牆壁。邦德將出了汗的手在褲子上抹了抹,身子一閃,向倉庫入口靠去,側身倚在門上。他有些奇怪:剛剛為什麼倉庫裡沒有人向他開槍。倉庫里安靜得出奇,散發出一陣陣涼意。燈已經被關掉,外面反而顯得要比倉庫裡亮。倉庫裡隱隱可見的印刷品整齊地一筒筒擺著,中間留出一條道兒,伸向倉庫盡頭的一扇小門。這地方四處都存在著危險,時時刻刻都要把人引入陷阱似的。邦德立即轉身退到門外,船上的槍聲,比先前的舒緩了很多,只是斷斷續續地響著。科魯姆博向邦德飛快地跑過來,和所有的體形肥胖的人奔跑時一樣,給人一種腳不離地,但卻可以帶動巨大氣流的感覺。邦德命令似地向科魯姆博喊道:“你守著這個門,千萬別進去,也不能讓你的手下進去。我現在就繞到後面去。”還沒等對方回答,邦德已大步流星,在拐角處消失了。 倉庫大約五十英尺長。邦德輕手輕腳走到頂端,放慢步子,貼牆而立。他向前探頭,又趕緊縮了回來:門的後面正站著一個人,從門上的窺視孔對外面進行監視。他手中握著引爆器,引爆器的一根導線從引爆桿上一直連向門的底部,然後消失在倉庫中。這個人的旁邊停著一輛沒有熄火的黑色汽車,不斷嗡嗡地發出聲響。車頭朝著一條滿是灰塵的道路,路面上竟是一條一條深深的車胎印。 這個人就是克里斯托夫。 邦德單腿跪他,雙手握著槍,使身體盡可能的保持穩定。他將身子微微前傾,探出來,對著克里斯托夫腳上開了一槍,但是卻沒有擊中,只是將地上的灰塵揚了起來。與此同時,一聲巨響,緊接著煤爐的衝擊力把邦德甩出去很遠,倒在地上。 倉庫開始倒塌。克里斯托夫早已鑽進車,將車啟動向前開去,尾部騰起一片灰塵。邦德從地上爬起來,站穩身子,做好射擊的姿勢,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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