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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重逢

浮世愛 白饭如霜 12119 2018-03-22
晚上七點,顧中銘腰酸背痛地從一桌子官司中抬起頭來,出辦公室看看,大夥兒都走得差不多了,他轉到隔壁,門縫裡發現聞峰還在,坐在那裡專心咬手指,神游太虛。 這位仁兄受了失戀的打擊,基因突變,從上禮拜起進入工作狂狀態,辦事效率奇高,以前口口聲聲號稱有飛行恐懼症的人,主動申請出差,不出差就休假,總之一門心思,想要離開這個傷心地。 顧中銘又好氣又好笑,懶得睬他,過了幾天倒又消停了,就是每天跟隻老鼠一樣,清晨來,半夜去,關在辦公室裡,一聲都不出。 他敲敲門:“下班了。” 聞峰翻翻眼睛,也不看他:“你走吧,我還沒幹完活。” 顧中銘明察秋毫:“你下午兩點就沒什麼活干了,裝個屁,走,跟我吃飯去。”

聞峰把身子往椅子裡縮縮:“不去。” 知聞莫若顧,顧中銘誘之以色:“真不去?新絲路模特公司的副總,說帶今年的冠亞軍來呢。” 果然聞峰眼睛一亮,蠢蠢欲動了兩下,神色又黯淡下來:“沒興趣,你去吧,小心點鎖好貞操內褲保重晚節,嫂子快要回來了。” 就這份上還要損人,活生生一個白開心,損人不利己的,顧中銘知道,要是跟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話說完天亮了,他還是一個不字噎死你,二話不說,上前把他拖下椅子,往外就拉,聞峰走得那叫一個忸怩,半推半就地哼哼:“幹嘛呀,幹嘛呀,我還沒穿鞋呢。” 往下一看,果然光著兩隻腳丫,褲管還紮起來半截,好像立馬就要去下田插秧似的,你說人為什麼要往高處走?普通小職員能在大辦公室光腳丫嗎。

卻不過顧中銘硬來,聞峰心不甘情不願穿了鞋子,拿了東西,兩人下了停車場,他還不服氣:“是不是真的新絲路的模特啊?野雞班子出身就不要給我見了,浪費時間哈。” 突然又警惕起來:“模特男的女的?男模見了翻臉的。” 顧中銘給他囉嗦到頭昏,笑罵:“是美女,放心,這麼多話。” 怕他半路溜號,顧中銘堅持他上了自己的車,一路開往建設六馬路。 “吃什麼?” “隨便吃點什麼吧。” “帶一群模特隨便吃點?誰買單啊這麼小氣。” “嫌便宜啊,便宜就給你買咯。” “買就買。” 聞峰裝模作樣在自己口袋上拍兩下,表示老爺有錢,忽然悲從中來:“自從單身之後,好久沒人花我錢了,好寂寞啊。” 這話是人聽著就不順耳,顧中銘打蛇隨棍上:“哎,你倒是好好說說,你和小王怎麼回事,相親那天都屁事沒有的。”

聞峰給人戳到痛處,頓時悶悶不樂:“她發神經咯,晚上好端端吃著飯,說起付蘭,我就多說了一句,這女孩子真不錯,出身好又能幹,誰娶了是誰的福氣。她就翻臉了,非要逼著我承認我嫌棄她,兩年前的事也搬出來扯,這個那個一大堆,我也聽煩了,就說她是不是心理有問題,我被她騙了都不計較,她一個騙人的,整天鬧什麼。” 顧中銘有點迷糊:“第一,誰是付蘭。” 聞峰白他一眼:“那天相親那個女孩啦,嘖嘖,當真涵養好,明明看不上我,臨時溜了,回頭還發一短信來道歉,說實在有事。” 顧中銘笑:“你就是用現在這個口氣跟小王提起她?” 聞峰覺得納悶:“是啊,有什麼問題。” 所謂只緣身在此山中,一點沒錯,聞峰早熟,顧中銘初戀的時候,他私定過終身的女孩子都可以整隊踢場球了,遇到男女關係的問題,向來都是他充當狗頭軍師的角色,到頭來,一樣中在當局者迷四個字裡。

顧中銘終於有機會揚眉吐氣:“平時看你挺聰明,一下子腦子進水了吧,小王人家家里普通,最不自在就是提出身,兩年前那事她做得是不妥,可當時年輕不懂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你哪壺不開提哪壺不說,還說她騙人,聞峰你個豬!”
說王靜宜家境普通,顧中銘算是口上婉轉,留了幾分體面,兩年前聞峰在華南碧桂園把王靜宜堵住,三曹對案,那家根本不姓王,王靜宜去給那家孩子補習美術而已,她是廣西人,家裡老爹是個酒鬼,酗酒把自己身體搞垮了,吃勞保度日,老娘沒有正式工作,四處打零工賺錢,拉扯大王靜宜,當真是含辛茹苦,好不容易她考上了美院,算是功德圓滿,自己也不行了,不要說王靜宜的生活費,連第一年的學費都藉遍了一干親朋友好才湊齊。

就這麼著,也沒擋住王靜宜對大城市的生活的迷戀和嚮往,家人靠不上,她咬緊牙關,憑著自己樣貌甜美,去做啤酒女,去發傳單,幫學校社團跑贊助拿點提成,上廣告公司做兼職,還有就是周末幫小孩子補習美術基本功,四處出擊,靠著少睡覺多喝咖啡,不但自己達到了正常學生的生活水平,有時還補貼家裡一點。 和聞峰好上以後,聞峰公子哥兒出身,又大她挺多,金錢上一點沒概念,雖然很少給她現金,但是大到電腦手機,小到飯卡臉霜,說買就買,一點不吝惜,王靜宜好歹鬆了口氣,零零碎碎的事不用做了,但每個週末還是去上課,第一課酬豐厚,第二就是為了在聞峰面前圓謊——千不該萬不該,當時鬼迷心竅,非要信口開河,說自己家境寬裕,兩老事業有成。

眼看一切漸入佳境,兩人好得都要談婚論嫁了,結果上得山多終遇虎,在碧桂園給抓個正著,她當時哭得梨花亂顫,把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告訴聞峰,就差沒跪下來求他原諒了,聞峰聽罷,久久一言不發,最後把車子發動,直接走了,王靜宜靠在路邊電線桿上,幾乎哭得斷氣,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有的一點點小幸福,就像握在手裡的水一樣,點點滴滴的,滲出手指縫,蒸發在空氣中,無論怎麼哀求或悔恨,都再也挽回不了。 那幾天她死活合不了眼,也不去上課,呆在胡蔚家裡,吃了發呆,呆完吃飯,話不說,臉不洗,急得胡蔚要命,最後不得已去求沈慶平開解。 姜是老的辣,沈慶平聽完事情經過,也不問王靜宜話,很簡單地說:“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你男朋友真心喜歡你的話,你只要態度好一點,再去道個歉也就完了,以後別騙他,要是他因為你家境貧寒不肯原諒你,他圖的就不是你人,以後再找個好的吧。”

說完走了,留下兩個女孩子對他的背影看著,覺得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一定要老男人說出來才有說服力。 轉頭。王靜宜果然定下神,鼓起勇氣,穿得簡簡單單,妝也沒化,上聞峰辦公室,一進門,聞峰看著她,兩個人面面相覷幾乎有十分鐘,王靜宜淚如雨下,說了一聲對不起,下一秒,聞峰就飛奔過來,一把抱住她,好不莊嚴地說:“你,以後別騙我,我,以後不會讓你受苦了。” 他雖然吊兒郎當,這句話卻言出必行,自兩人和好起,他每個月固定往王靜宜的賬戶上放一筆生活費,不多不少,剛好夠王靜宜過正常的學生生活,不需要為零花錢去傷腦筋,接下來一年的學費,他自己在開學第一天跑去學校交了,王靜宜說要還給他,他大發雷霆,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還說,畢業就結婚,不過,到時候要再演一場戲去騙他老娘,因為分手期間他心情大壞,跟老娘說漏了嘴,把王靜宜苦心建設的好女兒形象全破壞了。

這麼二十四孝,結果還是當了豬。聞峰氣不打一處來:“我哪壺不開提哪壺?老子拍拖的時候真該備個錄音筆在身邊,看是誰有事沒事,專愛提那壺的。” 看他發飆,顧中銘趕緊打住:“得得得,咱哥倆急什麼眼,王靜宜也不是我大妹子,你稍安勿躁,啊。”踩一腳油門飄出去,看聞峰板個臉,又是沮喪又是煩躁的樣兒,他破釜沉舟斷一句:“真分了啊這回?那我存的某些大齡三高剩女,你可以撥冗接見一下了啊?” 聞峰沒吭氣,追多一句,他把頭扭過去,看這光景,將斷未斷最銷魂。 戀愛這回事,跟買股票是一樣的,追漲殺跌,買得越貴的那隻,明明兵敗如山倒,還拼命捏在手裡,以為沒斬倉就不算真虧,最後呢,當然多半以一洗白出場,反而隨隨便便抄底的,賺點零頭就放,就算日後搥胸頓足逢人哭訴放走一隻肥豬,哭得也頗竊喜,就再來一盤,德行還是一樣。

聞峰和王靜宜,就是互相掛住的兩隻藍籌,偏偏大市不振,一路拉陰,想生想死,都沒個合適去處。 顧中銘暗笑,直奔了花園酒店中餐廳,落座點菜,聞峰緩過氣來,東張西望:“模特呢,模特呢,跟美女吃飯也不知道要個包房。” 猛然一縮身子:“嗐,狗屁廣州怎麼就這麼小。” 不遠處,婷婷裊裊走來的,正是胡蔚,她是王靜宜的密友,連帶就成了聞峰想迴避的對象,不過避無可避,因為胡蔚非常相逢不如偶遇的,直到桌子跟前,不等招呼,一屁股坐了下來,先對顧中銘一笑:“顧哥,這麼早。” 聞峰何等聰明的人,看顧中銘表情淡然,一點沒有他鄉遇故知的一驚一乍,頓時知道自己被兄弟設計了,總在一時三刻之間,王靜宜一定會到,就不知道她的戲份是鷸呢,蚌呢,還是暗中偷笑的漁翁。

他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扭扭捏捏的,把本來解開的外套釦子又扣上,把裡面一件穿了三天沒洗,袖口明顯有異色的粉紅色條紋襯衣,蓋得嚴嚴實實。 此時胡蔚向他轉過來,笑顏如花,招招手:“好久不見啊。” 聞峰訕訕然:“嘿,好久不見。” 眨眨眼:“你家寶寶好嗎。” 胡蔚容光煥發:“可好了,哎,你要不要看照片。” 一個女人當了媽之後,無論多麼英明神武,世界上最討她歡心的話題都和她的那個心肝寶貝直接掛鉤,不等聞峰表示同意,她已經拿出自己的手機,興致勃勃把裡面的照片一張張放給兩個大男人看,出於禮貌,聞峰均勻地發出哈哈哈哈好可愛七個字的感嘆,倒是顧中銘,自從知道老婆懷孕之後,看到大肚婆或小嬰兒在街上,都忍不住多看幾眼,還和胡蔚互動得頗有興趣。 三個人表面上一團和氣,其樂融融,六隻眼睛卻輪流往門口看,王靜宜那身叮叮噹當的披掛一出現,三顆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只見她跟著引座的服務員一路走過來,還拿著手機劈裡啪啦按,到了跟前一抬頭,先就看到聞峰,一愣,楞了半天,轉過頭去看胡蔚,張嘴說了一個:“你不是……”就反應過來了。 胡蔚也不管她怎麼著,起來一把把她按在座位上:“不是什麼,大家一起吃個飯,你有問題嗎。” 這一手先發製人,效果當真不錯,王靜宜雖然不自在,好歹屁股佔定了椅子,她低頭放包,偷偷瞥了聞峰一眼,正好和聞峰眼神交會,頓時鬧了自己一個大紅臉,急忙給自己脫困,抓著胡蔚:“哎,你猜我在建設六馬路上遇到誰了。” 胡蔚閒閒地吃小菜:“誰啊?我認識的?” 王靜宜認為她應該再認識沒有了:“你老公,我看到他車了,應該是去利苑吃飯吧,我記得你說過他老愛去那兒。” 沈慶平喜歡去利苑,晚上飯局安在這裡,不是什麼稀奇事,胡蔚不以為意,嗯了一聲算數,但是王靜宜話還沒有完:“還有啊。”頓住,看了一眼那兩個大男人,湊嘴到胡蔚耳朵邊:“我今兒一直在建設六馬路逛外貿店,早一會兒,我還看到你老公以前那個女朋友了,從出租車上下來,直接進的利苑。” “他們是不是一塊兒吃飯啊。”
沈慶平和許臻一起到利苑之時,約摸已經七點,停了車,兩個人站在酒家門口忐忑,許臻臉上有掩飾不住的興奮之色,一疊聲問:“哪個房間?要不要我去問問?還是一間間看過去。” 彷彿他比沈慶平的渴望還要多,思念還要多。 胡蔚臨盆那個晚上,沈慶平在外面應酬,接到保姆給他電話說應該送醫院了,立刻和許臻驅車趕去,在路上他清清楚楚對許臻說:“我知道你對蔚蔚所作所為,心有芥蒂,我也知道周姐對你很好,你知恩圖報,不過今天過後,她就是我小孩子的媽媽,該你做的,你都要做。” 他雖然是個嚴肅的老闆,但對下屬向來和顏悅色,尤其是許臻,跟他日子久了,照應有加,冷暖相隨,本來更像是家人的一分子,就是上次鬧到胡蔚差點小產那一回事,沈慶平竟然都沒有多說他一句。 這番話說出來,許臻聳然動容,轉頭看了他一眼,沉默許久,說:“我懂得。”他一點不抗拒,這樣順應下來,沈慶平反而洩了氣,他身子滑下去一點,半靠在副座上,嘆了一口氣,喃喃說:“小許,這是為了我。”許臻點點頭,閉上嘴,眼睛直直地看著前面,到了美院那邊的公寓,跟著沈慶平上了樓,許臻看著胡蔚疼得在床上涕淚交流,沈慶平彎腰去抱她,一面哄著:“去醫院了去醫院了,你乖乖的,沒事沒事,我在這裡。” 忽然一扭頭,自己先下去了,把車開到停車場電梯門前等著,一面等一面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陣一陣的難受。 他不喜歡胡蔚,自周致寒走了之後,這種感覺一天比一天強烈,一方面的確是替周致寒不值,為他人做嫁衣裳,任誰看了都要心冷,何況他鞍前馬後那麼久,受周致寒不少照應,另一方面,未嘗也沒有一點微妙的嫉恨之情,沈慶平比胡蔚大一輪有多,雖然保養有方,風度翩翩,但畢竟是老男人了,若不是財雄勢大,胡蔚愛他什麼,圖他什麼? 他一直以為沈慶平不知道,但江湖上滾了那麼多年,身邊人的這點心思,這個男人會有什麼不知道。 現在周致寒就在咫尺之間,他沒有沈慶平沉得住氣,東張西望,一刻也等不住,待沈慶平一點頭,立刻竄出去,問咨客小姐:“有沒有一位周小姐定的房間。” 得到否定的答復之後忍不住有點慌,轉頭看看沈慶平,又問:“姓任的呢?任太太。” 問完就想起來,堂堂中華大地,早已移風易俗,任太太可不見得一定姓任,急忙改口:“不對,曾,曾太太。” 結果無論是任是曾,都得個欠奉,這就奇怪了。難道不是在利苑?為了防備閒雜人士,周致寒和任太太玩了一手聲東擊西?不會吧? 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覷,諸多猜測紛紛冒上頭來,許臻提議:“給任先生打個電話?他應該知道的。” 沈慶平猶猶豫豫拿出電話,想了半天,又收起來:“還是不要了。” 他下了決心:“我一個一個房間去看。” 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看過去,每次推門關門,定睛一看之間,換一點緩衝,可以將一顆跳得異常的心安放回去。 真的讓他知道房間號,直端端闖進去,然後呢。 他一點都不敢去想然後。 於是真的,從一頭開始,一個門一個門開過去,每次都隨著一串對不起對不起退出來,驚動許多服務員過來圍追堵截,就解釋說出去上完廁所,忘記了自己在哪一個房間,這二位樣子端正,態度謙和,不像是無事生非之輩,服務員也只好信以為真,跟在屁股後面問:“是幾位客人?先生小姐的數字記得嗎?我們問一下包房的服務員就會知道的。” 兩人唯唯諾諾應著,一面繼續自己的搜尋大業,就在此時把六號房間一打開,沈慶平就愣在那裡了。 正對面就是周致寒,正低頭喝一盅湯,唇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彷彿在應合嘰嘰喳喳說話的任太太,她頭髮紮起來,梳在後面,穿半袖立領寶藍色綢緞收身襯衣,領下打一個小淡杏黃的玫瑰結,凝霜般的手腕上戴一隻樣式簡單的白金表,化了淡妝,眉目清冽,神情溫柔。 聽到猛然門響,微微一驚,抬頭看,正和沈慶平四目相對,手上湯匙一鬆,叮噹落回湯碗裡。 這光景落在任太太眼裡,不由得詫異,扭身打門邊一看,禁不住哎呀一聲:“慶平?你怎麼來了。” 即刻對空罵起人來:“一定是我家那個說出去的,死老頭子,年紀越大口越多。”估計罵得老任在家裡無端端打了兩個噴嚏,莫名其妙。 沈慶平站在門口,神色訕訕的,兩隻手不自覺地叉著,叫了一聲:“曾姐。” 任太太畢竟心軟,隨之站起身來,叫了服務員開多兩個茶位,這邊廂許臻跟在後面按捺不住,竄過來跟周致寒打招呼:“週姐。” 周致寒蓋了湯碗放一邊,眼角眉梢帶些歡喜,笑起來:“小許,好久不見,你怎麼瘦了那麼多。” 許臻不善言辭,只好嘿嘿傻笑,周致寒乾脆站起來,伸出手給他,他便緊緊握住,又叫了一聲週姐,致寒又問:“你媽媽和姐姐她們沒事了吧?現在還在家鄉?” 許臻緊著點了好幾下頭,重重說:“托週姐的福,我媽說,一輩子都要惦記你的恩情。” 周致寒反手在他手掌上拍一下,順勢鬆開,說:“傻瓜,什麼恩情不恩情,那張信用卡又不是我的。” 轉過頭去對沈慶平微微一笑,叫他名字:“慶平。”沈慶平眼睛一亮,卻沒有應聲,此時服務員進來,安座布碗,任太太叫加多兩個湯,沈慶平在周致寒旁邊坐下,看了一眼她的湯碗,致寒就察覺,抬頭說:“服務員,麻煩你一個湯就好。” 任太太還勸:“怎麼呢,今天湯不錯的,小許也喝一點。” 沈慶平趕緊說:“曾姐,我不吃雞爪。” 今天的老火例湯是南北杏菜乾雞爪煲豬骨,沈慶平向來不吃任何和雞爪有關的食物,小時候在孤兒院,常常三餐都是醃雞爪下飯,實在吃怕了。 亂紛紛的點的菜開始接連上來,四個人都無話,其中有一味蝦餃,周致寒夾過來,破皮下筷,只吃那隻蝦,剩下的擱在盤上,被沈慶平拿過去一口吞了,兩人筷子來往,不交一語,從外人看來卻自有默契,彷彿積年的夫妻。任太太看著他們兩個,微微嘆口氣,忽然就听致寒說:“慶平,你家寶寶好不好?兩歲了吧?對了,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她聲調嬌柔,一絲諷刺或怨恨也聽不出來,沈慶平低頭望著自己面前那個碗,過了半天,吐出兩個字:“女孩。” 致寒嘆口氣:“哎,女孩子,女孩子要嬌慣一點呀,小時候能怎麼嬌縱就怎麼嬌縱,大了呢,都是要受苦的。” 沈慶平如針在背,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轉臉望著任太太苦笑,求救似的叫了聲:“曾姐。” 這兩年沈慶平下了班就跟個遊魂一樣沒地投奔,沒少在老任家混飯吃,兩兄弟飯後開一瓶酒,老任喝茶,陪沈慶平自斟自飲,喝多了老朋友面前百無禁忌,任太太可著實聽了他不少心事。 叫這一聲的意思她懂,又嘆口氣,心裡說了成千句冤孽,轉頭跟致寒說:“小寒,姐姐說一說舊事你不要動氣,咱們之前最後一回在東海吃飯,我說那什麼,其實一場誤會……” 周致寒眉角一挑,伸手按住任太太手臂,柔聲打斷她:“姐姐,舊事提什麼啊,舊事就是過了的事唄。” 不等別人插話,拿起筷子叮叮敲兩下茶杯,朗聲說:“哎,這麼人齊,給大家說件喜事,我呢,下個禮拜就要結婚,剩了多少年,現在終於嫁出去了。” 在座其他三人靜得跟死了一樣,沈慶平神情恍恍惚惚的,像聽了半天沒把那幾個簡單的字聽懂,兀自坐在那裡,手握著筷子,懸著手臂。 過了許久,周致寒轉過頭看著沈慶平,她那樣緩慢而執著地看著,每一眼都像要把這個男人的輪廓刻深一點,眼裡有難以敘說的柔情和遺憾,滿得要溢出來,滿得兩個旁觀的人大氣不敢喘,而沈慶平就那麼低著頭,被這樣的眼神釘在原地。她抬起手,撫摸沈慶平黑而濃密,挺拔的眉峰,往兩邊稍用力,捺過去,慢慢落到臉頰,大拇指肚在顴骨上輕輕揉搓,一路滑落,嘴唇很乾,她柔嫩的指尖都覺得刺疼,到另一邊臉,重複那按摩的動作,回到眉峰,太陽穴上按按。 曾幾何時她是這樣幫他放鬆。眼睛,臉,下巴,腦子。日復一日。 終於她把手放在沈慶平額頭上,手心密密地蓋著,他然後聽到那個曾經在耳邊迴旋了十年,在虛無縹緲裡等了兩年,全世界最熟悉,全世界也最陌生的聲音,緩緩說:“慶平,恭喜我吧。”
除了沈慶平,其他人所有的眼睛都落在她那隻手上。 沒有人注意到包房門又一次悄然推開,胡蔚站在門口。 等大家發現的時候,她已經隨遇而安地坐到桌子一頭,唇邊帶一絲冷笑,正仔細打量周致寒。 當真是聞名已久。 許臻第一個反應過來:“你幹什麼。” 胡蔚根本不理他,眼睛盯著周致寒,話卻是對沈慶平說的,格外透著親熱:“老公,怎麼約我吃飯又不告訴我包房號?害我好找,哎,這就是你的前女友啊,嘖嘖,年紀雖然大了一點,可保養得真不錯啊。” 沈慶平臉色鐵青,低聲說:“你來這里幹什麼?” 胡蔚即刻截住他:“我來幹什麼?哎,我是你女人呢,我是你孩子的媽呢,我老公在這里和其他女人搞搞震,我不能過來看看?” 聲色俱厲,連耳根子都燒得通紅,她如何不知道沈慶平那一個一個字擠出來的口氣,是對她這行徑發怒到極點,看的是還不知道是誰的面子,才沒有當場發作出來。 越是這樣,她心頭一處明火,越是燒得旺盛,連心肺頭腦,像一點點丟在沸油裡。所有受過的委屈和冷落,歸根到底,都算在面前這個女人身上。 算在她那隻手上,進門的時候看到,她竟然剛才摸著沈慶平的額頭,彷彿這是她養的一隻寵物,無論她把他丟到多遠,遺棄多久,只要打一個唿哨,他一樣熱血洶湧地奔過去,不管不顧,在她手心裡求寵。 那她算什麼。 她懷胎十月,孤獨忍耐,一年哭掉半輩子的眼淚,這些苦衷算什麼。 那種控制不住的狂怒和衝動,令她幾乎全身顫抖,鬥志隨之更加昂揚。 像回到兩年前,在華南碧桂園,和沈家阿姨大打出手的那個狀態,就算死,這口氣也要發洩出去。 她定了一下神,站起來,老實不客氣,拿沈慶平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居高臨下,指著周致寒:“我說,你是不是年紀大了,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所以又回來求我們家慶平?已經晚了,我們一家三口,生活得可美了,你……” 沈慶平一下跳了起來,抓住她的手,怒吼:“胡蔚,你瘋了。” 叫許臻:“送她回去。”許臻巴不得這一句,急忙抓住她,往外就推,胡蔚在他手裡掙扎,牢牢抓住桌子上的台佈,更大聲:“哎,你聽到沒有,他叫我回去,你知道我回哪裡去嗎,我們兩個,不對,我們三個的家裡,那個家裡可沒你的份。” 沈慶平又氣又急,一個大男人,眼前這個女人說的話雖然句句誅心,卻也句句是真,他是始作俑者,造的潑天那麼大一個孽,就算把自己活生生放血去洗,也洗不清周致寒這憑空受的奇恥大辱。 他心都要跳出嘴邊,膽戰心驚去看周致寒,意外看到她雖然臉色慘白,卻還微微含笑,一雙清澈的眼睛,把胡蔚看著,看了半天,對沈慶平投來責備的一眼,搖搖頭,彷彿在譏笑沈慶平品味江河日下,無可救藥。 然後她叫許臻:“小許,放開她。” 許臻執行她的命令,比執行沈慶平的還快,雖然滿懷疑惑,手上卻鬆了勁,胡蔚掙得累了,站在桌邊喘氣,她今天穿一件連身梅紅色黑花娃娃裙,把還有些微贅肉的腰腹巧妙掩藏起來,秀肩長腿,本來味道十足,現在扯得領口袖口都亂紛紛的,模樣狼狽,今天不像她來捉姦,倒像被人捉了。 許臻這麼順著周致寒,胡蔚更不忿,怒目對兩個男人一望,正要說什麼,卻發覺周致寒已經走到她跟前,兩人相距不過二尺,她瞪著那張女人味十足的臉一怔,腦子剛剛閃過一個問號,猛然周致寒揚起手來,電光石火之間,剛剛安靜下來的包房裡響起極為清脆的一個耳光,精確無誤打在胡蔚臉上,頓時五個指印浮出來,半邊臉都微微發腫,足見周致寒打得不輕。 胡蔚被打了一個踉蹌,摀住半邊臉,眼淚朦朧,本能地去看沈慶平,男人站在那裡,不接她的眼光,也沒有動彈的意思。 只聽周致寒緩緩說:“小姑娘,這一巴掌,不是打你偷人家東西,是告訴你,偷完以後第一該好好看顧,第二,原主子上門的時候,別忘了自己東西是偷來的。” 她看也不再看胡蔚一眼,抽身拿了自己包,胡蔚終於醒悟過來,尖叫連連,就要撲上去和周致寒拼命,被許臻從後面一把抓住兩隻手,這一回,他怕胡蔚對周致寒不利,手上用了力,胡蔚怎麼也掙脫不開,手腕上火燒一般劇痛,由不得淚流滿面,哭得心膽俱摧。 周致寒低頭和任太太說了幾句話,後者無可奈何點點頭,再對沈慶平笑笑:“慶平,我還有事跟你說,我們換個地方?” 她口氣不容分說,沈慶平跟中了蠱一般,先前看周致寒拿手袋,心裡已經慌張起來,此時聽到召喚,千刀萬剮都要去,望了胡蔚一眼,亦步亦趨跟著她走了,臨出門轉頭吩咐許臻:“小許,把她送回去,看著她,等我回來。”許臻應了。
兩人下了停車場,出入電梯時沈慶平伸手扶致寒,換來女人似笑非笑地指指自己腳下,藍色淺口鞋一貫精巧,卻是平跟。自己能站得穩當,助人為樂的手臂都是多餘的。 電梯中另有人,一路無多話,沈慶平對著身側的鏡子看致寒,她賞臉一笑:“是不是老了。” 沈慶平搖搖頭:“胖了一點,比從前還好看。” 致寒煞有介事:“是,心寬體胖麼。” 一來一去言語,句句都親近,可親近中間隔著兩年七百天,朝夕不見面,稀釋難免。電梯裡那路人,以為這二位舊友重逢,或者同學會歸來都不一定。 一前一後上了車,門一關上,沈慶平已經忍不住:“你才說結婚?是不是嚇我?” 他的車還是以前那輛,車前掛的佛頭,門邊的紙巾盒子,都一如往昔。致寒伸手拉開副座前的儲存箱,果然裡面還是放一個吹好的旅行氣墊。 她把那氣墊拿出來,放在自己腰後,雙手在身前交叉,好整以暇,淡淡說:“沈先生,我要嚇你,幹嗎等到今天。” 她不容沈慶平再搭話,轉了話題:“我這次回來,是要和你談一談怎麼處理我的股份。” 她手裡百分之十一是集團股份,股東權利覆蓋所有沈氏集團直系和旗下的營運業務,股份轉讓之初,她同時簽下全權委託書,授權沈慶平代理她的股東權利和義務,包括紅利的支配。 這麼多年過去,她對自己到底從沈氏拿到多少錢,毫無概念,都歸沈慶平掌管,倒是自己屬下那家小公關公司,每年幫沈慶平和他介紹來的客戶做業務,還按單索款,盈利甚豐,完全自己控制,這種獨立,倒也兩全其美。 現在她提出處理股份,沈慶平心裡一涼。這才是嚇到了。 不是要和他徹頭徹尾一刀兩斷,周致寒怎麼會著眼到這麼貼身到肉的經濟關節上。 他從一無所有到腰纏萬貫,無論是尊重,榮耀,愛還是善意,在他的經驗裡,都是他闖蕩下的這份事業給他帶來的。 對沈慶平來說,和誰上床,和誰吃飯,和誰生活在一起,甚至和誰有孩子,都不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問題。 他人生里最重要的問題是,和誰一起擁有這份產業。 把百分之十一股份分給周致寒,自己甘心只持有瀕臨危險點的四十九。 是沈慶平一生一世的誓言,比在聖經面前,佛祖足下,刀斧加身之際更虔誠,更慎重,更剖心剮腹。 這兩年,是靠著每個月看財務報表,想著裡面的每一塊錢,都有一毛一是姓周的,那個名字,怎麼還是要和自己的名字排在一起,他內心深處才有些許安慰與奢望,她不與自己同床共枕,至少同贏共虧。 他口乾舌燥。 良久搖搖頭:“我不同意。” 致寒同情地看著他:“慶平,你只有四十九個點,怎麼由得你同不同意,無非是啟動自動回購程序,你願不願意,都買一份兒走罷了。” 沈慶平騰過身來,直直對著致寒,算是在求她,語氣卻很重:“致寒,你和姓顧的在一起,我不介意,只要股份是你留著。” 周致寒腦門上一陣血衝上去,聽到那個顧字,一輩子的修養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她氣得胸膛起伏,厲聲說:“你說什麼?”瞬時間手足都冰涼抖顫,她左右環顧,突然撲上去,在沈慶平頭上身上,劈頭蓋臉亂打,一面打一面喘氣,鼻翼耳垂,一點點都紅透了,幾乎要燒起來,忽然誤打在方向盤上,清脆一聲響,她疼得眼中含淚,縮回手看了一眼。 沈慶平被她一頓亂打,起初蒙了,隨之反應過來,急忙拉過她手,看關節那裡腫了老大一塊,心疼得很,急急忙忙問:“疼不疼,疼不疼。” 致寒把手一掙,沒掙脫,男人捉住她雙手,捂在胸口,看著她,輕輕地說:“小寒,你真的有委屈,就跟我說,全部都跟我說,不要自己去扛著,你明明扛不起。” 周致寒眼睛大睜,那幾句話好像雷霆炸響在耳朵裡,或者自己就是幻聽也未可知,她愣在那裡。 “你走的頭兩個月,換了電話,所有人都沒有你的消息,我一直找你,這個世界這麼小,只要有心找,有什麼找不到。” “消息傳回來,你在香港,和他在一起,住沙田九肚山,我請了香港最貴的私家偵探公司,門牌號碼我都打聽到。” “去了兩次,沒看到你,問公寓樓的保安,說你和他出雙入對,應該是新婚的夫婦。” “你跟我在一起,這十年,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去法國,拿了簽證才跟我打招呼,一去兩年,你和那位顧先生剛好上,他送你勞力士你拿回家,做好去美國度假的計劃,如果不是我生意突然出問題,你說走,也就走了。” “你喜歡他,我不能攔你,其實那個時候,我就不該讓你留著陪我度難關,大不了,早死早投生,又怎麼樣。” 沈慶平頹然放開周致寒的手。 勉強支起餘力,搖頭:“從前事,別提了,你的股份,自己好好拿著,紅利賬戶,我回頭過給你,千萬不要給任何人。” 周致寒聽罷他一番表白,神色不變,情緒卻都積在下面,暗濤洶湧,將自己手腕上那隻白金表擼上去,擼下來,若有所思良久,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說:“為什麼你一再叮囑我,不要把股份給任何人?有人在收購你的股份嗎?” 沈慶平即刻應:“還沒有浮出水面,但看趨勢如此。” 他探身到車的後座,拿出一疊東西,是這兩個月在談的英國背景公司收購他旗下電子商務業務的文件。周致寒抬手開了車頂燈,湊過去看,沈慶平聞到她耳下淡淡香氣,是十數年慣用的那一款哉,至今碧桂園她的專用衣帽間裡,都有這熟悉的香氛蕩漾。 第一份,是先期的收購條約,作價三百萬,周致寒閱讀速度極快,一面看一面評:“怪了,這個小破公司,買三十萬都多餘。” 沈慶平不以為然:“哎,設備你也有份去買的,都不止三十萬啦。” 周致寒想一想:“也對,嗯,這個是什麼。” 翻出來的是第二份,對方的要求從收購變成了入股,同樣是三百萬,有詳細的投資商務計劃書,將這家公司的前景描述得光明萬丈,因此順理成章,提出注資合作的建議,你出關係,我出錢,你經營,我監管,一起為做大做強打拼。 也不算蹊蹺。 中國經濟正旺,風險基金進入中國找項目,就像狗熊進了蜂蜜店,左手枇杷,右手蜜桃,百果爭香,萬花吐蕊,只等財主賞識。 致寒一時沒有回過神:“有問題嗎?” 沈慶平手按在那份文件上:“你看這一條。” 那一條並不起眼,藏在密密麻麻的協議條款之中,甚至都沒有單獨成項。 大意是,投資方入股後,自動取得沈氏集團其他業務決策與股權變動的參預資格。 周致寒警然:“這怎麼可能?你沒有簽這個文件吧。” 沈慶平收起文件,隨便放在一邊:“今天下午,幾乎簽了。” 周致寒失笑:“怎麼會?你向來最不能容忍其他人染指你的決策權,就算分了股份那幾位大老,也不過是每年拿錢,餘事莫問。” 她最了解沈慶平,曾經在事業上升期的時候,將枕頭換成圓的,睡著睡著一翻身,枕頭滾走了,他就爬起來,去工作,或者自學,補回那些在孤兒院里為了爭奪不靠近廁所的床位打架而用掉的時間。 倘若說一個人必然要有信仰,那他的信仰就是: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做那個有大能的主宰。 男人伸手,摸摸致寒的臉:“是,你知道我。” “但是,今天下午,最後一次過協議的時候,我負責這個項目的手下人,沒有把英文的這一條翻成中文給我聽,這套協議,以英文為準。”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來利苑找你之前,臨時找了三個翻譯公司的人上辦公室,同時開工,把英文文件的關鍵條款重新做出中文來。” “然後我炒掉了那兩個項目經理,什麼東西都不許帶走,我明天還要細看他們電腦裡的記錄,哦,有一個你認識,賴金堂。” 是很標準沈慶平工作的風格。坐思,起行。他的腦子直接到手指,只要決定了,就不會猶豫。 賴金堂周致寒的確認識,沈慶平手下數一數二的干將,跟了他多年,很精刮的浙江人。 沈慶平待他不薄,事實上沈慶平待所有下屬都不薄,只要公司賺錢,每年過節,過年獎金的數目,都傲視其他同類公司。 為了什麼原因,賴金堂要在沈慶平的眼皮底下,冒自己的身家前途,跟他玩那麼大的一個花招,這碼事,開除事小,真的追究起來,就告他上法庭,也不是不可能。 周致寒臉色一點點變,額頭微微有汗,許多看似不相干的線索,交錯起來,密密織成一張網,正向沈慶平籠罩過來。 她甚至看得更清楚,因為,她也是這網中的一分子。 “你本來要籤的,怎麼會突然想到重新去看合同?” “有人提醒我。” 沈慶平接下來,就要將譚衛文來訪一事,細細告訴周致寒,但他突然看到致寒臉色之難看,甚至比之前打人時候還要厲害。 “小寒,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是不是在停車場呆太久?我把車開出去好不好。” 致寒對他置若罔聞,瞪著前面擋風玻璃良久,伸手一把抓住正發動車子的沈慶平:“慶平,你到底還有什麼我不知道,但是全世界都想要你的。” 沈慶平愣了一下,緩緩點頭。 此時抬眼看到車子上的時鐘,致寒心裡別別一跳,急急忙忙說:“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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