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現代小說 東莞麗人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東莞麗人 王家有 5693 2018-03-22
她每天接他下班,送他上班,畢竟他是弟弟呀。做愛時,他叫她麗,不做愛時,他叫她老婆姐姐,每天在床上,叫得她耳根癢癢的,心里美美的。他每天想著陪她,業績跑不開,他被辭退了。辭退了就辭退了吧,先回來休息一段時間,她安慰他。她真的很寬容,她不急,他就更加不著急。他很勤快,她做飯,他炒菜,她洗衣服,他打水。用她的話來說,他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好男人。他出去找了幾天工作,說工資不高難受氣,他的心情不好。她說,那就想辦法去做點生意吧,你不是做業務的嗎?他說,沒本錢,項目是有的。她說,什麼項目,說給我參考一下,錢是可以想辦法的。他說,他想去虎門租鋪口做服裝。 這是個好主意,她做過服裝,賺錢是肯定的,而且愛他應該支持她,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與他一起要看看檔舖的位置,要實地考察,要定位好檔次。

他陪她去虎門看檔口,位置蠻不錯,就在富民服裝城,是轉讓的。她親自去那家檔口問過,檔主急錢用轉行。她一問價,心裡咯噔一跳,一個小檔口,不到二十幾個平方要20萬。她沒有想到要這個價,不急,峰,先逛逛。她想起馬東東,她想讓許高峰出現在馬東東面前,這是她的陰謀,氣歪他的嘴。如何讓馬東東出現在面前呢? call他,如果知道是她,他會赴約嗎?給他留言說一同事在富民服裝城門口等他。 果然,馬東東搭一輛摩託來了,他沒有想到是羅月麗,更沒有想到她帶來了男朋友。馬東東出奇地友好,跟她打招呼,跟許高峰握手,臉上雖然也有些驚訝,不過看不出什麼特別的變化。馬東東跟許高峰相比,憔悴一些,實在一些,站在一塊,區分就明顯了。羅月麗精神很好,她說許高峰要在富民開店,順便過來看看他。馬東東聽得明白,心裡清楚,順她的意思補了一句,那可是賺大錢的,我看許老闆很有福氣。

馬東東的話不輕不重,不偏不倚。羅月麗還是覺得不夠痛快,心想生意做成了,再來氣氣他,一定讓他認輸。 不好意思,馬東東說,我還要上班,忙裡偷閒出來看看你們。馬東東揮手,不自然地微笑著轉身。 原本猶豫不決的她,見了馬東東受了刺激,她非把這生意做成不可,她要讓馬東東羨慕自己,嫉妒許高峰。 羅月麗下了決心,當即答應許高峰,但是她還是有些顧慮,擔心許高峰不會經營。許高峰又是發誓,又是擁抱,又是親吻,羅月麗幸福到暈了。許高峰說,生意做成了,就一起搬到虎門去,在虎門買房買車,共建家園。羅月麗思來想去,與其閒著不如一起去做了,不做怎麼知道能力,她要超過楊曉麗,她心裡這樣念了100遍,當即去銀行取了一萬塊錢把訂金交了。

交了訂金,還差19萬,四月一日前接店,否則店鋪轉給別人,押金沒收。店舖裡那位身材高挑的模特小姐扭動柳腰,在他們交訂金時這樣反复提示。羅月麗黛眉緊鎖,自言自語,哪裡去找這麼多的錢?許高峰就在身旁,這話是說給他聽的。這麼好的項目不做,機會就錯失了,許高峰板著臉,一言不發。為了表示她對許高峰的支持,羅月麗一路安慰他,辦法總是有的,回到寶鑫家裡只喝了口水,又匆匆去豐澤,說是去楊曉麗那裡借錢。許高峰怏怏不樂,在客廳悶坐,懶貓一樣,完全一副小弟弟等待姐姐照顧的模樣。他一直望著她的摩托往豐澤方向開去。 她找曉麗是要讓她說自己借了她十萬塊錢,如果她男朋友打電話詢問的話。羅月麗就為這回事,說完就打了轉身。

當她打開房門,許高峰居然把飯做好了,熱乎乎的,沒有急著問錢的事,倒是問起她的肚子是否餓了。她踮著腳尖,給了他兩個吻,嫁了個這樣中看又中用的男人,真是三生有幸了。不過,她感覺到有些受寵若驚,她從來都是乖乖地侍候著男人的,現在男人來侍候自己了,渾身不自在,真委屈他了。吃飯時,她是拽著他的胳膊的,她用勺子把飯送到他的嘴裡,他把飯吃進口裡,又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她的手指。窗外飛進來一隻蝴蝶,它顫動翅膀,時而衝上天頂,時而舞過飯桌,說可愛,也可愛,說討厭,也討厭。許高峰看不慣,動手捕捉,羅月麗阻攔他,別打,讓人家飛嘛,說不定,蝴蝶是羨慕我們呢。 畢竟投資數額大,不是鬧著玩的,捨不得這個錢,就是不支持許高峰,不支持許高峰,就是不愛他。羅月麗不是小女人,她自己不承認,好女人是男人背後的支撐,這些道理她都懂。她感覺訂金交得太匆忙,應該多考慮一下的,或者可以投資其他更合適的項目,交了訂金,騎虎難下。

許高峰一直沒有問起錢的事。問錢的事,是在做愛的時候,羅月麗高潮迭起的時候,她痛快叫著好舒服,好舒服的時候,許高峰趴在她的身上不動了,用嘴咬著她的耳朵說的。錢借到了嗎?她扭動著腰,往上挪動著,快點,再努力一點,我就到了。他偏偏不動了,他要她回答他。錢夠了,夠了,她回答那麼爽,那麼快。他滿意地開始運動,像機器一樣運轉起來,把她一波波地推向高潮,推向了峰巔。她擁抱著他,回味著,享受著,她從來沒有體會過這麼強烈的快感,感覺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她是他的附屬,是他的俘虜。 他是她的主宰,她的一切,她還有什麼理由不相信他。 四月一日上午,她把錢取了回來。她本想與他一起去交錢的。他很懂得女人心,撫弄著她的頭髮,吻著她的額頭,關切地說,你別去,辛苦了,難道還不相信我,是怕我跑了,還是怕我把事情辦糟了。

她急,你說啥呀,我整個人,整個心都給了你,我不相信你相信誰,唯願你能珍惜我,愛我。她把那個黑色的塑料袋子塞到他手中,親我。他毫不猶豫,深情地親了一口,唇壓在她的嘴,讓喘不過氣來。她滿足,陪他一起下樓,送他到107國道,在路上叫了輛的士。 注意安全,辦好手續,馬上給我電話,我等著你回來吃晚飯,她充滿柔情的期待。 的士往虎門方向,奔馳而去。望著滾滾車輪,她心裡像灰塵一樣,揚起一些不踏實的感覺,在回寶鑫的路上,忐忑不安起來。她一直問自己一個問題,他會嗎?應該不會,百分百不會的,他不是社會上的混混,還是大學生呢,怎麼可能會這樣。她給自己打氣,給自己信心,給自己安慰,他是有修養有檔次的男人,他不會做這麼卑鄙下流的事,她那麼愛他,他也那麼愛她,就因為一個愛字,他也不會做這麼缺德,無情的事。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感覺。她打開電視,盡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或許她再多想,就是對自己心愛的人一種褻瀆。她的心思還是往那個方向去,拉也拉不住。一會兒,她擔心他的安全來,會不會有人打劫呢,這也是有可能的。她中午不想做飯,怕手機響了,聽不到,她拿出一盒餅乾放在茶几上,把電視的聲音關到很小,把手機就放在茶几上,躺在沙發上一邊吃餅,一邊看電視。想來想去,心還是懸著,她給自己下了結論,這最終的結果是一場賭注,生意是賭注,信任是賭注,愛也是賭注,她相信會贏的。

時鐘嘀嘀嗒嗒,從心裡走過。手機突然響了,將她從沙發上驚起,心怦怦地跳動,是喜是憂,準確地按下應答鍵。是許高峰,是他,她心情激動,至少他不是逃之夭夭的男人。片刻,電話那頭傳來了號啕大哭,他說他被人打劫了,錢全部被人家搶走,就在富民旁邊的小河邊,他下車買煙的瞬間。他去追的時候,摔了一跤,嘴唇跌破一塊。她的手涼了,完了,完了,十九萬啦。還不去報警,把押金退回來,你這笨豬,她橫心狠狠罵了一句。她把自己的心也罵痛了,這豬頭果真被人搶了,那麼高大也被人搶了,真是沒用,廢物。她趴在沙發上嗚嗚地哭,她哭什麼呢,哭錢嗎,哭人嗎?她變成一個愛哭的女人了,愛哭是不堅強的表現,她打住哭聲,從紙盒抽出紙巾擦拭眼淚,但是她惶惶然的樣子,怎麼也無法改變。她坐不住,躺不住,站不住,一個勁在屋中間走來走去。

怎麼會這樣呢?這些天打雷劈的劫匪。 19萬呀,沒了,完了。她打床,打桌,打茶几,打沙發,打自己。 她感覺自己太簡單了,對感情太天真,對人太單純。如果有錯,都是這愛情惹的禍。 她腦袋裡一直是空白的。兩個小時後,許高峰開門回來,像個罪人似的,一言不發,把一萬元訂金甩在茶几上。他的嘴角裂開一道口子,微微翹起,擦了紅藥水,腫了。這說明他是努力了的,他是無辜的。他低頭,默立,無語。 羅月麗怒火燒心,正揉搓著額頭,厲聲說,把鑰匙給我! 警也報了,我也被打了,你怪我有什麼用,許高峰不敢坐,一副疼痛委屈的樣子。 鑰匙給我,聽見沒有!羅月麗咬牙切齒,她是絕望的,心在流血。 咔嚓,鑰匙甩在茶几上,許高峰的表情從委屈變成憤懣,你根本就不愛我,不就是被搶了錢,錢比感情重要嗎?

你不配跟我談感情,你還有臉回來,你走,走得越遠越好,王八蛋! 許高峰挪動腳步意圖再次靠近她,給她一些安慰,她厲聲呵斥,不要過來,再走一步,我就報警。 許高峰繃著臉,瞪了她一眼,真的掉頭就走。她喝了一句,站住!這次,他沒有聽她的命令,他熟練地扭開門鎖,倏地消逝在門口。她抓起茶几上一隻茶杯砸了出去,一聲脆響,茶杯的碎片跟著叮噹叮噹下了樓。她用拳頭再次猛捶沙發,在沙發上亂蹭一氣,但是悔之已晚,錢回不來了。 從中午到下午,她對所有的家具進行發洩,一屋狼藉。她實在疲憊了,她靜下來,沒法使自己的腦袋運轉,她只知道自己被騙了,其他都是懵的。她弄傷了自己的手,小指不能彎曲。她明白自己這樣是沒用的,砸東西是拙劣的脾氣,但是還是砸了。許高峰在晚上九點時,打來電話,跟她說對不起。她無法接聽,只罵他騙子,直到對方掛了電話,嗓子啞了,口乾了,心情萎了。騙了她,他居然還能處之泰然地站到自己的面前,還輕輕鬆松說聲對不起,把她當把戲,當弱智,真是高明,氣得她差點吐血。

她要撥110,撥下了11,撥不下去了,無憑無據的,報警又能怎樣?何況他在虎門也報了警。 她連續三天氣得吃不下飯,大病一場,去了醫院,躺在病床上打吊針,有氣沒力地哭訴著,給楊曉麗打電話,讓她過來陪陪她。楊曉麗挺著肚子來看她了。她趴到楊曉麗的大腿上哭泣,像個無助的孩子。楊曉麗給了她一些安慰,在醫院裡坐了半個小時,張亦成打電話來催了。唉,聰明的男人都不可靠,那就回家一趟,回家找一個老實人吧。楊曉麗握著她的手,說了貼心話。嗯,她點頭,摸著楊曉麗的肚子,自己心裡酸酸的,苦笑著說,你要做媽咪了。楊曉麗的幸福藏在心裡,臉上平淡,豐澤六月份搬工廠,楊曉麗八月份當媽媽,活得多滋潤。 她羨慕楊曉麗,又嘆自己。 哥哥、嫂子也來看望她了,不知是誰通知他們的。 他們以為她還與馬東東談朋友,那小子,把電話給我,我找他去。哥哥心疼妹妹,嚷著要找馬東東算賬。 哥,沒事,我沒事,我自己會處理。 羅月麗哪有心情聽哥嫂嘮叨不斷地勸說,從醫院回宿舍,把哥嫂關在了門外,她要一個人再靜靜。 房裡的東西該砸的砸了,該扔的扔了,該折磨的也折磨了,現在她想起當初華萬方說的那番話,確實有道理。也許這錢根本就不是自己該有的,也許這人也根本不屬於自己,從哪裡來,到哪裡去,自己突然大徹大悟,昏昏沉沉睡了兩天兩夜,心的傷痛才慢慢減輕,慢慢平息。 有錢就能找到好男人嗎?現在想起楊曉麗的這句話,她心有餘悸。自己經常不自主地向自己這樣提問,自言自語,問得自己搖頭晃腦。她懷疑自己患了抑鬱症,為此,她想去看心理醫生,東莞暫時還沒有,要去廣州。她就去了廣州,醫生很負責任,說沒事,多休息,少想事,多與人接觸就沒事。醫生給開了藥方調理,她回來就是這樣做的,不過藥只吃了一次,擱在一邊了。現在,她走在街上,每每看到漂亮的男人,聰明的男人,她就遠遠躲開,心有餘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一切都是命,她尋思來尋思去,還是去工廠上班,她在附近找到一家製衣廠做起了老本行——生產部文員。她本已超出招聘年齡,但是工廠的人都說她看不出27歲。她是唯一開摩托上班的外地人,同事都以為她嫁了本地人。在生產部她認識了一個搬運工,個子高高大大,叫孫元亮,跟她是老鄉,親不親故鄉人,多聊了幾次,就熟了。聽他講話,憨厚誠實,直腸子沒彎彎,工廠的人都叫他大傻,這種男人玩不出女人的手掌心。這是大傻給她的第一印象。她主動給他打的招呼,每天逗他幾回,每回逗他幾句,他憨憨的,只會笑,她也開心。後來,他居然主動來找她搭訕了。他還會追女孩子,看來不傻,羅月麗想。大傻30歲了,家裡窮,腦瓜子又不靈活,還沒有結婚。她試著用女人特有的目光看他,總是找不到他的目光,怯生生的,肯定是個老處男,她內心這樣笑。當然還有一個男人,板房的,瘦高,人長得醜,跟大傻差不多吧,大家叫他條子,她看不慣他耍小聰明,處處躲著他。比如他到辦公室來時,總是要坐到她前面的位置,來閒聊,開開玩笑,還給她倒水獻殷勤,有事沒事給她打內線電話,他給她說些奉承話,讚美她,捧她,哄她開心,她全看得明明白白,這種方式她見多了,越會說,越令她反感,也許又是個騙子,她警惕著他。他約她看電影,她推辭不去,他約她喝咖啡,她說沒空。 相比之下,她喜歡大傻的憨厚,喜歡大傻的笨拙,她在這個男人身上能找到安全感,這是她痛定思痛後渴望的安全感。因此條子感到奇怪,以他的條件和收入,比大傻強十倍,難道真有女人不願嫁好男人?他打內線問她,嫌我長得不夠帥嗎? 下班後,條子把她攔在路上,苦苦地追問她,要她當面回答他。恰巧給大傻碰見了,小跑上來,抓住條子的衣領,把他拎小狗似的提起來,大傻瞪著燈籠大眼,他媽的,欺侮我老鄉,老子揍你。條子的腳離開了地面,一蹬一蹬,見情況不妙,趕緊悔了話。很多人圍上來看熱鬧,臉色慘白慘白的條子,覺得很丟面子,大傻一鬆手,條子的嘴就硬了,你他媽的,你等著。大傻追上去,你還罵,老子這就教訓你,條子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跑進了門衛室。 大傻拍拍扇子般的大手掌,笑嘻嘻的,站在人群中間,得意地說,你看他那副模樣,像棍子一樣,還想跟我打。羅月麗把大傻拉出了人群,他還咧著嘴,傻笑著,當一回英雄救美,心裡樂滋滋的。羅月麗既喜又憂,擔心條子告他,工廠炒他魷魚。條子真的去告了,次日,大傻被記了大過處分,罰了100塊錢。下班後,大傻氣沖沖地要找條子算賬,說這個罰款要條子吐出來,不然打掉他一顆門牙。如果不是羅月麗及時攔住,大傻的拳頭已經落到了條子的臉上。整個事情都是因羅月麗引起的,為了表示心中的歉意,羅月麗請大傻在一家大排檔吃宵夜。那家排檔,就在福安樓的一樓。大傻不會說太多話,羅月麗說了一句不要跟條子打了。大傻喋喋不休地說不怕條子,只要條子還敢欺侮她,他就擺平條子。大傻一個人喝了五瓶珠江啤酒,才醉了。羅月麗本想載他回廠的,見他晃悠晃悠的,怕他出事,就把他扶上了自己的房裡休息,讓他坐在沙發上,大傻一句話都沒說,呼嚕呼嚕,大睡特睡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