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魔手

第6章 第二節

魔手 阿加莎·克里斯蒂 4253 2018-03-22
派翠吉那個人一向幸災樂禍,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到喬安娜房間裡,用愉快的口吻告訴喬安娜,昨天下午辛明頓太太自殺了。 好夢正甜的喬安娜,一聽她的話,嚇得在床上坐了起來。 “噢,派翠吉,真是太可怕了。” “的確很可怕,小姐,可憐的靈魂!是邪惡奪走了她的生命。” 喬安娜意識到事情的真像,覺得有點難過。 “不會是--?”她用疑問的眼神望著派翠吉,派翠吉點點頭。 “沒錯,小姐,就是那種臟信害了她。” “真是可恥!”喬安娜說:“可恥透了!可是我還是不懂,她何必為了那種信就自殺呢?” “看起來,信上所說的事可能是真的,小姐。” “信上怎麼說?” 可是派翠吉也沒辦法回答她。 喬安娜帶著蒼白震驚的臉色到我房裡來。讓人覺得更加惋惜的,是辛明頓太太看起來一點也不會聯想到悲劇。

喬安娜提議我們不妨請梅根到小佛茲來住一兩天。她說,有愛爾西·賀蘭照顧兩個男孩就夠了,可是像賀蘭這種人,卻很可能逼梅根發瘋。 我也同意她的看法,我可以想像到她會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那些老調,要梅根一杯杯地喝茶。她是個親切的人,可是不適合梅根。 早餐後,我們開車到辛明頓家。我們兩人都有點緊張,因為別人或許會以為我們只是幸災樂禍和好奇。 還好,我們在門口碰到剛走出來的歐文·葛理菲。他親切地跟我們打招呼,悲哀的臉上也略微露出高興的表情。 “哦,嗨,柏頓,真高興看到你們。我擔心遲早會發生的事到底發生了,真是卑鄙透了!” “早,葛理菲醫生,”喬安娜的聲音就像在跟我們一個重聽的姑母說話一樣。

葛理菲嚇了一跳,紅著臉答道:“喔--呃,早,柏頓小姐。” “我想,”喬安娜說:“你或許沒看到我。” 歐文·葛理菲的臉更紅了,用很害羞的態度說:“我……我很抱歉……心不在焉的……我沒有……” 喬安娜毫不留情地繼續說: “到底,我也和別人一樣大小啊。” “別胡鬧了。”我低聲嚴厲地對她說,然後又說: “葛理菲,舍妹和我不知道請梅根到舍下住一、兩天是不是妥當,你的意見怎麼樣?我不想多事,可是那個可憐的孩子一定很不好過。照你看,辛明頓會有什麼反應?” 葛理菲默默想了一會兒,然後說: “我覺得這們做好極了,她是個神經質的奇怪女孩,讓她暫時離開這一切也好。賀蘭小姐的表現很好,可是那兩個男孩和辛明頓已經夠她忙了。他完全崩潰了--失去了鎮靜。”

“是--”我遲疑地問:“自殺嗎?” 葛理菲點點頭。 “對,絕對不是他殺,她在一張紙上寫:'我實在沒辦法活下去了',信一定是昨天下午郵差送來的。信封掉在她椅子旁邊的地上,信被揉成一團丟在火爐裡。” “上面--” 我被自己的問題嚇了一跳。 “抱歉。”我說。 葛理菲飛快地勉強笑了笑。 “沒關係,不用介意。警方偵訊時也一樣要念出來。從信上看不出什麼,跟其他匿名信沒什麼不同,比較特別一點的是指出她第二個男孩柯林不是辛明頓的兒子。” “你看那會是真的嗎?”我不敢置信地問他。 葛理菲聳聳肩。 “我也沒辦法判斷,我才到這兒五年,我所看到的辛明頓夫婦彼此相敬如賓,也很愛他們的孩子。不錯,那孩子不大像他父母,譬如說,他有一頭紅發,可是有很多孩子都具有隔代遺傳,像他們的祖父或者祖母。”

“可能就因為他不像他父母,所以寫信的人才這麼說,真是胡說八道。” “可惜瞎貓碰到死老鼠,給他碰對了。”喬安娜說:“而且,要不是為了這個原因,她也不會自殺,對不對?” 葛理菲用懷疑的口氣說: “我不知道,她已經病了很久了--神經質又很重,我一直負責醫治她的神經疾病。我想,接到這封信所受的刺激,加上那些卑鄙的用詞,可能造成她心理上的恐慌和意志消沉,所以才決定自殺。她或許想到,就算她否認,丈夫也未必相信,在又羞又氣的強大心理壓力下,使她一時失去了判斷力。” “所以她在心理失常的情況下就自殺了。”喬安娜說。 “對極了,我想,如果我在警方偵訊時提出這種看法,一定可以得到證實。”

喬安娜和我走進屋裡。 前門開著,我們不用按鈴,倒也減少了一點緊張,尤其是我們剛好聽到愛爾西的說話聲在裡面響起。 她正在跟辛明頓先生談話,後者在椅子上縮成一團,看起來整個人恍恍惚惚。 “不,可是說真的,辛明頓先生,你一定要吃東西才行,早飯沒吃,中飯又只是隨隨便便塞了兩口,昨天晚上也沒吃東西,再這樣下去,你自己都要病倒了。醫生臨走之前交代過,你一定要吃東西才能維持體力。” 辛明頓平淡地說:“我很好,賀蘭小姐,可是……” “喝杯好的熱茶。”愛爾西·賀蘭堅決地把一杯茶放在他手裡。 換了我的話,會給這個可憐的傢伙一杯威士忌蘇打,看起來他似乎很需要。不過他還是接下那杯茶,抬頭望著愛爾西·賀蘭說:

“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過去和現在所做的一切,賀蘭小姐,你實在太好了。” 女孩紅著臉,看來似乎很高興。 “你太客氣了,辛明頓先生。我願意盡全力幫助你,別擔心孩子,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我也把僕人都安撫下來了。要是還有其他寫信或者打電話之類的事,儘管告訴我,別客氣。” “你太好了。”辛明頓又說。 愛爾西·賀蘭轉身過來,剛好看到我們,於是快步走進大廳。 “真是太可怕了!”她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 我一邊看著她一邊想,她真是個好女孩,親切、能幹、懂得應付緊急狀況。她那美麗的藍眼睛裡,有一圈淡粉紅色,看得出她心地也很好,為她傭主的死流過了不少眼淚。 “我可不可以單獨跟你談一會兒?”喬安娜說:“我們不想打擾辛明頓先生。”

愛爾西·賀蘭善解人意地點點頭,帶頭穿過大廳,來到飯廳。 “對他真是可怕的打擊,”她說:“誰想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不過我現在也發覺,她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很奇怪,很神經質又很愛哭。雖然葛理菲醫生總是說她沒什麼不對勁,可是我想一定是為了她的身體。她就是很容易生氣,有時候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我們在想,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請梅根到舍下住幾天散散心--我是說,如果她願意的話。”喬安娜說。 愛爾西·賀蘭看來非常意外。 “梅根?”她用疑問的口氣說:“我不知道,真的。我是說,非常謝謝你們的好意,可是她的舉動一向都很奇怪,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或者會說出什麼話。” 喬安娜用含糊的口氣說:“我們想,這們或許對她有點幫助。”

“喔,話是不錯,我必須照顧兩個男孩(他們現在跟廚娘在一起)和可憐的辛明頓先生--他實在太需要人照顧了,除此之外,還有好多好多事情可做,實在沒什麼時間跟梅根談心。她現在大概在樓上的舊育嬰室,好像一心要躲開所有人。我不知道……” 喬安娜消消看了我一眼,我迅速走出房間到樓上。 舊育嬰室在最頂樓,我打開門走進去。 樓下房間面對著花園,所以窗簾沒有拉上,這個房間的窗簾卻全都拉上了。 我看到梅根在黯淡灰暗的房間裡,坐在靠裡面牆角的一張長沙發上,不禁想起受驚的動物躲在牆角的模樣。 她看起來似乎已經嚇得發呆了。 “梅根。”我喊道。 人走上前,下意識地用一種想要安慰受驚動物的口氣對她說話。

我奇怪自己竟然沒有拿根紅蘿蔔或一顆糖給她,因為我當時的確有這個念頭。 她凝視著我,但卻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 “梅根,”我又說:“喬安娜和我一起來問你,是不是願意跟我們住一段時間。” 空洞的聲音從模糊的光線中傳過來! “跟你們住,到你們家住?” “是的。” “你是說,你們要把我從這個地方帶走?” “是的,親愛的。” 忽然間,她全身都顫抖起來,看起來有點怕人,但也令人感動。 “喔,快帶我走吧!請你快點帶我走。留在這個地方真叫人覺得可怕死了。” 我走到她身邊,她緊緊抓住我的衣袖。 “我是個討厭的膽小鬼,我從來沒想到自己會這麼膽小。” “沒關係,小傻瓜,”我說:“這件事的確很讓人震驚,走吧。”

“我們可以馬上就走?不用再等一下?” “喔,我想你也許需要收拾東西。” “為什麼?有什麼要收拾的?” “親愛的傻女孩。”我說:“我們可以供應你床鋪、浴室等等,可是恐怕沒辦法借牙刷給你。” 她有氣無力地微笑了一下。 “我懂了,我今天實在很笨,你可別介意,我這就去收拾收拾。你--不會溜走,會等我吧?” “我一定等你。” “謝謝你,真是太謝謝你了。很抱歉我這麼笨,可是你知道,一個人的母親忽然死了,實在是件很可怕的事。” “我知道。”我說。 我友善地拍拍她的背,她對我感激地笑笑,走進她的臥室,我也下了樓。 “我找到梅根了,”我說:“她願意去。”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愛你西·賀蘭說:“可以讓她暫時放鬆一下,你們知道,她是個很神經質的女孩,很不容易相處。我心裡不必再替她擔憂,就像除掉了一個很大的負擔。謝謝你,柏頓小姐,希望她不會惹人討厭。噢,電話在響,我得去接,辛明頓先生人不舒服。” 她匆匆走出房間。 喬安娜說:“真是個看護天使!” “你的口氣好像很不以為然,”我說:“她是個又好又親切的女孩,而且顯然非常能幹。” “非常能幹!她自己也很明白。” “你不該這麼說,喬安娜。” “你是說,她為什麼不能盡她的本份?” “一點都沒錯。” “我最受不了洋洋得意的人,”喬安娜說:“使我想起最壞的人性。你怎麼找到梅根的?” “她一直躲在黑漆漆的房裡,看起來像只嚇壞了的小羊。” “可憐的孩子,她真的願意來嗎?” “她高興得跳了起來。” 外面一陣砰砰聲,想必是梅根拿著箱子下樓來了,我過去把箱子接過來。 喬安娜在我身後急切切地說:“走吧,我已經拒絕了兩杯好的熱茶了。” 我們走到車旁,喬安娜必須用力才能把皮箱扔進車後的行李廂,我現在只要一根拐杖就能步行了,但是還沒辦法做這類事。 “上車吧。”我對梅根說。 她先上車,我也跟著上車,喬安娜發動車子,我們就上路了。 回到小佛茲,剛進客廳,梅根就用力坐上一張椅子放聲大哭,像個傷心透了的孩子一樣。我離開客廳,想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麼補救的方法,喬安娜束手無策地站在一旁。 忽然,梅根用低沉哽咽的聲音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真像白痴一樣。” 喬安娜親切地說:“沒關係,這條手帕給你。” 我猜她大概把手帕遞給了她,我走回房裡,遞給梅根一個高腳杯。 “這是什麼?” “雞尾酒。”我說。 “真的?你說的是真的?”梅根立刻停止了哭泣,“我從來沒喝過雞尾酒。” “每件事都得有個起頭。”我說。 梅根小心翼翼地喝著飲料,然後露出愉快的微笑,把頭向後一仰,一口氣喝光了剩下的雞尾酒。 “太棒了,”她說:“可以再給我一杯嗎?” “不行。”我說。 “為什麼不行?” “再過十分鐘,你差不多就知道了。” “噢!” 梅根又把注意力轉到喬安娜身上。 “實在很抱歉,我剛才那麼大哭大鬧的惹人討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到這兒來就那麼高興,看起來真是好笑。” “不要緊,”喬安娜說:“我們很歡迎你來。” “你那麼親切,我實在太感激了。” “用不著感激,”喬安娜說:“不然我會不好意思。你是我們的朋友,我們很高興你來玩,沒別的什麼……” 說完,她帶著梅根上樓去安放行李。 派翠吉一臉不高興地走進來,說她中午只准備了兩份布丁,現在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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