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我殺了他

第11章 雪笹香織篇四

我殺了他 东野圭吾 8724 2018-03-22
穗高葬禮的次日,也就是5月23日的下午,我乘著京浜特快奔橫濱而去,為了與神林美和子見面。昨天雖然她去了火葬場,但我被一個奇怪的刑警逮住問話,所以沒有機會和她好好談一談。 站在門邊,一邊眺望著窗外移動的景色,一邊回憶起我昨天和加賀刑警的對話來。 加賀顯然對穗高的死抱有疑問,說確切點應該是,他似乎否認殺死穗高的兇手是浪岡準子一說。 作出此結論的根據何在呢?儘管他指出了藥丸的數量對不上,但肯定不光憑這一點。說不定他還發現了其他的疑點以及矛盾所在。 我一想到搬運浪岡準子屍體的駿河直之與穗高誠的行為,就忍不住要咂嘴一番。即使這事兒來得再突然,他們竟想到用那種惹人耳目的方法來運,不被人看到倒奇怪了,說不定有人目擊了他們倆的行為而通知了警察,或許還留下了決定性的證據。不管是哪一種,倘若加賀是因為掌握了這種證據而作此行動,那麼事態正朝棘手的方向發展著。

話說回來,即便加賀察覺了更進一步的內容,我也沒有必要擔驚受怕。並沒有火星會飛迸過來,只要我不坦白,那麼我同穗高之死一案有著何種關聯,將永遠是一個謎。 從品川大約過了十分鐘就到了橫濱,我走下電車,避開朝月台的樓梯蜂擁過去的人們,原地作了個深呼吸。天氣一下子從昨天的陰鬱變成了今天的晴空萬里,室外很溫暖,而時不時又會吹來一陣爽快的風。 我感到自己的體內積蓄了一股新生力量,遍及到我的每根手指與腳趾上。心頭蔓延起一陣這幾年從未體會過的爽快感。心裡那些曾醜陋地潰爛著的部分,消失得乾乾淨淨。 昨天葬禮上那一幕又在我的腦海迴盪,那是一個與天氣同等陰沉的儀式。 那時,我差點掉眼淚,是為昔日的自己而流的淚。回想起來,昨天的葬禮也在悼念著我自己。

不過從那一瞬間起,我又重獲了新生。這些年來,我死於穗高誠之手,或者說被他施了咒,而這種咒終於在昨天被解開。 如果周圍沒有人,憑我現在的心境真想手舞足蹈幾下,並有種想吶喊的衝動:我獲勝了!我又找回了自己! 在邊上有一面鏡子,上面照射出的我自己,是一副忍不住要想出來的表情,而且自信橫溢,充滿了自豪感。 還有一句話很想說出來,我試圖想像將其叫出口的自己:是我把那個男人引向了死路,那個穗高誠—— 這種想像使我愉悅感倍增,卻絲毫沒有愧疚。對此事再次回味一番之後,我向樓梯走去。中途撞上了一個工薪階層模樣的男人,對方沒有道歉,而是用怒氣沖衝的表情看著我。 “不好意思。”我莞爾一笑,繼續走自己的路。

我和神林美和子約在了她家碰面,看看手錶發現時間還很富裕,我打算去購物中心的書店去打探一下。當然,此行是有目的的。 走進書店後,我不假思索地尋找起文藝書籍專櫃,最暢銷書籍以及受歡迎書籍橫向擺放的地方。 我站在那個專櫃前,飛快地移動著視線。不管有多少本書,只要是自己參與編輯的,我一眼就能找出來。不一會兒,我就發現在我手邊的第二列,並排放著神林美和子的兩本著作。 不出所料啊,我暗自竊喜。穗高誠之死不光是他自己的新聞,同時也是關於神林美和子的一個重磅新聞。從現在的人氣以及娛樂度來看,比起“婚禮舉行中橫死的穗高誠”,還是“婚禮舉行中橫死了丈夫的新娘神林美和子”更能吸引世人的眼球。這個大型書店不可能無視這種商機。

如果賣得暢銷,下週很有可能還會加印。部長對此漠不關心的話,我就不得不去督促一下。 然而,我把目光從美和子的書往邊上移的時候,剛才那種舒暢的心情立刻減半。放在旁邊的,是穗高誠的書,連同早期寫的在內,一共有五本。 我咂了下嘴,為什麼這種男人的書會放在這裡?不可能因為被殺,世人就會對過氣作家的書感興趣。 這種書同美和子的書作並排放置,真是令人不爽,這裡不是該擺放具有文學價值的書嗎?真是開玩笑! 我正想著,旁邊一個白領模樣的年輕女子,迅速拿起一本美和子的書,然後翻了幾頁。 快買一本吧——我心裡默送念波。雖然長期擔任編輯,但從未親眼見過自己擔當的書在書店被銷售出去。 那個女白領猶豫了一會兒,最後合上書,放回了原來的位置。我心裡氣得直想跺腳。

不過接下去上演的一幕有些難以置信,那個女人拿起另一本美和子的書,向付款處走去,我目光朝她的背影跟去。付款處人很多,排著長隊,說不定她排隊的時候又會改變主意。我有些焦急,那個男店員慢騰騰的動作更是讓我不耐煩。 終於輪到了手持美和子作品的女人,店員給書帶上封套,女人取出錢包付了款,總算順利完成。 貌似完全時來運轉了~帶著比進書店前更輕快的心情,我走出了書店。 現在必須得考慮的事就是,怎麼做才能盡快從美和子心裡把穗高誠的影子抹除。如果永遠與那種男人被視作一對的話,對美和子來說無疑將成為致命傷。但我不擔心,世上的人們健忘性都很大,這點我有著深切體會。 從橫濱我坐著出租車,來到了位於佈滿舊式樓房的住宅區中的神林美和子住處。能夠再度來到此地,我真是無比喜悅。倘若那個結婚儀式平安無事結束的話,在我擔任美和子的責任編輯期間,必須一直往穗高家跑,並且不得不目睹他們倆的婚姻生活。現在一想起這事兒就渾身發抖,於是心中再次湧起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三分鐘,我按下了玄關的對講門鈴。來了,這是美和子的聲音,“我是雪笹,”我對著麥克風說。 “啊,你到的真早呢!”她說道。 “是嗎?”我看看自己的手錶,時間應該是準確的。 “我馬上開門。”對講機被粗魯地切斷了。 我產生了不祥的預感,因為美和子的聲音顯得很僵硬,案發已經過去了五天,還是無法重新振作嗎? 玄關的門打開後,美和子走了出來。 “你好!” “你好,”我笑臉相迎,同時確信了自己的預感沒錯。美和子的臉色比我昨天葬禮會場上看到的更差,更憔悴。 我來得正是時候,或許還有救。 “請進。” “打擾了。” 通過大門時,我把視線移向了車庫,那輛黯淡無光的沃爾沃今天不在裡面。神林貴弘似乎去大學了,現在正是與美和子坐下暢談的絕佳時機。

美和子的家具據說還沒有運回家,所以我們選在了一樓的餐廳談話。在此之前,我們倆的對話一直在美和子的房間,隔著一個小型折疊式桌子麵對面而坐。 在餐桌的一角,放著很多折疊起來的報紙。而且那些報紙上很多地方都被剪了下來。趁美和子去泡咖啡之際,我抽出了其中一張報紙並將其攤開。不出所料被剪的是社會版面,上面究竟登載了什麼新聞不用問也知道。 注意到我這個動作的美和子,一邊朝兩個杯子裡倒著咖啡,一邊朝我看,表情有些尷尬。 “對不起,本想收拾一下的。” 我故意大嘆一口氣,重新疊起報紙。然後抱起胳膊,抬頭看著美和子。 “你把每篇報導都剪貼起來了?” 她就像小女孩兒一般點了點頭。 “這樣的目的何在呢?”我問。

這次美和子並有立刻作答,把兩個咖啡杯放在托盤上,每個碟子上都放了伴侶條,慢慢地端了過來。她在考慮如何對我解釋嗎? 她分別把兩杯咖啡放到我和自己面前,垂著目光坐到了椅子上,然後慢條斯理地開口說道: “我想把案件自己整理一下,並試圖作出自己的解釋。” “解釋?”我不禁鎖起眉頭。 “什麼叫解釋?” “就是……”美和子打開伴侶條倒進咖啡,然後用勺子慢慢攪拌起來。雖然不是故意的,但確實起到了使我焦急的效果。 “我想徹底查清所發生這一切的真相。” “真相?什麼意思?” “就是在誠去世的背後,還隱藏著的事情。” “這話說得真奇怪,你不是看了報紙嘛?那麼,他被殺的前因後果你應該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啊!”

“你是指,他是被那個叫浪岡準子的女人強迫殉情的?” 是啊,我點點頭。 美和子抿了口咖啡,歪起脖子,“真的是這樣嗎?” “怎麼了?你對這個解釋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昨天有個警察來了家裡,是練馬警署一個叫加賀的刑警。” “噢,”我頷著首,眼前又出現他那銳利的目光和精悍的容貌。 “我也見過,在你們倆去火葬場的那會兒。” “這麼說來,他跟我們說過,也向雪笹小姐問了些事情。” “他來調查我的不在場證明呢,你說奇怪不,5月17日的不在場證明。”我聳聳肩,把手伸向咖啡杯。 “他也問了我們同樣的事,關於星期六的行動,一五一十地都問了。” “那個警察不太正常,你不用理會。”

“加賀還說,浪岡準子的自殺與第三個人有聯繫。” 連這話都說了?我嘴裡的苦味開始蔓延。 “依據呢?這第三個人又是誰?” “這點他沒告訴我們……” 聽她這麼回答,我暫且算是鬆了口氣。 “他那隻是在胡編亂造呢,這是個萬眾矚目的案件,警察內部也得想方設法賣賣關子賺取點人氣嘛。反正你可不能被他騙了。”我開始加重了語氣。 “可是,”美和子揚起腦袋,“浪岡準子小姐沒有下毒的機會啊。” “嗯?”我也望著她,“這是怎麼回事?” 美和子把加賀的話以及神林貴弘的證詞告訴了我,綜合這些因素,浪岡準子確實沒機會下毒。 但我不能就這麼輕易認同,至少聽完她的話後,我沒有把內心掀起的波瀾表露在臉上,怎麼會是這樣?我先輕描淡寫地回上這麼一句。 “技術高的小偷,即使在近處也看不出他何時出手的。被偷的一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遭竊這種情況司空見慣,正因為如此,即使被警察瞄上了,有些職業殺手也會遲遲未入法網。雖說浪岡準子這個女人絕對談不上職業殺手,但說不定出於某種偶然,她發現了一個大家的盲點時刻來投毒也未嘗沒有可能啊!”雖然這番解釋連說服自己都有點困難,但總比沉默著要強。 “有這種盲點嗎?”美和子還是不願苟同。 “比如,”我說道,“她是周五買的鼻炎藥吧,那麼之後她立刻回到自己房間做完毒膠囊,於週五晚上偷偷潛入穗高家,也是有可能的嘛。” 我自認為還算合理,但美和子的表情依然未見任何變化。 “這種可能我也想過,但還是覺得不太可能,週五那天誠應該一直在家才對。他傍晚打電話給我,說他今天準備花上一晚做旅行準備。這樣浪岡準子還能溜進來嗎?” 美和子的推論無懈可擊,但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我充分地利用喝咖啡的時間思考著。臉部很平靜,但思緒有些紊亂。這場辯論我不能輸! “雖然我不願這麼想,也不想說出口。”我終於想出了主意,以超快的速度邊整理邊說:“浪岡準子不一定是悄悄溜進來的哦,有可能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呢!” 美和子眨巴著眼睛,好像對我絲毫猜不到我接下來會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她有可能是從大門堂堂正正進來的。至於是穗高叫她的還是不請自來我就不知道了。” 美和子總算意識到了我這番話的用意,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圓。 “在周五晚上會面?誠和她兩個人……?” “並非沒有可能吧?” “怎麼會……他可是兩天后要結婚的人呢!”美和子的眉毛呈八字形。 我嘆了口氣,舔舔嘴唇,太好了!主動權終於到了我手上。 “我老實告訴你吧,結婚在即的男人裡面,有很多想趁單身再見見前女友的混蛋哦。當然不單單是會面,可能還會和她OOXX。” 美和子拼命搖著頭,顯出很不悅的神色。 “我不相信會這樣,先不論其他人,他是決不會做出這種……” “美和子,”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我也不想說這些事,但事實是,穗高確實玩弄了浪岡的心。很可惜,他就是這種男人。” “誠之前一直是單身,在同我交往前有過戀愛經驗也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啊!” “並非是與你交往前哦!”我說道,事到如今必須和盤托出了,“在與你交往的同時,他依然保持著同她的關係呢,正因為如此,當她知道穗高要與你結婚的消息後氣得發昏——難道不是這麼回事嗎?” “他……誠說不定打算同她一刀兩斷的。”美和子的目光裡帶著執著,那分明是一張涉世未深的少女的臉。 我被她急得牙齒直癢癢。其實,還有一招可以讓這個不諳世事的女孩兒徹底清醒,那就是把我與穗高誠的關係向她攤牌。可這麼一說,就意味著我和美和子的關係就此結束了。 我喝了一口咖啡,繼續推敲著作戰方案,沒過多久又想出一個妙招。 “她懷孕過哦。”我說道。 啊?美和子張大嘴,表情瞠目結舌。 “浪岡準子曾經懷上過穗高誠的孩子,當然後來墮胎了。這可不是道聽途說,是駿河親口告訴我的。不過媒體還沒有了解到此內容。” “不會吧……”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找駿河去確認。現在他應該會把實情告訴你了,而在此之前穗高都是不許他傳出去的。根據駿河所言,浪岡準子一直以為自己能和穗高結婚。她正是因為對此深信不疑,才同意去墮胎的呢。” 這句話的最後部分並非從駿河處聽說,而是我自己推測出來的。但我確信,這一點絕對錯不了,穗高就是這種男人。 也許因為過於震驚,美和子默不作聲,一直盯著桌子表面看,右手手指握住咖啡杯柄。看到她並未塗指甲油的纖細手指,我不免對她產生了一絲同情。 說起來,萬惡之源還是我,如果我不把那種男人介紹她認識的話,就不會導致現在這種局面。所以解鈴還須繫鈴人,我肩負著讓美和子重新振作起來的責任。 “美和子?”我用溫柔的語氣說道,“我很久前就想問,他到底好在哪裡?” 美和子慢慢朝我轉了過來,對著她那雙烏黑的眼睛,我繼續說,“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孩,為什麼會喜歡上那種男人呢?我怎麼也想不明白。” 嘴上這麼問,同時心裡自我嘲笑著,你自己也還不是喜歡過他嘛! “可能,”她開口了,“在我和雪笹小姐你的眼中,他的樣子是完全不同的。” “你是說像吉基爾與亥德那樣?” “不是,即便是同一個人,如果看的角度不同,看出的樣子也完全不一樣。” 她從旁邊的矮櫃上拿起一個裝著咖啡粉末的罐頭,然後橫向放在了桌上。 “這麼放的話,從雪笹小姐那裡看是個長方形吧?但從我這兒看卻是一個圓形。” “你的意思是,我看不到他好的一面咯?”聽了我的話美和子微微點頭,我接著說了下去:“可美和子你也沒有看到他壞的一面啊!” “人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他也不例外,我一直這麼想。” “那你剛才也不是有些震驚嗎?” “只有一點,但立刻就恢復了。”美和子用右手摀著額頭,肘部撐在桌上,看起來像是在忍受某種疼痛一般。 我有些理解設法將成為惡性宗教俘虜的女兒喚醒的父母了,言語是無濟於事的。 可這不是不久之前的我自己嗎?與穗高誠交往一事不跟任何人說,即便有熟人看穿了我倆的關係,告誡我最好與他分手,我也會當成耳旁風的。 “好吧,我認輸。”我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的姿勢。隨即又把手往桌上啪嗒一拍,“畢竟他在你們熱戀的階段突然去世的,不管聽別人怎麼說都沒有實感。要你馬上做到討厭他或許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只是我有一個請求。” 美和子轉向我,眼睛還是在充血,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請努力地把案件的事忘掉,越快越好,我也會幫忙的。” 聽到這句話,她再次垂下了目光。我雙手扶住餐桌,身子往前探。 “我的老闆對於我今天來這兒是持反對態度的,他認為案件過了沒多久,美和子理應還未緩過神,還叫我讓你單獨待一段時間。可我的看法卻不同,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來,來了之後還得讓你寫詩。” 她頭朝下,直搖頭,用盡全身力氣拒絕著我的要求。 “為什麼?”我問她,“你現在很悲傷所以寫不了?可正是有了這種悲傷,才必須要用詩歌來抒發啊!因為你就是一個詩人。難不成你認為只要寫些海市蜃樓般的夢境就行了?” 我不禁抬高了嗓門,因為有著殷切的期望,期望她盡快振作,盡快忘掉穗高誠。 美和子把手從桌上放了下去,看神情似乎有些精神恍惚,兩眼聚焦在一點上。 “我不弄明白就不寫詩!” “美和子……” “關於這個案件,我得不到明確答案就不寫。我不想寫,也寫不出來。” “就算你這麼說,除了我們現在了解的這些答案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了啊!” “就算如此,對我來說事實沒有水落石出的話,這個案件就沒有結束。”說完,美和子小幅鞠躬,“對不起。” 我仰起脖子看著天花板。噓~,從腹部發出一聲長嘆。 “你是說,穗高是浪岡準子以外的人殺害的?怎麼辦到的?” “不知道,但能夠下毒的人並不是很多。” 我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因為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出奇的冷靜。而隨即美和子的表情似乎從先前的失去理智變得格外平靜。 美和子維持著這種表情問我,“婚禮開始前我交給你了一個藥罐吧?之後你把它放哪兒了?” 從神林家離開的時候已經過了四點,為了走到能攔到出租的大路上,我往南邊走去。溫暖的微風吹拂在臉頰上,塵埃與皮膚進行著親密接觸,使人感到非常不快。我為什麼剛才還會覺得這種氣候很宜人呢? 我始終無法讓美和子擺脫這個案件的束縛,她被疑念這根鎖鏈五花大綁了起來,如果不將其解開,我的話將永遠無法進入她的耳朵。 這些也算了,她竟然還懷疑到我頭上來—— 當然,她的懷疑一定不是針對我一個人。她想解決這個案件,於是有必要把毒膠囊經過哪些人之手查個明白,所以才要求我做出明確的解釋。可是,問出“之後你把它放在哪兒了”這句話時,美和子的目光分明在告訴我,對於這件事沒有人能享受特別優待。 該怎麼做才能讓美和子明白呢?該怎麼做才能讓這個案件與穗高誠從她的腦子裡徹底抹去呢? 正在我邊走邊思想走神時,旁邊響起了汽車喇叭聲。我嚇了一跳,朝聲音的方向望去,看到一輛車在我身邊緩緩開著。 “咦?”我停下了腳步,“您剛剛回來嗎?” “嗯,”坐在沃爾沃駕駛座的神林貴弘淡淡一笑,“您去過我家了是吧?” “是的,我與美和子的談話結束了,這就準備回去。” “嗯……?”神林貴弘有些意外,睜大眼睛。可能他非常清楚美和子目前的狀況,於是對她能否與我談話心存懷疑。 “其實,她現在還無法談論工作的內容。” 我一說,他才明白似的點點頭。 “應該是。不過現在您準備怎麼回家呢?” “我想攔一輛出租車開到橫濱。” “那我送你吧,請上車。”他打開副駕駛座的門鎖。 “不,這太麻煩你了吧。” “請您不要客氣,而且我還想和你商量點事呢。” “商量?” “想問您點事,或許這麼說更貼切吧。”神林貴弘意味深長地在話語結尾處上揚了語氣。 與這個男人單獨待一會兒肯定非常乏味,可我沒有理由拒絕。而且,我也很想試探一下他內心的想法。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我繞到副駕駛座的位置。 “您和美和子談了什麼呢?”車開出不久後,他先發起提問。 “嗯,聊了很多。”我含糊其辭,沒必要我先亮底牌。 “關於案件的嗎?” “嗯,稍微聊了一點。” “美和子說什麼了沒有?” “聽她說,昨天刑警到您家來過了。” “然後呢?” “'然後'是指?” “關於那件事美和子說了什麼沒有?” “你是說警察上門的事?”我故作思考狀,“她沒說什麼,我聽了這話倒是有點好奇,案件明明已經解決了還有什麼好調查的?” 神林貴弘臉朝著前方,微微頷首同意,他很顯然很在意美和子。我現在極其想知道的是,他們兄妹間究竟進行過怎樣的對話。 “關於案件,你們倆有沒有聊過?”我有目的發問。 “基本上沒怎麼說,她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出來。”他冷淡地回答,到底真的如此還是有所隱瞞,我無法判斷。 我眺望著他的側臉,他的皮膚像少年一樣光潔無瑕。五官端正得讓人不免有種想吻他的衝動,但總覺得不夠真實。他會使我聯想起百貨商店裡紳士服裝賣場上放置的塑料男模特。 “關於那個叫浪岡的女人,”他動著嘴唇,“您對她了解嗎?” “不,完全不認識。” “也就是說,你和我一樣,上週六是頭一回看見她咯?” “嗯,怎麼了?” “沒什麼……我想知道除了駿河先生之外是否還有別人認識那個女人。你曾是穗高的責任編輯,所以想問問。” “如果我知道的話,那美和子要和他結婚的時候,我一定會全力阻止的。”我直截了當地說。 神林貴弘握著方向盤,余光掃了我一眼,“那倒是呢。”說完點點頭。 到橫濱車站附近,路開始有點堵了。你找個合適的地方讓我下車好了,我說。 然而他沒有作答,而是問“您和穗高很久了嗎?” “很久是指?” “你們相識,或者叫做你擔任他編輯的時間。” 哦,我反應過來,“四年……多一點吧。” “那時間很長了呢。” “是嗎,我覺得併非如此呢。最近他全然不顧我的工作,所以我這個責任編輯也只是掛個名而已。” “可你們倆的私交似乎很好呢,把穗高介紹給美和子的也是您吧?” 這個男人究竟想說什麼呢?我不禁加強了警惕,要是疏忽大意,指不定會在哪個陰溝裡翻船。 “稱不上私交很好,之所以介紹給美和子只是因為我恰好也是她的責任編輯。” “是麼?可上週六大家一塊兒去餐館吃飯的時候,你們倆的神情給我留下一種互相知根知底的印象呢。” “哎?會嗎?我有點吃驚,我們倆很多時候在派對上碰到了也不說話的呢。” “這倒是看不出來。”神林貴弘依然臉朝前,說道。 他好像在套我的話,雖然不知道他依據何在,但他的確在懷疑我和穗高誠的關係。無緣無故不可能會想打探這種事,他一定想知道我是否有殺害穗高的動機。可是,他盯上我的理由是什麼呢? 總之,我不能任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請您就停這裡好了,接下來我知道怎麼走了。”我說。 “您很著急嗎?我們去哪裡喝杯茶怎麼樣?”神林貴弘說道,要放在以前,他絕不會對我說出這種話。 “雖然我很想,但很不湊巧,我沒時間了。校對完畢前,我還得回一趟公司。” “是嗎,真遺憾呢。” 在道路左側有一塊空地可以停車,他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轉著方向盤開了過去。 “謝謝,多虧有了你,我才能這麼快到家。”我拎起提包,擺出要下車的姿勢,手放在門把上,打算車一停就打開車門。 “不,有可能反而耽誤您的時間了。哦,對了!”停下車的同時他又說,“您有電腦嗎?” “電腦?不,我沒有。” “是嘛,其實我有個製作電腦遊戲軟件朋友,他好像在找顯示屏。不過您沒有就沒辦法了,那雪笹小姐您是文字處理機派嗎?” 我搖搖頭。 “說出來有點慚愧,我電腦和文字處理機都沒有。編輯其實很少自己寫文章,而在排版上做紅色批註只需要用手寫的。” “原來如此啊。”神林貴弘用試探的眼神盯著我看。 “那我就先告辭了,多謝。” “沒什麼,以後請再來我家玩。” 我下了車,從車身後繞到了人行道上。與駕駛座的神林貴弘輕輕點頭示意後,走了出去,然後並鬆了口氣。 真是一個難交流的男人,很難理解他的內心。要是沒這個男人,我絕對不會贊成美和子的婚姻。為了讓她脫離這個男人的魔爪,即使結婚對像是穗高誠也只能認了。 眼前出現一條橫道線,我便決定走過去。路上擁堵依舊。一邊在橫道線上走著,一邊若無其事地從遠處搜索起神林貴弘的那輛沃爾沃。 沃爾沃在後方約二十米處,似乎從剛才開始就沒怎麼動。想必神林貴弘應該等得不耐煩了吧,我這麼想著看了一眼駕駛座,卻嚇了一大跳,差點停下腳步。 神林貴弘依然直盯盯地看著我,兩手搭在方向盤,而下巴靠在手指甲上。眼睛一直朝著我,而且眼神像學者在觀察某種物體。 我趕緊背過臉,快步離開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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