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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東莞麗人 王家有 5682 2018-03-22
初四是晴朗的一天。羅月麗起了個早,梳洗完畢,趴在臥室窗台上,傻傻地等到11點多。馬東東來了,搖搖晃晃地來了。他似乎喝醉了,一進門就一頭栽進她的臥室,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在找什麼東西,她想問他,他一忽悠轉回到客廳,彎倒在沙發上。羅月麗噘著嘴,注意到了他的變化,以為昨天值班出了什麼事,從沙發後面,捉住他的雙肩,給他按摩,喝多了吧,公司有事嗎?不舒服嗎?我給你沏杯茶吧,跟上次的不同了,人參烏龍茶,能解酒養精提神呢。茶沏到了馬東東的面前,散發出鬱鬱的人參香味。喝一口,很有回味的,她說。她見他不動手,把茶杯捧到他的嘴邊,來,我端給你喝。她怕燙著他了,對著茶杯吹了好幾口。茶杯快到他的嘴邊了,他突然揚手,茶杯飛到沙發後面的地板上,哐當一聲,碎了,一片一片的碎片把她的心割痛了。她驚訝莫名,站著不敢動了,她摸不著頭腦,自己沒有惹著他,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茶水潑在了馬東東自己身上,他的臉上還有茶葉。羅月麗蹲身撿拾茶杯碎片,她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她把撿起的碎片扔進紙簍,悶聲坐在沙發上,說,你冷嗎?她不敢靠近他,怕再次爆發。不好意思,剛才對不起,真的,請你原諒我,他想起了與黃彩霞的爭執,他沒有權力責怪她。我沒有怪你,你一定是喝醉了,她坐近了一點。他說,請你原諒,麗。他的聲音明顯顫動著,他在懺悔了。她坐到沙發的扶手上,說,不就是打了一個杯子嗎?我扶你到床上休息。他推開她,你坐過去。她不解地坐回原位,還那樣有耐心,究竟怎麼回事,你說來聽聽好嗎,你不說,我心裡好難受。他說,你告訴我,這些年,你都在做些什麼?她說,上班唄,這個很重要嗎?他放大了嗓門,說,你說清楚,不要問重不重要。她說,我在做採購呀,怎麼啦?他說,你騙我,做採購,這麼多家具,冰箱,彩電,席夢思床,沙發,手機,一般人買得起嗎?她說,所以你就懷疑了,是吧,我有個老鄉做二年採購主管,就回家蓋了洋樓,你相信不?他說,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個晚上。她打斷了他,昨晚我們不是聊得好好的嗎?你聽我說,他吼了一聲,今天我試著去感受這些家具,我的天哪,它們都像是我眼裡的刺一樣,沒法接受它們。她說,不好看嗎,那就換了,明天全部換了。他擺擺手說,我知道你有錢,好幾十萬,我不稀罕,你不要以為你有錢,我賺不到錢,我無能,但我不吃軟飯,別人說你有錢,都否定我,瞧不起我,我討厭,我反感。昨晚,我終於想明白,我是一個只有靠自己拼搏得來才感到幸福的男人,我只能給別人快樂,我才快樂。她哭泣了,我也沒錢,你去上班,我也去上班,你為什麼要多心,你為什麼要聽別人讒言,你這是大男子主義。他說,是我不好,好了吧,我退出,反正我還沒傷害到你,我接受不了。她堅定地吼起來了,你已經傷害到我,你這笨蛋,笨豬!嘿嘿,我是豬,我是豬八戒,我走了,他左一晃右一晃地走到門口。她抱住他,你不要走,我愛你。他說,我沒有這個福氣,我是苦命,享不了福的,你放開!他拉開她的手時,腳碰到了冰箱,使他打了個踉蹌,他飛起一腳,把冰箱門踢了個凹,他媽的,欺人太甚!她不會輕易哭的,這回哭成了個淚人兒,你告訴我是誰告訴你的,我只是談了個台灣的男朋友而已呀?你聽我說。

為什麼會這樣呢?她呆了。一個人心已走,留著是一種傷害,她鬆開了手。 他憤憤而去,沒有回頭,樓道裡只留一陣酒醉的胡話。 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房子一團狼藉,她心裡一團狼藉,這幸福來得太快,凋得也快。她望著冰箱發呆,這冰箱有錯嗎?她望著紙簍發呆,這茶杯有錯嗎?說來說去,都是這錢惹的禍,有錢難道不好嗎?這笨豬,人家有錢還巴不得,他還嫌棄,我一定要找個比他更好的,更優秀的男人,她抱著沙發猛打了一陣,發洩完了,感覺累了,倒在床上睡著了。一覺醒來,哦,忘了,一定是有人告密了,在感情還沒牢固的時候,有人故意這樣的。那是誰呢,她與他的關係,只有藍紅與阿晶知道的。那除了藍紅,不可能有別人的。這王八羔子,這三八婆,虧我平時對她那麼好,她居然拆我的牆,壞我的幸福。她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要去陶瓷廠找藍紅。

藍紅從廠裡出來,臉色平靜,看不出變化。 羅月麗盯著藍紅,兩眼冒火,牙縫擠出一句話,藍紅,你昨晚有沒有跟馬東東通電話? 他打call機給我了,問我你在工廠做什麼,我一下說不上來,就說了做文員吧。 你撒謊,羅月麗照藍紅臉上飛過去一巴掌,你這臭八婆,馬東東不喜歡你了,你還拆我的橋,你是人嗎!虧我們朋友一場,以後不要讓我見到你。 羅月麗氣沖沖地掉頭飛上了馬路。 藍紅呆立當場,摸著被打的臉愣了半晌,哼,這神經病。保安開門出來問,藍小姐,沒事吧。打人的時候不出來,打完了才出來,關你屁事,藍紅氣嘟嘟地跑進工廠。 不管那句是藍紅故意說的,還是無意說的,不管藍紅有沒有多說其他話,這件事肯定是因藍紅所起。羅月麗覺得打她一巴掌還不夠解恨,這份感情她期待了多年,她不甘心轉眼成了一江春水。

羅月麗與藍紅斷絕了一切來往。她拼命地call馬東東,一次,二次,三次……直到她的心冰涼冰涼,馬東東成了心中永遠的痛。 春節就差不多過完了,打工人的春節,不可拒絕地數著上班的日期,小心翼翼地勒緊腰包,勒緊思念,總是徘徊在廠門口,小店邊,總是用匆匆的眼神張望門口的人群。初七八的樣子,工廠陸陸續續開工了,廠房裡的燈通亮了,煙囪上的青煙把天空拉低了,馬路上的閒人越來越少了。車站熱鬧起來了。城市像機器運轉起來了。春天來了,在廣東不那麼明顯,在每個人的心裡卻像亮堂堂的太陽,所以他們拼命地加班加點,拼命地賺錢,每個人都轉起來了,每個人都是機器了。當然,也有一些想上班而沒有班上的,零零散散的人,他們或低頭行走在馬路旁,或抬頭張望在工廠的門口,他們把失落寫在臉上,把心事扛在背上,把希望寄存在某個機會裡。

某個晌午時分,羅月麗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此時應在廚房裡的,現在她還趴在陽台上,望草地上那棵含羞草出神,望著馬路上的行人發呆。天氣不太好,沒有下雨,也沒有出太陽,灰沉沉的,她心裡空曠著,凝滯著,偶爾還飛過一些往事,像流雲一樣,沒有一個人讓她停留自己的記憶。她不想做飯,撥電話叫了一個快餐,口味不對,剩下一半,倒進了垃圾簍。就這樣坐在房子裡,天上也不會掉下愛情的,還是要出去走走,她要去楊曉麗的公司坐坐,沒什麼事,也就聊聊天吧。 上午睡覺,下午去豐澤,晚上回寶鑫。下午,業務員一般出去跑單了,張亦成最近到處覓新廠址,楊曉麗真閒了,家務事有堂姐,辦公室新招了文員,里里外外不用操心,安安心心做起了老闆娘,看電視或者玩麻將,她有大把時間,可是別人要上班,沒時間,所以有時玩麻將也找不到人,沒有工作壓力,現在連玩也有壓力。心裡空著,時間多得沒地方放,羅月麗來了,雖然不會玩麻將,心里巴不得。羅月麗笑著要喝楊曉麗的結婚喜酒。楊曉麗本是要在廣東擺幾桌宴請這邊的朋友的,開年以來太忙了,去年到現在,招人,送貨,選新廠址,一連串的事,結婚嘛,不就是一個證明。現代人都想得開,為什麼馬東東想不開,羅月麗在心裡粉拳砸了馬東東千百錘。

楊曉麗的公司準備搬郊區去,已經有了初步的意向,張亦成談去了。辦公室接了幾個電話,都是談業務的,下單的,豐澤的生意越來越好了,時髦一點說是紅紅火火。羅月麗一臉羨慕,她不是眼紅,相比之下,自己無所事事,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岸,她的心情好不了,有些抑鬱與消沉。 不如我跟你跑單吧,羅月麗突發奇想。 好呀,反正你閒著也是閒著了。 楊曉麗從辦公室把色板,報價單,一腦兒搬了出來,放在羅月麗面前,去跑吧,先熟悉這些。 這麼多呀,哎呀,我現在不知道還行不行,羅月麗真羨慕楊曉麗,你可是愛豪四朵金花中的富貴花了。 彼此吧,你不是嗎?你與華萬方分手了? 年前就分了。分了就分了,嫁那麼遠,我到湖北,都感到遠了,現在有了嗎?你不是喜歡馬東東,馬東東在哪呀,找到了嗎?楊曉麗呵呵地笑。

那是個沒出息的傢伙,別談他了。 哦,沒有誰比誰有出息,其實是機遇造就了人才的,馬東東的素質還真不錯呢。 機會有些人是抓不住的,馬東東就是這樣的男人。 我感覺馬東東與柳濤一樣,都是傳統型的,他們夢想在公司有更高的職位,他們的價值觀太低了。當初馬東東真給藍紅寫過情書呢,我看你們,三個女人一個男人。藍紅跟馬東東本來就是老鄉,為什麼不答應馬東東呢,我看多半就是覺得自己沒比黃彩霞差,肯定不會要黃彩霞拋棄的男人。其實找了那個鄭勇,還結婚呢,她怎麼就覺得他比馬東東強了。 但是現在,藍紅對馬東東,還真有那個意思,她真不要臉。 你吃醋了,月麗,雖然我不知道馬東東現在咋樣,藍紅是傷過他的心,男人一般是不會回頭的。

不是吃醋,我感到憤怒,她居然跟馬東東說我的壞話,羅月麗漲紅了臉,眼圈也紅了。 別激動,都是姻緣,有緣總會在一起的,怕什麼,競爭嗎,朋友之間什麼都可以讓,就是老婆老公不可以讓。藍紅也是受過傷的女人,原諒她一下。她已經失去跟你競爭的實力,你怕她嗎? 她受過傷,難道就要傷我嗎? 哎呀,隨緣吧,月麗,強扭的瓜不甜。馬東東有什麼,不就長了副好皮囊。你有錢還找不到好老公嘛。你拿著這些資料,出去跑跑,別憋在屋裡,從你的房子裡面走出來,可愛的女孩! 是呀,有錢還找不到好老公嘛,羅月麗複述了數遍,收起業務資料,心情驟然放開了。摩托車經過沙崗大道時,她還唱著歌兒,哼,有錢還怕找不到好老公,何況自己還算漂亮呢。天上可以掉下來個林妹妹,可是沒有聽說掉下來賈哥哥的,坐在這家裡,男朋友不會找上門來。羅月麗跑業務成與不成,可有可無,跑業務接觸的人多,容易碰上優秀的男人,羅月麗想的,可是做採購的多數是女的,好不容易碰上一個男採購,又結了婚。

她沒有業務壓力,拜訪工廠,心情不錯,跑了一個月,業務沒有談成一宗,認識了不少人。其中一個叫許高峰,四川達州人,一家波鞋廠的業務員,比她小一歲,與馬東東差不多的個子,濃眉大眼,與馬東東相比,他是方臉,說話聲音洪亮,特有磁性。工廠在新夏工業區,離寶鑫十多公里路程。當時,她聯繫的是工廠採購部的李小姐,她們的辦公室挺大的,走錯了門,進了業務部,辦公室只有一個男人在玩電腦遊戲。她很禮貌地問了一聲採購部在哪,男人應聲抬頭,很禮貌地告訴她,走錯了。見她還是不太清楚,男人主動把她帶到了採購部。羅月麗找了二次採購部,第二次見到這個男人,兩人交換了名片,知道他叫許高峰。許高峰沒有多少熱情,冷酷,不苟言笑,看起來比馬東東穩重。馬東東純正的小白臉,許高峰不是那種口味,一聽聲音,就要把她吸進去似的。她相信與這個男人有緣,這個人能與馬東東媲美。主動打電話的是許高峰,第一次竟約她看電影,一部成龍的武打片,看完電影,才九點鐘,他請她喝咖啡,電影院旁邊就是老地方咖啡館,進門往右,仿竹林後面第一個位置。這是羅月麗選的。一人來了一杯熱咖啡,面對著面,裊裊的香味,悠悠的情調,她品咖啡,品回憶,品出一種情思,一種渴望。他的目光忽閃忽閃的,像一條游魚,琢磨不透,每一次閃過,在她心裡有不一樣的迴響。

喝完咖啡,他自然坐上了她的車,緊緊地靠著她的背,一直到他的工廠門口。 他打第二次電話來,約她去跳舞,中間隔了三天,正是她止不住想念的時候,那是一個星期六的晚上。玫瑰園娛樂城,兩個人坐了卡座,她把手遞給了他,握在了一起,順理成章。他的舞跳得嫻熟,說是在大學裡學的,快三快四跳得更棒,把她快轉暈了。下了舞池,她就暈暈地倒在了他懷裡,順理成章,沒有尷尬,也沒有羞澀,彷彿前生已相識,今生已註定,無須言語。他的吻直截了當地在她的唇上表達,朦朧中,她聽到了“我愛你”三個字,那聲音使她的眼眶倏地彈出一滴淚珠。原來還有這三個字,她如夢方醒,她與華萬方同居三年沒有聽到過,與馬東東親熱了一天也沒有聽到過。華萬方平時常說的是親愛的,做愛時叫寶貝,馬東東沒有開口,凝望著他,他就吻她的眼睛,抱緊他,他就親她的額頭,一激動就掐她的背,揉搓她的屁股。

從玫瑰園出來,她成了他的女朋友。她抱緊了他的腰,推著他,在街道上奔跑,她要找到與馬東東在街上瘋跑的感覺,原來愛情也是可以轉移的,幸福也是可以擬定的,快樂也是可以隨心編造的,一切原本都是由自己決定的。她如夢方醒,何必那樣苦苦愛著他,愛是什麼呢,愛情是什麼呢,她忘卻了書上是怎麼說的了。街上傳來了深情婉轉的歌聲:得到一個人,是不是不再有風吹雨打。其實得到一個人,是多了半憂,多了半喜,多了半風雨,難道不是嗎? 她想通了,她現在不是很快樂嗎?快樂不就在身邊? 路過夜市,他們坐下來一起吃燒烤。他主動要求去她的房子看看,他以為她買了房子,看他羨慕的樣子,她放下心了,他是不會像馬東東那樣,說到錢字像紅眼病似的,自己賺不到,像豬一樣嚎叫。他不會開摩托,很乖地抱緊她的腰,在馬路上飛馳,那種幸福的快感,電流般擊向她。 福安樓,401。上樓時,他很認真地念了兩次。 她笑,你怕不找到嘛。其實,他是沒話說,找個字兒潤潤口罷了。他也坐在馬東東坐過的那個位置,那個位置正對著電視和茶几,但華萬方不喜歡,不喜歡看電視。他問她,是否可以抽煙,她點頭,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紅雙喜煙點燃了一支,沒找到煙灰缸,把紙簍拿到了腳邊。她同樣沏了一杯人參烏龍茶,拿出糖果。他吐出了煙圈,深沉優雅的樣子,難怪辛曉琪的《味道》那麼讓人喜歡,想念你手指間淡淡的煙火味道,這是一種什麼味道呢,男人味道吧。她同樣坐到了他的身旁,柔情地偎在他的懷裡。他說茶好香,好醇,他呷了一口,回味無窮地品味。她品他的動作,品他的煙圈,品他身上的味道,她還在心裡唱,想念你的笑,想念你手指間淡淡煙火味道。她經歷了四個男人,兩個男人抽煙,兩個男人不抽煙。她抱著他,在煙霧裊裊中迷醉著。 她抱著他,幸福就來了,幸福像疲勞,讓人自然地想睡。她抱出了被子,像那晚一樣,放在沙發上;她關門極輕,像那晚一樣,沒有倒鎖;她躺在床上,像那晚一樣,久久不能入睡。這一切與馬東東相處的那晚多麼的相似,她想著,咬著唇皮,幸福地竊笑。半夢半醒的時候,她感到了那種溫柔的撫摸,感覺與馬東東那晚一模一樣,她要飄起來了,她要叫出聲來了。她激動得醒來了。這是真實的,許高峰正在她身上,激動地動作,她真的好快樂,抱緊了他的頭,抓緊了他的脊背。她被他征服了,他得意地把她攬在了懷裡,她在他的胸口上咬了一口。 他們的同居生活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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