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的偵訊在三天后舉行。
辛明頓太太的死亡時間判斷是下午三點到四點之間,當時只有她一個人在家,辛明頓在辦公室,傭人當天休假外出,愛爾西·賀蘭帶兩個男孩出去散步,梅根騎車出外兜風。
那封匿名一定是郵差下午送來的,辛明頓太太從信箱拿出信,看完之後--突然心裡一陣激動,走到園丁放東西的小屋,拿出準備做胡蜂巢的氰化物,用水溶解之後,先寫下最後一句遺言:“我實在沒辦法活下去了……”然後就吞下了那杯毒藥。
歐文·葛理菲提出醫學證明,並且強調他認為辛明頓太太的神經質很重,體力也很差。驗屍官很溫和謹慎,用不齒的口吻談到寫那些卑鄙匿名信的人。他說,不論那封邪惡謊騙的信是誰寫的,那個人在道義上來說就是兇手。他希望警方能早日查出兇手,繩之以法。這種可恥、卑鄙、邪惡的行為,應該處以極刑才對。隨後,陪審團下了一個必然的判決:在暫時精神失常的狀況下自殺。
驗屍官已經盡了全力--歐文·葛理菲也一樣。可是稍後我擠在一群熱心的村婦當中時,又聽到我後來非常熟悉的一句充滿怨意的低語:“我早就說過,無火不生煙。信上所說的一定有點道理,要不然她怎麼會自殺……”
這一刻,我忽然恨起林斯塔克和這塊狹小的地方,以及那些愛背後說人閒話的女人。
外面,愛美·葛理菲嘆口氣說:
“唉,總算過去了。狄克·辛明頓的噩夢遲早是要爆發的。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有沒有懷疑過。”
我震驚不已。
“可是你應該聽到他特別強調,那封信一派胡言,沒有一個字是真的吧?”
“他當然會那麼說,一點都沒錯,做丈夫的總得站在妻子那邊,狄克也一定會。”她頓了頓,又解釋道:“你知道,我認識狄克·辛明頓很久很久了。”
“是嗎?”我驚訝地說:“可是我聽令弟說,他到這兒行醫只有短短幾年。”
“沒錯,可是狄克·辛明頓以前常到我們在北方的家,我早就認識他了。”
我好奇地看著愛美。她又用那種比較柔和的聲音說:“我很了解狄克……他是個驕傲、保守的人,但是嫉妒心也很重。”
我謹慎地說:“所以辛明頓太太才害怕給他看那封信,或者告訴這件事。她擔心像他這麼善妒的人,恐怕不會相信她的否認。”
葛理菲小姐憤怒而又輕視地看著我,說:“老天,難道你認為一個女人會為了別人不真實的指控,吞下毒藥自殺嗎?”
“驗屍官似乎這麼認為,令弟也--”
愛美打斷我的話道:
“男人都一樣,只會維護名義上的正當行為,可是你們沒辦法要我相信那種事。要是一個無辜的女人收到那種無聊的匿名信,頂多一笑置之,把信丟掉。我就--”她頓了頓,接著說:“就會這麼做。”
可是我已經註意到她那一頓了。我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她本來想說“我就是那麼做的”。
“我決心向敵人宣戰。”
“我懂了,”我高興地說:“你早就收到過匿名信了,是不是?”
愛美·葛理菲是個不屑說謊的人,她遲疑了一會兒,才紅著臉說:“喔,對,可是我沒讓自己為那件事多費神。”
“讓人很不舒服吧?”我用同病相憐的態度問。
“那當然,這種事本來就是這樣。神經兮兮,胡說八道的!我只看了幾個字,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一把扔進垃圾筒裡。”
“你沒想到要拿給警方看?”
“當時沒想到,我總覺得--”
我幾乎忍不住脫口而說:“無火不生煙!”不過我還是克制住自己,沒有說出口。
我問她有沒有想過,梅根母親的死,會不會造成她經濟上的困難,她有沒有需要自立謀生?
“我記得她祖母留過一小筆錢給她,當然,狄克也會永遠給她一個安身之地。不過她要是能找個工作,不要像現在那樣到處閒蕩,或許會更好一點。”
“我覺得梅根這麼大的女孩,正是愛玩的年紀,而不想工作。”
愛美脹紅了臉,尖聲說:“你和其他男人完全一樣,不喜歡女人跟你們男人競爭。你不敢相信,女人居然也能賺錢過日子,我父母親就抱這種觀念。我很盼望能學醫,他們就是不願意聽我提到交學費的事,可是卻心甘情願地替歐文付學費。但是我相信,要是我真的學了醫,一定會比我弟弟做個更好的醫生。”
“真遺憾,”我說:“你一定覺得很難過,一個人想做一件事……”
她迅速接著說:“喔,我現在已經不把它放在心上了,我的自製力很強,生活忙碌得不得了,可以說是林斯塔克最快樂的人。要做的事太多了,我決心站起來反抗以往那種女人只能在家裡做事的偏見。”
“很抱歉冒犯了你。”我說。
我以前從來沒想到愛美·葛理菲說話會這麼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