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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天賜

人生何處不尷尬 赖宝 10786 2018-03-22
眾人馬聚頭的地點在望京一家海鮮酒樓,這裡我們也來過一兩次,皆因袁老二和這家酒樓的老闆關係優良,菜品實在是一般。當然,老二選這裡的目的明顯——人熟地不生,主場優勢,包房又夠大。 車停到酒樓門口,大器和陳吉吉從另一邊也下車過來會師,我把兩邊人互相介紹了一番,付裕打電話喊老二下樓接人。 譚墩無比熱情地握住大器的手,卡碟似的重複著久仰久仰,眼睛卻一直偷瞄旁邊的陳吉吉,醉翁之意只在山水之間的狀態,連尚在醉酒中的大器都看出來了。於是大器適時地假意奉承,實則點醒道:“老譚是吧,我也常在電話裡聽老寶和老付說起你。啊,這位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啊!” 溫小花正滿臉陰天地盯著譚墩的舉動呢,旁邊一聽,點頭微笑:“謝謝,我不是他女朋友。我又不傻。”

周圍幾位都笑。 譚墩頓時雙重尷尬。被大器識破色狼嘴臉在先,又被溫小花直接吐槽在後,直接導致胸悶氣短,下肢無力,內臟出血,表情扭曲,我知道,此刻他內心的潛台詞一定是:你們聊,我先死了。 袁老二跟老闆要的是這家酒樓最大的包房,不算沙發茶几衣架魚缸等陳列,還擺了兩張桌,二十人在這兒打群架一點不擠。 初見的幾人都被七嘴八舌地介紹熟識,其實無非也就是之前出場的那幾個人,剛落座倒茶,有人推門進入,看了一眼眾人愣了一下,吐舌頭退出,在我們也都愣神的時候,再次探頭進來:“嗨!我還以為走錯了,上個洗手間來了這麼多人啊?” 袁老二招手讓人進來,一旁的付裕扭頭壓低聲音問:“就是她吧?你還真把她帶來了啊!”

老二點點頭:“就當面試了,你看看行不行,不行我讓她整容去。” 我好奇得剛要張嘴,被譚墩一腦袋塞進來,雙目閃光地搶問:“誰啊這是?誰啊誰啊!” 付裕斜了譚墩一眼,扭頭回答我的目光詢問,還故意小聲不讓譚墩聽見:“好奇吧,說出來嚇死你,這是二哥的外甥女。” 我倒真的瞠目結舌了一下,外甥女?看著比我們小不了幾歲啊,明顯成年了。 袁老二起身,伸手拉過那丫頭指點了一圈,他是這麼說的:“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叫寶哥,這是骨頭哥,這是我新認識的華僑兄弟陳大器,叫陳哥,這個……譚墩,你叫譚叔。” 老譚剛起身堆出個笑臉伸手想跟外甥女接觸一下,一聽老二的解說詞愣了,委屈起來:“怎麼個意思啊?到我這兒怎麼就叔了啊?”

付裕大笑:“很明顯啊,提醒你安分守己,差著輩分呢。” 大家都笑,老二朝付裕挑了下大拇指,繼續介紹,但輪到在座的倆女孩,他表情呆滯了一下,接著義無反顧地張嘴就來:“這是你陳哥的妹妹,陳格格;這位是你譚叔的女朋友,叫……哦!叫溫翠花。” 大夥笑得東倒西歪,陳吉吉笑得都埋了臉下去,付裕和骨頭幾個邊笑邊鼓掌。我拍著手給了老二一拳:“二哥,你真是膽大,一共就倆女士,你敢一個都沒叫對!人家叫陳吉吉!” 溫小花也是一臉又氣又笑地接話:“就是的啊!什麼翠花啊,再說我都說了我不是他女朋友,你怎麼非得把我往牛糞上插啊。”說著話朝那外甥女擺擺手:“你好啊妹妹,我叫溫小花。” 老二一臉不在乎道:“叫什麼不行,你又不插我這堆牛糞。得,一會兒我罰杯酒行了吧妹妹?”看著溫小花得勝似的一揚下巴,老二又把身邊的丫頭推出來給大夥認識。

這丫頭叫周小天,初春涼颼颼的天氣露個大腿穿雙靴子,梳著個齊劉海的娃娃頭,精緻可愛的小模樣,居然神奇地和鍾馗轉世一樣的袁老二是親戚,但比老二小不了幾歲,按他們家裡的排資論輩,成了老二的外甥女。大學畢業後跑到北京來,投靠所謂的舅舅袁老二,目前在一家貿易公司上班。 我正在疑惑剛才老二在介紹時為什麼單單漏掉了付裕,一聽這話心裡就釋然了,沒猜錯的話,老二是想安排他這小外甥女去付裕的公司。揣測中朝著付裕挑眉毛示意了一下周小天方向,付裕點頭撇嘴聳了下肩膀,多年默契,這一來一去就什麼都心知肚明了。 果然,袁老二把周小天塞到付裕旁邊坐下,單獨介紹了幾句,周小天笑得很到位,甜甜地叫著付總,然後就開始說起個人簡歷來。

付裕擺手攔著:“別別,還是叫付哥吧。咱們今天也別聊這些,這樣,這幾天你抽空來我公司我們再談,好吧?” 我理解付裕這狀態,企業公司什麼的,怕就怕親戚朋友的拉關係往裡塞些廢人,狗屁不通還混吃混喝,老付肯定也是怕這個,但礙於袁老二的面子又不好推辭。但他這麼一說,周小天臉色可就不太好看了,轉頭盯著袁老二,語氣低沉而凶狠:“胖子!你等著!” 我和付裕相視而笑,一物降一物,二哥原來也有怕的人。 落座閒聊,打聽局勢,據老二稱,另一方當事人已經趕來了,但人生地不熟的,且得找一會兒呢。 前前後後地說下來,幾個剛剛加入不明就裡的人士終於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了今晚到底是個什麼局。話題雖由骨頭事件聊起,可七嘴八舌地就聊跑題了。

大器完全亢奮了,估計是在國外憋的,太久沒和這麼一票話癆痛痛快快地說中國話了,藉著酒勁兒結巴著發言,不時站起來手舞足蹈,不經意間還念叨出一串串的英文來。 一直因為付裕的不熱情而鬱悶的周小天,這時候巾幗不讓鬚眉了,對大器的英文對答如流,倆人有來言有去語,我們幾個在一旁都是一臉聽天書的表情,只有譚墩插不上話還死要面子,不時地假裝微笑點頭搭話:“Yes,Yes,Really?”——丫前幾天還跟我打賭英文字母是二十七個呢。 付裕這時開始對周小天刮目相看了,扭頭讚許地盯著人家,心里肯定開始打算盤了,二十一世紀什麼最貴?女人才!況且他還是做進出口貿易的。 “小外甥女,你這英文不錯啊。”逮了一個大器說中文的空當,付裕主動跟周小天示好。

周小天很淡然地一瞥:“謝謝付哥,其實英文是我弱項,法文和日文還算拿得出手。” 付裕當即一臉便秘的表情,怔了兩秒才憋出一句:“才女啊,不早說呢!” “我剛才介紹自己的時候是想說來著,還沒說到呢就被打斷了啊。”周小天一臉的小報復,眉宇間很有扮豬吃老虎的快感。 付裕一拍桌子:“得了,我賠罪,明天來我公司吧,咱們談談。” 周小天一撇嘴:“明天?看看吧,不一定有時間。”說著話根本不正眼看旁邊付裕的苦瓜臉。 老二在一邊笑開花了,知道這事托底了,大手一對掌。 “看看!我盡幹這積德行善的事!”說著話激昂地用力敲桌子喚周圍,“哎哎哎!你們以後都叫我新外號啊!打今兒起,我叫善老二!” 周圍七八雙眼睛都同時瞪圓,接著全部樂個東倒西歪。中華文字多麼博大精深啊,諧音就是其精髓之一……

十多分鐘後,桌上的新朋老友都已經混得很熟了,敵方還沒到場。老二讓骨頭打電話催,骨頭依舊百般推辭。老二無奈,對其一頓暴打,親自抄手機催人。 他那邊按著號碼,我這邊手機倒響了。 包房裡一片喧鬧,我只得拿著手機起身出去接聽。走到包房門口的我就傻眼了,來電顯示是——王欥欥! “你在哪兒?”電話那邊聲音平靜,越平靜越讓我覺得不踏實。 側頭看了一眼身後,沒人注意我,立馬閃身出了包房。快步走到走廊在過道休息區拉了把椅子坐下:“有事?”語氣冷漠而不耐煩。冷漠是裝的,不耐煩是真的。被王欥欥奴役這麼久了,好不容易翻個身起個義還得提心吊膽的,何苦啊我。 “我問你在哪兒?”語速平緩,我甚至覺得電話那邊的王欥欥在憋笑。

我長嘆口氣:“我在外面呢,有事,回頭說吧。” “你敢掛?”那邊明顯的威脅語氣。 哎呀我這暴脾氣!你當我真不敢掛是吧?我衝著手機無聲地惡罵了幾句,貼到耳邊緩和語氣:“我真的有事在辦。辦完打給你。” 就在我已經把手機從耳邊撤下,手指也奔著挂機按下去的瞬間,手機裡悠悠地傳來一句:“你猜我在哪兒?” “咔嚓”一個炸雷在我腦子裡閃亮轟鳴了一下。 王欥欥這句話,在我聽來是話裡藏毒,下意識地抬頭向周圍打量了一番,生怕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拿著手機沖我獰笑…… “你——在哪兒?”底氣不足地反問時,眼角掃向四下,一號位安全,二號位沒情況,三號位安全……周圍沒有異常,提起的心墜下半寸,但依然覺得周圍危機四伏。

“那你在哪兒?”王欥欥的腔調裡又開始出現了那種勝者為王的笑意。 我爆棚了,瞬間反應過來她只是在耍手段驚嚇我!你可以調戲我的肉體,但不能調戲我的恐懼啊!熟可忍生也不能忍了:“王欥欥!我把話說絕點兒,我不欠你什麼吧?憑什麼你有事的時候我就多餘,我有事的時候還得隨時聽你調遣?就算朋友也沒這麼擠對人的吧?” “好,你說的,一會兒見。”聽得出王欥欥也不爽了,語調從三月份一下到了臘月。 直接按鍵挂機,一會兒見?嚇唬誰啊?知道我在哪兒啊?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太監急了還手淫呢,我看你怎麼玩! 回包房的時候,在門口正遇到倆服務員抬著一箱啤酒往裡進,我邊跟著進去邊納悶怎麼又開始了,包房里傳來袁老二的號叫:“開!都開了!” 倆服務員回了句“知道了二哥”,麻利兒地掏出瓶起子,一陣“砰砰砰……”就開了七八瓶。我急忙伸手攔住,叫服務員先開這麼多,剩下我們自己來。 我轉身打量,發現包房裡多出三位來,單獨坐在另一張桌旁邊,都是一臉嚴肅。我們那桌也沒人說話,但一個個表情都像剛遭受了摧殘似的,只有老二站著沖我招手。呵呵,你別說,還挺像那麼回事兒,這對峙氣氛搞得包房裡好像還蠻緊張的。 另一桌上坐中間那位穿著醬紅色休閒西服外套,頭髮抹了二斤豆油似的梳得一絲不苟,抿著嘴一直盯著骨頭,看來這就是艾媚那個前主了。 對壘著都不說話,正較著勁呢,老二起身走過去,左右手各拎了幾瓶啤酒,在鄰桌那三位面前都擺上,邊擺酒邊笑:“哥幾個,甭那麼嚴肅,怎麼使勁也瞪不疼人,不是來談的麼?那就好好談。” 我偏頭問付裕:“哎,中間那個紅西裝就是今晚的大反派吧?” 老付點頭。 “剛進門的時候自我介紹了,叫梁洛宏。”說著話忽然拍拍我的腿,“你要挺住。” 我正詫異老付這叮嚀是何用意呢,鄰桌那個梁洛宏開口了:“陳谷先生,怎麼不讓艾媚也來?不敢讓她見我麼?” ……我終於明白剛才進門時為什麼看所有人的表情都像受了刺激,也明白了付裕剛才的囑咐——這梁洛宏的聲音太駭人了!簡直難以形容,說尖銳吧還沙啞,說沙啞吧還高八度,說高八度吧還破音,怎麼說呢——完全像是在KTV唱了一整晚《死了都要愛》之後又被人硬灌了幾勺咸鹽再死死掐住他脖子讓他說話一樣。 我努力調整了呼吸讓自己鎮靜,扭頭打量其他人。陳吉吉、周小天和溫小花已經扛不住扭臉憋笑去了,譚墩表情誇張,骨頭瞪著眼臉色有點白,估計已經被梁洛宏的聲音打敗了,大器坐在那兒仰著頭……這廝竟然已經睡著了! 看大器的時候正好和他旁邊剛轉過頭的陳吉吉對視了一下,我挑眉毛示意了一下大器,陳吉吉沖我擺擺手,無奈地一皺眉,意思是讓他睡吧。 袁老二看骨頭不說話,站出來圓場:“兄弟,叫艾媚來幹嗎?是你們倆談,她聽結果就得了。”說完扭頭使勁瞪了骨頭一眼,怒其不爭。 “她當然要來,她也是當事人啊!”梁洛宏用指關節重重敲了敲桌子,“陳谷,你是不是怕艾媚見了我之後會跟我走?你以為你把她藏起來就可以了?” 包房裡很靜,所有人都在等著骨頭回話,袁老二這回也不幫忙了,跟著所有人一起扭頭看過去。骨頭坐在那兒低著頭,緩緩往上抬眼睛求助地看我們,那副熊樣真是能把死人氣活。 “我……我沒藏她!艾媚自己不願意來,她不願意見你。”骨頭飛快抬頭看了梁洛宏一眼,嘟囔了一句。 “是她不願意見我,還是你不願意她見我?”梁洛宏閃出一絲獰笑,嘴上步步緊逼。 所有人再次看向骨頭,包房裡又安靜了。骨頭還是低頭,每個人眼中都顯出一絲憤慨——這個貨也太不爭氣了! “你倒是說話啊!”一聲尖叫,源頭竟是周小天!雖然和骨頭極其不熟,但事情的來龍去脈大家都搞清楚了,這會兒的窩囊場面連她都看不下去了。 骨頭被周小天這聲斷喝嚇得一激靈,肩膀一抖抬了頭,霎時看見一圈噴火的雙眼,頓時又委了下去,繼續小聲應對:“什麼叫我不願意啊,艾媚跟你分手的時候我還不認識她呢,又不是我拆散的你們,現在你倒跑來破壞我們……” “對不起,陳谷先生,我聽不清你說什麼,你一向這麼溫柔麼?”那邊的梁洛宏故意探了身子側過耳朵做傾聽狀,表情不屑起來,隨即坐正,面帶譏笑,“我說,陳谷,據我所知你和艾媚不就是個網戀麼?她也就是一時衝動而已,真和你過一輩子能有幸福麼?你說你能給她什麼?你知道我能給她什麼?” 梁洛宏聲音刺耳,話更刺耳,這邊我們幾個都有點不爽了,站在兩桌中間的老二也開始黑了臉,但一言不發,我們幾個也沒動。 這時候已經不是看骨頭笑話的心態了,誰都知道,這是他和梁洛宏之間的事,只能看他自己。這時候我們要是幫腔,只能更助長骨頭的操蛋性格,他要真是連這一關都過不去,那艾媚還真就不如跟梁洛宏走算了。 場面挺僵,骨頭坐在那兒垂著頭,大夥正都替他捏把汗呢,骨頭忽然拿起面前的酒瓶,仰頭猛喝一大口,往桌上一墩,嘴角還泛著啤酒沫,仰頭直視向鄰桌叫道:“梁洛宏,你不用急著表白能給她什麼,你真是不了解她!你要愛她起碼應該先知道她要什麼!” 得,我們幾個的表情瞬間都踏實了,骨頭的形像在我們眼中開始變得高大起來,這是愛情的力量啊! 梁洛宏愣了一瞬,隨即也不甘示弱地拿起了面前的酒瓶,沒喝,舉著朝骨頭示意了一下,繼續陰陽怪氣道:“我不了解她?哈哈哈哈哈,你知道我和她在一起多久了嗎?” 這笑聲一傳播開來,包房裡諸位全部石化了,崩潰倆字已經遠不足以形容我當時的精神狀態。這笑聲簡直是必殺,那聲音——就跟一千把鐵鍬同時在水泥地上來回猛搓…… “咣當+撲通!”我們還都在這笑聲中萬念俱灰呢,身後一聲轟鳴。 扭頭看,大器已經連人帶椅子仰翻在了地上,還沒等身邊陳吉吉伸手,大器肥碩的身軀竟無比靈活迅速地翻騰爬了起來,瞪圓眼睛一臉受驚過度:“我靠!我靠!嚇死我了!什麼玩意兒叫喚啊?我汗都嚇出來了!” ……梁洛宏看著這邊突然冒出來的胖子,表情從驚愕過渡成尷尬,顯然他知道這是說他呢。而他旁邊那兩個站腳助威的哥們儿,臉上開始出現憋笑的表情。 骨頭顯然已經被梁洛宏剛剛那一笑嚇著了,愣愣地看著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情敵,剛才的豪邁被這笑聲徹底擊碎,音量又降了下來:“你,你說你了解艾媚?你了解什麼啊?你能比我了解她?” “哈哈!你了解?那你說你了解她什麼?她喜歡吃什麼?喝什麼?玩什麼?”梁洛宏率先發難。 “那你知道她喜歡什麼顏色?喜歡哪個電影明星?最喜歡誰的歌?”骨頭不甘示弱。 “那你知道她喜歡穿什麼戴什麼?你知道她穿多大的鞋?”梁洛宏站起身梗著脖子瞪眼。 “那你知道……”骨頭也站起身想繼續較真,袁老二直接擺手阻攔。 “得了得了,小屁孩犟嘴啊?”說著話轉過去兩步走到梁洛宏身旁,大手掌結結實實拍上人家肩膀:“兄弟,我看出來了,你也是條漢子!咱甭見外了,我就喊你老梁,你小子也有點血性,既然都是男人,咱們就把事辦的痛快點兒,別磨嘰了。” 梁洛宏本來稍顯驚恐,一聽這話也笑出來,衝老二豎大拇指,說出話跟嗓子裡塞了塊砂紙似的:“你就是電話裡的袁二哥吧?我也算久仰了啊,哈哈哈……” 袁老二暴汗了一下,馬上擺手:“老梁兄弟,說話就行,不用笑,真不用。” 梁洛宏點點頭,看了看袁老二,然後目光直視骨頭,敲了敲桌面:“陳谷,都是男人,痛快點兒,我就是想要回艾媚,你給個痛快話兒!條件你隨便開!” 真愛的力量在這一刻顯現出來了,它真的能化腐朽為神奇,化康夫為大雄!骨頭聞言“刷”地變了個張飛臉,抬手直指對方,橫眉冷對:“放你的屁!要回艾媚?你當艾媚是什麼?你他媽以為你是什麼?” 很好很強大,一席話將敵方徹底震撼了。看著骨頭眼睛瞪得都快大出臉去了,一副欲拼命的架勢,梁洛宏顯出一絲慌亂來。 包房裡剎那間鴉雀無聲,看到骨頭有點繃不住的意思,譚墩在那邊也站起來了,袁老二站在梁洛宏旁邊,也換了手握住了酒瓶頸。梁洛宏身邊那兩位也都欠起了屁股,隨時往包房外面跑的狀態。幾個女生表情都緊張起來,雙方有點劍拔弩張,很明顯這時候梁洛宏若是回一句叫板的話,雙方就有可能動起手來。 忽然,一個聲音打破沉寂:“不用麻煩了不用麻煩了,你們一起上我在趕時間……” 對不起對不起,我手機響了。 此番場面,這歌詞不是挑釁麼這!我真是有點後悔用這首歌當彩鈴了,但又不能讓電話一直響著,邊掏手機邊衝兩邊陣營歉意地擺擺手,那邊譚墩一屁股坐下了,臉上笑了,他這一笑,付裕和陳吉吉等人也都笑了,估計大家都聽出來我這彩鈴歌在這會兒響是多麼應景。 看著雙方態度有所緩和,我拿著手機繞出桌子往包房門口走,看了一眼來電——靠!王欥欥啊王欥欥,你這個電話倒來的真是時候。 包房外走廊,我看著手機猶豫著接不接,掙扎半天,就在即將按下的一瞬,鈴聲停止。我長吁了一口氣,瞅了一眼包房門,忽有點索然無味,琢磨著要真動手的話再衝進去也來得及,轉身走向走廊盡頭的休息區。 在走廊的休息區抽煙,有短信提示音,應該是王欥欥來聲討的,果然,內容充滿了張牙舞爪的威脅:賴寶!你敢不接電話?以為我真找不到你是吧?等著! 不回,一笑了之。嚇唬誰啊,這現實生活裡你也能玩出人肉搜索來?況且包房裡的幾位也都知道我們分手的事實,還都不待見你,你打電話挨個問也沒戲。你王欥欥就是認識百曉生,我也萬無一失。 揣手機的時候無意中掃了眼屏幕,發現還有一條未讀短信,許是剛才太吵鬧沒聽見動靜,按鍵查看,鬼來電,內容簡短:睡了麼?太陽很大。 呵呵,頑皮。 我笑了,心裡湧上一陣甜蜜來。我越來越傾向於短信另一端是個異性,而且是個可愛爛漫的俏佳人,按鍵,打算醞釀一句俏皮點兒的,作為今晚短信夜話的開始。比如:還沒睡,太陽這麼的大,我在唱帕瓦羅蒂的《我日》。 正輸入呢,陳吉吉從走廊另一邊走過來,看見我笑了笑:“幹嗎呢?” 我手上按鍵輸入著,回報以正經而灑脫的笑臉:“沒什麼,發條短信,你幹嗎去?” 陳吉吉沒說話,歪頭笑了一下,輕輕一瞇眼。 我頓時酥了一下,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燃。 呆愣半秒,恍然明白了陳吉吉為何笑而不答,隨即側身一指:“洗手間是吧?前面右拐就看見了。” “嗯,謝謝。”陳吉吉抖著手腕前後擺了擺,笑著走過去。 我低頭,隱蔽地嗅了一下她走過我面前所帶過的香味,然後心無雜念地將已經編輯好的短信按鍵發送。 我回的是: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我以為只有我睡不著,原來晶晶姑娘你也睡不著啊。 俏皮,貼切,看得懂的自然會心一笑,我不相信短信那邊的人年邁到不屑周星馳,或者年輕到不知《大話西遊》,所以溝通應該不存在問題。更關鍵的,我這條短信很有深意,看似隨意卻特指了“晶晶姑娘”,這一次,看對方的回复,我絕對能判斷對方到底是男是女了。 我真是太陰險,太冰雪聰明了,吼吼。 正自我陶醉中,隱約聽到手機鈴聲作響,不是我的,詫異看去,剛走出幾步尚未拐彎的陳吉吉稍駐步,背對著我,從手包裡拿出什麼低頭看,猜測下該是手機,我親耳聽到她哧哧一笑,然後邊按鍵邊繼續向前走去,背影拐彎消失。 我站原地驚恐萬狀,我一發送她那響……別逗了,鬼打牆?哪有那麼巧的事。 正尋思著,手機短信提示響,這回真有點傻眼了,莫非真是剛拐過去的女子短信來的秋波?還真的踏破鐵鞋無覓處,驀然回首卻在洗手間拐彎處?這巧合也太好萊塢了! 短信內容依然簡短又充滿默契,應接的正是《大話西遊》的對白:原來是你這只臭猴子! 這種默契的達成其實很簡單,它可能是彼此都看過的一部電影的台詞,可能是一本都閱讀過的小說,甚至是只有懂得的人才互相心知肚明的流行語或新生詞彙;但這種默契又很難形成,因為它需要比較強悍的記憶力,更需要比較牛掰的反應速度和辨析能力,這樣才能一唱一和,對答如流,生成默契,會心一笑,知音難尋,舒暢無比。 但此刻已經無心享受這種默契了,我急於求證心中所想的這種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於是手指翻飛急速編輯發送短信一條:去洗手間麼? 前面不遠的拐彎處,再次響起鈴聲,此刻我已經知道,那是陳吉吉的短信提示音,而我剛剛驚嘆的巧合可能性,如今可信程度已經上升至百分之八十了。 真的是她? 剛剛拐過彎去的腳步聲驟停,繼而是一陣近乎躡腳的鞋跟踏地聲,這聲音聽來充滿了遲疑。 身影一晃,陳吉吉從拐角處閃出了身子,手裡拿著手機,直愣愣地看著我,那眼神,如同在《時尚芭莎》的封面上看到了鳳姐似的。 我也在看著她,雙方交接的目光都充滿了不確定和活見鬼,的確這太令人難以置信。 就那麼看著我,陳吉吉開始按鍵,但眼睛一直沒離開我,一直盯著我,好像怕我作弊似的。 她的手指不動了,目光下降,盯向我手裡的手機。 兩秒鐘後,我手機的短信提示響了。陳吉吉的眼神變得更詫異,更閃爍,好像我手裡握著的不是手機,而是裡那枚戴在王佳芝手指上的卡地亞鴿子蛋! 我低頭看短信內容:你在哪兒? 我知道,她也慌了,不然不會問出這麼沒頭沒腦的話,事實上我也慌了,打死譚墩一萬遍我也不能相信和我短信這麼長時間的鬼來電竟然是她——陳大器的妹妹? ! 我抬頭看了陳吉吉一眼,回短信,按完發送鍵,對面的手機再次響起,一切毫無爭議了。破天荒的巧合,可能性百萬分之一。當陳吉吉低頭看短信時,我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疼,是真的。 我回的短信是:可能……在你面前? 看完短信的陳吉吉抬頭看我,眼神忽遠忽近的,一會兒是難以置信,一會兒是驚喜,慢吞吞地向我這邊邁了兩步,像是看不清我似的。相比之下,我也驚愕,但更多是驚喜,無與倫比的驚喜。原因如下: 每個人都有一個在現實中你對其充滿好感的實體,比如戀人啊、暗戀啊、單戀啊;同時也絕對在幻想中有一個精神戀愛對象,比如偶像啊、網絡圖片啊、女優啊、夢中情人啊——當你發現你現實中充滿好感的實體和幻想中精神戀愛的對像是同一個人時,還不夠臭屁的?不用欣喜若狂這個詞彙,只是為了凸顯我低調的人格罷了! 看著走近的陳吉吉,其實我已經想笑,就是那種不由自主地想咧嘴,但還是忍住,保持一臉的驚訝,也向著她走過去幾步。因為我更好奇的是,這個用短信調戲我N久的女子,好像比我還吃驚,好像不認識我是誰似的。 兩個人就這麼握著手機,相對著一步步走近,呆呆愣愣,相距一米左右站定,陳吉吉握在胸前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沖我一展:“你?你是賴寶?” 我是喜大於驚,雙眼放光,也詫異反問:“你?你是鬼來電?” “……我是誰?”陳吉吉顯然更吃驚我給她私下取的藝名。 我撓頭笑。 “沒什麼,一直也不知道短信誰發的,總得有個代號啊。”繼而單刀直入,“真的是你啊?你給我發那麼多天短信了,不知道我是誰?” 陳吉吉翹嘴角:“我知道是賴寶啊,但不知道你是啊。” “這合邏輯麼這?”我聽出蹊蹺,“從接飛機到現在也大半天了,你沒聽到他們叫我?” “我……我沒注意,就听他們喊你寶啊,寶哥啊什麼的,我還以為你叫什麼保什麼,是保衛的保呢。”陳吉吉急急辯解,生怕我不相信的模樣。 我點頭豁然,看來這丫頭是真不知道我本人,那這事就更奇怪了,於是一瞇眼,上下打量起她來。 陳吉吉也在打量我,互相此時都在重新審視,忽然發現我目光有異,警惕起來:“你幹嗎?” “沒什麼,”我撇嘴笑,挑眉毛,你見過民國時期摸著下巴打量良家婦女的偽警察就知道我此時什麼樣了,“現在咱倆也不算陌生人了是吧,那坦白吧,陳吉吉妹妹,怎麼知道我手機號的?幹嗎短信騷擾我這麼久?” 陳吉吉一愣,接著“扑哧”一下,摀嘴出聲地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的,兩隻耳垂上的墜子無規律地劇烈擺動。 這下把我笑毛了。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和鬼來電見面的場景,但在我想像中那該是最後階段,短信聊天已經不能滿足彼此交流,互相在短信中已經吐露心聲,表達愛意,相約廝守,共赴終老,然後在一個花好月圓的夜晚相約見面,從此只羨鴛鴦不羨仙。萬沒想到一切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這麼倉促,這麼讓我措手不及,還這麼不可理喻! “你笑什麼啊?到底怎麼回事?”我伸手在陳吉吉面前晃了晃。 “沒事,沒什麼。”陳吉吉笑著,手背遮著嘴,慢慢喘勻了氣,“寶……寶哥,我真的沒想到你和我哥認識,短信騷擾你對不起哈,至於原因麼,我想得找個時間我慢慢和你解釋了,幾句話哪說得清楚。” 相對瞬間無言。我看看她,又看看手機:“真的是你?” “我比你還意外呢!”陳吉吉探頭看我手機屏幕,又抬頭盯著我眼睛,“怎麼會是你呢?居然讓我這麼遇見了,我要是告訴小馬姐,她肯定不信!” “……誰?” “我的朋友,嘿嘿,都說了有時間一五一十地給你解釋。”陳吉吉說著,邁步走向我身後,奔了包房的方向,走幾步還回頭看我,“寶哥,走啊,你得看著點我哥,他喝醉了。” 小馬姐?小馬哥的老婆?穿風衣叼牙籤的女人?朋友?我更狐疑了,莫非還是陰謀?但看著陳吉吉沖我招手喊我一起回包房,我不得不向我身後一指:“別怪我沒提醒你,剛才你不是要去洗手間麼?” 陳吉吉一怔。 “哦對!”急急走過來兩步,在我身邊站定,將手包遞給我,“寶哥你幫我拿一下包吧,等我下。” 我邊接過手包邊搖頭:“剛才你怎麼不讓我幫你呢?” “剛才不是不熟麼,讓你拿包多不禮貌。”陳吉吉瞇眼一笑。 “現在熟了?” “嗯,知道你是賴寶,一下就沒那麼陌生了。剛才我在包房裡無聊短信你了,你沒回,我還想著去洗手間的時候再短信你呢。”說著話,陳吉吉比劃出一個勝利的手勢對我晃了晃,“我去了哈!” 看著陳吉吉轉身,小倩影快步消失走廊拐角,我這心哪,突突突突突突…… 飛快地回憶了和陳吉吉接觸的這一下午,好像我給鬼來電發短信那幾次還真沒有當著她面的時候,短信回來時她也沒在我身邊,就這麼陰差陽錯的,呵呵,好飯不怕晚哪! 之前這段時間,對陳吉吉只是氣味和眼緣兒,接觸說話都寥寥,剛才短暫的真正接觸下來,這女孩比想像的還可愛。而且就像她所說的,從接飛機到現在互相還有點端著,此時知道對方就是那個幾乎每天短信聊到深夜的對像後,生疏感一下就消失了,熟悉親切感陡增,況且還那麼美好。 ……丘比特大叔,射我吧! 拿著手包站在走廊等了一會兒,忍不住拿著手機一條條翻看短信,短信箱裡存了很多我和鬼來電,哦不,陳吉吉的經典對話,以往也會翻看,現在完全不一樣了,徹底有了具體的幻想對象,感覺那叫一個真實! 翻著短信,突發奇想,調出了陳吉吉的手機號碼,稍微猶豫,撥打出去,呼吸有些急促,儘管已經知道對方是誰。 那邊很快接聽:“餵?幹嗎?” “你知道是我?” “笨啊你,我手機裡存的就是賴寶的名字啊。” “哦,呵呵,沒什麼,我就是還不敢確定呢,真的是你啊?太難以置信了!” “我也是啊,想想都好玩,原來白天和我發短信的賴寶一直就在我旁邊呢,哈哈。” “是啊,彼此。呵呵。” ……話說到這突然卡住了,我承認打電話之前我沒想好說什麼,但也沒擔心過會想不到話說,於是一瞬間緊張無比,越害怕冷場就越一片空白,汗都出來了,越想說話越不知道說什麼,整個大腦完全死機,嘴上脫口而出一句—— “你幹嗎呢?” 那邊沉默了一下,繼而厲聲道:“賴寶!討厭啊你,我在洗手間呢!” 電話掛斷。 我手機貼著耳朵,覺得這下完了,知識分子形象破壞了,隨意的一句在這時候說出來完全就是耍流氓啊。 擔驚受怕地胡琢磨著,陳吉吉走到面前我才反應過來,一邊遞上手包一邊解釋。好在陳吉吉沒有生氣的意思,臉上還有淺笑,只是不太敢和我對視的感覺,接過包就往包間走。我心裡鑼鼓喧天著,忙跟上她。 倆人一起往包房走的時候,我飛快瞟著她,此時此刻,聞到她的香味,看到她的人,意義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呵呵,誰能想到啊,陳吉吉竟然就是我的鬼來電,竟然就是我的夢中情人,是我這段時間不說晚安就睡不著的那個柏拉圖,還是我多年哥們儿的妹妹……哥們儿的妹妹,是啊,我說過,朋友之妹不可欺,無論是良心還是道義都過不去,可是不過畢竟但是當然啦,誰都有個萬不得已的時候,讓我們相信真愛是無敵的,去他媽的世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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