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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最高機密

微量的慰藉 伊恩·弗莱明 25606 2018-03-22
有人說,蜂鳥是牙買加地區,乃至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鳥。它同時還有另外一個美麗的名字:“鳥大夫”。雖然雄性的蜂鳥身長大約有九英寸,但是它的尾巴就有七英寸長,似弓狀般的黑色羽毛相互交織,在內側形成一道扇面。墨綠色的羽翼,油黑髮亮的腦袋,閃著智慧的深邃眼眸以及長長的尖嘴,無不顯出誘人與美麗。每當陽光照耀在蜂鳥翡翠的身上時,就會反射出奪目的光彩,絢爛而又美麗。在牙買加地區,人們總是給自己喜歡的鳥類冠上美麗的名字。就像蜂鳥,因為它那兩根長長的尾巴很像舊時醫生的黑色燕尾服,所以被人們親切地稱為“鳥大夫”。 哈夫洛克太太非常喜愛她所飼養的蜂鳥。自從她嫁到康坦克,就每天看著這兩隻家族蜂鳥吸食蜜糖,相互玩耍,壘窩築巢,做愛生子。哈夫洛克太太早已經年過半百,這兩隻家族蜂鳥也養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子女。在最開始的時候,按照哈夫洛克太太的姨媽夫婦和姑媽夫婦的名字為這兩對鳥夫妻命名,分別為佩拉姆斯和西絲貝,戴福尼斯和奇洛。後來,這兩對鳥夫妻的後代一直都保持著這幾個姓氏。此時此刻,哈夫洛克太太優雅的坐在寬敞的涼台上,身邊還擺著一套精美的茶具,她看見佩拉姆斯兇猛的尖叫著,發出“啼——啼——啼——”的聲音,並不斷向戴福尼斯發起攻擊,大概是戴福尼斯闖進了佩拉姆斯的領地,偷吃了只屬於它獨自享用的蜂蜜。好像墨綠色的流星一樣,兩隻小巧玲瓏的蜂鳥,一會兒旋轉著在綠蔭草地上掠過,一會兒又“嗖——”的一聲,飛進遠處的一小片檸檬樹叢中,消失不見。可是,過一會兒它們還是要飛回來的。

鳥家族間的戰爭雖然總是無休止,但這也不過是一種好玩的遊戲罷了,絕對不會是為了爭吃蜂蜜。畢竟坐落它們身邊的這座植物園美麗而又巨大,足夠供給它們蜂蜜。 哈夫洛克太太輕輕的放下茶杯,順手拿起一塊誘人的三明治,說道:“這是多麼令人害怕的表演。” 哈夫洛克上校手中正拿著一份《每日新聞》,忽然從上方伸出頭來問道:“你說誰在表演?” “佩拉姆斯和戴福尼斯。” “噢,沒錯。”哈夫洛克上校應付般地答道。報紙上的那些消息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盤旋。他說:“依我看,過不了多久巴蒂斯塔就要逃亡了,而卡斯特羅還在不斷地施加壓力。今天早晨的時候,巴克萊公司告訴我說,有一筆巨款已經轉到這邊來了,準備購買比萊爾那塊地方。噢,親愛的,你也知道那地方,房子裡全是可惡的紅螞蟻,牛虻在一千英畝的土地上到處亂飛,到不了聖誕節就肯定會被這些害蟲蛀倒。就這種地方居然能值15萬英鎊!有個大人物在買下了那個破爛不堪的布魯哈堡旅館之後就突然離開了。甚至還有傳言說吉米·法柯森也為他那地盤找到一個大買主。”

“這對於尤蘇拉來說倒是個好消息。這個可憐的孩子已經無法在這裡支撐下去了。但我並不太希望把整個小島都賣給那些古巴人。不過蒂姆,那些古巴人哪裡得來的這麼多錢來買這些產業呢?” “誰知道呢,不外乎是一些歪門邪道,遊說募捐,再加上政府的一些公共貸款,沒準還強取豪奪。那些傢伙肯定是想把錢弄出古巴,然後再投資出去。牙買加就是個不錯的資金周轉的地方。我估計等政局穩定、卡斯特羅掌權肅清反對派後,也就一兩年的時間,他們就會再把這些產業賣出去。真可惜,比萊爾家那地方在過去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啊。” “比萊爾的祖父活著的時侯,方圓有一萬多畝呢。很多想繞過那裡的人也要一連走上好幾天才能走完。” “比萊爾只會吃喝玩樂,揮霍祖上留下來的財產,我敢說他早就打算移居倫敦了,沒準現在都已經辦好移居的手續了。看來又一個古老的家族即將衰亡了。真不知道下一個又該輪到誰,但願不是我們,幸虧我們的女兒尤迪喜歡這裡。”

哈夫洛克太太頗有同感地說道:“是的,親愛的。”她敲了敲鈴,招呼僕人把用過的茶具收拾乾淨。阿加莎從客廳裡走出來,客廳的牆壁是耀眼的橙色。她的膚色深黑,身材粗壯而又高大,一條舊式的白頭巾裹在頭上。這種白色頭巾在牙買加早就已經過時了,只有在一些窮鄉僻壤偶爾才能見到。一個漂亮的混血少女跟在阿加莎的後面,名叫菲麗普絲,她來自瑪麗亞港,哈夫洛克太太有意要培養她接女僕的班。哈夫洛克太太對阿加莎道:“今年番石榴成熟得早,我們該裝瓶了。” 阿加莎顯得很冷淡:“知道。但我們還得要一些瓶子。” “為什麼?去年我剛從金斯頓弄了24個給你,那些可都是最好的啊。” “沒錯,但是有5、6個都已經用來裝麥芽漿了。”

“我的天哪,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阿加莎揀起一個大銀盤,又看了看哈夫洛克太太,等著挨訓。 哈夫洛克太太不是牙買加本地人,所以她不清楚麥芽漿是什麼東西,加之她又是非常隨和的一個人,所以也不想尋根究底。既然瓶子不夠用,她只好說:“那好吧,阿加莎。等我再到金斯頓的時候多弄些回來。” “好的,太太。”阿加莎邊說著邊領著年輕少女回到房裡去了。 哈夫洛克太太開始做針線活,她拿出一個花邊,指頭機械地動著,眼睛還不停地搜尋著她那惹人喜愛的鳥。哦,兩隻鳥戰士回來了!它們在花叢間徜徉,就連翹著的尾巴都顯得優雅。太陽低垂在遠方的地平線上,“鳥大夫”時不時炫耀著它們那美麗動人的翡翠色。一隻鳥站在雞蛋花的枝梢上,開始了它的晚場表演。樹蛙發出了咚咚的聲響。黃昏降臨了。

康坦克的面積大約有兩萬英畝,位於波特蘭郡境內布魯山脈最東部的一座叫坦德雷弗利山的腳下。是由奧利弗·克倫威爾將軍賜給哈夫洛克祖先的。與很多移民不同,哈夫洛克家族歷經300多年的風風雨雨,也遭遇了不少地震和颶風的襲擊,而且可可、蔗糖、柑桔和椰子的種植也都興衰起落,可依舊能在今天支撐著這片巨大的種植園。豐收的香蕉和肥壯的畜群都足以證明這是島上最富有、也是個人財產最豐盛的一家農場。經歷了300多年風雨洗禮,並重建後的那幢樓房,活像個混血兒:古老的石基上搭起了二層樓,紅松木做成了樑柱,兩側單層耳房懸出,室內結構是牙買加式的銀杉木天花板套間。哈夫洛克夫婦此刻正坐在樓房正中凹進去的陽台上,面前是精緻的花園。四周是茂密的密林,一直綿延到20里外的海邊。

哈夫洛克上校擱下報紙:“好像有汽車的聲音。” 哈夫洛克太太語氣堅定地說:“如果那些人是從安東尼奧來的,你乾脆就藏起來,不去理會他們。我實在忍受不了他們關於英格蘭的那些高談闊論。上次他們居然喝開了起來,害得我們一直開不了晚飯。”說著她忽地站起來說,“我去叫阿加莎,就說我現在偏頭疼。” 這時阿加莎正好從客廳走出來。她面色慌張,後面緊跟著3個男人。她緊張地說道:“這幾位先生要見上校,他們從金斯頓來。” 像是領頭的男人頭上帶了一頂巴拿馬禮帽,短邊、帽簷呈波浪型。他用左手把帽子摘下來,放在胸前。陽光照在他那油亮亮的頭髮和兩排白白的牙齒上。他從女管家身後擠上前,伸出一張大手:“我是岡查爾斯少校,從哈瓦那來。很高興見到您,上校。”

他說話時會帶著牙買加出租車司機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那種美國音。哈夫洛克上校站起身來用手輕輕碰了碰伸過來的那隻張開來的大手。他順便掃了一眼那個少校身後的兩個男人——他們各自提著一隻在熱帶地區常見的新款旅行袋,即泛美公司夜宿手提包,看上去很重,他們就這種姿勢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過了一會兒,這兩個人同時彎下腰把提包放在他們的腳邊,然後又才站直。他們戴著白色的扁平帽子,高高的顴骨映著透明的綠色鴨舌帽簷。他們直勾勾地看著少校,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少校介紹道:“這兩位是我的副官。” 哈夫洛克上校從衣袋裡掏出煙斗,填滿菸絲。他毫無顧忌的打量著這位少校和他的兩位副手,心裡一直盤算著怎樣把眼前這3個人帶到他的書房寫字台周圍,因為在他寫字台的抽屈裡面有一隻左輪手槍。哈夫洛克上校點燃菸絲,透過繚繞的煙霧看著少校的臉:“先生們,請問有何貴幹?”

岡查爾斯少校攤開雙手,金黃色的眼眸裡顯露出喜悅和友善,敦實的笑容掛在臉上。 “我們到這兒來的目的是想給您介紹一位紳士,來自哈瓦那。” 少校右手一揮,一臉真誠的樣子說,“他是個十分和善的人,非常德高望重。我相信您一定會喜歡他的,上校。他委託我轉達他對您的問候和敬意,並想順便詢問一下您的資產價格。” 這時,從始至終在一旁微笑著,顯得彬彬有禮的哈夫洛克太太突然站到丈夫身邊,說道:“真不好意思,少校。在這種骯髒的地方只有一條路好走。您的朋友應該事先寫封信過來,或者是在金斯頓向人打聽一下,實在不行就去政府問問看。您看,我丈夫一家子在這裡已經住了差不多有300年了。” 哈夫洛克太太的這番話似乎是不想使面前的這個人過於尷尬,她依然溫文爾雅,略帶歉意地看著對方,“我們從來就沒打算出售康坦克,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討論。我也不知道您的那位朋友是怎麼會打起這個主意的?”

岡查爾斯少校含笑著彎了彎腰,好像沒聽見哈夫洛克太太的話似的,又把臉轉向哈夫洛克上校:“我的這位先生為人很慷慨,您可以出任何一個合理的價格。何況這兒又是牙買加最好的一處地產。” “您剛才清楚地聽到我太太說的話了,我的資產是絕對不會賣出去的。”哈夫洛克上校乾脆地答道。 岡查爾斯少校哈哈大笑,隨後又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向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解釋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您可能沒有理解我的意思,上校。我的主人有一筆資金需要投資,正想在牙買加找出路,所以他希望能在您這兒為這筆錢找到歸宿。整個牙買加,我的主人就只看上了您的產業,對於其它的統統不屑一顧。” 哈夫洛克上校即將爆發,但仍舊忍住性子說:“您的意思我完全明白,少校。可是非常遺憾,您這樣僅僅是浪費自己的時間。起碼在我有生之年,康坦克是絕對不會賣出去的。請您原諒了,我們家吃晚飯的時間總是挺早的,而你們也還要趕路吧。”他順著涼台往右邊做了個手勢,繼續說道,“這兒是通往你們汽車的捷徑,我可以為你們帶路。”

哈夫洛克上校頗為禮貌地先走了一步,但他發現岡查爾斯少校仍然站在原地不動,他的目光開始變得冷峻起來。 而此時岡查爾斯少校的目光也變得很強硬,笑容也在逐漸消失,只是態度依然沒變,聲音還是那麼友好。 “請稍等片刻,上校。”他向身後的兩個副手簡短地囑咐了一句,哈夫洛克夫婦竟然同時注意到他那張快活的假臉孔隨著他的厲聲囑咐悄然消失了。哈夫洛克太太感覺有些不安,下意識的往丈夫身邊貼近了一些。那兩個男人聽到少校的命令之後,彎腰拎起他們的夜宿包走上前來。岡查爾斯少校將拉鍊拉開,提包繃緊的大口張開了——裡面塞滿了大疊嶄新的美鈔,彷彿都快溢出來了。岡查爾斯少校伸出雙手說道:“這裡全都是100美元的面值,一共50萬,全部是真幣,相當於18萬英鎊。上校,希望你清楚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財產,這筆錢足夠你們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過上舒適的生活。沒准我的主人願意再增加兩萬英鎊,湊個整數,一周之內您就可以聽到消息。而我們所需要的不過就是半張有您簽字的紙片而已。其餘的事兒可以找律師去商量。上校。”岡查爾斯臉上又露出媚笑,“讓我們乾脆一點,說聲'好',握握手,然後這些錢就可以留在這兒了,你們也可以享用你們晚餐。” 哈夫洛克夫婦對這些人憤怒和厭惡的程度很容易從他們臉上看出來。可以想像哈夫洛克太太第二天將怎樣描繪:“庸俗卑鄙而且非常自以為是的小人,以為有兩個骯髒的塑料提包就可以為所欲為!不過蒂姆可真是好樣的,他當即叫那些人連同他那噁心的臭錢一起滾蛋。” 哈夫洛克上校撇了撇嘴,厭惡地說:“我想我剛才已經把我的態度講得很清楚了,少校。無論你們出多高的價格,我的產業都不會賣出去的。我對金錢的渴望和一般人不一樣。我現在唯一的要求是請您馬上離開這兒!”哈夫洛克上校把熄了火的煙斗重重的擱到桌子上,好像準備要捲起袖子大干一場。 此刻岡查爾斯少校雖然嘴巴還露著微笑,但整個人已經快要惱羞成怒,一副尷尬窘態,甚至連最初金色的眼眸也變成了兩塊硬硬的黃銅。他那壓低的聲音明顯有一絲不快:“是你沒聽清楚,上校,而不是我。現在請你聽明白了,我的主人告訴我,如果您堅決不接受他最仁慈的要求,我們還有另一種辦法可以採用。” 哈夫洛克太太將一隻手放到哈夫洛克上校的胳膊上,使勁捏著,她有一種大禍將臨的感覺。哈夫洛克上校撫摸著太太的手,試圖安慰她,“少校,請您馬上離開,否則我要叫警察了。”他緊閉的嘴唇裡吐出幾個字。 岡查爾斯少校的臉上沒有一絲光,表情緊張而陰沉,他用紅紅的舌尖,輕輕地舔著嘴唇。他冷酷地說道:“上校,您說在您有生之年絕對不會出賣這樁產業,您確定了嗎?”他把右手伸到腰後,指骨節“咔嗒”響了一下。迅速的,站在他身後的兩個男人亮出手槍,野獸般銳利的目光一直盯著少校放在身後的手指。 哈夫洛克上校試圖想說一聲“是”,但嘴巴幹得沒能發出聲來,而哈夫洛克太太也嚇得趕忙用一隻手摀著嘴。他咽了一口唾沫。眼前發生的一切讓人難以置信。這些卑鄙下流的古巴無賴一定是在嚇唬人。 “唔,沒錯。”哈夫洛克上校含糊地應了一聲。 岡查爾斯少校微微點了點頭:“既然這樣,上校,我的主人就只好與您的女兒進行談判了。”他把手指輕輕一勾,迅速閃開身,騰出地方,“砰,砰,砰……”槍聲不斷,眼前兩個身體已經躺倒在地上。 岡查爾斯少校彎下腰檢查了一下彈著點之後,和兩個槍手大步走進橙色客廳,穿過大廳里紅木雕刻的家具,從前門走出來,沉著地鑽進一輛標著牙買加牌號的黑色塞丹牌轎車。岡查爾斯少校發動了汽車,兩個槍手筆直地坐著,汽車緩慢地開上了洛伊爾·帕姆斯大道。就在通往安東尼奧港的公路的交界處,被剪斷一半的電話線懸在樹枝上,好似閃閃發光的蔓藤。岡查爾斯少校小心地開著車,熟練地穿過泥濘的窄路,開上沿海的柏油公路,他加大油門。大約過了20分鐘,3個人開到了一個裝卸香蕉的小碼頭,這裡很是喧鬧。隨後他們把偷來的汽車停在公路邊的草地上,下了車向前走了200米左右,隨後又穿過一條行人稀少而又寬敞的街道,來到碼頭。一艘小快艇正在這裡等著他們,嘟嘟地排著氣泡。 3個人登上嗡嗡地叫著的快艇後,在靜止的水面中衝蕩起一輪一輪波紋,向遠處駛去。曾經有個美國女詩人把這個地坊稱之為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港口。可是又有誰知道,這美麗的表象背後又隱藏著多少罪惡呢? 沒多久,快艇便駛到一艘重達五十噸的輪船旁邊。 3個兇手丟棄快艇,登上甲板。輪船的雙缸柴油發動機沉重地咆哮著,沿著深水道揚長而去,留下片片鱗波在船尾蕩漾著。 與此同時,蜂鳥俯視著躺在康坦克涼台邊上的哈夫洛克太太,不停的在她心臟的上方盤旋著。不,這事兒與它毫不相干。它快活地飛向樹叢中那一片寧靜的棲息處。 馬達的轟鳴聲由遠及近,一輛小型越野車在一個急轉彎後在門前剎住。 如果哈夫洛克太太還活著的話,她準又會這樣嘮叨起來:“尤迪,我的寶貝兒,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總是開那麼快,尤其是在拐角處,路上的那些沙子都被濺到草坪上了。你知道這會給刈草機帶來多少麻煩呀!” 一個月之後,倫敦。這是10月初的第1個星期,天氣晴朗,情報局M局長的辦公室裡。窗外公園裡刈草機的喧鬧使詹姆斯·邦德不自覺的傾聽起來,呼吸著刈草時那種時而漸弱時而漸強的草和泥土的清香,此時邦德正坐在局長對面。在邦德心中,電動刈草機工作的聲音是明媚的秋天裡最動人的聲音,可惜的是這種破舊機器發出的鋼鐵的催眠曲正在永遠地從世界上消失。 邦德從3分鐘前走進這間辦公室,就一直這樣遐想。這一次,局長稱呼他——詹姆斯,而不是他的代號——007——的時候,他就有種感覺,這次任務不同以往,可能是從私人角度佈置的,甚至與其說是命令,不如說是請求更加確切。時間已經過去了3分鐘,局長仍像邦德進來時一樣,那隻煙斗還沒有點燃,目光中散發的那種格外謹慎和擔憂更加證明了邦德的猜測。 終於,局長慢慢地點燃了煙斗,從寫字台前將轉椅旋轉過來,緊接著,一盒火柴隔著紅色的皮革桌面朝邦德飛過去。邦德敏捷地接住,很有禮貌地把它轉了個向,又重新放回寫字台的中央。 M局長頷首一笑,似乎看穿了邦德的心思:“詹姆斯,你有沒有想過,在一個艦隊裡面,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但是只有總司令除外。” “沒有想過,先生。但我明白您的意思。司令卻要作出決定,而別人只是按照司令的命令去執行。我想這意思是說最高統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是最孤獨的崗位。”邦德皺了皺眉說道。 “英雄所見略同。有些人易怒,有些人不得不在最後的時候做出決定。如果你連向海員快速的發布命令都做不到,那你就不配當這個艦隊司令。有些人是虔誠的教徒,他們把決定權交給上帝。”M局長猛地把煙斗放在一旁說道,“我在情報部的時候,就常常想把決定交給上帝,可是上帝卻總是把球又拋還給我,讓我自己決定該如何去做。我猜這樣對我也是有好處的,但同時也是讓我難以承受的。畢竟人在40歲以後都容易力不從心,很難還能那樣的有力量。人的意志會被生命中瑣碎的煩惱、災難、疾病慢慢地侵蝕。”M局長瞥了一眼邦德,“感覺如何,詹姆斯?你還沒有到危險年齡。” 邦德不喜歡談他自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沒有妻室兒女,也從來沒有經歷過凡世的那些悲歡離合與兒女情長。他容忍不了愚昧和病痛,也從來沒有想過他要怎麼樣去應付那些超出他的能力之外的事情。對於這個話題,他有些猶豫:“如果有必要,而且那樣做是正確的話,那麼,先生,我想我可以經得起最嚴峻最殘酷的考驗。我是說……”他覺得很難措詞,“如果,唔,是為了一項公正的事業,”他停頓一下,繼續說道,“當然,要弄清楚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非正義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我想假如部裡硬是安排我去乾一項我不願意做的工作,那麼它一定要是一項正義的事業。”突然,邦德意識到自己這番話可能一語中的,正好說到了局長的痛處,心中有點兒惶惶然。 “見鬼!”M局長顯得有些不耐煩,“我說了半天真是浪費口舌!你又把球踢回給我了,自己卻沒有一點責任。”他拿煙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還是要由我來作決定,但是問題的關鍵是我現在還無法判斷這件事到底對還是錯。”他的眼神中露出沮喪和郁悶的神情,繼續說道,“唉,算了吧。我總是要付出代價的,總要有無畏的人駕駛血腥的戰車吧。”他深吸了一口煙斗,好像在細細地品味。 邦德有一些不安。因為他不曾聽到局長使用“血腥”這種恐怖的詞語;而局長也不曾在他的下屬面前表現出哪怕是一丁點兒自己不堪重負的跡象,哪怕是輕微的。 自從局長接管了情報局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自動放棄了成為第五任海軍大臣光輝燦爛的前程,背上了沉重的擔子。 M局長將自己陷入了一個困境,邦德很想知道這個難題究竟是什麼?它不會是很危險的,假如M局長可以大致準確地了解形勢力量對比,世界上任何的地方他都趕去冒險;它也不會是政治上的,任何內閣職務的問題M局長都不會去為之傷腦筋,當然,也從來不會越過內閣大臣而直接接受首相的調遣。那麼,有可能是良心道德方面的,也有可能是個人情感方面的。邦德問道:“那我能做點什麼呢,長官?” M局長將深沉的目光從邦德身上移到窗外,盯著那高高的雲天,然後又重新註視著邦德。 “你知道哈夫洛克案件嗎?”他突然大聲問道。 “恩,不過只在報紙上稍微讀到過,應該是關於牙買加的一對夫婦。據說是幾個哈瓦那的暴徒槍殺了這對老夫妻。直到他們的女兒回到家中,才發現兩個人雙雙中彈身亡。3個兇手是共乘一輛汽車離去的,女管家認為他們是古巴人。後來調查發現車是偷來的。同一天晚上他們還在當地的碼頭買了一隻快艇。我記得,當時警察全城搜捕,就是沒有抓到人。我知道的好像就這些了。這個案子的任何其它消息我還沒有看到。” “你當然看不到。他們與我有些私人的關係。我們沒有受理過此案,只不過是偶然過問一下。”局長清了清喉嚨,也許是這種公私兼顧在局長的良心上可引起了不安,“我和哈夫洛克夫婦一直是朋友。事實上我還做過他們婚禮的男儐相,1925年在馬爾他……” “我了解了,先生。真慘。” M局長繼續說:“他們是很善良的人。情報站一直在調查此案,但是他們從巴蒂斯塔的屬下那裡沒有打聽到一絲消息,倒是從卡斯特羅方面找到了一些線索。這樣看來,卡斯特羅的情報人員比較了解政府內情。兩個星期前我就掌握了事件發生過程的全部材料。簡單來說這個事件可以概括為一句話:一個名叫漢邁爾斯頓,或者說是一個叫馮·漢邁爾斯頓的人殺害了他們。有很多的德國人隱藏在這個國家裡多年,他們絕大部分是在戰爭快要結束時漏網的納粹。這個人是巴蒂斯塔的反諜報機關的頭目,以前是個蓋世太保。專靠敲詐勒索、寫匿名信和給人當保鏢使自己的腰包變得充裕起來。這時候,卡斯特羅轉運了。漢邁爾斯頓想溜出古巴,準確來說他是第一個想要溜出古巴的政府官員。他收買了手下一個叫岡查爾斯的官員,叫他帶著兩個槍手,環遊加勒比海,用它購置有價值的不動產,為的是把他的錢轉出古巴。他們專門收購一些高價值的地產,而且出價不菲。凡是他看中的地產,就一定要弄到手不可。如果金錢起不了作用,他就使用非常方法——誘拐小孩,燒房縱火,甚至謀財害命,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我推測他可能下令,如果買不到這塊地產,就殺掉這對夫婦,再向他們的女兒施壓。順便說一句,這對夫妻的女兒,今年約25歲,我還沒有見過她本人。在兩個星期之前,巴蒂斯塔把漢邁爾斯頓開除了,至於原因是不是因為這件案子,我不太清楚。後來,漢邁爾斯頓和那兩個槍手逃了出來。這件事確實策劃的很嚴密。” “那他們逃到哪裡去了?”邦德低聲問。 “美國。再準切地說,是維爾蒙特州北部,和加拿大的邊界很近。不過這種人大概也只有在邊境混混。那地方是他從一個百萬富翁那兒租下來的大牧場,叫做迴聲湖。群山,風景如畫。當然,他非要選一處僻靜、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居住,以避免一些麻煩。” “您是怎麼樣解決這一案子的,先生?” “我把關於這個案件的報告交給了埃德加·豪弗爾。他知道漢邁爾斯頓這傢伙,他掌握了漢邁爾斯頓和他的3個幫手的信息,知道他們是靠一張限時6個月的旅遊簽證混進美國的。他曾經問過我是否需要收回他們的簽證,一併把他們驅除美國。我認為暫時不必,因為這樣反而會打草驚蛇。之後,我和阿爾托將軍商量能否因為這一案件引渡這些人?他表示沒有太大希望,除非我們能從哈瓦那得到確鑿的證據。然而這樣的機會不大可能有。目前我們了解到的這些信息還都是通過卡斯特羅的情報人員才弄到手的。古巴官方是不會提供任何幫助的。” M局長重新將煙斗點燃,繼續說道:“我打算和我們在加拿大皇家騎警中的朋友聊一聊。我之前用電話和那裡的司法專員討論過這件事。他對我一直有求必應。他派了架邊境巡邏機假裝在邊境迷了航,仔仔細細地俯瞰了迴聲湖一帶。他說過只要我有需要,他隨時都會鼎力相助。所以現在,”M局長把轉椅旋回到他的桌前,“我想我要採取下一步行動了。” M局長的態度讓邦德頓時明白局長為什麼會感到事情棘手,為什麼他一心想讓別的人來做這個決定——死者是他的摯友,這個案子充滿了私人的情感,局長只能在工作以外的時間來處理這件事。現在,關鍵的時刻已經到來,要申張正義,要懲處罪犯。但M局長還是在猶豫:究竟這麼做是在申張正義,還是公報私仇呢?倘若在謀殺案件中一個法官與被害者有私交,那麼這位法官就不能審理此案。因此M局長需要有人來幫他的忙,來做出一個決定,而這個人就是邦德。 邦德沒有絲毫的猶豫。他明白,自己並不認識哈夫洛克夫婦,但無論他們是什麼人,漢邁爾斯頓殘暴地對待兩位毫無抵抗能力的老人,那就只好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倘若說這是複仇,那這也是社會在向他們報復。 “我一點兒也不會猶豫的,先生。要是這幫外國惡霸發現他們乾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之後還能逃之夭夭,他們就會天真的以為英國人軟弱、好欺負。有的人就有這種心理。這可是一場為正義而戰的艱鉅鬥爭,我們必須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邦德說道。 M局長盯著邦德,沒有表現出一絲鼓勵,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邦德狠狠地說:“絕不能輕易放過這些人,要嚴厲的製裁他們!” M局長怔怔地看著邦德的臉,眼前放空,好像很茫然。過了一會兒,他緩慢地拉開寫字台左邊的抽屜,從抽屜裡面取出薄薄的一疊卷宗。卷宗上面沒有任何表示絕密的符號,比方說紅星,也沒有通常情況下的橫欄標題。他一隻手將捲宗放在邦德的面前,另一隻手又在抽屜裡翻找著,從裡面拿出一隻方型的橡皮圖章和一個紅色的印台。 M局長把印台打開,使勁將圖章在上面搗了搗,拿起來小心翼翼地印在卷宗那灰色封面的右上角。 把圖章和紅色印台放回抽屜里之後,M局長將捲宗調了個方向,非常鄭重地遞給了邦德。卷宗上面的字母還顯得很濕潤,不過幾個鮮紅的字異常明顯“禁止傳閱” 邦德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後拿起卷宗走出了房間。 邦德搭乘一架名為“星期五慧星”號飛機去蒙特利爾,不過這都是兩天以後發生的事情了。說實話他其實並不是太喜歡這種新式飛機,總覺得它飛得太高也太快,機上的乘客又太擁擠。對於邦德來說,他還是更加懷念以前乘坐的那種老式同溫層飛機,雖然顯得笨拙但很氣派,飛越大西洋要用到將近10個小時,這樣他就有足夠的時間好好吃頓安靜而又美味的晚餐,還能在舒適的舖位上美美地睡夠7個鐘頭,醒來之後一邊吃著英國海外航空公司準備好的豐盛早餐,一邊還可以觀賞晨曦初露時的美景,西半球的第一縷金灑在客艙,令人感覺極其美妙。然而現在一切都變得太快了。機組的乘務員總是匆匆忙忙地做每一件事,乘客在飛機上從四萬英尺高空下降到一萬英尺之前僅僅需要兩個鐘頭,這個時間也只能打個盹兒罷了。 邦德駕駛著一輛赫茲——普利茅斯豪華型轎車從蒙特利爾出發,行駛到渥太華的17號公路上面,這時離開倫敦也才8個小時,甚至還要更短。他一直在提醒著自己:這里和英國不一樣,車輛是要靠右行駛的。 渥太華國會大廈旁邊的司法部裡是加拿大皇家騎警總部的駐地。司法部大樓是一幢灰磚樣式的建築物,從外表看上去老式呆板,很容易讓人覺得這幢樓房一定經受了無數漫長而冷酷的嚴冬的摧殘,這和加拿大的絕大多數公共建築一樣。邦德按照M局長的指示,在門口報告求見司法專員時,報出“詹姆斯先生”的名字。 邦德在一位帥氣的加拿大皇家騎警下士的帶領下乘坐電梯上了3樓,隨後在一間整潔的大辦公室裡把他轉交給了一名中士。在這間大辦公室裡有兩個很年輕女祕書和許多陳舊的擺設。中士對著對講設備講了10分鐘。趁著這個時間,邦德抽了一支煙,一邊隨意地翻閱著一本招募騎警的宣傳冊,這本小冊子把皇家騎警隊描繪得非常富有浪漫傳奇色彩,在這裡就彷佛置身於一個城市牧場。好像過了很久,他才被帶到隔壁的一個房間去拜見專員。一個年輕人從窗前轉過身,朝他迎過來,這個年輕人身穿白襯衫,扎著黑領帶,外套是一件藏青色西裝,個子也很高。 “是詹姆斯先生嗎?很高興見到你,我是瓊斯上校,我想你就叫我瓊斯吧。”那男人熱情地說道。兩人握了握手。 “請坐。專員今日不能親自迎接您,非常抱歉。他患了重傷風,或者說是流行感冒。”瓊斯上校顯得愉快,“我們最好先把今天安排一下。我正好可以幫助您。我以前有過一兩次狩獵旅行的經驗,專員責成我讓您度過一個美好的假日。”上校停頓一下,“事情全由我包辦了,好不好?” 邦德聽了這番話,笑了笑,暗自琢磨:想必專員一定是個謹慎小心的人。他很願意相助,可是又要如此微妙地解決這件事,看來他是不會再回到這間整潔的辦公室了。頓了一下,邦德說道:“我了解。我在倫敦的朋友也沒有想到要勞駕專員親自處理任何事情。我自己也從未見過專員,和總部打過任何交道,所以我想也沒必要一定親自接見。那既然這樣,我們就像朋友一樣,隨便的聊一聊吧?” 瓊斯上校聽了以後,大笑起來:“當然可以,我是奉命先寒暄幾句,然後回到正事上來。您知道,中校,我們將要合作。我們馬上要做的是要搞到一張偽造的加拿大狩獵執照,然後就是需要您違犯邊境法,甚至還會要求您犯下更加嚴重的罪行。但是如果稍有不慎,就會闖下大禍。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的朋友也專門吩咐我這點,他早就估計到了這一點。我想一離開這裡,就會忘掉這裡發生的一切。我要是不幸進了美國監獄,只能算我命運不濟。那麼,現在就開始嗎?” 瓊斯上校從寫字台抽屜裡面取出厚厚的一疊卷宗。文件的最上面放著一份目錄。他用鉛筆在第一項上面勾了一下,抬起頭來看看邦德,說了聲:“服裝。”邦德穿著舊上裝、白襯衫,係了一條細細的黑色領帶。瓊斯上校從卷宗裡取出一頁紙,遞給邦德:“這上面列了一些你可能會用得著的物品,也有一家舊貨服裝店的地址。只是別弄得太引人注目,一條卡其布的夾克、深褐色的牛仔褲,還有高級登山靴或鞋子。相信這樣的著裝會讓您覺得非常舒服。 “另外,這個地址標註的店鋪出售一些染色劑。買它一加倫,你需要塗上。這會兒的山里是一片棕色,所以爭取不要穿迷彩服或其它偽裝色的服裝。倘若被什麼人發現了,您就可以說是來加拿大打獵的遊客,只是迷了路,誤闖了國境。我會親自把槍放到你的普利茅斯汽車的行李箱裡面,你在這裡等一會兒。這兒還有一把嶄新的薩瓦日99Fs手槍,可以連發5發子彈,氣象使用的範圍是6×62,配高速250—3000旋轉彈20梭。市場上最輕量級標準,只有6磅半。這槍是經過檢測的,連續發射過500發子彈而未出過任何故障。這是我從一個朋友那裡借來的,希望事情結束以後它還能回到我這裡,回不來也沒事。這是槍支使用執照。”瓊斯上校把使用執照遞給邦德,“您需要用護照上的姓名註冊使用。狩獵許可證是複件,是個小把戲而已,畢竟現在離獵鹿季節還有一段時間呢。駕駛證也是使用臨時的;還有這是特意為您準備的食物和指南針,也一同放在您汽車行李箱裡。噢,對了,想順便問一句,您自己有帶槍嗎?” “有。沃瑟PPK型手槍,伯恩斯·馬丁槍套。” “哦,請將號碼給我,我這兒還有個空白執照。要是可以還給我,那再好不過。不過我已經為它的遺失找了一個理由了。” 邦德將槍抽出來,念起上面的一排數字。瓊斯上校填好表格,遞給邦德。 緊接著,瓊斯上校拿著一份地圖繞過桌子走到邦德身邊:“關於地圖我們也要看一下。這是當地的地圖,上面標了所有您想知道的東西。” “您的路線是從17號公路到蒙特利爾,轉37號公路,經過聖安娜橋和一條河,再上7號公路,就這樣一直開到派克河,在斯坦布里奇橋邊再開上52號公路,往右拐,向弗雷斯堡方向開,到了地點把汽車停好。這些路都很順暢,也就需要5個鐘頭就可以到達目的地。請您看這裡,標的這個地方就是您要辦事的地點。大概在凌晨3點您要到達弗雷斯堡,悄悄地從行李箱中取出安排好的物品,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您放心,那會兒車庫的管理員准在香甜的睡夢中。”瓊斯上校走回他的椅子旁,又從卷宗裡抽出幾張紙。第一張好像地圖,上面劃滿了鉛筆劃;第二張則是一張從空中的角度拍攝的照片。 “你看,這兩樣是最危險的東西,使用過以後,如果遇到麻煩,請當即把它銷毀掉。”瓊斯異常嚴肅地看著邦德,緊接著他又遞過第一張紙,說:“這是一張古代走私路線的粗略圖,從禁酒時期就出現了。現在已經沒有人使用這種圖了,否則我也不會給您。”瓊斯上校淡淡一笑,“沿著這條盤繞在山腳下的路,穿過福蘭克林,進入山脈。格林山上長滿了雲杉和松樹,還有一些紅楓樹。就算在那裡轉上幾個月,沒準連一個人都看不見。您可以從那裡穿越國境線,經過兩條公路,從埃諾斯堡瀑布往西走;再翻過一座很陡峭的山脈,那個山谷的上面就是您最後要到達的地方。這個十字點就是迴聲湖。從照片的角度來看,最好是從東邊下去。明白嗎?” “如果步行的話,有多遠距離?十英里?” “十英里半。不迷路的情況下,從弗雷斯堡出發大約3個鐘頭就可以到達那兒。那麼您到達目的地時大概是7點多鐘。” 瓊斯上校把那張照片遞給邦德。在倫敦的時候,邦德曾見過這張照片的放大版。照片中的房子都是由石頭砌成的,就連房頂也是一塊大石板,低矮而整潔。從照片中還可以看到極富藝術感的弧形門窗和帶涼棚的院落。大門前的一條土路蜿蜒,路兩邊是幾間車庫和類似於下水道的東西,花園那一側是花木圍繞的石壘陽台,還有一片大概三英畝見方的草坪,並和一個小的人工湖相連。高高的石壩正好把這個人工湖和各種形狀的草坪分開來。石壩的中間放置的一個木梯正好能登上湖岸。在湖的另一面是一片高高的樹林。這裡就是瓊斯上校認為比較合適下去的地方。照片上幾乎沒有什麼人,庭院前面的石板上有一些看上去很貴重的鋁製花園裝飾品,還有一個玻璃桌放在庭院中央,上面擺著極為精美的酒具。邦德忽然回想起那幅放大的照片上,在花園中心還有一個網球場,外面是排列有序的白色的柵欄以及一片種馬場。其實迴聲湖風光優美,是個很不錯的休養勝地。這里遠離城市的喧囂和嘈雜,看來這裡的主人一定是一位喜歡隱居的百萬富翁,僅憑種馬場和出租一部分高級客房就能滿足其大量開銷。對於漢邁爾斯頓來說,他既能在這裡重整旗鼓,又能將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在這個小小的湖水里洗掉,可謂是一個理想的避難場所。 瓊斯上校把已經空了的捲宗合上,將撕碎的目錄扔進廢紙簍。兩人都站了起來。 瓊斯上校將邦德送到大門口握了握手說:“先這樣,今天咱們就先聊到這裡吧。說實話,我真的很想和你同行,重新感受一下戰時的緊張和激烈的氣氛。不過您是很清楚警察這個行業的,除了很多書面工作需要處理,做任何事情都得小心翼翼,一不留神,飯碗就砸了。那就這樣吧,再見,祝你好運。當然,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將會在報紙上看到很詳細的報導。只要目的是崇高無上的,就可以不擇手段,不計後果,對不對?” 邦德非常感謝地握了握瓊斯上校的手。忽然他想到一個問題:“薩瓦日手槍是單發的還是雙發的?我現在還沒有仔細的研究一下,恐怕目標出現時更沒功夫去檢驗了。” “單發的。你要使用它時候,要讓手指離遠一些。爭取與目標保持在300米以上。你知道的,這些可惡的傢伙都非常狡猾,記住距離別太近。”他一隻手拉開門把,另一隻手放在邦德的肩膀上面,“我們專員以前這樣說過:'只要是子彈能夠到的地方,人千萬別去。'希望您能記住這局話。再見,中校。” 在蒙特利爾城外的柯茲汽車旅館,3天的房錢都已經付過了,而邦德在這里呆了一個晚上,外加一個半天。之後他又用了將近一天的時間來修整汽車,以及試了一下在渥太華時買來的軟橡膠的波浪登山鞋,另外還用買來的葡萄糖片、熏火腿和麵包做成了三明治。 他還特意買了一個大鋁瓶,是那種細口的,將裡面灌了三大杯波旁酒和一大杯咖啡。晚些的時候,他把買來的那種淡胡桃染色劑調好,把自己從頭到腳上了個色。 沒多久,他就成了個印第安人,灰眼睛,紅皮膚。臨近午夜,他從邊門直奔停車場,躡手躡腳地鑽進他停在那裡的汽車,一直向南往弗雷斯堡的公路開去。出乎意料的是,當他抵達弗雷斯堡日夜汽車庫時,守門人並沒有像剛開始他和瓊斯上校所商量的那樣在酣然大睡。 “先生,您打算去打獵?” “唔。”邦德將步槍抗在肩上。 要知道,在北美地區,即使是最簡潔的聲音也可以表示不同種的意思。 “唔”,“哼”,還有“嘿!”語調不同就會讓人有不一樣的理解,不過也說不清這到底是肯定還是否定,總之非常的言簡意賅,足夠應付一切。 “據我所知,有人在星期六溫泉那周圍弄到了優等的河狸皮。” “真的?”邦德仍用剛才的那種語調。他繳納了兩天的停車費。離開車庫以後,他又在離鎮子很遠的一個地方停了下來,仔細的觀察了周圍。公路上前面的100碼,就是要往右轉拐進的那條伸進樹林的土路。大約有30分鐘,他就沿著這條小路來到了一座快要坍塌的農舍前。一隻被鐵鍊子拴住的狗狂吠著,農舍顯得非常昏暗。繞過農舍,這裡果然有一條河流,小路就此蜿延向前,邦德還要在這個羊腸小路上再走將近三英里的距離。狗的叫聲漸漸留在了身後,直至消失,一切又恢復了寂靜。夜色漸濃,厚厚的雲杉林立。皎潔的月光透過濃濃的夜色一瀉而下。邦德沿著小路輕鬆地快步前行著。腳上的著一雙登山鞋富有彈性,走起路來輕快方便。邦德擰了寧手錶,上好弦,時間正好。 4點鐘,樹木變得越來越清晰。 福蘭克林鎮的燈光投射在前面一片開闊地上。邦德疾步跑過去,又穿過一條二等柏油路,然後踏上了一條很寬的道路。在樹林的右側隱隱能看到波光鱗鱗的湖面。又過了一個小時,他已穿過了108和120柏油公路,這兩條路都位於美國境內。沒過多久,前方就出現了一個寫著“埃諾斯堡瀑布,一英里”的路標。衝刺的時候到了。只要沿著一條有狩獵者留下的輕微的足跡爬向陡峭的頂峰就可以了。邦德停下腳步,抽起一支煙,把背包和步槍在肩上換了一下位置,並點火照了照地圖。天亮前的微微白色已經出現,樹林中傳來很微弱地吵鬧的聲音,還伴隨著一種他從來沒聽過的小動物發出的沙沙聲和鳥鳴,聽起來很憂鬱。邦德好像看到,有4個男人正在山對面的狹谷中那幢大樓裡酣然大睡。這一刻,正義的力量穿越樹林而來。邦德扔掉煙,繼續趕路。他不時地抬眼觀察著周圍的景象,但仍舊奮力地向山頂盡頭爬去。這究竟是小山丘還是一座山峰?到底多高的山丘才可以稱得上是山峰?這裡除了滿入眼簾的白樺林,還有什麼別的東西呢?這一切看上去是那麼的可愛、動人。邦德邊想著邊爬上了山頂。一排低矮的樹木生長在山頂,邦德看不見下面山谷裡到底有什麼。他稍微喘了口氣,爬上最高的一棵橡樹,將厚厚的樹枝撥在一邊,終於他看到了環繞山谷的格林山脈,把那美麗的景色盡收眼底。 此時,金燦燦的太陽正從東面的山頂緩緩升起;正下方兩千米的地方,一片樹冠組成一個大斜坡,往下伸展開來,半路又被一片草場攔腰截斷。清晨的薄霧時而漸濃,草場、湖水和那幢房屋忽隱忽現。 目標區如同被清水洗滌過般,明快而清新,四周一片空寂。山谷迷漫,邦德倚靠在樹枝上,沉浸在那一片微弱而蒼白的晨曦中。一刻鐘以後,晨曦輕掠過湖面,又鑽進了晶瑩的草場,映射到屋頂潮濕的石板上。 邦德將望遠鏡慢慢對準焦距,偵查著下面的斜坡。與草坪旁邊的陽台、庭院大約有500米,與湖邊的跳水板大概是300米遠。他現在所處的這個位置是他可以開火的唯一地帶,視野開闊,除非他穿過最後的那一片樹林,靠近湖水邊。這些傢伙是如何安排時間的?他們的活動規律是什麼?會不會去游泳?天氣還不錯,應該會下水吧。還有一整天時間。假如這一天結束的時候他們還不打算下湖,他就只好等著他們在院子里活動時尋找下手的時機了。現在很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在距離500米遠的地方,使用3支性能都不太熟悉的步槍,可能不會有太好的結果。要不他乾脆移到草坪邊上去?這要通過沒有遮掩的500米路才能到達那裡。或許在房子裡面的人睡醒之前趕快繞到他們的後面。可是究竟這些傢伙幾點鐘起床呢? 這時,主樓左側的一扇窗戶裡的百葉窗捲了起來,好像是在回答他剛剛所有的疑問似的。捲動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了邦德的耳朵裡面。迴聲湖!這裡是迴聲湖!多麼清晰的迴聲!可是邦德自己發出的聲響會不會也產生回音呢?他剛剛應該沒有折斷樹乾和嫩枝吧?迴聲湖可以反射出山谷裡的聲音。還是小心為妙。 左面的煙囪裡升起了一縷縷的炊煙,這讓邦德感覺很像即將炸熟的熏肉和雞蛋。他靈巧地翻了個身,從樹枝上跳下來。他要先吃點東西,抽上一支煙,然後準備射擊。 吃完自己帶來的三明治,準備喝咖啡加威士忌時,邦德又一次考慮起這個問題:他來執行這次任務的目的是什麼?薩瓦日的槍聲彷彿已經在怒吼,子彈就像一隻緩慢飛行的蜜蜂,悠閒地飛進山谷,向那粉紅色的皮膚射去,只發出了很小的響聲。皮膚凹下去,裂開,合上,留下一個小孔的痕跡。子彈仍在肉體中穿越,一點一點地向著跳動的心臟飛去。到底自己的目標是誰?他和邦德有什麼仇恨?邦德使勁的甩了甩頭,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他拿出瓶子,咕咚地喝了一大口。咖啡加威士忌的力量果然能把喉嚨燒得火辣辣的,一股暖流也流進了胃裡。他慵懶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將步槍背到肩上。他向四周看了看,確定了返回山上的路線後,就慢慢地走下斜坡,鑽進樹叢裡去了。 樹叢裡已經沒有什麼小道了,他只能踩著滿地的枯樹枝慢慢向前走著。樹木越來越無序,像火焰般的紅楓在雲杉和白樺樹叢中不停的閃耀。 而樹下是高低不一的矮灌木和吹得七零八落的枯木朽枝。邦德小心謹慎地走著,雙腳被樹葉和苔蘚覆蓋的岩頁不停地摩擦,發出“嚓——嚓——”的聲響。儘管他是如此的小心翼翼,還是驚憂到了樹林中的動物們。一隻大羚羊和它的兩個孩子見到邦德以後,淒厲地叫著愴惶逃去;一隻紅色腦袋的啄木鳥剛飛到他前邊,他還沒靠近,漂亮的鳥兒便發出一聲聲刺耳的尖叫;就連小松鼠也豎起來,抻著腦袋,昂起脖子,露出尖尖的牙齒,好像不停地嗅著他的味道,然後吱吱地叫著逃回窩裡。火藥味似乎充滿了整個森林。邦德很想告訴這些動物們都別怕,他帶的那隻槍並不是用來對付它們的。當然,他更擔心的是這一聲聲的獸叫鳥鳴會吵醒了下邊房子裡的人,他們會用望遠鏡朝這邊看的。 幸運的是,當他躲在最後一棵大橡樹後面向下面張望時,草場對面的那片樹叢、湖水和房子都很平靜。百葉窗依然緊閉,唯一活動的就是那裊裊炊煙。 已經八點鐘了,邦德試圖從草場對面的樹叢中尋找一棵大樹隱蔽起來。他剛剛看中了草場邊的一株高大的紅楓樹,楓葉深紅,間雜著橙色,與他所著服裝正好一致。粗壯的樹幹聳立在雲杉牆後面。從這裡邦德可以看到他想看到的一切,包括湖和房子周圍。邦德環視了一下周圍,考慮著怎麼通過草場,找到一條草叢厚實、樹枝繁茂的路。他在心裡思索著。微風拂過草叢。邦德忍不住想,要是風一直這樣吹著該多好,這樣就可以掩護他穿過草地! 就在這時,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根樹枝突然折斷了,一聲脆響之後,再沒有其他動靜了。邦德立刻跪下去,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傾聽,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持續了10分鐘,高大的橡樹幹上映射出他那褐色身影。 動物和鳥兒辨認得出枯木,所以它們不可能折斷樹枝。尤其是鳥兒也肯定不會踩在容易被折斷的細枝上。就算是像長著粗角和四蹄的野鹿這樣的大動物,在林叢里活動也是很安靜的。難道……那些人在這兒設置了崗哨?邦德鎮定地從肩上取下步槍,扣住扳機。假如那樹枝不是崗哨所折斷的,那就很有可能是獵人或偷獵者開槍時飛過樹枝折斷的。過了一會兒,兩隻鹿從樹枝折斷的地方跑出來,穿過草叢向左邊慢慢跑去。它們不時地停下來回頭張望,再吃上幾口草,繼續跑,直到鑽進灌木叢中。 邦德鬆了口氣,顯然是它們把樹枝折斷了。現在還要想辦法穿過草場。 真是件不容易的事!邦德在草叢裡爬行了500多米,膝蓋、手、胳膊肘一點一點向前蹭著,既要勻速,又要驅趕可能會鑽進眼睛、鼻子、脖子裡的粉塵和昆蟲。他運氣很好,微風一直吹拂著草地,像蕩起的一層層海浪,掩蓋住了他的移動,沒有讓房子那邊的人們注意到他。當他爬到距離那顆紅楓樹大約二十英尺的地方,為了進行最後的衝刺,他特意停下來歇了一會兒,按摩按摩膝蓋,放鬆一下腕關節。 整個過程,他並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但當從他左邊僅一步之遙的草叢中傳出一種微弱但足以使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時,邦德的頭“嗡”地一下暈眩起來,感覺脊梁一陣發涼。 “敢動的話我就立刻殺了你。”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邦德頭上響起,那語調與兇惡的男人一樣可怕。 邦德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兒:鋼料製成的箭桿穿過草叢,筆直地對著他的腦袋,那淬過火的三棱箭頭閃著藍色的光,而這些僅僅離他只有兩英尺。 弓傾斜著幾乎與草地平行;拿弓的人可能是用勁過大,棕色的指關節抻得變成了白色。女人將嘴唇緊緊抿著,藏在搖曳著的草叢後,若隱若現的,黑黑的臉上滿是汗水,一雙灰色眼睛顯露出凶狠。由於草場的原因,邦德能看到的就只有這些。她是誰?哨兵嗎? “你是誰?”邦德一邊用輕鬆的口氣地問道,一邊將右手向腰間的手槍慢慢摸去。 “右手別動,否則我射穿你的肩膀。你是哨兵?”那個箭頭抖了一下。 “不是,你呢?” “不許滑頭。你在這裡做什麼?”語調有些溫柔下來,不像最初那樣厲害,但仍然帶著一絲凶狠和疑慮,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很重的地方音,或許是蘇格蘭人,沒準是威爾士人? 該進行談判了,但幽幽的藍色的箭頭周圍仍有一種怪異的氣氛。 “收起弓箭,然後我告訴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羅賓娜。”邦德脫口說道。 “你保證不動槍?” “可以。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們先離開這裡。”邦德沒有等女人作出回答,手腳並用,麻利地又往前爬。他現在必須抓住一切時機,掌握局勢,在開火之前快速的安排好一切,這個女人是誰現在都不重要。天哪,簡直沒有思考的餘地! 邦德順著那棵紅楓樹下來,謹慎地站起來,透過烈焰般的楓葉觀察著下面。 百葉窗已經拉起來了。兩個身著花衣的少女在院落裡擺起一張大的餐桌,動作緩慢。這個位置確實很好,只要爬過樹叢的頂部,就能看清楚那小湖。邦德放下步槍和背包,倚靠著樹坐了下來。那女人從草叢中走過來,立在楓樹下,刻意和邦德保持著一段距離,雖然弓已經放下了,但是箭還是緊繃在弦上。兩人注視著對方。 女人頭髮有些蓬亂,衣著襤褸,像一個林中仙女。她的橄欖綠色衣褲都沾滿了泥漿,一動起來就“吱吱”作響,甚至有幾處都已經破了。一隻金發卡將她滿頭淺黃色的頭髮卡在腦後。發卡可能因為剛從草地裡爬過,已磨去了光澤。俊俏的臉蛋上帶著一絲野性,性感寬厚的嘴唇,高高的顴骨,銀灰色的圓眼睛傲視著一切。小臂和臉蛋上都有抓出的一條條血痕。 箭袋搭在左肩上,裡面裝著滿滿的箭,金屬製成的箭羽閃閃發光。腰際插著一把獵刀,一隻深褐色帆布袋綁在大腿的一側,裡面大概裝著她的食物。她在荒野中獨自地遊蕩,陰森的樹林和僻遠的山村就彷佛是一個巨大的花園,而她就是這個花園中一個美麗而危險的女俠。 邦德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很迷人,他沖她笑了笑,友好地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叫羅賓娜·霍德。我是詹姆斯·邦德。坐下來吧,喝點兒飲料,再吃點熏肉,這裡還有些乾果仁,喜歡吃嗎?”說著便摸出酒瓶,擰開蓋遞給她。 她像紅種印第安人一樣在離他只有一步遠的地方坐下來,雙膝分得很大,把一隻腳高高地蹺起,壓在另一隻大腿的下面。她接過酒瓶,仰頭灌了一大口,然後又默默地遞了回來,輕聲地說了聲“謝謝”,但是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她將一隻握在手中的箭插進背後面的箭袋裡說:“你是個偷獵者吧?你應該爬到更高的地方去,這地方沒有鹿,它們只有在晚上才會悄悄地出山。白天的時候我知道哪兒有鹿,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有一大群呢。雖然現在有些晚了,但你還能趕上它們。你大概只知道偷獵,不像是個壞人,你應該不會找其他的麻煩吧?” “那你在這裡做什麼?打獵嗎?請讓我看看你的許可證。” 她把緊緊扣著的衣袋打開,掏出一張小紙片。 這種許可證是在維爾蒙特的伯寧頓辦理的,許可證上面是一連串的許可項目,“非居民狩獵”“非居民持有弓箭”方框裡面都打了勾。支付捕魚和狩獵費用一共用了18美元50美分。使用範圍:蒙特利爾和維爾蒙特;姓名:尤迪·哈夫洛克;年齡:25周歲;出生地:牙買加。 萬能的上帝啊!邦德在心裡吶喊一聲。真是冤有頭債有主。他帶著一種同情和欽佩的口吻對尤迪·哈夫洛克說道:“真厲害,尤迪,牙買加離這裡那麼遙遠,你卻趕來了!你想用你的弓箭和他們抵抗嗎?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復仇之前先挖兩座墳墓'。你有沒有做好這個準備?或許,你一直抱著必勝的信念,會凱旋而歸?” “你是什麼人?來這兒乾什麼?我的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尤迪直直地瞪著他問道。 邦德低頭想了一下,覺得目前只有一個辦法能擺脫現在的困境,那就是助她一臂之力。 真不走運!他友善地對姑娘說:“我是倫敦方面特意派來的。我的名字你已經知道了,你的事情我也很清楚,我到這裡來的目的就是替你報仇,讓你不再受這些傢伙的打擾。因為我們擔心那些人可能會對你也下毒手,強奪你的那些財產。” 姑娘的神情黯淡下來說:“他們已經行動了。三個星期前我可愛的小馬駒帕洛雷諾就被他們毒死了,還把我從小養大的獵犬阿爾薩蒂安用槍打死了。之後又寄來了一封信,上面寫道,'死神有很多隻手,現在就有一隻正在向你伸去。'我甚至打算過要在報上的啟示欄裡面登一條啟示:'我認輸了,尤迪。'我也曾找過警察局,但他們說除了向我提供保護以外,也無能為力。所以我到了古巴,住在這裡最豪華的旅館,在賭場大賭特賭。那時侯我穿的可是最好的衣服,戴的也是最好的首飾。” 她邊苦笑邊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自稱是因為一時衝動而離家出走,為的是見識一下真正的黑社會和強盜。為了打聽情況,我只得對那些向我獻媚的男人熱情相待。終於,我掌握了一些情況。他那時已經從古巴離開了,巴蒂斯塔已經發現了他的身份和罪行,而且他樹敵太多。我了解到了他的很多事兒。後來我又遇到了一個高級警官,從那裡我又了解到很多信息。”尤迪停頓了一下,避開了邦德的目光,“為了查到這傢伙的地址,我來到美國,在報紙上讀到了賓克爾登私人偵探事務所的新聞,於是我付錢請他們為我調查。這就是事情全部的經過。”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坐飛機到伯寧頓,然後徒步。翻山越嶺的走了四天。我們家的房產就在牙買加山區,那兒的路更加難走,所以我很習慣走這裡的小路。” “你下一步準備做什麼?” “殺了馮·漢邁爾斯頓,然後就回伯寧頓。”尤迪說得非常輕鬆,好像她要折斷一朵野花而已。 嘈雜的聲音從山谷下面傳來。透過樹枝,邦德向下看了看。 3個男人和剛剛整理餐桌的兩個少女正在往外搬椅子。然後他們坐在桌旁聊著什麼。在兩個姑娘之間的桌首有一張空著的椅子。邦德取出望遠鏡向那邊看去。 3個男人都皮膚黝黑,個子不高,其中一直在笑的一個穿著時髦,他應該就是岡查爾斯了,另外沒有參與談話的兩個人並排坐在長方桌的一端,看上去則有些土氣和粗俗。而那兩個少女都是白種人,穿著透明的泳裝,渾身珠光寶氣,不停地在咯咯地笑,但是她們的皮膚被曬得很黑,看上去像低俗的古巴妓女。她們說的是西班牙語,聲音很清晰,以至在林子裡的人都能聽見。 尤迪向邦德靠近,在他身後一步遠站住。邦德將望遠鏡遞給她,說道:“瞧,那個穿著整潔的人就是岡查爾斯少校,另外兩個矮個子是槍手。不過我不太清楚那兩個女人究竟是乾什麼的。馮·漢邁爾斯頓應該還沒出來。”她用望遠鏡望了一下,什麼都沒說,又還給邦德。 突然,那兩個白種少女轉過身,向通往室內的大門看去。其中一個好像是在問好。沒過多久,從室內走出一個幾乎赤裸的男人,身高有可能還不到五英尺半,好似拳擊家的肩膀和臀部,腹部高高的隆起來。胸部和肩部都被覆上了厚厚的黑毛,就連雙臂和雙腿也不例外。可笑的是,他的臉和頭倒是顯得很乾淨,油光錚亮。腦袋後面有一塊很深的傷疤,可能是被追捕時留下的。整個臉部棱角分明。兩隻眼睛之間的距離很短,眉毛也很禿。嘴巴很大,嘴唇厚得有些上翹。肚皮上還圍著一條黑色布帶,手腕上戴著一塊金光閃閃的手錶。除此之外,他全身裸露。整個形象非常醜陋。他繞過桌子,緩緩地走到石砌的陽台邊上,開始進行起早鍛煉。邦德倒吸一口冷氣,又把望遠鏡遞給了姑娘,在一旁靜靜地觀察她的表情。姑娘緊閉雙唇,目光犀利地註視著這個她有生命來仇恨的男人。 邦德心裡有點擔心尤迪會給他帶來麻煩,甚至還會擾亂他已經安排好的計劃。這個姑娘背上弓箭正在扮演著一個愚昧的角色。邦德當然不希望她這麼做。 他沉思了一下,決定把她綁起來,待到行動結束之後再把她鬆開,她應該能明白他的用意。邦德伸手去摸槍。 姑娘顯得若無其事,慢慢地後退了幾步,將望遠鏡放到了地上,又拾起了弓,把從背後摸出的箭嫻熟地搭在弦上,然後抬起頭看著邦德:“不要耍花招,站遠一點兒。我知道什麼叫遠角度視野。相信我,50米之內我閉著眼睛都不會失手的,百米以外的飛鳥我也是百發百中。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為的不是到你手上來送死的。我不希望把箭射到你的腿上,但如果你要耍花招,那別怪我不客氣。” 邦德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猶豫不決。 “不要犯傻了,你以為就憑你的弓箭就能對付得了那四個兇惡的男人?”他狠狠地說。 尤迪收回右腳,做出發射姿勢,她倔強地說道:“少管閒事。他們殺了我的父母,你不了解這種感情。我千辛萬苦來到這裡,呆了一天一夜,就是為了親手替我父母報仇。我知道他們在做什麼,知道如何去製服漢邁爾斯頓。其他人我都不管。我要先殺了那個領頭的!”她將張開一半的弓對準邦德的腿,“要么照我說的話去做,要么就對不起你了。不要以為我不敢,我想做的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明白了嗎?”她傲慢地揚了揚頭。 這位倔強美麗的姑娘現在正處於極度歇斯底里的狀態,邦德只能讓步,否則很難想像她會幹出什麼蠢事來。同時,邦德又覺得,如果與她一起幹也未嘗不可。他沒有消聲的武器,而她有。兩人若是聯合起來的話,正好取長補短。於是他平靜地說:“你聽著,尤迪,這次是你父母的一個好朋友託我來的,我一定會鼎力相助。如果你堅持參與此事,那最好我們合作。這樣也許我們既能達成目的,又可以活下來。何況,幹這種事我比你內行,我的武器,至少比你的效力高5倍。我本想趁他在院子裡的時候把他幹掉,但如果等他們到湖邊游泳時也許成功的機會會更大。瞧,他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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