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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四章北戴河陰謀

國企秀 方效 5014 2018-03-22
“啪!”坐在病房沙發上的汪書記怒沖沖地摔下電話,白皙的臉上漸漸滋出點點細汗。他嗓子裡哼喘著,撫著胸口,過了好一會兒才算穩住心神,再次抄起電話。老爺子硬著食指,笨拙地在鍵盤上戳了八個數碼,聽了片刻便扣上聽筒,緊接著又戳,再扣下……如此往復好幾遍!唉,脫離工作崗位時間太久,業務不熟練了。 終於,耳邊響了兩聲之後,立刻就有了回應:“香濤洗浴城,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嗎?”聽了這甜甜的女聲,汪書記腦袋“轟”的一響,手立刻顫抖個不停。往事不堪回首呀,到如今只要一聽見“洗浴”、“桑拿”這種引人遐想的字眼,他的後遺症就犯了。除了手抖之外,另一個顯著的症狀,就是要上廁所。 汪書記心驚膽戰,做賊似的趕忙放下電話聽筒,同時眼角還向病房門口心虛地瞄了一眼。媽呀,幸好老婆臨時回家去了,否則還得編理由向這位當年的“鐵姑娘隊”隊長解釋。一陣越發強烈的尿意襲來,汪書記趕緊從沙發上站起來,可剛才被連氣帶嚇,兩腿還沒伸直,就感到天旋地轉,黑糊糊的烏雲挾著無數顆璀璨的流星,不知怎麼地就從腦子裡直撲入眼簾。他立馬意識到是自己的高血壓犯了,暗叫一聲不好,踉蹌了兩步,一頭撲倒在潔白的病床上,艱難地伸出手臂,一點兒,一點兒……手指終於夠在呼叫器的按鈕上了。

幾小時之後,窗外已是繁星點點,對面高高佇立的門診大樓,燈火閃耀,人影晃動。幽靜舒適的干部病房裡,夏夜的涼風從陽台吹進來,帶著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我要出院,我要工作!”汪書記揮舞著手臂,臉紅脖子粗地對他夫人暴躁地連聲嚷嚷。 看到這個不管不顧的老頭子,汪夫人就有些為難了。她偏頭看了看坐在旁邊沙發上的張處長,無奈地說:“他就這麼個倔脾氣,把工作看得比什麼都重要。老張,你好歹說兩句,勸勸他吧。” 張處長琢磨著剛要開口,不防汪書記竟轉頭又沖他暴躁地吼開了:“我們決不能容忍達文彬他們一夥,藉著群眾的名義,打著集團公司黨委的招牌,恣意破壞遠宏和諧穩定的工作大局。” “唉,嫂子,這事情要怪就怪我好了。”張處長自責的口氣,耷拉著臉,痛心疾首似的說,“我本應該想到書記責任心太強,實在是不應該在下午打那個電話,讓書記操心了。”

“不,張處長,你做得對!”汪書記挺直腰桿,毫不客氣地張處長,威嚴地說,“要是讓達文彬他們那個所謂的調整計劃得手,還不知道有多少干部、職工要轉崗待業呢。再說,經他們這麼一折騰,又有多少國有資產要流失?你想過沒有!” “嘿,要我說呀,有些事咱們管不了。他達文彬一手遮天,還有個張紅衛幫著,由著他們鬧去算了。還是您的身體要緊。”張處長唉聲嘆氣地說著,看了看汪書記,又著意看了看汪夫人,“我在年前就碰見他們很晚還在一起單獨喝茶,想必一定是蓄謀已久,要把遠宏搞亂呢。” “為什麼管不了!”汪書記就不愛聽這種喪失黨性原則的話,立刻斷定,這不是右傾機會主義,就是右傾逃跑主義,於是就陰沉下臉,質問的口氣說,“別忘了,我現在還沒死!也沒退休,仍然是部黨組紅頭文件任命的,遠宏集團黨委書記!”

“是,是,汪書記……”領導震怒,張處長顯得誠惶誠恐,咧著黑紫的嘴唇,尷尬地賠起笑臉說,“我們這些老人其實心裡都清楚得很呢,都盼著您早日康復,重返領導崗位,給我們……不,給遠宏做主呢。”他臉轉向汪夫人,討好的聲音繼續說,“我出個主意啊,您看能不能這樣?為了書記的健康著想,還是留在醫院繼續靜養,但是可以提請一名同志作為通訊員,向書記及時匯報集團的情況,如果有不充分的地方,我還可以補充啊。但是集團開辦公會,就要請書記親自辛苦一趟了,替群眾說話,為大局掌舵。那個層次我可夠不著。” “哎,這個主意好!”汪夫人趕緊表示贊同,“既讓人不覺得老汪是在工作,可又什麼都知道,能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最重要的是還能靜養,這個辦法真好。”

“嗯——”汪書記思考多時,面色已是轉怒為喜變得和藹有加了。他緩緩點著頭道,“在當前這個特殊時期,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呀。工作總得要有人做嘛,也屬於一舉兩得了。三十六計裡面有一計,叫……”他拍著腦門想了一會兒,很肯定地說,“叫'掩耳盜鈴',很好嘛,我同意!” 張處長聞言大驚!可還不敢笑,好在他經驗豐富,急忙裝出心悅誠服的樣子,不住地慨嘆:“書記高瞻遠矚,比喻得貼切。不過……”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最好讓部裡下個電話通知,這樣就更名正言順了。達文彬他們即使有意見,也只能遵照執行。” “好,好。”汪書記越發高興起來,揚臉笑著說,“部裡那邊好辦,回頭我找蔣主任說一下。我們是多少年的老同事了,他一定會支持的。對了,部裡可能還不知道達文彬他們搞的這些鬼名堂吧。”

“應該不會這麼快就知道吧。”張處長猶豫著說,“他們打著培訓的名義,把人都拉到北戴河去了,我也是才知道的。” “嗯……”汪書記嚴肅地點了點頭,揮動了一下手臂,“不折不扣,可以稱其為'北戴河陰謀'!” 張處長走出醫院大門,站在馬路邊上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不大工夫,一輛銀灰色的捷達車就開過來停在他面前,司機是下午剛從北戴河回來的孟凡群。孟凡群落下車窗,聽見老丈人不住聲地還在打手機:“……您放心吧,他按照咱們設想的,全都答應了……是,部裡那邊由他去疏通,畢竟他還有點特殊的關係,可以好好利用……是,是,我也是一樣急著呢……” 張處長好不容易打完電話,鑽進車後座,坐在副座上的女兒扭臉沒好氣地埋怨道:“什麼破電話不能在車裡邊走邊打?白白耽誤了這麼長時間。”

“哎呀,你不明白,這是正經事,大事。”孟凡群挂擋,起步,小聲嘀咕著。 “你們兩個,整天就想著工作,當官,跟你們在一起,太累!磨得一點兒情調都沒有了!”女兒看來真生氣了,撅著嘴越發不滿地恨恨道。 “唉,我的閨女,你還不明白呀。”張處長拿出老爸的架勢,訓教的口吻說,“我和凡群這麼忍辱負重地往上撓飭,最終還不是為了你和你媽能過上好日子嗎?” 沒想到寶貝女兒並不領情,一下就打斷他:“哼,說得倒好聽。我怎麼一直都覺得,你們是為了你們自己呢?我從小到大,就沒有見到你真正為別人想過。”聽她嘮叨,兩個大男人似乎有默契,都不吭氣了。 劉立新正獨自在燈火通明的辦公室裡寫材料,身後的門無聲地開了。他聽見細碎的腳步聲響,急忙站起來扭過身去。原來是徐愛華、褚紀文兩口子,悠悠逛逛地走進來了。

走在前面的徐愛華,上身穿一件寬鬆的白布碎花無袖衫,黑綢闊口擺裙下面,光腳套一雙軟面繡花布鞋。只有在業餘時間才肯展出示人的白淨細膩脖頸,在日光燈純淨的光線下,略微顯得蒼白質感了些。跟在她身後,搖著一把紙面折扇的褚紀文則是灰背心、拖鞋、大褲衩,一派左顧右盼,孤高自賞的表情。如果手裡再拎上個鳥籠子,就是一標準的複刻版貝勒爺了。 “我們吃完晚飯散步經過樓下,看見辦公室裡的燈亮著,一猜就是你,走上來隨便看看。”徐愛華笑吟吟地說。 “我也是閒著沒事,過來趕點培訓期間落下的活兒。”劉立新還是慣常的那種沉穩世故的表情,迎上來,不慌不忙地笑著說。 “他們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集團辦那麼多閒人,幹嗎非要從我這裡抓差。”徐愛華抱起胳膊,不滿地說,“把我這里三個骨幹抽走了,我幹活找誰去?”

“那你就別乾了唄。”褚紀文在邊上挑了一下眼皮,大模大樣地說,“就你們幹的這些費力不討好的工作,兩頭受氣,還不如找個清閒的地方躲起來。” “我真不明白,他們什麼事情都指著劉立新,還不肯給他好處,哪有這麼用人的,不道德呀。”徐愛華看著褚紀文,沒好氣地說,“還躲清閒?連清閒都不讓他躲。” “你看看,你衝著我來什麼勁?”褚紀文哭笑不得,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徐愛華後背,綿聲細語地安慰她道,“你看你,為了劉立新去情報中心的事,氣也生了,達文彬也找了,管什麼用?要是覺得還不過癮,乾脆像我說的,罵他們一頓,然後回家給我做飯去得了。” “咯咯,”徐愛華給逗樂了,臉倏地轉向劉立新,噝噝地說,“不管怎麼樣,這次調整是個機會,你把握好自己,多的事你就不要管了,都交給我吧,再說你也管不了。”

“這次恐怕不是那麼簡單呢。”劉立新面帶苦澀,淡淡的聲音說,“我大概看出來了,達文彬直接對抗的是部裡,恐怕自己都會有麻煩呢。” “哦?這個'大尾巴狼'還有這麼大的膽子?”褚紀文興奮起來。他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上前一步來到劉立新身邊,急切的樣子:“快說說,他們到底演的是哪一出?是'逼宮'還是'王佐斷臂'?” “這是我記下的幾條,處長先看看……”劉立新說著走回到自己位置上拿起筆記本,嘩啦嘩啦翻到最後一頁,遞到徐愛華手上,“別人恐怕不一定敏感,可咱們要是解讀起來,就容易得多了。” 徐愛華接過本子,皺著眉頭看了幾行,面色卻漸漸舒展了:“這麼大的調整力度,我倒是事前沒有想到呀。我看,下半年別乾正經事了,咱們大夥兒都一起給他陪綁算了。”她微微冷笑了一聲,把本子遞給褚紀文,扭頭對劉立新說,“我推薦楊明峰換下孟凡群看來是對的。他的關係比較單純,目標小,不會引人注目。還機靈,又是他們推薦過來的人。”

“嘿!這個好,全亂了,這個有意思。”褚紀文津津有味的低頭看本子,順手拉過郝震那把椅子還坐下了,“名義上是按專業進行調整,可調整之後,每一個研究所都不能獨立研發產品,技術力量也打散、平均了。一鍋爛粥,誰也不好切,想吃吧,還香的、臭的都混在一起了。” “下面還有呢。”劉立新狡黠地咣當了下眼珠子,意味深長地說,“您注意後面,也有集中呀。” “還設立研發中心?都攪和亂了,還要研發中心幹嗎?”褚紀文想了好一會兒,越發不解了。他拿扇子在紙面上指點著,輕聲念叨說,“要是把骨幹研發力量都集中在一起,上面一個文件下來,很容易就塞進上市公司裡去了,那剩下的遠宏還有什麼呀?” “哎呀,你呀,說你只會埋頭搞技術吧,還不服氣。”徐愛華嬌嗲的樣子,開玩笑似的說,“技術拿走有什麼用?試制、生產和保障部門都在兩個亂糟糟的研究所裡呢。如果胃口夠好,就出個天文數字,全吃進去唄。咯咯,否則,不論隨便拿到哪一個,都是殘廢。” “而且還不怕以行政指令強行劃撥。”劉立新譏諷的口吻打著哈哈說,“通過融資、投資,使股權徹底多樣化,把所有製結構搞亂。到那時,遠宏也許將不再是單一的國有股,而是個作料齊全的大雜燴,有銀行股、集體股,沒準還有外資和個人的股份。這麼些所有製成分組合在一起,董事會裡誰說了都不算,上面不管誰看了都頭疼。” “就是,就是,就是這麼回事!”褚紀文似乎早有意料,從椅子上站起來,抬高聲音一針見血地指出,“這技術線一亂,生產線和那幾個工廠還有多大價值?誰還會感興趣?沒有了自主產品,就拿剛建成的那條柔性生產線來說吧,靠來料加工維持,還得起銀行貸款嗎?還不是胡扯嗎!” 徐愛華和劉立新都不說話了,全笑瞇瞇地瞅著指點江山的褚紀文,不過目光裡的韻味卻是不盡相同。褚紀文瞅見老婆欣賞鼓勵的眼神和小鳥依人的樣子,越發得意起來,用評價的語氣接著說:“我以前還真是小看了這個'大尾巴狼'了,這些年進步挺快呀。別說,他炮製出來的這一套,細琢磨起來還真是有點創意。就算沒有其他的花花腸子,就照著這個辦,沒準弄好了,對遠宏也是一條明路呢。” “我也同意您的意見。”劉立新爽快地說,“遠宏是該變一變了,要是按照這個方案走下去,未必就是權宜之計。” 褚貝勒爺三根手指熟練地一擰,“嘩”地一把推開折扇,一邊在胸前緩緩撲打著,一邊深有感觸地說:“嗯,是該變一變了,變化才有活力嘛。”他低頭瞅著徐愛華,用反問的口氣徵求她的意見道,“你們這些坐機關的,看我這基層職工總結得有沒有道理?” “當然有道理,早就說你是常有理嘛——”徐愛華嘻嘻地推了他一把說,“咱們走吧,別耽誤我們的工作,後天還要開會呢。” 兩口子轉身剛出去幾步,沒想到褚紀文“嘩”地一把收起扇子,又折回來了。他再次來到劉立新近前,嚴肅認真地說:“我給你介紹的那兩個,到底為啥看不上?告訴我,我和你們處長好改進工作。” 徐愛華見他不依不饒的,趕忙回身幾步,不斷拉扯著他的背心說:“就你給我們劉立新介紹的那兩個,我都沒瞧上眼。不是青春少女就是待價而沽的小寡婦,不行不行,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哎,那你們經濟處要求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標準?說出來聽聽嘛。”褚紀文有點急了,用力晃了晃膀子,懇切地對劉立新說,“我們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遍布京城九門,都好行善積德。你現在多好的條件和機會呀,這個忙,我是幫定了!” “咯咯咯,這次呀,除了美人計,其他的都可以考慮……”徐愛華拉住褚紀文的胳膊,就往外拖他。 “小劉,我還跟你說,除了'美人計',其他的咱都不能中計啊。”褚紀文一邊被老婆生拉硬拽著,一邊還回頭大聲告誡他,“越是年紀比你小得多的女孩,越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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