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返祖

第5章 第五部分-1

返祖 那多 15192 2018-03-22
九、六耳的直覺 楊華的關係修補工程還沒有大功告成,所以當我把張金龍的名字、槍斃時間及提籃橋監獄這幾個信息告訴他,要他幫忙的時候,他說“盡力搞定”。加了個盡力二字,可見並非很有把握。 我和梁應物通過電話,告訴他雖然還在調查,但未必就是遺傳。他卻說遺傳可能隔代,上一代沒有表徵並不說明什麼。 這說法是事實,但也挺氣人。要是隔個三五代的話,我怎麼樣才能查出來? 他建議我搞點遊芳的血,或者頭髮化驗一下。這樣的任務真讓人撓頭,血就不談了,頭髮我上哪裡找,直接向她要?這種奇怪的要求她一定會問清楚前因後果,告訴她六耳其實變了毛人還了得?如果梁應物早說,那和遊芳見面喝酒的時候,還能偷偷摸摸搞幾根下來,現在身份明朗化,我當然不能再跑過去找她陪酒。

“要不你去一次?”我試探著問六耳。 六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不去。” “哎呀,你這個……”我正轉著眼珠想法子勸六耳,他打斷我說: “實在是不能去,別的不說,你覺得我這副樣子能行?” “怎麼不行,刮乾淨了就……呃,好像是不行。”我這才想到,母親看兒子是怎麼個看法,那可和路人大不一樣,六耳多出來的那麼多毛孔能瞞得過去? “要不,嘿嘿……” “幹什麼笑成這樣?”六耳狐疑地看著我。 “那就我去,雖然早了點,現在也已經有個別店家開始賣中秋月餅了吧。” “現在才什麼時候,七月底啊,還有一個多月。你不會是想去送月餅還謊稱是我買的吧?” 我敲了他腦袋一下,現在我們的關係似乎又回復到剛認識時那樣隨便了。

“你不該送嗎?中秋佳節,自己不去要我去送,有我這麼好的朋友你真該燒高香。” 於是,第二天買了月餅,趁她晚上上班前送過去,借用衛生間上廁所的時候在梳子上扯幾根頭髮,就完成任務了。 看起來很輕鬆,其實也挺辛苦的。遊芳這次活脫脫像一個想死兒子的媽。雖然六耳自己不送讓我送說明他心裡還存著芥蒂,但買了月餅說明兒子總算還是想到她,這讓她比什麼都高興。 遊芳拉著我問了一大堆關於六耳的問題,我斟酌著小心回答,許多時候要編出完美的謊言,很費心思的。 如果她知道月餅是我買的,肯定大失所望。不過我看六耳的樣子,或許我做了件他不好意思提出來的事情。 離開的時候遊芳還讓我常去玩。我心裡知道,她是想我常把六耳的情況告訴她罷了。她想通過我這個中間人和兒子拉近關係。

楊華那裡有了消息,他給我介紹了個人,原來是刑警大隊的心理顧問,現在退休在家。當時這宗大案子,他也幫著做過案情分析。 這個人叫王茂元,楊華以往寫大稿的時候,常常詢問他罪犯的心理問題,和他挺熟。楊華告訴我,王茂元在市局里相當受敬重,人脈很廣,讓我先去找他了解情況,需要看當時的捲宗的話,由王茂元出面也方便。 楊華告訴我的當天晚上,我就和六耳一起,到王茂元家拜訪。 他住在楊樹浦路上,一幢老房子的二樓,離提籃橋很近,不知是否公安局分配的住宅。 王茂元六十出頭,看上去一米七五左右,在他的年紀,算是相當魁梧的了。他老伴熱心地端茶送茶點,然後給我們關了門,到隔壁屋看電視去了。她已經習慣了有人到家裡找老王談公事。

這間會客室其實就是王茂元的書房,不僅書櫃裡塞滿了書,好幾處地方,書就直接堆在地上,歪歪扭扭摞起老高。 我還沒開始說話,六耳先捅了捅我,示意我往某一個方向看。 那裡只有一堆書,並沒有其他特別的。 我覺得這樣不太禮貌,用眼神示意他。 “那堆書……”六耳說。 王茂元隨著我們的目光轉頭望過去,這個時候書突然嘩地塌下來,散了一地。 “……要倒了。”幾乎在同時,六耳說了後三個字。 “哎呀,不好意思。”王茂元說了一聲,忙站起來跑過去整理。 我和六耳當然不能看著主人忙,也過去幫個手。這堆書倒的時候把旁邊兩堆也撞翻一大半,手忙腳亂搞了好一陣。 “你怎麼知道要倒?”我抽空輕聲問六耳。

“感覺。”六耳一臉神秘狀。 把書堆好,賓主重新落座。 王茂元擦了把額上的細汗,笑道: “真是不好意思,客人一來就讓你們幫著做事。” “這麼點小事,應該的。” 這麼忙活一陣,我們之間的距離頓時拉近許多。 “你們是想了解'4·23'強姦集團的事吧?”王茂元說。 “'4·23'強姦集團?” “呵呵,只是個叫法。因為最早的一宗案子,是發生在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三日,就這麼叫了。”王茂元露出回憶的神色,有段時間他的眼神不知望向哪裡。我和六耳都知趣地沒打擾他。 “唉,”王茂元重重嘆了口氣,“隔了這麼些年,又有人提起那宗案子啦。我是搞心理研究的,原本搞社會心理學,調進市公安局,又開始兼搞犯罪心理學。幾十年下來,接觸過各種各樣的案犯,最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4·23'強姦集團這個案子。

“說是集團,其實案犯互相之間沒有關係的。從八O年開始,上海的強奸案發生率就開始上升,到了八一年春夏之交,局裡接報的強奸案數量更是急劇上升。那年的四月二十三日,一個女大學生被強姦後跳樓自殺,市局決定嚴打流氓強奸案件,可是案發率非但沒下降,反倒節節攀高,許多慣犯不計後果地瘋狂作案,根本沒有躲躲風頭的意思。一直到八二年這股勢頭開始下降,我們共抓了近百個強奸案犯。” “這麼多!”聽到這裡我不禁咋舌。 “是啊,你可以想像在那麼長一段時間裡公安機關的壓力有多大。對大多數的強奸案犯來說,倒並不很難抓,問題在於抓了一個又冒出來兩個,抓不勝抓。所以很快出台了加重量刑的辦法,希望可以震懾犯罪分子,可收效甚微。我們對抓到的案犯進行了大量的審訊,原以為這麼大規模的作案,彼此之間應該有所聯繫……”

說到這裡,王茂元看了我倆一眼: “事情過去這麼久了,有些事當時老百姓不一定清楚,現在說已經沒關係了。當時,幾乎在同一時間段,八個省加一個直轄市,都大規模爆發了強奸案。我這樣說你們聽著可能有點怪,像流行病似的,但當時就是這麼個情況。每個省都抓了大批的強姦犯,但強奸案還在不斷發生。更怪的是,在八二年六七月份,上海的強奸案開始減少的時候,這些省也在同步減少。要知道,各個地方的打擊力度、案發情況都有所不同,這種時間上的同步是非常奇怪的。” 我聽直了眼,這還真是奇案,沒想到上海曾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所以,最初我們就判定彼此之間有聯繫。因為規模太大,涉及的地方太多,又是南方的省市,所以上面甚至懷疑是對岸來搞的破壞,有更深的政治意圖在裡面。可是,隨著抓住的案犯越來越多,對每個案犯都進行了非常深入的調查,卻完全找不出彼此之間的關聯。”

“真的沒有一點聯繫?”我皺著眉問。 聽王茂元這麼一說,誰都會覺得其中必有關聯的啊。 王茂元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我們的刑偵人員就是不信沒聯繫,一審再審,從各個角度進行心理突破。可到頭來根本就沒什麼讓你突破的,自然一無所獲。從職業、家庭背景到可能接觸的人,都基本沒有交合點。別說他們都是沒有經過反刑偵訓練的普通人,就算是經過嚴格訓練的間諜,即便死不招供,也不可能不露出疑點。而且,不是一個兩個,僅上海就上百,所有地方加起來案犯高達四位數。把這麼多人組織起來不可能沒有馬腳,那不是人可以做到的事。最後只能承認,一切都只是巧合。” “巧合?”我心中不以為然,而六耳就直接把我想的說了出來: “很多事情以巧合作為結論,只因還沒有找出其中隱藏的聯繫吧。”

雖然我心裡認同六耳的話,但他這麼說也太不給主人面子了。我瞪了他一眼,說: “別胡說,那麼專業的刑偵人員都沒線索,多半就是巧合。這世上巧合的事情也是很多的。” 王茂元笑道: “要是沒有懷疑,我也不會這麼多年來耿耿於懷了。在那時候,雖然調查的結果出來了,但也有許多人不能相信,所以才把我這個做心理分析的特別調入專案組,對案犯的心理進行研究,希望在這方面找到突破口。” “那您的研究有突破嗎?”我這樣問著,其實也沒抱希望,王茂元都說了,這件事的疑點他至今都沒找到答案呢。 果然,王茂元搖頭說: “沒找到答案,疑惑倒是越來越多了。像你們要找的張金龍,他是重犯,我也對他進行過研究。你們來之前,我還找出了當年的筆記。”

他拿出一本很普通的黃皮工作手冊,紙張也已略略發黃。 本子有一頁折了小角,王茂元翻到這頁,遞過來。 六耳接過本子,我偏過頭,上面密密地寫滿了字—— 張金龍是1958年生的,他在學校的表現相當出色.可以說品學兼優,他中學的老師對他印象深刻。以那時的標準.他的思想是很過硬的。 1977年張金龍應屆高三,趕上了恢復高考,考進了上海某名牌大學建築系。大學期間,他開始與就讀於北京某大學歷史系的高中同學王某談戀愛,雙方定期通信,感情發展穩定。不料1981年5月底,就在他畢業前夕,他突然狂性大發,接連在大學校園內奸污郭某和遊某兩位學生,然後出逃。一個月後被逮捕歸案,在此期間他又犯下十七宗強姦和三宗強姦未遂案。 正在努力辨認筆記上字蹟的六耳突然抬起頭看著王茂元,問: “那個被姦污的女學生遊某,叫什麼名字?” “這個,雖然過去這麼多年,照規定是不能透露被害人具體姓名的。” “是不是叫遊芳?” “王老,我這位朋友的母親,很可能是張金龍強奸案的受害者,她就叫遊芳。”我補充道。 “哦……我已經記不得了,但回頭可以去局裡查一下。我能記得的就是兩名被強奸的女生很快就輟學了。”王茂元看了眼六耳,嘆道, “作孽啊。可是這個張金龍,完全找不出他的作案動機來。就在犯案前不久,他還給談了四年的女友聯繫好了上海的工作單位,兩人好團聚,他強奸的兩個人,一個一年級一個二年級,之前不認識,更談不上有瓜葛糾紛。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沒理由這麼做。並且,逃亡的途中還犯下那麼多的案子,這用瘋狂也難以形容,和他此前那麼多年的表現判若兩人。而張金龍只是眾多案犯裡的一個,其他的案犯,也大多沒有犯案的理由。你們現在看的本子上,有我和張金龍的一些對話記錄,是經過整理的,比較完整。” 我把視線又轉到本子上。這段二十多年前的對話記錄的內容,看起來十分奇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像著了魔。我竟然做了這樣的事情。我現在不敢去想父母,更不敢去想她。” “初次作案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你有什麼需要發洩嗎?心裡不痛快?” “我沒怎麼想,我身體裡就像有個惡魔。大概在一年前,我的慾望就開始強烈起來,我克制了很久,後來實在熬不住。看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頭一發暈.就……” “什麼樣的慾望?” “就是,憋得難受,想要女人。” “想要去對素不相識的女性施暴?你之前有過青春期躁動嗎?” 那股邪火,究竟是什麼?怎麼來的?說到動物性,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但作為正常人,生活在文明社會裡,生活環境和所受到的教育都會壓制人的動物性。而張金龍所說的能沖毀理智長堤的慾望,很個別,尤其以張金龍的以往經歷看,他的理智堤防應該很牢固的。 ” 王茂元把六耳遞給他的工作手冊沖我們揚了揚: “本該是很個別的例子,卻大量地出現了。絕大多數被捕的強奸案犯,都說到了出現這種難以克制的慾望。要知道,他們多半是像張金龍這樣身世清白、沒有作案動機的人。” “能不能理解為性扭曲?”我問。 “可以說是性扭曲,但卻是找不出理由的性扭曲。這種扭曲似乎都在'夜之間出現,並且在短時間內急速膨脹。可是在此期間,卻沒有任何外因。” “所以你還是找到了這些案子之間的關聯點,不是嗎?”我說。 “這樣說也沒錯,但實際上一點用都沒有。從心理分析的角度,我無法解釋這麼大規模的強烈性衝動是怎麼產生的。我相信一定有原因,但那麼多年也沒有找到,而不管是此前還是此後,都沒有類似的案例。和我同樣對'4'23'強姦集團案有疑問的老刑偵員還有很多,可最終還是只能放棄。案犯是抓到了,可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是宗懸案。” 不知怎麼,聽王茂元這樣徐徐說來,我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是二十多年前的案子,也不是殺人的惡性案件,或許是過於離奇,才讓我起了層雞皮疙瘩。這個案子波及的並不僅僅是數千名罪犯,只要想想這四位數的強姦犯都作了多少案子,毀了多少少女的一生,影響了多少家庭,怎能不讓人駭然失色!數十萬人的生活因此完全改變了,但一切的起因至今都是個謎。 這宗案件的罪犯原本都是和我一樣從未有過犯罪念頭的人,是什麼激發出他們的獸性呢? 一時間我和六耳都沒有說話,默默消化著這宗龐大的懸案帶來的震驚。 “別說是你們啊,我現在重新說起這段往事,心裡都有很怪異的感覺呢。這算是讓我印象最深的兩件怪事之一啦。”王茂元說。 ''那另一件是什麼?”我接口問。問完我就覺得有點冒失,那可和我們今天的來意無關。 “那一件啊……”王茂元的表情變得有點古怪,“說給你們聽也無妨。這是幾乎和'4.23'案同一時間發生的事,它的性質,和'4·23'案正好相反。” “正好相反?”王茂元的話讓我大感興趣。 “我有位朋友做婦科醫生,同時研究女性性心理,這事是她告訴我的。在八一、八二兩年裡,有相當多的女性因為突發性冷淡來就醫,她原本以為是心理問題,但找不出原因,有些女性原本很喜歡房事,不知為什麼一下子變得厭惡了。更離譜的是,小部分的女性甚至出現了生殖系統萎縮的情況,從病理學上完全看不出原因,就像是自然萎縮了。” “嗯……” 王茂元看了我一眼,說:“你這麼聽著,是不是覺得併沒有'4·23'強奸案離奇?” 我點了點頭,但王茂元這麼問,必然還有什麼沒講出來。 果然,王茂元說:“可是如果我告訴你,除了上海有一些女性出現這樣的情況,還有其他省份呢?” 王茂元正說著的時候,我已經愣了,等他把一串省份名稱說完,我的嘴已經張成了0形。 王茂元看到我的表情,滿意地笑了一下,說:“發病的地方,和'4·23'案完全重合。” 六耳也被驚到,說:“竟然有這種事情?!” “這事情也只能作為巧合說了,八二年以後犯這病的人就少了很多。我那朋友和我說這事的時候,和我一對地方,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可兩者彼此之間,真是八竿子也打不著,所以只好悶在心裡。好啦,故事說完了,不知道你們還要不要再去看卷宗?我覺得我已經講得夠詳細了,因為我是親身經歷的,有些東西卷宗上也未必有。” 我看了眼六耳,這事情我可不能代他決定。 “那就不用了,謝謝您。不過還請您幫著查一下,那位姓遊的大學生。如果她不叫遊芳,那看看張金龍強奸案的受害者裡有沒有叫這個名字的。” 六耳說。 王茂元點頭,他忽然想起什麼,花白的眉毛一挑,說:“對了,這宗案子結案以後,我還留了些紀念品,你倆等等,我看看有沒有張金龍的遺物,有的話就交給你。” 我和六耳對視一眼,這倒是意料之外的收穫。 王茂元走出書房,過了一會兒,他搬了個不小的木箱子進來。 他打開木箱,把裡面的東西一樣樣地放在桌子上。 是各種各樣的雜物,有鋼筆、鉛筆、囚農、碗、本子等等。 “這些是一些重案犯在牢裡用的東西,他們被槍斃以後我留了下來,也算是對這個懸案的紀念。這些東西我都做了標記,我來看看,有沒有張金龍的。” 每件物晶上都貼了塊橡皮膏,上面用圓珠筆寫了名字。現在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並且淡化了,看起來有些吃力。 “我每次碰到重大的案子,都會留些東西下來,總想著以後老了也是種回憶。可是現在我已經老了,也沒怎麼拿出來看,家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倒是越堆越多,老伴都說我好多回了,扔掉又不捨得。”王茂元一邊找一邊說。 “哦,有了,這件就是。張金龍,張金龍穿的囚衣。”王茂元盯著一件上衣的橡皮膏看了半天,終於笑著說。 六耳接過這件衣服,動作有點僵硬。我想此時他心裡一定百感交集。這是件藍色的粗布背心。布料是很結實的,但已經磨損得很厲害了,特別是正面,許多地方明顯起毛變薄,還有些破洞。 六耳把衣服捧在手裡,盯著看,這件極普通的背心上面,彷彿有著能牢牢吸引他的魔力。 看六耳的樣子,怕是有段時間回不過神來。我拿起其他的物品細看。 都是很普通的日用品,我沒有王茂元的經歷,看這些東西當然不會太有感覺,只是想著用這些東西的是那樣一批人,看的時候心情略略有點不自在。 當我拿起一支筆看的時候,嘴裡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咦”的一聲。 這是支自製的圓珠筆,筆身是根一頭通的細鋼管,不知原本是做什麼用的,現在插了根塑料圓珠筆芯進去,用橡皮膏包好固定住,就能寫字了。 我奇怪的當然不是這支筆的簡陋,而是作為筆身的鋼管。 “怎麼了?”王茂元問。 六耳也把頭轉了過來。 我一邊想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一邊把自己的發現指給他們看: “我是奇怪這裡怎麼會磨損得這麼嚴重。” 在筆尾,也就是鋼管封口的一端,好像被人努力打磨過,圓形棱邊都給磨平了,一眼看去小了一圈。由於磨去的材料比較多,在一個地方甚至破開個小洞,可以隱隱看見裡面的筆芯。 “這是,這是……”王茂元囁嚅著,一把將筆搶過去,翻來覆去地看。 “就像那個人不是用筆頭在寫字,而總是用筆尾寫一樣,他多半沒事就拿著它在什麼地方磨來磨去。”我說。 這句話一說完,六耳和王茂元齊齊抬頭看著我。 “你們幹嗎?”我有點莫名其妙。 砰!王茂元重重一搥桌子: “我居然漏了這麼重要的一條線索!” 這麼說,這支筆的主人可能在監獄裡默默地刻下了什麼東西? 王茂元看著我說:“真是慚愧,我一個搞刑偵的,居然還比不過你的眼力。” 我連忙搖頭:“哪裡,您不是說不怎麼看這箱東西的嗎,因為您進行了詳細的談話記錄,所以對您來說這箱東西沒有實用價值,才會不小心忽略過去。” 王茂元摸著上面的橡皮膏,嘆氣說:“吳玉柱,吳玉柱。我當年貼這標籤的時候怎麼就沒注意呢?要是在當年就發現,可能情況就不一樣。” “其實這未必就是什麼線索,那人畫的東西,和這案子也不一定有關。” 王茂元一臉的耿耿於懷,搖著頭。突然想起什麼,一拍大腿,說: “嗯,關他們的牢房這段時間正好清空準備改造,或許還來得及。” 王茂元想到就做,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問清楚改造工程的進程,喜上眉梢,立刻說好明天一早進去看看。 “我們能跟著去瞧瞧嗎?”王茂元一掛電話六耳就問。 “行。”王茂元一口答應,“反正裡面在施工,沒犯人,憑我的面子帶兩個人去瞧瞧沒問題。” “老實說,剛到王家的時候,你是怎麼知道那堆書要倒的?”回去的路上我又想起這件事,問六耳。 “已經告訴過你了,直覺。” “切!”我不屑,卻發現六耳的表情挺認真的。 “真的,只是一種感覺。或者說比一般的直覺更清楚些,我看到那堆書,就知道它很快要倒下來了,甚至連倒下來的方向都知道。不管你信不信,就是這樣。” “有這種事?”我狐疑地看著他。 “你還記得那天從民政局出來以後,我突然咦了一聲的事嗎?”六耳說。 “嗯,我只看到有個小孩蹲著哭。” “那孩子被一根掉下來的枯枝砸到腦袋,而在之前幾秒鐘,我就有了一種模糊的預感。那是我頭一次有這種感覺,所以看見自己的直覺居然成了事實,自己也很意外。” 我努力回憶,似乎那天小孩的旁邊是有些樹枝。 “其實,從你在民政局提醒我,說我看東西的速度比你快許多之後,我就開始留心了。的確,我的記憶力、觀察力比從前有了大幅的提高。殯儀館那次,我並沒有留心記張金龍前後的焚化記錄,可老盧一問,我就自然而然地想了起來。還有,你是不是覺得我總是走神,所以問我有什麼瞞著你嗎?” “你現在肯說了嗎?” “我發現只要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某件東西上,就有可能直覺到這件東西在一定時間以後的狀態,所以我就不斷地訓練自己。而在你看來,我就總是在走神。進到王茂元的書房裡,我眼睛掃過那堆書就覺得有點不妥,再細看就知道書要倒。我是準備和你說我的事情,又怕你不信,所以提醒你注意,作為驗證。” “那你現在不是變成預言家了?”我驚訝地問他。 “還不至於。我只是對一些不穩定的東西能預先覺察到,比如一個快要掉下來的花盆、一輛快要撞到行人的自行車等等。而且,也不是百發百中,但預測成功率總在九成以上。” “很久以前,我就有一個對所謂人類直覺的猜測,你想不想听?”我想起了自己的一個假想。作為一個對世界有無限好奇的人,我作過許多這樣的假設。 “當然,這一定和我現在的狀態有關吧?” “直覺實際上只是人類潛意識所下的判斷。” “潛意識的判斷?怎麼說?” “人類的眼睛耳朵皮膚這些感覺器官所接收到的信息,遠比一個人自己意識到的多得多。可是這些信息不能一股腦兒地都直接傳給大腦判斷,那樣的話就信息爆炸了,你會什麼事都乾不了。所以,所有過於微弱或者被判斷為不重要的信息都被自動過濾了,你的顯意識根本不知道自己還看到、聽到過那些東西。但被過濾掉的大量信息並非憑空消失,而是進入了人的潛意識。” 六耳點頭說:“我聽說,有的證人記不起案發現場的情況,卻在催眠師的幫助下,完整地還原了當時的景象,就好像電影回放一樣。這是不是說,當時證人看到的很多東西,被當做無效信息過濾了,自己記不起來,卻存在於潛意識裡?” “沒錯。人腦的潛力還有多少可供發掘,科學家們說法不一,但肯定有著巨大的空間。潛意識裡有大量被忽略的信息,或許直覺就是潛意識綜合了這些信息而得出的結果。只不過人腦畢竟不是計算機,信息也有不全面的地方,所以直覺有時準有時不准。要是以這個為理論依據來說你的情況……”我摸出鑰匙打開房門,故意趁勢停了下來,想吊吊六耳的胃口。 “因為我的感覺比常人敏銳很多,而潛意識的判斷能力又不明原因地提升了,拿老王家的書來說,潛意識自動分析了每本書的堆積角度,甚至考慮到了室內空氣流動等細微因素,判斷出這堆書將在幾秒鐘後倒塌。這樣的判斷結果以直覺的方式傳到我顯意識中。”六耳接著我的話說。 “就是這樣,你的確比以前敏銳了很多,不管是感覺上還是思想上。可是說到不明原因,你真認為是不明原因嗎?”我隨手打開空調,坐在沙發上問六耳。 六耳摸著手臂上開始長出來的細細黑毛,說: “這或許是替代它們的新能力吧,我終究還是和尋常人不一樣。” 十、再見三兔 等在王茂元樓下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今天真正算是起了個大早,六點半不到就爬起來。因為和王茂元約定等候的時間是七點二十。算算這些年裡那麼早就爬起來的日子,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小伙子,很少起這麼早吧?我老頭子是睡不著,幸福啊。”和王茂元一路過去,不多久我的困倦就被他發現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過會兒就好了。” 反觀六耳,倒是精神得很。 提籃橋監獄我和六耳都是頭一回去,厚實的高牆壓抑著每一個經過者的心情,我的睏意也立刻消散了。 整個監獄還是關著很多犯人,只是我們要去的那個區現在清空了,改造工程剛剛開始。我和六耳出示了身份證,填好外來訪客單,檢查過隨身物品,然後在胸前別上訪客證,跟著王茂元走入高牆。 檢查的時候我看到六耳居然把昨天王茂元給他的那件囚服帶在包裡,心里奇怪。放行之後,我小聲地問他: “你怎麼把這衣服帶來了?” 六耳一笑:“等會兒或許有用。” 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心裡嘀咕,這小子的想法我越來越猜不透了。 香港電影裡那種監獄外牆和內牆之間的寬廣院子,並不存在於提籃橋監獄中,站著持槍哨兵的高高崗樓和探照燈也不知藏在什麼地方。不過這座監獄的安全性毋庸置疑,這上世紀初由英國人建造的''回”字形建築群,當時可是號稱“遠東第一大監獄”呢。 進了大鐵門就是四層高的監獄樓,我們要去的是C區。走在狹窄的走道裡,經過一扇又一扇的鐵門。現在這些鐵門後面大多沒有人,犯人早飯後都進裙房裡的工廠勞動了。 C區的走道裡堆著些建築材料,王茂元一邊走一邊告訴我們,英國人的建築結構非常牢固,所以這次只是整修一下表面。提籃橋監獄現在已經變成一個上海司法對外的窗口,常常有人來參觀,不能太破舊了,正在有計劃地分步重修。 C區的鐵門都虛掩著,開始一段的房間已經開始粉刷。王茂元在5號牢房前停了下來。 “當年,從C區的3號房開始直到27號房,關的基本都是'4·23'案的案犯。那支筆的主人吳玉柱就關在這5號房,張金龍在13號房。”說著,他推開鐵門走了進去。 5號房是間比較大的牢房,約十平方米出頭。這間房只有鐵門上的小窗,現在把鐵門全開著採光也不太好,可以想像要是關在裡面是多麼陰暗。 話說回來,當年被關在裡面的人,恐怕也沒有什麼心情抱怨採光問題。 地面是水磨石,如果吳玉柱的鋼管筆是在牢房裡磨損的話,留下的痕跡只可能在這水磨石的地面上。 我彎下腰細看地面,王茂元和六耳兩人也是一樣的動作。我才看了幾眼就怔住,不由得嘆了口氣。 並不是找不到痕跡,而是地上留下的痕跡太多了點。 這座監獄自建成到現在近百年。在這間C5號牢房里關過的犯人數以百計,他們百無聊賴之際,早就把堅硬的水磨石地面搞成了大花臉。 雖然不至於佈滿了亂七八糟的划痕,但就在我周圍這兩平方米里,就最少有三處較深的划痕,整間牢房少說也有十幾處,又怎麼能知道哪一處才是吳玉柱劃的? 我失望地直起腰,卻看見王茂元和六耳還在彎腰細查。 我有些奇怪。我想到的,這兩人沒道理想不到啊。 過了一會兒,王茂元也發出一聲嘆息,直起腰來說: “真是沒法子辨認了,我已經看到三處可能是鋼管筆劃出的痕跡,整間屋子加起來有六七處有可能。原本還想有所收穫,這麼些年過去,當年的痕跡是找不出嘍。- 我心想原來王茂元是在各種划痕裡努力分辨,過細的划痕是可以排除的,只可惜這間屋裡近似的划痕太多。 可六耳居然還毛著腰移動著腳步,依然不肯放棄。 “你有什麼分辨的辦法嗎?”我問六耳。 他向我做了個“等一等”的手勢。王茂元看看他,又看看我,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再次彎腰觀察起地面。他一定奇怪六耳正在依據什麼進行分辨。 我隨著六耳的視線看,卻瞧不出什麼來。 “找到了。”六耳突然說。 我和王茂元立刻湊了上去。 那裡有一塊兩個巴掌大的划痕。 “你怎麼知道是這個?”我問。 “別急,你先看看這像什麼。”六耳說。 我跟著王茂元蹲下去,微瞇著眼睛細看。 這肯定不是漢字,應該是個圖案。 划痕很深,邊緣相當模糊。這種模糊看起來是反復刻畫所造成的。 王茂元站起來,退開幾步往這裡看了看,說: “這里當年好像是吳玉柱睡覺的地方。” 他又走過來,比了比,說: “要是他頭衝這邊睡的話,右手伸直差不多是這個地方。嗯,很有可能,他或許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捏著筆劃的·日復一日,可惜這痕跡挺難辨認的。” “那多,你不覺得這圖案有點眼熟嗎?”六耳對我說。 “眼熟?”經他這麼一說我是有點覺得似曾相識。 “你看,這划痕的中間有個圓圈,圓圈裡是什麼?” 的確是個圓圈,那裡面…… 痕跡實在是有點模糊,我越看越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 六耳也蹲了下來,以手當筆,畫了個圓圈,又在裡面畫個一串連在一起的圖案。 王茂元還沒看出這是什麼,我卻立刻被點破迷霧。 “三兔圖,是三兔圖!” 六耳畫的,就是三兔圖最核心的圓圈圖案——三隻耳朵相連的兔子圖。 再比對吳玉柱留下的划痕,沒錯,是三兔圖。那圓圈外面原本難以辨認的曲線,依稀就是三兔圖核心圓圈外如雲氣纏繞的一個個弧型。 “什麼三兔圖?”王茂元卻不明白。 “是……是……”我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就是一種耳朵相連的兔子圖,就像這樣——”六耳摸出紙筆,很快畫了出來, “就是這樣。”六耳把圖遞給王茂元。 “你居然能完全畫出來?”我驚訝地問六耳。 三隻耳朵相連的兔子圖留心一下就可以畫出,可四周那一個個不規則的圓弧雲氣十分複雜,要畫出就很不容易了。六耳不是只在雙聖廟裡見過一次嗎?那時候他可還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呀。 王茂元接過圖一看就叫了聲: “是這圖!” “您也看過那則新聞?”我問。 “什麼新聞?”沒想到王茂元反問道。 我簡單地說了一下,王茂元說: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來歷,不過我是在一個叫郭超的犯人的日記本上見到的,他也是'4·23'案的案犯,有時會寫些日記,在本子上偶爾會見到這樣的圖。我當時問過他,他只說是隨手畫的,我就沒在意。” 王茂元拿著圖對比地上的圖形,慢慢點頭說: “沒錯,看起來地上畫的也是這個圖。” 他抬起頭有些不解地問六耳:“你根據這麼模糊的痕跡就能複原出這幅圖?” “我這方面能力比較強。”六耳笑笑。他這麼解釋我倒是釋然了。根據我的直覺理論,他看見這痕跡是能快速還原出原本模樣的。 “而且我也見過清晰的原圖嘛。”六耳又說。 他說完,卻蹲在王茂元身邊,取出包裡的那件囚服,正面朝上鋪在吳玉柱畫的三兔圖旁。 “昨天我還不敢確定,現在看起來我的猜想沒錯。”他說。 我也蹲了下來,三個人蹲在一起,頭衝內屁股向外,這姿勢被別人看見想必有點可笑。 “你們看這件衣服上磨損的痕跡,這痕跡比吳玉柱的要難認得多,但是,中央這個圓形的磨損帶應該還是看得出的。” 六耳說得沒錯,中間真是有一圈圓形的磨損痕跡。 “你的意思是這件衣服上也有三兔圖?但圓形內部的磨損已經完全混成一片了,外部也是,看不出和三兔圖外部類似的花紋。”我說。 “你說得沒錯,但你看圓圈外部磨損帶的走向,依稀可以看出是往八個方向的,就和三兔圖一樣。” “你的觀察力真是不簡單!”王茂元再次對六耳刮目相看,“這樣看來,是三兔圖的可能性相當大。” 我用手指摸著囚衣,皺眉道: “這上面的痕跡是用什麼弄出來的?” “我想,就像你現在所做的。”王茂元看著我的手, “是手指畫的。日積月累,畫了千百次以後造成的磨損痕跡。” “只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不斷地畫著這個圖。我好像感覺到什麼,但就是說不出來,這個圖一定是有意義的。”六耳說。 “但是他們是從哪裡見到這幅圖的呢?在那則新聞報導前,沒有人關註三兔圖的,就算是現在,知道三兔圖的也只有極少數人啊。王老,您以前見過這圖嗎?除了在那個郭超的日記裡?” “應該……沒有吧。”不知為什麼,王茂元的否認顯得不太確定。 “這就怪了。現在可以肯定,至少有三個'4·23'案的犯人對三兔圖有著嚴重的情結,如果大膽推廣到所有案犯的話,這就是繼王老您說的'不可克制的慾望'之後,另一個共同點了。”我說。 我們蹲在一起說了一會兒,很快就感覺腳有些麻,一個個站起來。 這樣的討論是沒結果的,我們也明白這點,跟著王茂元再次到C13房看了眼。這間曾關著六耳生父的牢房要小些,約六平方米,我們又在地上找了一小會兒,未果,就離開了。 和王茂元分手的時候,我們再三感謝了他的幫助。 “最遲明天,遊芳的事情我就能查出來。”王茂元對六耳說。 “謝謝您了,估計您還會查一查'4·23'案的事吧,要是有進展能不能告訴我一聲?”六耳說。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是準備一個個牢房看過來,瞧瞧是不是還有人在地上畫過這三兔圖。” “我看這事情沒解。”路上我對六耳說。 “怎麼?” “'4·23'案的新突破口,是建立在所有的案犯都熟悉三兔圖這個大膽推測的基礎上。可是那麼些省數以千計的案犯,他們是通過什麼渠道看見三兔圖的?看見了又為什麼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以至於關進了牢裡,有事沒事都要畫這個圖?聽聽都夠荒誕的,事情過去二十多年,怎麼查?” “那時候就看見三兔圖,現在想起來只有雙聖廟了。”六耳說。 “倒不只是雙聖廟,記得那篇新聞報導上說,英國專家組主要是去敦煌,也許別處還有。可一般人看見三兔圖不會在意的,而吳玉柱他們對三兔圖的態度,簡直就像是邪教崇拜的圖騰……”我突然住嘴,六耳也轉頭看著我。 我這麼隨口說出的東西,倒真是有相當大的可能性。 宗教狂熱是很可怕的,如果說有什麼能讓數千人都對某些事情絕口不提,哪怕面對死亡,宗教絕對是最有可能的力量之一。 而瘋狂的強姦行為,是否是某個邪教的教義? 既然三兔圖能被世界上最大的三個宗教同時採用,為什麼不能有其他的小教派採用它? “這個案子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六耳說,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直覺,我的直覺這樣告訴我。” 第二天上午九點半到十點,我連著接了兩個電話,讓我被迫放棄了繼續睡下去的打算。 第一個電話是王茂元打來的,六耳留給他的是我家的電話。 他說了兩件事。首先,我們的猜想得到證實,張金龍在大學強奸的兩名女學生之中,遊某就是遊芳。其次,昨天下午到晚上,王茂元發動了幾個年輕的刑偵隊員,把C3一C27所有沒重修的牢房都地毯式搜索了一遍,除了吳玉柱的划痕,另外確定了兩處三兔圖划痕,還有三處疑似。核對當年的關押資料,王茂元推測,留下划痕的可能都是重犯。 五分鐘後的電話是梁應物打來的,昨天晚上我拜託他查一下三兔圖的事。網上只有英國專家來華的新聞,卻沒有後續報導說他們得出了怎樣的結論。 關於有無邪教以三兔圖為圖騰一事,梁應物還在託人查,英國專家的結論已經知道了。 其實英國專家並沒得出實打實的結論,他們原本期望在考古方面能得出確切的答案,可是走了小半個中國,只證明了在古老的東方也有許多地方留有三兔圖的痕跡,這些痕跡並不局限於佛教,也不局限於隋代,在元代也發現了。我想在元代的發現就是指雙聖廟了。 英國專家有一個推測性質的結論,研究發現,長時間看三兔圖會有使人平心靜氣的效果,一個英國的心理研究機構更表示,長期處在隨處可見三兔圖的環境中,能讓人清心寡欲。而清心寡欲是所有宗教希望教徒做到的,所以這些宗教不約而同地把這樣的圖案採用到類似教堂的場所中。 回想起第一次在雙聖廟裡看見三兔圖時的感覺,好像是有那麼點讓我平心靜氣的作用。但這就很難解釋窮凶極惡的強姦犯們為啥也對三兔圖這麼熱衷了。 這兩通電話的效果是讓我更加疑惑了,我在床上發了會兒呆,起來洗漱。而後我走進臥室。 六耳正在看窗外。現在他已經可以大大方方地把窗簾拉開了。 “王茂元來過電話了。”我說。 六耳轉頭看我: “他怎麼說?” “是遊芳。” “哦……”他緩聲應著,轉回頭去,“我猜到了。”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所以你該考慮一下,重新對待你母親。”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可是,我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原因,還沒有找到。”六耳迴避了我的問題。 “你確信'4·23'案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強奸案?”我問。 “你也這麼想,不是嗎?” “好了,出來吃早飯吧。” 坐在餐桌上對啃麵包的時候,我把王茂元的新發現和三兔圖的事告訴六耳。 六耳努力往嘴裡塞著麵包,在我說的時候一言不發。 我一邊說的時候,心裡忽然想到,原本我是追查六耳身體變異原因的,怎麼現在變成追查張金龍強奸案了?目標焦點的轉移居然現在才意識到,看來是“4·23”案的離奇性對我好奇心的誘惑力太大了。 可是不管“4·23”案是怎麼回事,應該和六耳的變異沒有關係,否則,當年這些案犯欠下的孽債肯定不止六耳這一宗,變異人不是早該出現百十個了? “4·23”案和六耳有密切關係,他顯然想查下去,同時為了滿足好奇心,我當然也不會不管。至於六耳的基因變異,等遊芳毛髮的化驗結果出來再說,沒準兒是女方的遺傳基因問題呢。 我說完兩通電話的詳情,六耳也把麵包都吃完了,抹了抹嘴,說:“那多,你有沒有想過,沒準兒我們拜訪一下王茂元的朋友,會有點收穫?” “王茂元的朋友?你是說當年和他一起查'4·23'案的同事?怎麼。你覺得他的話有所保留嗎?”我皺著眉說。 “不不,我指的是另一個人——那個研究女性性心理學的。” 我想起來了,原來六耳指的是那位告訴王茂元八省一市大量女性性冷淡的婦科醫生。 “你懷疑兩者有關?”我問。 “時間和地點都類似,總讓我覺得有點怪。” “讓你覺得?怎麼覺得?”我聽出點意思,忙問他。 “說不清楚,只是隱約地猜想,並不像其他直覺那麼明確,所以我也不確定。可是你想,萬一有關係的話, '4·23'案的重犯都死了,那些性冷淡或嚴重到生殖系統萎縮的人可還活著啊。我想讓她們看看三兔圖,不知會有何反應。” “對了,你這麼一說,我想到'4·23'案的輕犯不是沒判死刑嗎,這上面也可以著手的啊。” “這方面不用你去管,你以為王茂元查了牢房就會結束嗎?特別是他又查到幾處三兔圖划痕,他一定會去找還活著的當事人。”六耳說。 “這倒也是。”我想了想,說,“那我就再去給王茂元打電話吧。” “算了,還是我打吧。”六耳看了看我還剩下的半塊麵包說。 “王茂元對我們的聯想能力深表佩服。”六耳打完電話對我說。 “是你的聯想能力吧,確切地說是你的直覺。怎麼樣,他把那個人的電話給你了嗎?” 六耳揚了揚手裡的紙: “張無垠,比老王年輕點,也退休了。聽他說還是有點名氣的女性性心理學者,出過幾部專著。老王會先幫我們打個電話約一下。” “那個你問了沒有,關於'4·23'案還在世的犯人?” “他這兩天就找去。” 到報社還未坐定,就听見王柳那里大呼小叫: “哪位兄弟拿了我最新一期的《新發現》,哪位兄弟?”他一邊叫著,一邊在辦公室裡來回地巡視。 “完了完了完了。”他經過我座位的時候嘴裡嘟嚷著, “剛寄給我要寫稿的啊,難道我是跑出版的就活該被人拿書嗎?每次不小心放在桌上第二天準沒。”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這是鬼子唐在安慰他。 “做人要厚道,要厚道啊。”王柳搥胸頓足,“那我今天的稿子怎麼辦啊?” “十三太飽!”一個低低的聲音響起。 王柳抬眼望去,就見一個人背對著他負手而立。 “十三太飽冷面一碗。”八個字說得抑揚頓挫,那個人慢慢轉過身來。如果他穿的是件賭神風衣一定很拽,可惜他只穿了件小背心,十分有礙觀瞻。 王柳已經站在這裡,這般賤法的,放眼全報社只剩下了一個人。當然是蘇世勳。 王柳一個箭步衝上去,死命掐他脖子。 “是你小子拿的,還敢訛我的面,找死啊你?給不給,給不給?” “不是我拿的,不是我拿的!”蘇世勳腦袋被搖得七歪八晃,聲嘶力竭地分辯。 王柳鬆開手: “說,在什麼地方?” “十三太飽,今天中午。”蘇世勳一臉的寧死不屈,和三秒鐘前判若兩人。在我的引薦下,神秘冷麵館現在已經紅透晨星報社的半邊天。 “真不是你拿的?”王柳的小眼睛裡滿是不信。 “當然!” “好好,你快說,我趕著寫稿呢。” “早上上廁所的時候,倒是在廁所裡見過這麼一本。”蘇世勳咳嗽一聲,又道,“而且,這本現在的完好率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王柳一拍腦袋: “原來是昨天上完廁所忘記拿出來。人哪,幹什麼事情都不能得意忘形。”他往廁所方向跑了兩步,又停下來,滿臉警惕地問,“什麼叫百分之九十五的完好率?” “我紙不夠,就隨便扯了兩張。放心,是廣告面,上面香車美女,正合適用來擦屁股。” 片刻之後,王柳拿著小雜誌喜氣洋洋地跑回來。 “這是第幾期的《新發現》?”我問。 “第三期。” “前幾期有沒?借我看看。”這是法國著名科學雜誌的中文版,剛引進中國,我聽人說過好幾凹了,一直想翻翻。 “我找找。”壬柳說。過了會兒他扔了本過來,是第二期。 翻了下目錄,看見兩個讓我念念不忘的字—— “基因”。 從標題看或許對我沒什麼幫助,不過我還是翻到了第112頁。這篇文章的標題是《愛撫會影響基因》。 一個來自魁北克的研究組發表_r他們的研究結果:母親的擁抱會在基因層面上改變孩子麵對壓力時的反應。進一步說,新生兒會因為和母親發生接觸而改變他們的DNA。根據這個結果,研究組認為後天環境會對幼年期人類的基因產生影響。而在此前,基因被認為是先天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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