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單戀

第33章 第7節

單戀 东野圭吾 4448 2018-03-22
離開拉麵店,請香里的母親坐上車,哲朗想起了國道附近有一家美式餐廳,決定開車去那裡。香里的母親在車上不發一語。等紅燈時,哲朗從後視鏡偷看她的表情,她並沒有表現出後悔跟來的樣子。 三人坐在餐廳裡最內側的座位,都點了咖啡。 哲朗先針對他們在找的佐伯香里加以說明,包括她在銀座的酒吧工作,以及被一個名叫戶倉的男人跟踪,並附帶說明了那個男人遇害,警方或許也對香里展開了調查等推論。 “那個人不是香里,她不是我的孩子。” “似乎是那樣沒錯。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完全搞不清楚……”她搖了搖頭。 “佐伯太太,”理沙子插嘴說,“你剛才說香里小姐已經不是女人的摸樣了,對吧?這是什麼意思呢?”

“這……”說完,她閉上嘴,右手握著毛巾。 “她雖然外表是女人,但內心卻是男人。你的意思是,她有所謂的性別認同障礙嗎?” 香里的母親臉頰抽動了一下。他見狀低頭說:“請你告訴我們實情。” 香里的母親雖然面露猶豫之色,還是斷斷續續地說起了女兒與眾不同之處。她八成對熟人說過吧,內容很複雜,而且包含許多微妙的問題,她卻說得有條不紊。 她表示,香里在國中之前和一般人沒有什麼不同。至少在她眼裡是如此。她的記憶中,香里並不討厭裙子和紅色書包。她並補充一句,這或許是受到四周環境的影響。因為剛好附近鄰居沒有同年齡的男孩子,她從小的玩伴都是女孩子。她的脾氣很溫和,對於自己和大家一樣被打扮成女生的模樣,並不感到反感,還會開開心心地玩洋娃娃。

“唉,可是,這只是看在我們眼裡的模樣,不知道她本人心裡怎麼想。”她用雙手捧住咖啡杯說道。 事情是發生在香里讀高中的時候。當時,她有一位好朋友。兩人的感情很好,不管去哪裡都形影不離,穿一樣的衣服,戴一樣的小飾品。那位好朋友到香里家玩過好幾次。如果對方是男性,父母親肯定會緊張不已,但是對方如果是女孩子,就不用擔心了。香里的母親說,他們總是欣慰地看著感情很好的兩人。 “我老公經常笑著說,別人家的女兒都交過好幾個男朋友了,我們家女兒還是小孩子啊。” 隨著兩人的交情漸漸出名,開始傳出了奇怪的謠言。有人謠傳說:她們是同性戀;甚至有人指出“看見兩人在接吻”的具體事實。 香里的母親終究擔心起來,試著裝作若無其事地詢問本人。但是香里卻立即否定:“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嘛。”

聽到香里這麼說,她母親鬆了一口氣,卻沒有完全放心。因為女兒的表情裡浮現出迷惘的神色,令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的預感沒錯。在那之後兩個星期左右,有人發現香里和她的好朋友倒臥在附近一間小教堂的庭院。兩人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藥,生命危在旦夕。如果再晚一點送到醫院的話,就回天乏術了。 兩人情況穩定之後,雙方父母各自向兩人詢問原委,聽了女兒的告白都大吃一驚。她們說:“因為我們真心相愛。” “可是兩人的說詞有點出入。”香里的母親說道。 “這話怎麼說?”哲朗問道。 “該怎麼說呢,應該說是愛的方式吧……”她似乎窮於形容。 聽到她這麼一說,理沙子說道:“她的好朋友認為彼此是同性戀人,但是,香里小姐卻不那麼認為。”

“沒錯、沒錯。”香里的母親一臉遇到救星的表情點頭。 “就是那麼回事。所以該說是二度驚嚇嗎?我們眼前簡直一片黑暗。” 聽到香里說她們是真心相愛時,父母也懷疑女兒是同性戀。但是香里哭著繼續告白的內容,卻更令人意外。她說,她想要變成男人。她希望擁有男人的身體,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而且她想要和女人結婚。 她父母一開始也無法正確理解她的告白內容,將之解釋為:因為女人不能愛女人,所以想要變成男人。但是聽女兒反复訴說之後,他們了解了事情不是那麼回事。 “於是我們心想,這孩子的內心說不定是男人。不那麼想的話,就有太多事情不合邏輯。好比說,香里對於衣服的流行等簡直完全不感興趣。而且,到了當時她那個年紀,不願被父親看見裸體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她卻毫不遮掩。更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她的嗜好是用父親的工作台製作車船或槍支的模型。我們夫婦都覺得就女孩子而言,她的行為不正常。”

“那你們如何面對?”哲朗試探性地問道。 “老實說,我們真的傷透了腦筋,心裡七上八下,如果她被街上的人用異樣的眼神看待,甚至打扮成男人的模樣的話,不知道會被人說成怎樣。” 哲朗體認到,這裡不同於無論打扮成怎樣走在路上,都不會有人在意的東京。 “然後,那孩子就說她想去東京。” “去東京?” “她之前就說想去學設計,說她想要成為車體的設計師。” 原來如此,哲朗明白了。這的確是擁有一顆男人心的人的夢想。 “你們贊成嗎?” “倒也不是讚成,只是我們認為她留在這裡也沒好處。香里高中畢業後,馬上就去了東京。她好像進了專科學校。” “她在東京過著怎樣的生活?換句話說,呃,她是不是以女人的身份生活呢?”

“我不太清楚,我幾乎沒去看過她。就算她回來,也完全不提那方面的事情。” “她回來的時候,作何打扮呢?” “該怎麼說呢,說是女人看起來也像是女人,但說是男人看起來也有幾分神似。她打扮得很中性。她父親曾叮嚀說她回家時不准打扮得怪裡怪氣的,所以她花了一點心思吧。” “化妝呢?”理沙子問道。 “我想她沒有化妝。雖然沒有化妝,眉毛倒是修了一下。” 她似乎不知道時下年輕男子也會修眉毛。 “五官和體型如何呢?有沒有改變?”哲朗接著發問。 “經常回來的時候,沒有什麼大改變。因為她父親管得很嚴。” “管得很嚴?指的是哪方面?” “她父親說,在東京要過怎樣的生活是你的自由,但是唯獨不許你給別人添麻煩,和沒生病卻動手術。”

“動手術啊。” 哲朗心想,這的確像是一輩子賣刀具維生的工匠的語氣。 “那麼,香里小姐現在也沒有接受手術嘍?” 理沙子這麼一問,她母親痛苦地皺起眉頭。 “關於這件事……”她喝了一口咖啡,然後再度開口。 香里去東京之後,每年也會回家一、兩次。但是第三年之後,除非有什麼大事,她才會回來。她偶爾回來的時候,也曾當天逃也似地回東京。她母親感到懷疑,在電話裡逼問之下,聽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香里說她從設計學校休學了,目前在酒店上班。 “她說就算她再怎麼努力用功讀書,獲得好成績,像自己這樣的人也不可能進入一般公司。所以她已經放棄了。” 哲朗心想,這種情形並不難想像。無論性別認同障礙這個詞彙再怎麼普及,世俗偏見還是不會消失。不,說起來使用“障礙”這個字眼本身,根本上就很弔詭(kratti:奇怪、詭異、不可思議的意思)。

“我告訴她父親,她父親只說:'隨便她去。如果因為那種小事就受到挫折,做什麼也不會成功。'但是我想他心裡一定非常擔心。” 在那之後,香里似乎就不曾回家了。頑固的父親堅決不再主動提起女兒,也吩咐她母親別再叫香里回家,所以他們夫婦唯一能夠知道女兒現狀的方式就只有賀年卡。她母親是看了賀年卡,才知道她搬到了早稻田鶴卷這個地方。 但是約在一年半前,香里打了一通電話給她母親。她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只說好久沒和她說話,想要聽聽她的聲音。然而,聽見對方的聲音,感到肝腸寸斷的卻是母親。倒不是因為思念女兒,而是因為女兒的聲音完全變成男聲了。一開始她還認不出是誰打來的。 母親追問香里,她卻沒有多做說明就掛上了電話。她母親本想再打給她,但是香里寄來的賀年卡上並沒有寫電話號碼。

百般猶豫之下,她母親找她父親討論,但是他還是老話一句:“那種傢伙隨便她去。” 但是看了他後來的舉動,就知道他並非打從心裡不關心女兒。有一天,他瞞著妻子,獨自前往東京。 他在早稻田鶴卷的公寓裡見到的,是身體徹底變成男人的女兒。她的聲音低沉,甚至長出了一點鬍子。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覺得可以擅自做出這種無法挽回的事嗎?你這個孽障!'我老公好像對她破口大罵。香里好像回嘴說她只是恢復真正的模樣,有哪裡不對。結果,兩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我老公就回來了。” 住在香里隔壁的年輕人聽到的似乎就是當時的對話。 “這件事你是聽佐伯先生親口說的嗎?”哲朗問道。 “他是後來告訴我的,在這之前香里有打電話給我。”

“電話?怎樣的電話?” “她打電話告訴我,今天他爸爸去找她,動手術的事被發現了,兩人狠狠地吵了一架。她希望我替她道歉。我說,你自己道歉不就得了,但想到兩人可能又會吵起來,所以我就說算了,別道歉了。最後……”她說到這裡低下頭,用力地抿住嘴唇。 “最後怎樣?”哲朗催促她繼續說。 “那孩子說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面,要我們夫妻好好相處,保重身體,然後就掛上電話了。那是我最後一次,”她又低下頭,然後繼續說道:“聽見那孩子的聲音。” 哲朗和理沙子對看一眼。 “你們從此既沒通電話,也沒見面了是嗎?” 她點了點頭。 “她也沒有寄信來?” 聽到哲朗這麼一問,她抬起頭來。哲朗知道她在猶豫。 “她有寄信來嗎?”哲朗又問了一次。 “我告訴警方的人說她沒有寄信來,因為我不喜歡他們追根究底地盤問香里的事。” “可是實際上她有寄信來,是嗎?” “只有一封,今年夏天寄來的。” “能不能讓我們看呢?” 她一臉像是嘴裡含著酸梅的表情側著頭。哲朗心想,徬徨之情大概在她心中千迴百轉。這個請求就算被拒絕也無可奈何,畢竟她對於哲朗他們幾乎一無所知。 “可是,”她說,“你們在找的人,應該不是我們家的香里吧?” “這一點也是令我們訝異的地方,所以我們想要進一步調查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那我可以拜託你們一件事嗎?” “什麼事?” “你們……呃,在找的人應該和我無關,但是如果知道我們家香里的消息,請你們告訴我。” “好。如果我們找到她的住處,再安排你們見面。” “不不不。”她微笑著揮手。 “那孩子應該不想見我吧。我只要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身體健不健康就好了。” 哲朗心想,這是母親會說的話。於是毅然地說:“我答應你。” 三人離開餐廳,回到佐伯刀具店。哲朗將車停在離店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香里的母親單獨下車,進入店內。 “意外的發展耶。”理沙子說道。 “是啊。” “關於出現了和美月有相同煩惱的人,你怎麼想?” “這應該不是巧合。另外還有一個重大的謎團,如果真正的香里現在已經不是女人的模樣,那麼我見過的'貓眼'女公關究竟是誰?” “住在江東區的公寓的是哪一個呢?是真正的佐伯香里小姐,還是……” “住在那裡的肯定是假的。你看過戶倉明雄記事本了吧?那傢伙死纏不放的對象,是女的佐伯香里。” “這麼說來,真正的佐伯香里小姐是在離開早稻田鶴卷的公寓之後,才藏匿行踪的嘍?” 理沙子說完時,香里的母親從佐伯刀具店出來。她小跑步回到哲朗他們所在之處,注意環視四周,然後迅速坐進後座。 “佐伯先生回來了嗎?”哲朗試著問道。 “回來了,他在裡面的房間看電視。” “如果被他知道你拿信出來就糟了吧?” “放心,我是背著他拿出來的。” 她遞出一個信封。哲朗先看背面,只寫了“佐伯香里”,沒有寫地址。 信封裡有一張便條紙,寫著如下的內容: “你們好嗎? 我找到了新工作,每天活力十足地在工作。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你們好不容易將我養育成人,我卻辜負了你們的期望,我真的感到過意不去。但是,我無論如何都想要活得像自己,雖然明知自己很自私,但請原諒我的任性。我現在非常幸福,每天都過得很充實,也交到了許多朋友。 我只有一個請求。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別找我,也請別告訴警方我的事。不過,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去見你們。在那之前,請你們保重身體。 不孝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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