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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夜色

浮世愛 白饭如霜 7191 2018-03-22
在酒店房間門口,致寒和譚衛文說晚安,搭住他肩膀去吻臉頰,觸到的卻是嘴唇。 他吻得很笨,很慢,卻一直都不停下來,手臂霸道地圍過去,緊得掙不開。 酒店房間門卡住,要關不關,警鈴滴滴滴響,樓層服務員聽到走過去,正看到男人手掌覆上周致寒精緻的額,壓過去,雙雙閉著眼,纏得如火如荼。她胸膛起伏得很快,唇舌太忙碌,顧不得呼吸。 最後,在一張床上,清醒過來。一屋子漆黑。 慾望發洩之後,身體便鬆弛了,致寒臉朝下,將自己埋在兩個枕頭之間,感覺譚衛文的手,繼續在她背上輕輕撫摸,很溫柔。 偶爾俯身下來,吻她的脖頸,將頭髮細細撩到旁邊,一寸一寸地吻,到背脊中央,停下,他的臉就貼在那裡。貼一陣,然後再吻回來。

他的手掌漸漸往下,流連在致寒完美的臀部,繼續往下,到達腳踝,握住,在手心輕輕揉捏,像一個資深的按摩師,手勢很體貼。 然後致寒身體一陣顫抖,感覺他的嘴唇跟隨手指,開始探索前行者接觸過的每一個角落。 喉嚨裡不由自主,發出壓抑的呻吟。 臀縫間感受到熱與硬的壓迫,她驚奇地扭過頭,譚衛文在黑暗中專注於自己要做的事,在雨後的園圃中繼續耕耘。 他一整夜沒有怎麼睡。 從始到終,懷抱興趣,他在致寒的身體上戀戀不去。地毯上留下一個一個的小雨衣。 對於他這個年紀來說,這簡直是神蹟。 沈慶平也是這個年紀,十年以降,致寒再美,也變得比較像家裡的一件收藏,貴重矜持,足以驕人,但自己其實不大把玩的。 他們仍然有規律地做愛,一周一次,就差沒在日曆上標明今日敦倫。

但十年的伴侶,在性愛上彼此探索的興趣早已淡漠,前戲固然草草,正劇也頗倉促,至於要他一而再,甚至乎再而三,除非誤服損友給的壯陽藥酒之後,不過那種效果,絲毫不是纏綿熱烈,倒像自己和自己分離:我已昏昏欲睡,你還一柱擎天,用餐自助,順便做好檯面清理的手尾功夫。 致寒已經很久不接觸其他男人。 是不是譚衛文也很久沒有接觸任何女人。
酒店窗簾掩得嚴密,晝夜並不分明,致寒起身的時候,以為必定已經很晚了。 看一看床頭櫃上的鐘,原來才十點半。 她一活動,譚衛文便跟著醒,從後面抱住她腰身,說:“喝不喝水。” 致寒不過一猶疑,他已經把酒店準備好的依雲水瓶送到她身前,開好了蓋子。 盛情難卻,何況清早起來飲水,是數十年的習慣。

她就著男人的手喝下去,感覺那瓶子緩緩傾覆,剛剛好將水送入口,好耐煩。 致寒向譚衛文笑一笑,眼睛卻刻意看其他地方,眼前人春風一度,但驟然間也不那麼容易便覺得熟悉起來。 即使身體交接無間,靈魂自有它們的原則,陌路便是陌路。 喝完了水,致寒逃一般裹著浴袍,去了洗手間,洗澡時揉搓分外重手,洗得滿身微紅,站在鏡前看自己凸凹有致身子,肩頸處有分明的吻印。 禁不住掩目,呻吟一聲,坐在浴缸上,啼笑皆非。 呆了許久,譚衛文在外輕輕敲門:“還好嗎。” 致寒慌忙答:“沒事,沒事,馬上。” 仍舊穿了浴袍出去,低著頭,是不願也不敢對視:“對不起,你用洗手間吧。” 男人輕輕抱著她,伸手揩去她額頭上未擦拭乾淨的水珠,說:“我上去換衣服,等一下一起吃飯好嗎?”

致寒滿心要說不好,我有約,有事,有地方要去。 可惜都不是真的。 上海不是她的地頭,要臨時抓一個壯丁出來應卯,候選對象少得可憐。 何況她現在願意見誰呢。 因此順理成章,點點頭。 譚衛文並不立刻放開她,抱得不算緊,恰到好處的溫存,兩個人靜靜站在門口,良久他嘆口氣,低頭吻致寒的額頭,說:“過一會兒見。”
說是這樣說的,但他過一會兒並沒有下來,也沒有給致寒電話。 電話今天很清靜,連顧子維也停下來折騰,大約是等待她自己好好反省。 時間一點點過去,致寒化好了妝,比昨天晚上清淡,但還要用心,這是女人的一種本能,既然上了戰場,無論師出有名無名,都該抖擻精神,恪守作戰的本分。 換了BCBG的黑底大撒花裙,腰身細如藤繞,在窗前的沙發上坐下來,看昨天在街上買的雜誌。

雜誌很容易就看完,房門電話都沒有動靜。 致寒詫異地站起來,在房間裡走了一圈,胃部微微絞痛,已經正午。 她想了一想,下到大堂去逡巡,看那些羊頭狗肉的名店,每個以B字開頭的牌子都在自家衣服上用各種各樣形狀的格子裝點。 在酒店外的移動代理店裡,站了一站,不知怎的,走上去就重新買了一個號碼,就地請人家轉移了儲存信息之後,以前的卡取下來,想了想,丟掉了。 這個是她在香港用的號碼,兩地雙號,大陸也是一樣用。 顧子維唯一能夠聯繫得到她的方法,就這樣隨隨便便的被她親手破壞掉了。 用了好幾個月,這一瞬間,被丟棄在上海某個垃圾桶裡,半點紀念意義都不存在。 不要說幾個月,就是那個她用了十年,139022那麼早期的廣州號碼,何嘗不是說換就換。

只不過,那張卡還停留在她錢包最深的那個夾層,和祖母留給她的觀音符一起,是一個信物。 在餐廳打包了一個三明治,她帶上房間,看看鐘,過去了一小時。 慢慢吃。麵包,蔬菜,火腿,蛋,芝士,麵包。 用早上開的那瓶依雲水沖下去,感覺食物一下子在腸胃中堆積的飽漲感。 起來走一走,消食。 另外半小時過去。 很累,看電視,點播了一個無聊的喜劇,看得似懂非懂,中間幾次,致寒試圖跟隨劇中人笑出來,未果。 沒有看完,居然睡著了,醒來時候滿懷欣喜,因為時間在睡夢中過去最容易。 看鐘,不過只有九十分鐘殉難。 她仰天躺著,手裡握著電話。 她只有他的房間號碼。 但他想當然不會在房間流連到下午四時。

就算他在,致寒甚至不能忍受自己在尋找他的那個念頭。 這時候眼淚從她描畫完美的眼角一顆顆淌下。 從男人那裡收穫到的迷戀有幾多,之後帶來的挫敗就有幾多。 前者不是因,後者不是果。 它們只不過一母同胞,都從慾望中破繭而來,揮之不去。 致寒哭得狼狽。 這時她聽到房門響動。 坐起身來,便看到譚衛文,微微有點吃驚,看著她。 遮掩已經來不及,她索性轉了身,將臉埋進被褥裡。 男人靠過來,說:“對不起。” 抱歉得很真實一般:“我約了人談一點事,本來是上午十點的,結果我完完全全忘記了。” “一直談到剛才,中午飯大家都沒有吃,脫不了身,非常非常抱歉。” 低頭吻致寒的脖子,很柔和:“對不起。”

致寒臉向下,床褥織物細密,壓得實在呼吸不過來,便偏過臉,望著窗外,須臾冷冷說:“不必了。” 她翻身起來,到洗手間整理妝容,取了包,取了房卡,要摔門而去。 譚衛文跟過來一把抓住她手臂,這一次不再道歉了,只是跟著她走,到走廊上還緊緊不放。 致寒剛剛要發作,忽然看到走廊轉角處有兩個人站著,似在等待,看到他們,立刻精神一振。 兩個人都模樣利落,穿顯然質地精良的正裝,三十五六上下,很精幹。 通身是典型的高級專業人士氣質。 看到譚衛文,很恭敬:“譚先生,可以走了嗎。” 譚衛文強挽住致寒手,向他們介紹:“這是周小姐,我的未婚妻。” 致寒驚到要叫出聲來,急忙咬住嘴唇,那兩人已經伸手等待和她相握,一面交口讚歎:“譚先生你真好福氣,幸會幸會。”

坍人灶台,不是周致寒的強項,不得已打點出笑容寒暄,身不由己和三個男人進了電梯,出了酒店,有台林肯加長的禮賓車,正在等候,規格比昨晚還高。 車子一開動,坐在前座的人說:“昨晚宴會譚先生有事沒去吧?我們大老闆問了好多次,生怕是我們招呼不周。” 譚衛文淡淡說:“哪裡。” 剽悍一定程度的人生,就無需對太多人解釋,他一直握著周致寒的手,之後轉頭對她輕輕說:“我們現在去一個晚宴,打個招呼就走,晚上還要見小喬和他的小女朋友。” 活脫脫是和老婆說話的口氣,這位先生角色自覺轉換之快,比任何影帝都不遜色。 昨天還是萍水相逢,今天已經相濡以沫。妙在他能做得這麼自然。 致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但心裡那口氣,算是已經平下來。

她不是小女孩子,早學會不鑽牛角尖。 類似“為什麼你上廁所有時間,給我打電話卻沒有時間”的那些十萬個為什麼,她對答案參得很透。 來接譚衛文的排場不小,和他這兩天閒散到幾乎無所事事的表現十分不搭,到此已經值得疑惑,等車子直開到金茂君悅,上宴會廳,一進門,就連見慣大世面的周致寒,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中國投資年會峰會晚宴。來的人非富即貴,要不就是名聲卓著的專業人士,如果你日常看財經報紙,會對大部分人都覺得臉熟。 周致寒環顧四周,忽然看到有人似曾相識,正要端詳,對方已經迎上來,走得近了她就記起,這位號稱中國財經界實業私募基金運作第一人的嚴正開,據說其管理的基金收益,最高成績比巴菲特還要厲害,周致寒和他沒有直接交道,但兩年前在北京某個有政府背景的飯局上打過照面,當時還頗聊了幾句,大家沒有太多共同語言,致寒唯一記得他樣貌清瘦但言語激烈,交談中不容其他人置喙,自信過人,而且對經濟局勢大為憂慮,儘管當時到此刻,全世界似乎都在一路唱紅。 他一路走到身邊,臉上帶笑,致寒正心下想他記憶不錯,居然若干年前寒喧過的人還記得,卻聽到他招呼:“譚先生,等您好久了。” 譚衛文對他點點頭,說:“你好。” 嚴正開顯然壓根就沒有認出周致寒來,甚至眼睛都沒有轉過去,單刀直入,開始和譚衛文談正經事:“譚先生,上次我們提到的那一個方案,你有考慮嗎。” 這種場合裡的隱形人,周致寒不是沒有當過,男人越功成名就,帶出去的女人越可能被人當不存在,因為這次的張三花,和上次的李四美顯然不是一個人,更可以想見,兩個月後大家重見,你叫出張小姐而不被人翻白眼的機會,小於股票連續三天漲停,大家為了節省精力時間起見,最好的辦法是把主動權交給帶家——你介紹我就招呼,不出聲就不好意思,也不算失禮貌。 套路固熟,卻不經此境已久,何況在有一面之緣的人面前,致寒真是周身不自在。 此時她忍不住懷念沈慶平,一千一萬個不好,至少去哪裡都把她看得隆重,還放在自己之前,就再緊要的場合,都照顧她一茶一水的需要,旁人就不齒輕浮,也只好肅然起敬。 平常而論,她身上穿的已經是好衣服,一路跟隨譚衛文走過去,看了幾個人,竟要暗暗後悔,早知道今天是類似場合,該穿那條香奈兒來。 宴會廳今日特別設計,公用飲食及社交區之外,以屏風隔出小區域,設置靜雅,錯落廳中,供需要私下傾談的貴客使用,譚衛文隨嚴正開到東北角上一處小廳,內中已經坐了五六個人,看到他來,紛紛起身:“譚老,才到?就等你。” 譚衛文應了兩聲,轉身正要和致寒說話,她退後一步,帶笑說:“我去吃點東西,你慢慢談。” 方才瞥一眼,她已經看到裡面有一個熟臉孔,國內規模最大一家房地產上市公司的二老闆,每年手握數十億人民幣的投資額度,和顧子維有私交,以前見過,其他人不認識,但物以類聚,毋庸置疑都有頭有臉。 這個陣仗,大家不是來談雞毛蒜皮風花雪月的,和她周致寒搭不上半點邊,沒得自取其辱。 果然譚衛文順坡下驢,放她走開,輕輕說一句:“我很快就好。” 周致寒微微一笑,轉身到食物台邊,取了一杯果酒,吃了一點新鮮蘆筍沙拉,場中女人並不多,但服務生一色年輕女孩子,顯然都是精心挑選過,天生麗質,滿面春風,臉上帶精心雕琢過的甜美笑容。 她看那些女孩子挺胸昂首,走來走去,臉上柔滑,眼尾一絲細紋都無,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覺得自己像一個球,一點點洩著氣。 離開沈慶平之後,常常她都有這樣的錯覺,覺得自己窮途末路。 按道理說不是真的,她天地寬闊,不說男人唾手可得,就是自己去做點什麼事,多少年的經驗關係累積,也不會太難。 但她的精氣神繃不住,怎麼強作鎮定,那一點惶恐騙不了自己。 十年。她花了十年去建設一段關係,和一個男人廝守,一切經營,都圍繞著這段關係和這個男人在進行。 突然之間,世界變了嘴臉,像身處魔方裡被轉折到另一個平面。 是誰選擇的都好,過去的畢竟是她最好的,最有用的十年。 以浪費告終,不如就這樣說吧。 周致寒嘆一口氣,破罐子破摔的,改了自己晚飯不大吃東西的習慣,看看旁邊有很好的牡蠣,拿一隻過來,就著手吃。 服務生立刻過來,送上餐巾和碟子,致寒接住,還是吃完手裡那一隻,汁水淋漓,這時候走過一位女賓,對她吃相頗嫌惡,皺眉看了她一眼。 周致寒隨即瞪過去,目光相接,彼此飛快估了一下各自身上行頭的值,對方穿一件小黑皮裙,脖子空得很雅緻,戴百達翡麗白金表,鞋子是雪紡面緞底的loubine,也有底氣,也有品位,周致寒識貨,知道自己輸得體無完膚。 也是灰心,也是荒唐。 她拿過一杯香檳,仰頭喝下去。 一杯不夠,再拿。 酒水很豐富,她怕自己醉得不夠快似的,混著喝了威士忌,紅酒。 再來一杯香檳。 擦了手,她走出宴會廳去,外面走廊上開微微的燈,沙發座陷身,體貼的有腰身靠枕,很舒服。 致寒坐下來,拿出電話。 那個想打的號碼,太熟悉,不用調通訊錄,也不必想。 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按下去,在屏幕上幽幽地亮著。 她已經有點醉,看了很久,還是撥了。 那邊很快接起來。 她聽不清楚那個聲音,但知道自己沒有打錯電話。 就說:“買個百達翡麗給我。” 口氣很任性。 對方在很吵鬧的地方,連連“喂喂餵”,大聲喊:“我聽不清楚,你等一下,等一下。” 她從耳邊拿下電話,看了一下,掛了。 隨之關機。 靠在沙發上,按按胸口,不舒服,想吐,又一點不願意站起身來。 她索性把身子蜷起來,手臂抱著頭,側著倒下去。 醉意慢慢湧上來,變成眼淚一點點滴出眼角。 周致寒淒然地想,我怎麼好像一個傻子一樣,在這裡不知所謂。 但她沒有坐太久,恍惚間有人在一邊抱住她,輕輕說:“你怎麼啦。” 抬頭見到譚衛文,蹲在她身前,摸她的額頭,很關切:“不舒服嗎。” 沙發旁還站了兩個人,一個是嚴正開,另一個是剛剛接他們的一位。 兩個人神色都有點詫異,看著譚衛文發呆,關心也不好,不關心也不好。 周致寒神智還在,急忙坐起來,整理頭髮衣物,微笑得很抱歉:“真不好意思,我有點累了。” 譚衛文當然聞到酒氣,摸摸她,站起來跟那兩個人招呼:“二位留步吧,我在這裡坐一會。” 那兩個人絕頂聰明,當然識趣,當機立斷告辭走開,只說禮賓車還等在樓下停車場,請自便。 他真的坐下來,把周致寒摟在手臂裡,靠在他肩膀上,輕輕問:“怎麼喝那麼多酒。” 周致寒聞到他身上味道,又熟悉又陌生,兩人認識到現在,不過寥寥數日,此景此景,當真匪夷所思。她帶著醉意,越想越是好笑,揚起頭輕聲說:“開心咯。” 臉貼在他脖子上,很熱,很安全,有個男人在身邊,不覺得孤獨,管他愛還是不愛,有時候要求是這樣低的。 譚衛文手指穿過她蓬鬆的頭髮,側臉親親致寒,說:“你睡一下我們再走,小樵已經在酒店了,我讓他等我們。” 周致寒很乖地點點頭,抬手摟住他脖子,閉上眼。 她如此靜了不過一分鐘,隨即睜開眼,揚起眉毛淺笑:“好了,我們走吧。” 譚衛文不放心:“你確定。” 周致寒直身坐好,將原先盤起的頭髮解開,烏髮如雲,一張巴掌大的臉因醉意嫣紅,楚楚可憐,比往常飛揚跋扈之時,令人忍不住憐惜更多。 她挽著譚衛文,慢慢而行,間或把頭靠在男人肩上,忽然說:“你多高。” “一米七一。” “哦,我一米六四。” 她說:“他們說,男女相差七厘米最完美。” 譚衛文笑:“是嗎?”他說情話也不動如山,別有情致:“也許我長成這個高度,就是為了遇到你。” 周致寒吃吃笑:“是哦,我不該灰心,世界上該有好多人擁有這樣完美的高度吧。” 男人略微詫異,低頭說:“你和我在一起,怎麼會灰心?” 說話間已經到了地下停車場,禮賓車的司機已經將車停在電梯前,人站在車外,看到他們便舉手示意,而後轉身去開門,此時一輛紅色林寶堅尼駛近停下,駕駛車窗落下,有人在裡面和譚衛文打招呼:“譚老,這麼早就走?” 不是冤家不聚頭,就是剛才和周致寒以眼神無聲暗戰過一個小小回合的女人,她滿臉堆笑,但立刻看到周致寒依偎在男人身邊,顯然關係親近,忍不住一怔,欲言又止,這些譚衛文都沒注意,只是隨意點點頭,便照顧致寒先上車,絕塵而去。 致寒懶洋洋問:“那是誰啊。” 譚衛文攬住她,將她的頭小心安置在自己肩膀上,動作嫻熟,似乎做過成千上萬遍,一面漫不經心:“總是某人的女友或情婦,熟面不知名,怎麼,你見過?” 致寒有點累,有點醉,聲音微啞,低低說:“在宴會廳,看到她的表很漂亮。” 譚衛文握著她的手,放在嘴邊親吻,說:“有這麼美的手腕,你才不需要戴錶。” 致寒坐起來看看他,忍不住笑:“餵,你是不是情場老手?這麼會說話?” 男人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把她按回去,淡淡說:“我恐怕沒有那麼多時間混情場。” 他們到達酒店,喬樵已經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坐著,身邊坐著小珊,兩人耳朵里分別塞一個耳機,在一起聽音樂,兩個人都是牛仔運動衣學生打扮,喬瞧神情愉悅,靜靜享受音樂,小珊化的妝卻稍微濃艷了一些,而且微微皺眉,不算特別開心。 這兩個孩子已經等了不少時候——約的本來是吃晚飯,臨時被老爹放了鴿子,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周致寒臨進門有點畏縮:“不如我先上樓?” 譚衛文洞若觀火:“有點尷尬?難免的,那你先上去,我等一下給你電話。” 他硬是送她到電梯,按了樓層,目送她倚靠在牆上,眼簾垂下去,沒有什麼精神,門關上的一瞬間,長長睫毛倏然撩起,向他凝神一望,秋波如聚,柔情似水,竟然看得譚衛文動魄驚心。 他的反應神情落在周致寒眼裡,她自己兀自不信,萍水相逢,鴛鴦露水,誰和誰談感情,何況今晚陣仗看出來,不知此人來歷背景,但聲勢已彌足驚人。 她入房間,立刻打開隨身攜帶的電腦,在搜索網站上尋找關於譚衛文的資料,出來滿坑滿谷許多小人物,在教育局,看守所,機床廠,圖書館苦苦掙扎的痕跡,沒有任何一點線索顯示有個名字如是的仁兄身家豐厚,地位崇高。 無功而返,致寒反而鬆了一口氣,起身去洗臉,重新上妝,完了連刷子都不想收拾,急急忙忙走出洗手間,跌在床上喘氣,果然酒入愁腸愁更愁,比平時心情鬆快時,酒量差了許多。 聽自己心跳如鼓,致寒拿起電話,開了機,屏聲靜氣地等,故意不去看,終於聽到短信滴滴一聲,是沈慶平回撥過來,一次,兩次,三次,四次。 他們從前鬧氣,沈慶平打電話給她,一次不接,第二次,第二次不接,第五次,總是到她接為止,終於通了,便無可奈何的說:“今天這么生氣啊。” 但分手是不同的吧。 尤自還聽得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迴響:“餵,餵,你等一下,等一下。” 她覺得那個聲音裡有許多狂喜和絕望。 像在沙漠中長久等待救援的旅人,終於聽到遠處駝鈴的丁零。 她又覺得自己想入非非,執迷不悟。 那旅人明明在世外的綠洲桃源,為解脫人間瑣事竊喜,忽然駝鈴帶來債主的消息。 她想了又想,是否旅人與駝鈴之間,所剩餘不過就是這樣擦肩而過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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