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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五章冰封的花束

國企秀 方效 7319 2018-03-22
已是夜裡十點多鐘了,莊園西餐廳裡的人少了許多。幽暗厚重,即便是在大白天仍是盞盞孤燈低垂,頗有北歐情調的大廳裡,此時更是人聲悄然,平添了一種曖昧神秘的氛圍。門口站著的那位掛著圍裙的服務員,不停地打著哈欠。還有的幾個,閒來無事,站在櫃檯邊小聲閒聊。 楊明峰與商小溪隱藏在一排高背寬座的緊裡面,橙紅色吊燈罩攏出的光暈,映得素顏淡妝的商小溪,面若桃花,別有一番自然天成的嫵媚。 “真美呀!”商小溪趴在桌面上,烏亮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著紅珊瑚,過了好久,忽然悠悠地嘆口氣道,“像能吸納人的靈魂似的。” “我理解的和你差不多。”楊明峰點了點頭,凝望著商小溪,動情地說,“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冰封的花束',意思是說,能凝固一切美好。”

商小溪聽了心頭一涼,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不高興地說:“美好乾嗎要把它凝固啊?凝固了,就成了記憶了。我總是祈求,讓美好和美麗永遠伴隨著商小溪!” 楊明峰沒想到她竟然這麼理解,很不以為然,想了想取出手機,攝像頭對準商小溪和她面前的紅珊瑚笑道:“那好,我自己把美麗冰封起來總可以了吧。”說話間強光一閃,定格在屏幕上的商小溪,大眼睛裡有一束紅彤彤的火焰! “喲,沒想到,這麼複雜呀。”商小溪聽了楊明峰講述的培訓後一段情況,禁不住壓著嗓子,捂著嘴巴恐怖地叫起來。她轉著眼珠想了想,忽而表情一轉,尖尖的手指點著楊明峰笑道,“哈哈,是不是你自己太複雜了,平白無故把別人都想得那麼壞?跟你在一起,我以後可要小心點。”

“嘿,要不是親身經歷,誰能想到國企裡面還有這種明爭暗鬥。”楊明峰亟亟地表白道,“可是天地良心,我真是好人,就算是碰巧同流合污或是殘害忠良,那也是被領導們給逼出來的。逼上樑山、逼良為娼,你知道嗎?” 商小溪看他指天畫地,賭咒發誓的認真勁兒,“扑哧”一聲樂了,點著他的鼻子說:“不管是誰逼的,只是不要像劉立新那麼慘就行啊。”她臉色憂鬱,緩緩地說,“聽你說的,達總對劉立新如此斬盡殺絕,可我還是想不通,我看他不像是那麼心狠手辣的人呀。這倆人之間到底能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你又沒見過達總,憑什麼就判斷他非要心慈手軟?”楊明峰大大咧咧地揮了一下手說,“不過這兩個人我都很欽佩。一個是一意孤行,為了信念和自己的原則,敢把皇帝拉下馬。另一個是在大是大非面前,顧全大局,不計較個人恩怨。雖然他們地位懸殊,可都是國企中的精英啊。小時候我爸就跟我說過,匹夫不可奪其志。這人活著,要是沒有點信念和操守,還活個什麼勁?就算再有錢,地位再高,也讓人瞧不起!”

“可別這麼想呀,這麼深的一潭子水,咱這小嘍囉可別瞎摻和。”商小溪直直地看著楊明峰,探手撫著他的胳膊,有些著急地說,“這其實都是上層之間的博弈,你就把自己當成是出門路過打醬油的好了,不關咱的事。” “哎——高人呀!你要是不在機關里混,豈不可惜了個人才。”楊明峰欽佩地看著商小溪,一本正經地問,“你還真是聰明,怎麼一下就推斷出癥結在上面?” 商小溪聽了,微微一愣,用小勺子挑著淺紫色的冰淇淋連抿了幾口,“嗯”了兩聲,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說:“你忘了,我可是成天聽著高人們的忽悠過日子呢。就算再笨,好歹也能進步不是?” 嗯,有道理!楊明峰點了點頭,等以後有了空閒,一定跟著商小溪蹭著多聽聽高人們的忽悠。以前不知道,敢情培訓還是挺好的,不但長見識,順帶著還能泡妞。不過商小溪剛才“打醬油”的建議,他可不敢苟同。男子漢要是全聽女人的,一輩子就只能趴在熱炕頭上給老婆提鞋了。長此以往,還不得混得跟劉立新一個熊樣,最後連鞋都沒得提。

“小溪,我覺得吧,我現在這個角色,要想保持中立,應該是不可能的。”楊明峰一邊思索一邊說,口氣裡透著淡淡的惆悵,“你想呀,部裡要是想干達總,我肯定要被劃到遠宏一邊,而且遠宏內部肯定還要鬥。我雖然只是個小小的助理員,可是稍有風吹草動或是小道消息,怎麼著也脫不了乾系。想兩面討好,投機取巧,最後很可能搞得兩面都不是人呢。我想了,與其被動,還不如主動。”他說著忽然停住了,脖子一挺抬起雙臂,做了個激情擁抱的舞台動作,深情凝望著深幽的餐廳頂棚,激昂無限地感慨道:“啊,改革的洪流啊滾滾向前,滌蕩著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求你,把我沖走吧,衝到我心愛的姑娘身邊——” “哈哈,你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以為是廁所哪,俗!”商小溪啞然失笑,使勁推了推他,“你們內訌跟我有什麼關係,可別扯上我呀。”

“當然與你有關係啦。”楊明峰白了她一眼,理所當然的樣子說,“沒有這次培訓,補鍋的能遇上找鍋補的嗎?” “呀,更粗俗了。”商小溪斜眼看著他,一語雙關地笑道,“自己表白沒用,要看領導認不認可!” “嗯,是要得到領導的信任和賞識,而且已經迫不及待了。”楊明峰站起來繞過桌子坐到商小溪身邊,莊重地說,“請領導考驗我吧。” “哎呀,你還真是不要臉……”商小溪膩膩歪歪地說著,躲閃著。 “咱走吧。”楊明峰噙著她凝脂般的耳垂,向她耳朵眼裡呼哧呼哧地吹氣。 “我真受不了你了……”商小溪哧哧嬌笑著使勁推開他,看了看四下無人注意,方才理了理頭髮,柔聲斥責他道,“大庭廣眾的,咱們別在這兒表演了,你趕緊埋單。”

“那我送你回家吧。”楊明峰躍躍欲試的樣子說。 “時間還早呢,我不要回家。”商小溪撅著嘴巴說,“你要是有事,也不許回家,得陪我!” 楊明峰一本正經的樣子,手拽了拽自己的衣領:“我就是有事呀,要跟領導單獨匯報!” “什麼事情呀,不要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好不好?”商小溪側身窩在椅子靠背上,眉眼翻飛,大笑著說。 “到你住的地方就知道了。”楊明峰的嗓子忽然沙啞了,不容反駁的聲音說,“終身大事!” 這下商小溪可聽明白了,漲紅了臉,銀牙咬著下唇,好一會兒才忸怩地說:“那你可要保證,到了我家不能欺負我,坐一會兒就走。” “嗯,我保證,保證讓你欺負我就是了。”楊明峰桌子下的手做了個嘁裡喀喳的動作,信誓旦旦地說。

“愛玲會館”,還是在後罩房那間帶著臥榻的茶室。 仰靠在榻背上的達文彬正凝神靜思,抬頭看見推門走進來的張紅衛,連忙穿鞋下地,微帶疲倦的聲音說:“紅衛,這麼晚了還把你請出來,可別怪我喲。” “沒關係,我要是過了夜裡十點多還不睡,反而精神了。”張紅衛脫鞋上榻,往裡面蹭著厚重的身子,意外地發現公道杯裡酒紅色的半盞剩茶,瞪大眼睛疑惑地說:“咦,好像剛才有人來過呀!” “嗯,林部長剛走不大會兒。”達文彬坐在他對面,淡淡地說。 “哦。”張紅衛微微點了點頭,抬眼看了看窗外朦朧的半個月亮,便不再往下說了。 門開了,還是上次那個沏茶的小姑娘。她叮叮噹當熟練地撤下殘局,洗杯,杵茶,濾水……不大工夫,三隻光潔瑩白的茶盅裡,又盈滿了沁人心脾的茶湯。

“哎,紅衛,你品品,這是我託人從武夷山新買來的'大紅袍',感覺不錯。”達文彬隨手拿過泡碗的蓋子,翻過來在鼻子底下轉悠著,瞇起眼睛很過癮似的說,“這味道聞起來,就是與一般茶葉店裡的大不一樣。” 張紅衛捏起茶盅,小心地喝了一口,咂吧了幾下嘴,煞有介事的樣子說:“呵呵,你知道,我對茶這玩意從來就沒有鑑賞力。現在不論喝什麼,都感覺不如小時候的'高茉'香。”聽見張紅衛用暴殄天物來憶苦思甜,邊上的小姑娘不由得捂著嘴偷笑起來。 達文彬點指著張紅衛,揶揄地笑著說:“你看,你這就不識貨了吧?林部長一聞,就說這個茶好。哦,對了……”他聲音忽然低下來,眼神犀利地看著張紅衛,“先要向你通報的是,部裡已經知道咱們要開始了。”

“啊?這麼快!”張紅衛有些驚訝,大張著嘴,直著脖子說,“調整方案捅出去,還不到十二個小時呢。” “嗯。”達文彬頭扭向一旁,點了點頭。 “我原本覺得範圍已經控制得很小了,可沒想到消息還是走得這麼快。看來是有人在咱們身上十分用心哪。而且這個人還出在咱們機關內部。”張紅衛皺著眉頭,不無擔憂地說。 “我認為你只說對了一半。”達文彬長嘆了一口氣道,“恐怕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是一個在暗中窺測咱們的組織。” “呵呵,這樣也好,既然已經迫不及待地跳出來了,早跳比晚跳強。”張紅衛揚臉哂笑道,“其實這也算是正常。我早看明白了,官場上嘛,鬥爭是必然的,不過這回與以往有很大不同的是,咱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這樣很容易被動。”張紅衛認真瞅著沉思中的達文彬,“咱們得把他們找出來。”

達文彬抬了一下眼皮,微微一笑:“不好找就先放一放,反正最後總會水落石出的。” “文彬呀,你覺得這次事態是不是比較嚴重啊?”張紅衛看著達文彬,試探的口氣問。 達文彬陰沉地冷笑了一聲,噝噝地說:“有人要動咱們的生存基礎,想要通過搞大集團這種行政命令手段,在未來的董事會中逐步邊緣化咱們,順理成章而又冠冕堂皇地掌控遠宏!而咱們要奮起抗爭,以動制強,捍衛自己的切身權益,保護職工們的利益不受侵害。不管對哪方面來說,都可謂心機用盡,是勢在必得啊。這種暗流湧動之下的重大利益鬥爭,可以說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 “這麼說他們也開始行動了?”張紅衛緊張地欠身豎起一根手指,做了一個點指上面的動作。 “哼!”達文彬從鼻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嘆息般的聲音說,“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明朗了。” “好哇!那咱們只有奉陪到底,看最後到底誰的道行更高!”張紅衛恨恨地從牙縫裡噝噝地擠著說,抬手仰脖喝盡了一盅茶。忽然,他皺著眉頭,似乎是自言自語慢慢品味著說:“別說,這下子我可品出點這好茶的味道來了,有點稀飯燒煳了的味兒。” “哈哈哈”清脆的笑聲來自小姑娘,要不是跳起來得快,她嘴裡含的一口茶準得全噴到擺滿茶具的木几上。 “對不起,對不起……”小姑娘連聲抱歉,笑吟吟的圓臉上緋紅一片,挑著柳眉道,“張總實在是太可愛了。” “不許沒禮貌!哪有小孩子說叔叔可愛的。”張紅衛咋呼她,佯怒地瞪起眼睛,“要不今天可不給你小費……”見達文彬在一旁抿著嘴角含笑不語,他趕緊收住了下面的話,使勁咳嗽了一聲,鄭重其事地直視著達文彬,輕聲問,“是不是你已經有想法了?” 達文彬緩緩坐正身體,語調舒緩,聲音裡陰沉沉的:“首先啊要注意老汪。我總有個感覺,這老人家氣數未盡,撈到機會還是很想到檯面上再唱兩句,才肯徹底走人的。此外我想,咱們的動作還要更加快。下週就開經理辦公會,通過調整方案,同時讓黨群工作部造勢,後一周開幹部大會,正式啟動調整程序,你看怎麼樣?” “文彬啊,這麼大的動靜,要不要開'職代會'討論?”張紅衛憂心忡忡地說。 “哎——”達文彬不假思索地擺了擺手,很快地說,“凡遇大事,可開可不開的,千萬不要開。開了會要是通不過,還沒法跟職工們明說利害,咱們豈不是自己把自己給綁住了,如果再要硬來就違法了。” “就是不開'職代會',時間也太緊張了點吧。”張紅衛十分為難的樣子,很是局促地動了動腿,“且不說辦公場所打亂後重新分配,物資劃撥,富餘人員安置這些小問題。調整的最終大框架文件,還有分部門的實施細則,尤其是新單位領導的人選,都是不可迴避的重中之重呀。不論在哪一方面出了紕漏,都有可能授人以口實,後果不可預料。” “唉!下決心不易,操作起來就更難啊。”達文彬思索了好一會兒,自嘲地笑了笑,“看來我是有些急躁了。” “哈哈,你也能急躁呀?”張紅衛晃動腦袋,瞅著他笑道,“大家都以為,你已經修煉得心如止水,罩門閉合了呢。” “嗯?你們真是這麼想的?”達文彬聽了頗感意外,愣了愣,深有感觸地說,“那說明你們以前太不關心我了。人哪有沒有弱點的呢,除非他不是正常人。我想這麼辦,”他躊躇了一會兒,低沉舒緩的聲音說,“咱們盡快在小範圍內組織幾個人,先搞一個寫作班子,盡量考慮周到些,把相關的配套文件準備齊全,再上會討論。一旦通過,立刻可以著手實施。這樣做,一方面可以出其不意,另一方面也能避免過於張揚,陷入被動。” “這麼做倒是穩妥些,可人難找哇。”張紅衛不覺深深地嘆口氣道,“既要了解集團的整體情況,還要能寫,更重要的是,必須是咱們的人。北戴河十幾個人,那麼小的範圍,沒想到還是出了問題,咱們又敢輕易相信誰呢。” “哦!”達文彬皺了一下眉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咱們先按個扒拉扒拉。”張紅衛是急性子,掰著手指頭很快地說,“朱宏宇可以算一個。科研處老張可以算一個。黨群部擅長鼓動動員,雖然思想水平不好說,但人品沒問題,用她們的長處,寫個開頭結尾的我看總可以……”張紅衛說著,瞄了達文彬一眼。只見他已經悄無聲息地坐起來了,手支撐著身子,雙目微閉,表情像一張剛抽出來的複印紙,幹乾淨淨什麼都看不出來。 “這裡面還有個人我確實拿不准,就是劉立新。按說他在其他方面都沒問題,就是……”張紅衛不往下說了,盤腿遙看窗外,似乎是在等待達文彬的決斷。 二人沉寂了一會兒,忽而達文彬從嗓子眼裡發出的聲音,緩緩地說:“你看楊明峰那個孩子怎麼樣?” 張紅衛聽了立刻搖了搖頭,武斷地說:“他不行!雖然寫材料湊合,但來得時間太短,了解情況不夠全面。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咱們的人,不可靠。” “嗯?”達文彬一下睜開眼睛,從眼鏡片上面掃了一眼張紅衛,輕聲問道,“你說他不是咱的人,那他是誰的人哪?” 張紅衛認真地想了想,笑著搖了搖頭:“這我可說不好,估計不是徐愛華的人,就誰的人也不是了。所以不可用!” “劉立新可以進來。”達文彬很快地說,同時立起一條腿向前傾著上身,“但還是那句話,不可不用,不可重用。” “劉立新在北戴河說的那幾句話你還記得嗎?”張紅衛緊接著說,“他已經把整個態勢看得比較透徹了,而且還表了態。” “我當然記得,後來也曾仔細琢磨過,他那個表態,其實是有保留的。”達文彬陰冷地說,“他只是說'不應該'怎麼怎麼樣,可並沒有明確說出來'應該'怎麼怎麼樣,自己要怎麼樣!這就是他圓滑的一慣表現嘛。”達文彬伸手舉起一盅茶,瞇起眼睛看著其中暗紅色的茶湯,沉重地說,“有人說我太主觀,印象派。可我要說,自信有問題嗎?不相信自己的智力,自己的判斷,難道我還把思想的控制權交給別人不成?” 達文彬端起一盅茶一飲而盡,“啪”地將空盅蹾在硬木几上,聲音一下抑揚起來:“比如說劉立新吧,我對他的印像不好,為什麼?我就是覺得他太'油'!考慮問題首先從自己的角度出發,想要自保。自保固然沒錯,可是你要換一種方式,用另一種方法,堅持自己的意見嘛。總怕得罪人,怕得罪這個,怕得罪那個的,明面上還不說,散會後背地裡瞎鼓搗,拿別人當傻子!” “你看你,還記著當研究所所長那會兒,劉立新轉彎抹角,要看咱們內部賬那件事情呢。”張紅衛欷歔著說,“都過去很多年了,估計連他自己都忘了。” “他當時確實是讓我很惱火!”達文彬生氣地不停上下切著手掌,“想看就明說。給不給你看,是我的事嘛。幹嗎一會兒說這個使用不合理,一會兒說那個超標地申購,讓我猜呢?後來我一發火,他還立馬就指東說西,往上面推,真是豈有此理!我當時就想,此人不僅圓滑,還不敢承擔責任,說白了就是'面'!'打旗'可以,不能挑大樑。” “要是照你的觀點分析,劉立新有可能就是那個通風報信的人啦。”張紅衛狡黠地眨了幾下眼睛,“你對他壓抑得那麼厲害,他要是心有二志,還不趁此機會來個公報私仇?” “哎,我說他不可重用,可並沒說他在品德上有問題呀。”達文彬擺了擺手,大度地笑了笑說,“他的責任心還是不用懷疑的。而且正是因為自保的想法太重,我才肯定此人出不了大格。我早看透他了。” “你剛才提到楊明峰那小孩,是劉立新的徒弟,在會場上與他搭班唱戲,大家心裡都跟明鏡似的。所以我敢肯定,他是要跟著劉立新跑的,不會跟咱們一條心。”張紅衛低沉而陰險的腔調,重重地說。 “這一點兒我跟你的看法就不大相同了。”達文彬手指拈起一隻瑩白的薄胎空茶盅,緩緩轉悠著,沉吟著說,“當初徐愛華跟我商量,說楊明峰進入角色比較快,文筆不錯。不管是在內部還是外部,雜七雜八的關係也比較簡單,比較合適充當穿針引線的角色。我也想,起用一個經過初步考察的新人,目標小。對徐愛華這種中間勢力來說,算一種平衡,對暗藏著的另外一些人來說,不會引發過於強烈的關注,他還是我推薦給經濟處的呢。”達文彬抱起胳膊,思考著說,“接觸了幾次下來,我觀察這孩子心術正,人也還算機靈,口風也比較嚴。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要是能多個跑腿的,我看不是壞事情嘛。”他說著,清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縷暗淡,“找機會我給他派個活,再考察一下他的忠誠度。” 既然提到了楊明峰,張紅衛就想起了曾是自己心腹愛將的孟凡群,不覺嘆了口氣,點到為止地說了半句話:“哎,可惜呀……” 達文彬猜出了他的心思,呵呵地冷笑道:“可惜什麼?是可惜你一直看好的人,頂不上去嗎?” “這孩子平時看起來百精百靈的,也有些魄力。可沒想到還是老實,實心眼,對問題實質領悟不透,沒抓住這麼一次大好的機會呀。”張紅衛很惋惜地苦笑一聲,“也是不堪大用。” 達文彬沒有吱聲。雖然還只是感覺,可不知怎麼搞的,他總覺得孟凡群這次在會上的表現不同尋常。先是搶著發言,可等到劉立新把命題拋出來之後,他卻又不說了。從他的一貫表現和工作、生活的接觸範圍來說,不應該愚笨到無話可說的地步呀。那麼,是不是可以認為,他對這場較量不感興趣,或是怕得罪人?不,不對,徐愛華曾經那次討論決定人選的時候私底下跟他提到過,這孩子花花腸子太多,仗著張紅衛對他的溺愛,處心積慮想要排擠處裡其他的同事,讓她很難做。那——達文彬心裡一下打了個忽閃,那會不會是心存高遠的孟凡群,已經看不上區區一個經濟處副處長的職位了,而是急不可耐地攀上新的高枝了呢? 看看,這領導就是專業琢磨人玩人的吧。說錯了話,是不堪大用。不說話,判你個懷恨在心。孟凡群真像張紅衛所說的,是真老實!你就不會當著領導的面慷慨激昂順著說兩句違心的話?實在是白瞎了“人事處長的女婿”這個名頭! 張紅衛見達文彬盯著屋頂出神良久,考慮到是不是剛才談話的內容過於沉重,便轉換了話題,抬高聲音興奮的口氣說:“哎,這次辦會的那個培訓機構,你是怎麼找到的?里里外外安排得不錯嘛。”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當時考慮到,給講師那麼一大筆勞務費,兩邊都不太好處理。我偶然看見雜誌上的廣告,打電話聯繫上的,就這麼簡單。”達文彬很不以為然地說著,抑制不住摀嘴打了個哈欠,看了一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明天好好休息,咱們撤吧。” 張紅衛真是有些多事,臨出門之前,給了泡茶小姑娘一張自己的名片。 張紅衛剛鑽進出租車,意外地,竟然接到幾分鐘前剛分手的達文彬打來的電話。達文彬在電話裡說,朱宏宇目前的事情太多,還是不要進寫作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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