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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賭石大會

賭石 臧小凡 4123 2018-03-22
3月20日,賭石大會準時在騰沖舉行。地點不在翡翠寶石城,那個院子小,地方不夠,李在把地點選在臨近“國殤墓園”的來鳳山國家森林公園裡的一塊空地。 國殤墓園在騰沖縣城關西隅,緊挨疊水河瀑布,是滇西抗日作戰中最具代表性、保存最完好的烈士陵園,也是全國少有的國民黨抗日烈士墓園。 1944年5月11日,第二十集團軍奉國民政府命,在霍揆彰率領下,以6個整師的兵力強渡怒江天險、攀越高黎貢山,開始了以收復騰沖為序幕的滇西大反攻。此次戰役,日軍憑藉高黎貢山、來鳳山、寶峰山、飛鳳山和龍、怒二江的天險,直至最後踞城固守,拼死頑抗,給我軍造成重大傷亡。騰沖收復後,時任雲貴監察使的騰沖人李根源先生受國民政府蔣委員長囑咐,為紀念陣亡官兵,倡導修建了這座竣工於1945年的國殤墓園。

墓園埋葬著在騰沖戰役中陣亡的中國遠征軍二十集團軍的8671名官兵的英靈,把賭石大會選在附近,李在擔心是否褻瀆了這些為國捐軀的先烈們。後來想了想,應該不會,先烈們如果知道他們用鮮血攻下的騰沖已經恢復玉石業的舊日繁榮,他們的在天之靈應該感到無比欣慰。 李在給北京、上海、無錫,還有香港台灣的賭石界朋友發出了大會邀請函,20日這天,他們如約而至,一個都沒缺席。 北京潘家園古玩市場“張氏玉緣堂”堂主張語是位年過六旬的老者,瘦骨嶙峋,身高在1.80米左右,白髮蒼蒼,長髯及胸,神情飄逸。他一見到李在便大步流星走了過來,笑聲如村口的老銅鐘,他一把抓住李在的手,說:“哈哈哈,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李在正跟昝小盈說話,猛地被老人抓住雙手,心裡竟有點不好意思。他謙遜地向老人點了點頭,說:“過獎過獎!”

老人仍舊拉著李在的手不放,歪著頭問:“聽說這次從緬甸運回來一塊好料?” 李在簡略地把運石經過敘述了一遍,老人頓時喜笑顏開,連連說:“來對了,來對了!一會兒讓老朽開開眼。” 老人早年喜歡收集官窯,那個年代他就敢花2000塊錢買一件官窯,真正的雍正官窯洗子,現在別說2000塊,你給20萬他也不賣。後來他又做其他古玩生意,聲名顯赫,他的“張氏玉緣堂”以專售各個朝代的翡翠珍品聞名遐邇,在中國玉石界,一提起北京潘家園的“張氏玉緣堂”沒有人不交口稱讚的。最近幾年老人興趣大轉,投身賭石,出手非常闊綽,如果盯上一塊料,決不扭扭捏捏。跟李在打過幾次交道後,二人相見恨晚,成了莫逆之交。 李在想招呼唐教父把老人安排去貴賓席喝茶,昝小盈說:“我來吧!”說著就攙扶著老人向貴賓席走去,走之前回頭向李在看了一眼,眼裡竟帶了幾分羞澀,讓李在心裡怦然一跳。他想,最近一些日子昝小盈身上的女人味特別重,幾乎感覺不到過去的銅臭,這讓李在心裡有了一份溫暖。雖然他們現在是生意合夥人關係,但他想,除了賭石,除了金錢,他們還應該有點別的。他忘不了中學時代那段感情,它始終是他心中最深的地方,任何東西都不能代替。

李在心裡正琢磨著昝小盈,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回頭一看,原來是來自台灣“吉雅居”的何允豪。何允豪40歲左右,身材不高,但非常健碩。眉毛粗黑,像掛在額頭下兩把刷子,頭髮直立,隨時怒髮衝冠,一點都不和藹可親,感覺很難打交道。其實正好相反,他這個人非常耿直,說話無遮無攔,直奔主題,從不拐彎抹角。他身上的商業氣息比北京的張語老人濃厚,每次跟李在通電話,不管談論什麼話題,比如台海局勢,伊拉克戰爭,黎巴嫩游擊隊,結尾處必然說一句:一有石頭就第一時間通知我,通知我就等於通知錢。 現在也是。 他走到李在面前,立定站好,停頓最多兩秒,然後兩人異口同聲說:一有石頭就第一時間通知我,通知我就等於通知錢。 這好像是他們的接頭暗號,二人會心地笑了。李在說:“我能不通知你嗎?不通知你我還不被你罵死?”

何允豪說:“你可以不通知,不通知就等於沒錢賺,很簡單!” “哈哈哈——”李在說,“看來,何老闆這次帶足了乾糧有備而來啊!” “咳咳,你那個大傢伙就是買下也運不回去,只能就地消化。不過,能賺錢就行,不一定非要每天看著一塊大石頭,我又不是收藏家,我只收藏錢。” “你真夠直的,我非常欣賞,欣賞得我恨不得把石頭砸了,然後印鈔票去!” 何允豪做了個怪臉,“我先到處轉轉,看看那邊那棵樹化玉去,矽化木中的極品,那玩意兒經濟價值日見攀升,可以帶回去放在公司門口,蠻氣派的。” 賭石大會不光有李在這種沒開“門子”(窗口)的玉石毛料,還有開了門子的以及其他玉石產品,嚴格地說,賭石大會應該被稱為玉石交易會更合適。

開幕式一定要有個儀式,雖然這次賭石大會純粹是由賭石界自發舉辦的,政府官員不可能來捧場,但規格應該跟什麼大廈落成儀式差不多。再說,據李在了解,前來參加賭石的那些商賈散客裡,不乏有政府官員的資金暗自運作,就像昝小盈一樣,前台是李在出頭露面,實際上後台還有密切關注的投資人。 此時,天空剛剛飄過一陣細雨,空氣中散漫著青草的味道。騰沖的天氣就是這樣,驕陽似火以後,跟著往往是一場沁人肺腑的小雨。更何況賭石大會地點臨近疊水河瀑布,那煙波浩淼的水珠彷彿都是從瀑布那邊刮過來的,灑在人們臉上,往臉上摸一把,手心立刻就被滋潤了。 貴賓席從左到右一溜儿坐著全國各地前來參加賭石的大戶代表,除了北京的張語老人、台灣的何允豪,還有大名鼎鼎的來自上海的賭石女傑李昆妹,無錫的盧白雄,蘇州的劉富偉,以及四川、重慶、東北三省的散客,總數約有600人,可謂盛況空前。大會現場雲集了幾乎全國賭石界的知名人物,就算站在下面的散客中,李在就認識其中兩三人去年是在騰沖賺了大錢的。他們不用李在發請柬,只要賭石界一有風吹草動,立刻一傳十、十傳百接力棒一樣傳下去,不到半天就會路人皆知。

李在先燒了三炷高香,朝“國殤墓園”方向拜了三拜,然後念了一份簡短的開幕式發言稿,隨即放了50掛鞭炮,會場氣氛一下子被調動起來,大會就算正式開幕了。 賭石人沒有猶豫,幾分鐘過後就開始短兵相接。先是一個來自四川的散客掀起了一個小高潮,他掏出5萬元買下一塊20公斤左右的毛料,當場切開驗貨。這個過程大概需要20分鐘,眾多買家里三層外三層把現場圍個水洩不通,都想看看今天第一筆生意是否旗開得勝。四川散客在石頭前面擺了一個簡單的供桌,又是燒香又是磕頭,祈禱他的5萬投資瞬間增值。切割機沙沙響著,給人的感覺它不是在切石,而是在切割著每個賭石人的心。切到一半的時候,他實在受不了來自切割機的刺激,背轉身,捂著臉蹲了下去。石頭切開了,結果一錢不值,是塊廢料。這對他的打擊夠大的,他蹲在地下半天不肯起來,最後有幾個人攙扶著他步履蹣跚地走出了賭石大會會場,並且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的樣子,觀者無不心碎。有人認識那個四川散客,說他妻子患了腎衰竭,需要大筆的錢換腎,他從親戚朋友那裡借了5萬元前來騰沖賭石,想一旦賭漲,他妻子的命就可以挽救回來了,誰知道5萬元連泡兒都沒冒一個,便隨著切割機刀片飛濺的粉末隨風飄逝了。

李在聽後,不禁扼腕,賭桌上經常說“十賭九輸”,賭石何嘗不是如此,發財的總是少數,不然全國人民都賭石,豈不全成富翁了?況且全國人民都來賭,賣給誰啊?要知道玉石的最大消費市場就是中國,只有中國人才把玉看得這麼重。在中華文明史上,玉文化佔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中國人自古就將玉與做人緊密聯繫在一起。在中國的象形文字中,“玉”這個字用一個國王握著一塊石頭來表達,也即王者之石的意思。在中,玉被看作男子品德行為所取式的對象,叫作“君子溫潤如玉”。炎黃子孫鍾愛美玉,賦予玉五德:“仁、義、智、勇、潔”,將“君子比德於玉”,應高尚廉潔,要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氣節。女子亦要比德於玉,要冰清玉潔,守身如玉。從新石器時代晚期起,禮儀用玉一直佔中國玉器的主流,玉禮器主要用於祭祀活動。古人將玉色和形與陰陽五行之說相配合,制出祭祀天地四方的禮器。通常所稱的玉禮器有六種,即玉璧、琮、圭、璋、璜、琥,有的古書稱之“六瑞”或“六器”;玉能養生的說法從古至今一如既往,“玉在山而草木潤,玉在河則河水清”,“人養玉,玉養人”,玉與人體緊密接觸,可氣脈相通,疏血潤肺。

李在想起中華民族源遠流長的玉文化,再想想他和范曉軍幾百萬幾百萬煞有介事討價還價,不禁啞然失笑。有野心沒錯,沒有孤注一擲的氣魄就不可能投身賭石,但光有氣魄沒用,誰能保證范曉軍運回來的這塊石頭不是一塊廢料呢?雖然他的投資跟眼前這些大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但他知道,方式不一樣,他是賭“賣”,人家是賭“買”,就像商家進了貨然後再推銷出去一樣,能看準市場先期投資進貨,本身就需要勇氣。勇氣帶來機遇,機遇帶來效益,而效益是最終目的,也許讓人受用一生。從這點上看,他李在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莊家,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賭桌,也控制著投注的賭客。 說起范曉軍,李在發現現場沒有他的影子,只看到唐教父在那兒忙前忙後的。找了一圈,問了幾個人,都說沒看見。按說這麼重要的場合他應該在,這本身也跟他切身利益相關,他不可能不關心這塊石頭的命運。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范曉軍的電話。電話通了,他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范曉軍的手機彩鈴換成了貝多芬的。李在不禁全身一震。在命運的叩門聲響過10遍之後,范曉軍才接通電話。 “你在哪兒?”李在問。 “我不想在現場。” “為什麼?” “那種場合屬於你。” “可是也屬於你呀!那塊石頭……” “我一個人想靜一會兒。” “你到底在哪兒?” “疊水河瀑布下邊。” “你一個人?” “是,我說了我一個人想靜一會兒,我對賣石頭不感興趣,我覺得運石頭比較刺激。” “你一個人跑那兒乾什麼去了?”李在有點冒火。 “我已經說了。” “靜什麼靜?這邊這麼熱鬧,你乾脆回來鬧中取靜吧!剛才有個四川人解垮了,現場買家的情緒有些不穩,剛才還躍躍欲試,現在全縮手縮腳了。”

范曉軍冷冷地說:“愿賭服輸,就算押上他們的命也是他們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只怪他沒石緣。有錢就買我運回來那塊石頭,保證他漲水,不漲可以砍我的頭,我相信自己的眼力。沒錢就只能看別人賭,看賭也是一種享受,畢竟賭石大會不是經常能召開的。” 李在有些生范曉軍的氣,他還想說點什麼,突然現場一陣騷亂,幾百人一窩蜂朝會場角落湧去,李在只得關掉電話,連忙過去看個究竟。他一邊說著借過借過,一邊撥開人群,到了最裡層一看,原來是汪老二,翡翠城常客,騰沖的一個著名街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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