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平面狗

第11章 第三節

平面狗 乙一 3204 2018-03-22
在濃霧瀰漫的深山里,同事N老師倒在了一棵大樹地下。我湊過去,確認他還有呼吸。於是便邊呼喚他的名字邊用力的搖著他的肩膀。他的眼皮微微顫動了兩三下,醒了過來。 “我,到底是怎麼了?” “我們剛剛腳下一滑,從這個陡坡上面掉下來了” 兩個人一起抬頭看了看那個好像是被巨大的勺子掏出來一樣的陡坡,這樣摔下來居然都沒有死,這使得在學校像魔鬼一樣被學生們害怕的N老師也面部抽搐,不禁後怕。 站起來的時候他發出一聲呻吟。他的腳腫得很嚴重,看來是無法再走了。 “沒關係的。” 他一邊因劇烈疼痛而流著汗水,一邊掩飾著痛苦,勉強得笑著對我說。 我們現在就在家鄉附近的山里,但是離兒時玩耍得地方還是有很遠距離的。

似有野獸出沒的山野小路一直綿延至山頂,順著逐漸清晰的水流聲向下走,沒想到在路邊有一個這樣的斜坡。從很早開始就沒有人再爬過這座山了,所以山中地形的相關信息十分的貧乏。這一定或多或少是受了關於那個女人的傳說的影響。 背著不能走路的N老師爬上這個斜坡是不太可能的。眼看著太陽就要下山了,剛剛還照射在身上的陽光已經慢慢被周圍茂密的樹葉遮住了,就這麼坐在這裡等著也不是辦法。 最後決定我先一個人爬上去找救援,N老師先留在這裡等幾個小時。 然而計劃徹底擱淺。斜坡上的土十分的松滑,我就像掉進碗狀的沙坑怎麼也爬不上來的螞蟻一樣。回到先前的那條小路上去似乎完全是沒有可能了。不過,也不是完全無路可走,在我們面前沿著坡道下面有一條沙石小路。雖然不知道這條路通向哪裡,但是既然有路就肯定曾經有人從這走過。

於是我就背著N老師,沿著這條路向山下走去。 和N老師說起要在暑假來爬山是之前在中學的職員辦公室裡的事了。當時正是放假前的繁忙期,他來找我詢問學校的暑期安排,於是聊了起來。 我們來自於同一個町(日本地方行政區劃之一,以人口規模而言比村大,比市小),並且都在這所我們的母校裡執教。 N老師比我大一屆,教社會科,家住在離學校很近的地方。 第一次和他聊天的時候,我對他說我父親家也在那個町,就在山邊那一帶的時候,他邊捋著下巴上的鬍子邊表情複雜的說:“啊,那一帶啊。我小的時候有騎車去過那裡呢。不過,雖說如此,我和你好像是從中學開始認識的吧。你當時要是參加了柔道部的話,作為後輩,我可是會很照顧你的呢。”

我當時入學的時候加入的是美術部,現在已經成為了是美術部的顧問。 我們很快就聊得很是投機,於是決定暑假一起去玩。 “每年暑假我都會去爬山。” “爬山?做這麼累得事情,你還真是厲害啊。我就連在學校爬個樓梯都喘得很呢。” 作為美術老師的我當時正在一張張的給學生的作業打分。是為了讓他們更好的掌握明暗的處理而進行的雞蛋的素描。對於只通過這麼一張畫就來判定一個學生的繪畫技術的做法,我充滿了懷疑。但是為了可以儘早的結束這無聊的工作,我飛快而潦草的給每張畫打著分。 我打算讓學生們畫些風景畫來當作暑假的作業。能認真的去完成的學生,不知道今年又能有幾個。身為老師的我卻偏偏對於看學生的作品感到十分厭煩。他們的畫和我的一樣,毫不生動。畫中的人並沒有在校園裡呼吸著的感覺。這樣的畫是不值得一看的。

就這麼隨便的應和著和N老師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不知怎麼著,最後就變成了他和我一起去爬山了。 今天清晨的時候,我們聊起了來爬山的原因。 他一身輕便的著裝來到我家。我的叔父端了茶出來。現在只有我和叔父兩個人一起生活。因為N老師常常來我家玩,所以他和叔父也很熟絡了。我們三個人都是單身漢。 去爬山是為了尋找母親的遺體。聽了這話N老師變得興奮起來。 “事情變得有意思了呀。” “算了吧你,身為教師對這種事情感興趣,很不合適的。” 據說我的母親去了山里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聽說這件事情是在我高中畢業三個月後,父親去世的時候。是成為我唯一親人的叔父告訴我的。小的時候告訴我母親是因為得病而去世的說法只是個謊言。

母親留有幾張照片,照片上的母親笑得很美,在我二十歲之前這些照片一直擺在桌子上。從小學開始,對於母親的記憶就只有這幾張照片了,此外,還知道母親是位攝影家,僅此而已。 “她是很美麗的女人!遠比照片上的還要漂亮。”叔父十分惋惜的說,“雖然並不出名,但是,即使是生了你之後,她還是希望可以繼續做攝影家。” 父親帶我回爺爺奶奶家一起住的時候,叔父還是個高中生。夫妻吵架。原因只是因為母親不怎麼管我。對於母親對攝影的熱愛,父親和父親的父母並不給予理解。他們堅持認為母親應該放棄自己的愛好,專心做家事。 但是母親並不打算放棄自己的攝影事業,堅信總有一天自己的作品一定會得到世人的認可。結果最終和父親決裂了。

“那天晚上,她說希望可以見上你一面,於是就來了,不過你當時什麼也不知道,安穩的睡在蚊帳裡” 叔父說,母親站在玄関那裡哭了,說是要見我一面。 “我的母親,也就是你的奶奶看著你的媽媽卻說:'你這樣的人實在是不成體統,要是被鄰居門看到了,是我們家的羞恥。這個孩子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你了,要是你再來接近他,我們就叫警察'。我從來沒見過母親那樣嚴厲的表情。” 不一會兒,甚至遠從叔父的房間都可以聽到母親的哭泣聲。哭聲消失後,叔父打開窗戶,看到筋疲力盡的母親癱坐在地上。三個小時後,叔父再一次打開窗戶看的時候,母親還保持著那個姿勢,不曾動過。 “早上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而之後,鄰居們之間開始傳起了風言風語,說在黎明破曉之前,一位身著紅衣的女子向山中走去。”

然而之後並沒有人從山里回來,所以父親家以外的人都以為肯定是看錯了。 傳言中的那個女人大概就是我的母親吧。叔父回憶說,那天他所見的站在玄関那裡的母親就是穿著紅色的衣服。母親一定是因為我的事情,還有自己的攝影作品得不到世人的認可的事情,等等煩惱使她萬念俱灰,最終想到了死。 在那之後不久,母親的攝影集就出版了。看了母親出版的攝影集,我立刻就被深深的吸引住了。雖然和我不在同一領域,所以我無法做出準確的評價,但是至少,在我看來,母親已經是一個最接近我理想中的攝影家的人了。 “攝影集的版稅怎麼處理的呢?” 一直靜靜聽著的N老師問道。 “全部由爸爸收下了。因為媽媽自殺的事情沒有人知道,所以母親被人們認定是一位下落不明的攝影家。”

N老師凝視著母親的照片。那一晚母親的裝束大概和這張照片上的一樣吧。照片中的母親穿著紅色的衣服,胸前還有繡有一朵大大的向日葵。終於,N老師嘆了口氣說“不管怎麼樣,真是個美人啊,唉。” 不久,我們就被四周的黑暗所包圍。本來打算趁著天亮的時候就回去的,所以沒有帶任何照明的工具,現在只能藉著昏暗閃爍的星光,勉強看到腳下的路。 N老師雖然是位柔道高手,卻並不是彪形大漢,而是位肌肉線條流暢,體形勻稱的男人。因此我背著他走路還是可以的,但是對我這種不怎麼強壯的身體來說也快要到極限了。 之前他只說了一句“不勝感激”,就閉上了眼睛沒在睜開過、不知道是暈過去了還是睡著了。 道路好像是一條平緩的曲線一樣。明明是向著下山的方向走的,現在卻好像超著完全相反的方向在前進著。

霧越來越濃了。 突然聽到身後響起了某種重物被拖動的聲音。我回過頭一看,發現是N老師的腿垂了下來。看來我已經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疲憊不堪了。大概是因為支撐著他的手已經沒有力氣了,所以不知不覺中就變成了拖著他在走的狀態。 然而我更擔心的反而是N老師,明明已經受了傷的腿還被這樣拖著走,卻沒有發出任何疼痛的呻吟。我想該不會是死了吧,不過仔細一看,發現緊閉著雙眼,不停的冒著冷汗。確定了他還活著,我立刻鬆了口氣。 “得快點找個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得地方才行”我心裡焦急的想著。 突然看到眼前有一絲光亮,就好像用針在四處瀰漫著的濃霧上紮了一個洞一樣。說不定有人家。不,必須得是人家。 我把N老師從新背好,向著光亮處走去。終於摸索著走到的時候,我已經筋疲力盡的快要斷氣了。完全只是靠著慣性一步一步的向前邁著,好像是踩在柔軟的地面上,有好像是走在鋪了滿地的坐墊上。

越來越近了,那絲光線在模糊的視線中漸漸放大,我覺得自己似乎看到在那光源的周圍杵著無數個一動不動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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