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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四節

平面狗 乙一 7125 2018-03-22
古木的清香將我的意識從昏睡的深淵拉回到現實之中。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被子裡,身上蓋著一條手縫的由若干塊破舊的碎布頭拼接起來的被子。上面有些地方已經開線了,很薄。 看上去像是一間民宅。屋子有六張榻榻米大小,四周用幛子圍著。剛剛聞到的古木的清香似乎是這間屋子的古老的氣息。紋理粗糙的天花板已經被熏得黑乎乎的了,屋裡也找不到任何電燈之類的照明工具。天剛濛濛亮,幛子上貼的白紙泛著白花花的光,對於剛剛醒來的我來說顯得十分的刺眼。 身邊還有一床被子,N老師躺在裡面。沒有一點要醒來的跡象。隨著他規則的呼吸,被子也一起一伏的動著。 N老師睡得很是安穩。被子很小,再加上他的睡相也不怎麼好,受了傷的右腳露在了外面。似乎有誰幫他治療過了,上面纏著的繃帶並不是我弄上去的,看著有些陌生。並不是通常醫院用的可以在市面上買到的那種繃帶。是用撕開的細長白色布條來代替的。布條也不是通常的白色,已經有些變色發黃了。

忘了之前周身過度的疲憊,我起身準備站起來。肌肉感到突如其來的疼痛,使我不禁小聲地發出呻吟。 不記得我們是什麼時候被安置在被子裡的了。記憶中的最後一幕是我背著N老師趕路,然後看到一絲好似人家的光亮,於是向著光亮處走去。隨著我慢慢靠近,光亮逐漸變大,在那周圍似乎飄忽著很多的人影。記憶到這裡就中斷了,恐怕我是在到達這里之前就已經筋疲力盡的暈過去了。 我緩慢的站起來,盡量不讓身上的筋骨有大的動作。我必須向這家的主人道謝。 幛子好像浮在空中一樣,輕輕一拉便開了。屋前是一條走廊,走廊的對面是寬敞的院子。 霧很濃,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彷彿置身雲中。這種狀況大概走不了二十步就會迷路吧。我放眼在還看得見的範圍內環視了一下。院子的一面牆是用砂子砌起來的,在霧中隱約有幾棵樹影。不知道院子到底延伸至何處,只是覺得是個非常寬大的地方。為了方便我們從走廊直接下到院子裡,我和N老師的鞋都被擺在腳下。在離這裡不遠處林立著的許多看上去像燈籠柱一樣的影子吸引了我的目光。這些燈籠柱不規則的排列著,大小也不盡相同。它們的影子像是要把屋子包裹起來一樣立在四周。在濃霧中想要看得更清楚的話必須再靠近一些。我雖然想那樣做,但最終還是決定稍後再說。

我走在走廊裡,尋找這家的主人。地板十分的干燥,彷彿上面還浮著白色的粉末。地板上凹凸的紋理刺激著腳底。地板並不是由長木條順著走廊的走向縱向排成的,而是由許多短木條橫向並列拼成的。與其說是人家,不如說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寺廟。大概是因為塌塌米是由厚厚的毫無彈性的硬木做成的吧。 房子很大。我邊走邊數著步數,但是由於怎麼也走不到房子的另一端,不知什麼時候就數亂了。左邊是院子,右邊是障子和木牆組成的屋子的外牆壁。我喊了幾聲,卻沒有人答話。 終於,走廊沿著房屋拐了個彎,障子的門緊緊的關著,我拉開門向屋內張望,屋裡絲毫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走廊的盡頭突兀的出現在眼前。地板中斷在一間泥地的房屋前。看上去像是個廚房。在驟然變冷的潮濕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使人鼻孔發癢的香氣。石灶上架著一口沙鍋,鍋上冒著騰騰的蒸汽。香氣就是來源於這裡。可以確定,家裡並不是沒有人的。鍋裡煮著放了青菜的雜燴粥。

除沙鍋以外都是些隨便散放著的冰冷的餐具。沒有什麼碗櫃之類的東西,餐具和鍋之類的東西就這麼直接放在地上。餐具基本都是木質的。雖然其中也有一些陶器,但是不是破了就是上面有裂痕,看上去不能用的樣子。屋子的角落裡鋪著張席子,在上面粘著泥土的蔬菜碓得像小山一樣。地上還有一張砧板,上面插著把已經生鏽的刀。 離廚房最近的一間屋子的門是開著的。我雖然覺得很不好,但還是走了進去。屋裡鋪著被磨的很破舊的塌塌米,踩上去腳軟軟的陷在裡面。屋子很寬敞,擺設卻毫無情趣。但是和別的房間不同,在這裡我感受到了有人生活的氣息。 在屋子的角落裡有個小小的木質的台子,上面有四根長短不一的蠟燭。我湊過去跪下來,細看的話可以看到小台子上沾滿了蠟燭融化後滴落的痕跡。被蠟燭包圍著,中間有一個小小的木箱。形狀扁平,大小剛好夠放入一本書。

大概是個佛龕吧。看上去蠟燭好像是用來祭奠那個小木箱的。我伸手把木箱拿了起來,木箱輕得完全感覺不到手上的重量,好像裡面放的全是空氣一樣。雖然箱子上有個小小的金屬扣,但是看上去還是很容易打開的。好想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啊。 “我不知道您是從哪來的”身後突然響起嘶啞的女人的聲音,“但是,這樣擅自進入別人的房間,你不覺得慚愧麼?” 肯定是這裡的主人了。我覺得有些窘迫,將箱子放回了原處。 “實在是對不起,剛剛我醒過來的時候,想到一定要和救了我和我朋友的人道聲謝,所以不自覺的就擅自在屋子里四處轉了起來。” 我轉過身,希望可以拜見一下恩人的樣貌。 “就那樣呆著,別轉過來。” 女人慌忙的說。

我就像被人扇了一個耳光一樣,就這樣背對著對方停在那裡不敢動了。 “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我只是不想讓別人看到我的臉。雖然很無禮,但是希望您可以保持現在的姿勢和我說話。” 女人的言辭雖然非常的委婉,但是卻有種不容對方拒絕的壓迫感。脖子後面一陣發麻,身後的人讓我覺得一陣強烈的壓力襲來。雖然覺得她的要求很是奇怪,但是卻沒有想要問原因。只是,像這樣只有我以背面示人的狀態,讓我覺得不安且不知所措。好想和對方面對面啊。 “您在我飢寒交迫又筋疲力盡的倒在路邊的時候照顧了我,對我來說是大恩人,可是這樣以後背對著您,讓我覺得實在是心中難安,您無論如何也不能准許我見到您的樣貌嗎?” 女人並沒有回答我,而是在我身後坐了下來,發出沙沙的衣服摩擦的聲音。那個聲音好像在說,她根本就沒有打算聽我的什麼意見。我也只好就這麼背對著她,坐了下來。

女人開始說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基本上和我猜想的一樣。 因為談話的對象並不在面前,所以視線終究無法定下來。雖然心中十分的不悅,但最終我還是閉上眼睛妥協了。由於閉上了眼睛什麼也看不到,身後女人的存在感更加的膨脹。她沙啞的聲音振盪著我的耳鼓膜。恐怕是個年歲很大的女人吧。光聽她的言談措辭,可以感覺到她是一位十分注重禮儀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話卻總讓我覺得嚴厲,好像要強加於對方什麼似的。也可以說是一種敵意。即使不是敵意,也好像對方做了什麼事情讓她覺得不可原諒。 我對她解釋說我在山中遇了難,狼狽不堪的趕路,最終來到這裡的。 漸漸的屋裡變得凝重起來,從女人周圍開始,空氣逐漸變冷,凝結出固體的顆粒。身上不禁浮起一層雞皮疙瘩,我努力的壓抑著想要回頭的衝動。

我和那個女人聊了一會,終於,她打斷了這種交談,聽聲音她好像是站了起來。似乎是進到裡面的房間裡去了。我舒了口氣。 “趁著我現在迴避,請你離開這間房間,回到你朋友的身邊去吧。再過一會就可以吃飯了,因為這裡是深山,所以只能準備了一些粗鄙的東西。” “哪裡哪裡,您的好心招待已經使我覺得感激不盡了。” 退出了房間我才發現,自己的身上已經被汗水浸得透濕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時,N老師還在睡著。 我穿上鞋,來到了院子裡。初次見到房子的外觀,為其古老和寬大而震驚。房子只有一層。 剛剛的那個女人到底是為什麼不肯讓我看到她的臉呢?這個疑問還是不停的在腦中盤旋。邊在踩著腳下的沙礫,邊做著種種的假設,這實在是太離奇了,我不禁苦笑。

在我向那個女人借電話的時候,她說這裡並沒有電話。 “雖然很遺憾,但是我不得不說,下山的路十分的險峻,背著你的朋友走的話十分的艱難,所以在你朋友傷愈之前,就請把這里當作是你自己的家吧。” 目前看來,這家中連電都不通,這個女人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呢,和山下的村莊有沒有交流呢? 乳白色的霧濃濃的包裹著我的視野,一時間讓我覺得自己好像還是置身夢境之中。漸漸的房子消失在濃霧中。與此同時,遠看的時候模糊的燈籠柱的影子,輪廓開始清晰起來。近看才發現,林立在四周包圍著屋子的無數影子並不是什麼燈籠柱,而是石頭。貌似人形的石頭! 因為著急所以忽略了拉開門時手上的力道,順勢打開的門發出爆竹一樣的聲音。

N老師睜開了眼睛。本以為他一定會奇怪為什麼自己會躺在被子裡,但是我想錯了。他慢慢的坐起身,邊摸著右腳上的繃帶,邊說: “我們的運氣好像還真是不錯啊。” 我向她說了剛剛那個女人的事情。 “關於那個女人不肯讓我看她臉的這件事,N老師你怎麼看?難道,那個女人是……” “你想說是那個'看了眼睛就會變成石頭'的女人?說什麼傻話呢,那種事情怎麼可能是真的。” 為了製止呼吸開始局促的我,他不屑的哼了一聲。 我說起了剛剛在外面的石頭的事情。他透過開著的門向外撇了一眼。 “你是想說那些石像本來都是活生生的人,看了那個女人的眼睛之後就都變成了石頭?” “石像”一詞使我心中一緊。石像,也就是用石頭雕刻出的東西。而那些霧中的人形石頭,可以叫做石像麼?第一個闖入我視線中的是一個塊呈走路姿勢的年輕男子的石頭。身高和我差不多,溜肩膀。臉部的皮膚微妙的皺起,表情充滿了痛苦。筋疲力盡的樣子。生動的造型簡直就像是個奇蹟,讓人不得不覺得這個男人是在邊走邊思考的時候,突然被神用鑷子夾起,放進了一個石頭袋子裡面一樣。

石頭里面可以看到清晰的肌肉線條。我簡直忘記了眼前的東西是個石頭,而有種那個人似乎還打算繼續邊思考邊趕路的錯覺。 我想起了小的時候在河邊拾到的那塊手的形狀的石頭。於是我試著去摸了一下。大概是因為霧的緣故吧,石頭表面細細的水珠沾濕了我的手指。當感到他毫無彈性的時候,果然還是和當時一樣,反而覺得很驚訝。如果那塊手形石頭,和這些人形石頭都是被哪位極賦天賦的人雕刻出來的話,那麼一定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但是,我堅信,這些並不是通過什麼精雕細啄而產生的。 還有一塊石頭的形狀像一個老人。哪位老人盤腿坐在地上,皺紋密布的臉上浮滿了笑容。看上去像是忙完農活,開始休息的那一瞬間的神態。右手舉在額頭旁,像是在擦著汗。如果說石頭上的水滴就是老人流出的汗,我也不會感到懷疑。 老人的右手和頭之間總覺得是沒有連在一起的,仔細觀察,可以看到中間有一條僅僅可以夾入一張紙的縫隙。如果只憑鑿子想在一塊石頭上完成這樣的任務,不是太困難了麼?而且在刻刀根本沒辦法觸及的手指之間,也可以清楚的看到凹凸起伏的皺紋。 女人樣子的石頭,小孩樣子的石頭,姿態萬千表情各異的石頭多得數不勝數。每個石頭之間的距離不密也不鬆,大概每個十步左右就有一個。 還有一塊只是一根頭髮的石頭。當然,用手使勁一按就斷了。 這些石頭還有一個很大的特徵。 “石頭基本上都是沒有穿衣服,赤裸著的。” “哦,有意思。” 關於為什麼石頭人都沒有穿衣服,我對N老師說了我自己看法。簡而言之,這些人由於某種特殊的力量而被變成了石頭,但是他們身上穿戴的東西卻不會隨之一起石化。 “如果,那個女人真的就是傳說中的石目的話……” 那麼,院子裡面站著的那些石頭人就可能都是因為看了那個女人的眼睛所以變成石頭的了。但是衣服卻沒有變成石頭,保持著原狀留在身上,隨著歲月的流失,衣服都風化掉了。最後就只剩下了赤裸的石像。 “但是,衣服是那麼輕易就會壞掉消失的麼?即使是日曬雨淋,我也不認為會消失的一點痕跡都不留。” N老師對於這裡的主人就是石目這一猜想表示懷疑。 “我沒有看完院子裡的所以石頭人,說不定裡面有一些是穿著衣服的。不過,這些赤裸的石頭人難道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麼?” “如果順著S老師的話想的話,沒準這裡曾經發生過大的火災。衣服在那時被全部燒光的。” “也沒準是那個女人給脫去的,不過我現在也想不出可能是因為什麼原因。” “也有這種可能。不,肯定是這樣。肯定是住在這裡的這個女人脫去的。因為她需要衣物和布料。” “為什麼?” “正如S老師所見的,這個家的生活條件十分的簡陋。看著眼前明明還可以穿的衣物很快就會腐化掉,不可能放任不管吧。脫下來的話還可以做抹布什麼的。這些拼湊起來的被子說不定原本就是誰的衣服呢。不過,我還是不相信有什麼石目的存在。剛剛說的話你聽听就算了。” 無意中眼睛瞥向被子。被子是由各種不同的布料拼接而成,恐怕是那個女人自己手縫的。突然,兩人同時發現了一個細節。 在被子的一角有塊紅色的部分。只有那一處用的是紅色的布料,而且布料上可以清楚的看出繡著一朵大大的向日葵。這個刺繡好像在哪裡見過……在照片裡!和母親在照片中穿的衣服一樣!叔父也的確說過,那一夜母親是穿著紅色衣服的。 如果那個女人真的就是石目的話,現在我們看的這個,就說明母親曾經來過這裡。那麼她現在應該已經被變成了石頭,站在院子裡的某處,還保持著年輕時的樣貌。 這無疑等於是突然發現了母親確實死去了的證據。也許是想著了這一點,N老師用安慰的目光看著我。 但我確認為恰恰相反。母親很有可能因此而擺脫了時間的束縛,可以在石頭中永遠的保持著美麗的容顏。這一想法使我的心情立即無法抑止的激動起來。 “飯已經做好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就幫你們把飯菜端到這邊來了。” 屋外傳來女人嘶啞的聲音。雖然門是開著的,但我們完全看不到她的人,她似乎是站在很遠的地方叫我們的。 N老師起身要去看看那個女人,被我非常認真的阻止了。他應該是初次聽到這個聲音,但卻毫不畏懼的答話道: “在下是N,剛剛才終於醒過來的,從朋友S老師那裡剛剛聽聞您對我們的誠摯與和善,真是不勝感激。您說要把飯菜幫我們端過來,也是因為考慮到了我腳上的傷吧。可是這樣的話,您不是簡直就成了侍者了麼。我希望可以和您一起進餐。我們只求您讓我們和您同時同地同量的一起進餐就行。太勞煩您費心的話,我們只會覺得於心不安的。” N老師提出了要三個人在用一個房間一起用餐的建議。我向他做著手勢,告訴他我不同意這種做法。 “我很想更多的了解那個女人。” 他邊小聲的回答我邊向我眨了眨眼睛。 女人好像是在思考,沉默了一會之後,接受了這個提議。從她當時的聲音聽上去,她彷彿已經看穿了N老師的好奇心,只是興趣盎然居高臨下的觀察著小孩子們的遊戲一樣。 “我想您應該從S先生那裡都聽說了,請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要看我的臉。” 告訴了我們用餐地點之後,女人就回去了。 女人的聲音聽上去有一種成竹在胸的從容。我問N老師是否有同感,N老師同樣從容不迫的說沒有這種感覺。 我攙扶著N老師向用餐的房間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女人故意整N老師,用餐的地方和我們住的地方正好是相反的方向。屋裡並排的擺著兩個很舊的坐墊,軟趴趴的,坐在上面反而讓人感到不舒服。坐墊都擺在牆邊,之間只隔了三十厘米左右。代替碗我們的面前放著木板,上面有兩人分的飯菜。面對著食物坐下來,就會呈面壁而背對著房間的狀態。這大概是女人特意安排的。我們就這樣面對著牆壁坐了下來。 N老師因為腳上有傷,所以沒法正坐。 視野所及只是一面滿是裂痕的土牆。 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是那個女人,千萬不可以看。 “因為你們希望可以和我一起用餐,所以雖然我知道有些粗魯,但是請准許我坐在你們後面吃。” 女人好像是在房間的另一側與我們背對背的坐下了。不過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如此。沒準她就拿著刀就站在我的身後,而且目的不是為了做飯,不過即使如此我也沒有勇氣回頭看。刀不刺下來的話,我也沒什麼感覺不是麼。這麼想著我越發緊張起來,心想要是沒穿這種脖子後面露著一大塊的衣服就好了。 飯菜就是我剛剛在廚房看到的冒著熱氣的菜粥。雖然只有這一樣,但也算是我在這個家吃的第一頓飯。味道很淡。 我們就以這種背對著主人的奇怪姿勢開始進餐。寂靜的屋子裡只能聽到我們咀嚼菜粥的聲音。我的目光一直無法離開牆上蔓延著的裂痕。有種緊迫感。 冒汗,不只是因為飯太熱。 N老師和那個女人好像在試探著對方的動向一樣都沉默著。但是在這沒有交集的視線裡我卻看到了火花。我小心翼翼的小口小口的吃著粥,心裡想著什麼聲音也不能出。本來我想著吃完了飯放下空的餐具的時候,多少肯定得出點什麼聲音。這使我感到很害怕。就像壘高的石頭即使是遇到因嘆息而形成的這樣的小風也會坍塌一樣,說不定什麼不得當的小動作就激起了那個女人想再造兩具新石頭人的慾望。 不過幸好,餐具都是木質的。不會發出陶瓷的碗所獨具的那種“吣”的一聲尖銳的聲音,正因為這樣,才使我的心沒有因為過於驚恐而停止跳動。 “我想再來一碗。” 突然,N老師的話使屋裡本來僅有的一點點聲響也消失了。 在女人回答之前,我緊張的停止了呼吸,筷子僵在空中。 “好的,馬上。” 我感覺到那個女人站起來,向我們走過來。突然,面前的牆上映出了女人的影子,嚇了我一跳。她果然還是真實存在的,不僅僅只是一個聲音。 N老師保持著面壁的姿勢,將手伸到後面,把碗遞了出去。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不久他又接著問道。 “您是石目麼?” 之後的幾秒鐘,時間彷彿靜止了一樣。而我手中的筷子,還是僵在空中。 “啊,我還以為您會問出什麼問題呢,原來也只是問了和別人一樣的事情嘛。” 女人的聲音中聽不出驚訝,冷淡卻有饒有興趣。給我一種錯覺,那聲音像是源自牆上裂紋中最黑暗的底部,再透過潔白的牙齒飄逸出來一樣。 “您是說還有別人和我一樣問了同樣的問題?” “是的。” “那他們後來都怎樣了?” “都因為一個小小的疏忽,現在禁錮在院子裡了。” 女人的這番話好像是湊到我們耳邊說的一樣,不停的在我的腦海中迴響著。 “我應該可以把您剛剛的話理解為您自己承認您就是石目了吧。不過我一直相信,那隻是一個傳說。我是不會輕易相信您所說的話的。” “那麼,您要看看我的臉麼?” 過了好久N老師都沒有做出答复。 “不”,他最終回答道。與此同時,女人走出了房間,大概是盛粥去了。 我斜眼看向N老師,與他目光對視。 “說不定事情是有萬一的。” 一股難為情的笑容浮現在他臉上。 “也就是說你承認那個女人就是石目嘍?” “不,我不這麼認為。不過我也不會去看她的臉。” 女人盛了粥回來,再次站在我們的身後。她的眼睛總不會長在腳上吧。我最大限度的別過臉,盡量不被發現的看了看她的腳。 我看到了醜陋而年老的腳尖。並沒有穿著襪子,腳只是被深色的布包著,像是岩石被鑿子鑿過而變成這樣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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