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獨角獸謀殺案

第5章 第四章突然而至的朋友

HM差點就掉到水里,我和伊芙琳嚇出一身冷汗。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感到自己長吁了一口氣。沒錯,我們誤打誤撞碰到了這個知道我底細的人,但我仍感到放鬆。我剛剛經歷了極其糟糕的事,可能好久都緩不過神來。但是,對面的HM,哪怕他的憤怒看來已燒到極點,也只不過會對你大聲咆哮幾聲,然後態度便慢慢緩和,告訴你若下次再做出類似事情,他會讓你完蛋。 此時此刻,他還是靠在車窗上,盯著窗外的我們。 “你們是誰?”他怒吼道,“是伊芙琳·切尼吧,是不是,小丫頭?我應該沒跟錯人,我可是從巴黎一直跟到這裡。該死的,說話啊,丫頭!” 我們靠在我們車子的另一側。 “您……您好,HM。”伊芙琳恭恭敬敬地說道。

“哈,好啊!”我則說道。 他突然抬起了頭:“後面說話的是誰?嘿,傢伙,你是誰呀!怎麼不說話?到底是誰——啊,是不是肯·布萊克?哦,天呀,你在這兒做什麼?” “執行特殊任務,HM先生,”我答道,“我現在頂替了某人的位置。不過你在這裡做什麼?” 正在這時,一個沙啞的痛苦的聲音打斷了我們,好像是出租司機發出來的。 “讓你那漂亮的出租車見鬼去吧!”HM喊道,“要不是你瞎扯了這麼多這破車的好話,我們也不會遇上這麼些倒霉事!好了好了,嘿嘿,馬塞爾,我說,行了行了,不管這破車有什麼損失,我保證一分不少賠給你。賠你整輛破車!行了吧?” “噢。”馬塞爾滿意地籲了口氣。 HM曾是個哲學家。現在他往後靠了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點燃了一支煙。伊芙琳請求道:

“你都看見了,我希望一切還好。但是、但是,求求你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該怎麼做,或者說,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我們似乎遭遇了十分可怕的混亂狀態,我們完全沒主意了。能不能告訴我們應該怎麼做啊?” 他雙臂鉤在車窗上,往外探了探頭,檢查了一下泥巴的狀況。 “啊哈,”他點了點頭,“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這也是我跟踪你的原因之一。” “你自己也想知道?”我問道,“但是,哦,上帝啊,難道整個部門的頭頭會不知道……” 他用幾聲痛罵把我的問題給淹沒了,他那些評論雖然有點晦澀難懂,但也充分錶達了他對情報部門小人物的不滿,說他們從來不聽他的意見,隨後他繼續說道: “哼,我唯一能告訴你的,也是總部那些豬頭告訴我的唯一事情就是:你們的任務結束了。出局!不管你們準備做什麼,都不能再做了。而你,丫頭,”他指了指伊芙琳,“如果你今晚在旅館裡多留五分鐘的話,你應該能收到通知你取消任務的電報。當總部那幫人不讓我接手這案子時,我知道他們一定會把一切都搞得亂七八糟,果然如此。我現在就是來收拾爛攤子的。我從巴黎過來就是為這個。我到你住的旅館找你,但他們告訴我你剛剛離開,然後……看看現在這鬼樣子。那可憐的車快要浮起來了,水一定漫到你們的腳踝了吧。來來,過來吧,到我這裡來吧,我告訴你們我都知道什麼,看看我們能不能想辦法讓總部那群笨蛋跌個狗吃屎——啊,對了,我這裡還有點威士忌。”最後那句話簡直就是天籟。

雖然沒什麼能吃的東西,但瑟瑟發抖的我們已經對這酒感激涕零了。我把伊芙琳抱起來,蹚著水把她放到那輛出租車上,HM打開了車後座的頂燈。馬塞爾正試圖發動引擎,抱著一線希望能從這鬼地方跑出去,但這車一點反應都沒有。 HM鑽到車的角落裡,因為他身材高大,只好試著蜷縮身體以免頭會撞到車頂。他敞著大衣,果然又沒帶領帶,他鼻子線條剛毅,眼鏡後面的雙眸透著深邃光芒,一手熱水瓶、一手威士忌。他表現得十分理智,讓人心安……美好的英格蘭,如今卻在哪裡?我們三人並肩坐在一輛陷入泥濘的出租車裡,置身法國荒郊某地,旁邊湍急的河水越升越高,我們邊談論獨角獸邊享受威士忌。 HM看來跟在家裡一樣舒服,當年他在英國政府工作時,可是會把雙腳架到桌上的。他睜開眼,仔細看著我們。

“噢,我的天啊。看看吧,你們倆都乾了些什麼?怎麼搞成這個樣子,是遇到什麼意外還是怎麼了?” “在某種程度上,的確是遇到了點兒意外。” “我還想知道一點,”他吼道,“肯,你在這裡扮演什麼角色?我怎麼不知道你會牽扯進來。難道總部那幫傢伙背著我指示你嗎?那幫混蛋,看我不宰了他們!”他發出憤怒的哼聲,使勁攥緊拳頭,“見鬼,他們本該向我這老人請教請教的。我感到自己被冒犯了,我很受傷!雖然我不怎麼願意承認這事。當時他們還滿懷謙遜地告訴我說,他們選了切尼丫頭,以及哈韋·卓蒙德來執行本次任務。” “仔細說說那個哈韋·卓蒙德吧。” “那傢伙號稱是賽馬高手,他贏了去年的歐克斯獎,還有前年的什麼聖萊格獎。去他的,我肯定受不了他那小馬崽!哼,他還曾是劍橋的拳擊手,吹噓他能把同級別的所有選手在三輪之內搞定。真是不要臉的傢伙,肯,他還……”

“我的意思是,他長什麼樣子?” HM吸了口氣,說道:“身強力壯,顴骨突出,還有一撇兒棕色的小鬍子,面頰比較紅潤……” 我和伊芙琳對望一眼,從她眼神裡看得出她明白了一切。那個在後面拼命追我們的傢伙就是哈韋·卓蒙德。我轉向HM: “順便問一下,你到達這里之前,有沒有在路上遇到什麼事情?比如說,看到什麼人?” “啊哈,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HM大叫道,似有更多訴不完的苦衷,“你要不說我還沒想起來,這國家真太該死了。有個傢伙想抓住我,大概距這裡兩英里的地方,有個傢伙想抓住我!去他的!我給他們上了很好的一課——他們想偽裝成善良的無辜的無處可去的旅客,但我看到了他們的車,什麼問題都沒有!白痴一樣的詭計!當時太黑了,我看不清他們的臉。哈,要不是你提起這個,我差點都忘了說了!該死的傢伙,竟然想打我的主意。我們沒有停下來,有個大傢伙試圖跳上我們的車——”

“然後呢,你怎麼做的?” HM玩笑般眨了下眼:“我?哦哈,我靠著窗戶沖他的臉給了一拳!這一拳可不輕,而且當時我們開得很快,他立馬倒向路邊,就好像他被從酒吧里踢出來一樣!說老實話,如果他從路邊滾下去,我也不會意外,他同夥發出的聲音簡直就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可怕的,哈哈!不過我們也沒停車看個究竟。哼哼,我那一'推'真是太無敵了。” “的確如此,”馬塞爾親切地說道,他展開雙臂以顯讚賞,“幹得好,先生!” “現在我們都被牽扯進來了,”我說,“這已經是今晚他第二次從路上滾下去了,我發誓他現在一定氣瘋了。在我們繼續之前,我需要向您坦白一下我的事情,HM先生。因為您說任務取消了,所以我想我的那些事情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我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概括講了一遍,當HM關上敞篷車的折疊車頂,夾住一根捲髮之時,剛剛減小的雨又開始咆哮起來,雨點砸到車頂,發出鼓點般大的聲響,雷鳴捲土重來,閃電亦不甘示弱。我本想HM會勃然大怒,但他卻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轉動著拇指,緊緊盯著我看。伊芙琳也沒生氣,相反的,她露出了喜悅的表情。 “為什麼?”她問道,“肯,你為什麼這樣做?” “你知道的。”我說,我覺得一切還好。 當我說到紅車那件事情的時候,HM爆發了。 “噢,我的天啊,”他大喘了一口氣,“你是說被你打的那個人是卓蒙德嗎?啊哈,哼哼。我也把他給打了。我也不怎麼羨慕你,小子。你知道麼,你樹的這個敵人可是英國最危險的人物。肯,要是有一天他把你抓住的話,他肯定會殺了你的,他可是個相當惡毒的傢伙。”

聽到這些我可不怎麼放鬆了:“那我們開車回去,把他們接到車裡吧。” “你搞了這麼多還不夠!”HM問道,“你還想做什麼?開車回去然後再把他推下去?在我看來我們三個都犯法了,罪還不輕呢。而且,我們現在什麼都乾不了。我們的車子比他們那個好不了多少,除非我們下車走路,不然我們根本就不能動彈!”他看了看我和伊芙琳,臉上露出鬼笑,“如果你違規冒充政府官員耍我的話,哼哼,你知道下場是什麼。不過你沒有,你不過是糊弄了總部那幫傢伙,而我也正在糊弄他們。我剛剛說了,我們三個在一條船上。”他吸了口氣,繼續說道,“讓我解釋一下吧。你們知道為什麼我要去法國嗎?” “為什麼?” “抓住弗萊明德。”HM表情嚴肅地答道。

“弗萊明德?可是為什麼呢?他不屬你管轄的範圍吧?” “啊,不,他是。因為總部那幫人說我不可能抓住他。因為他們認為我這老頭根本不是那個愛開玩笑的混蛋的對手!” 我吹了下口哨。 HM依然非常平靜,玩弄著他的拇指。過了一會兒他繼續說道: “整件事的經過是這樣的。上週三老沙——算了,我還是不說他的名字了。總部的某人給我打電話,說'梅利維爾,我受命給你指示。''噢,'我回答說,'什麼時候輪到你給我指示了。''我們別吵好不好,'他說,'我們部門主管警察局,這事是我們警局自己的事。我們只想藉你們兩名特工。'我說:'那怎麼了?你為什麼不直接去找蘇格蘭分隊?他們有專門人員負責這類事情。'然後你猜那傢伙說什麼,他說:'梅利維爾,這是因為我們非常尊重您。首先,這是個外交任務。無論你怎樣有才華,我都不認為這些才華會跟外交扯上什麼關係,法國人可不懂您的才華。不過說不定蘇格蘭小分隊會很想听您指點的。其次,我們警察局內部的事情最好還是由警察局自己負責,不要讓他人插手較好。為了跟負責這事的人合作愉快,我們希望藉用切尼小姐和卓蒙德先生。'”

HM方才模仿得簡直就是惟妙惟肖,他停了下來,滿懷厭惡地皺了皺眉頭。 “嘖,你知道麼,孩子們,我根本沒時間發怒,我馬上說道:'就這樣了?什麼任務?誰負責?'他說:'對不起,我們無權透露以上事宜。您用不著像我那樣無所事事,因為我對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而且我就像那個老醉鬼一樣白痴,別把我當成您!'於是我抓著電話說道:'不告訴我?哈,那讓我來告訴你吧!喬治·萊姆斯登被派去執行任務,馬上就要回來了。他當然不會跟什麼保鏢一起同行。所以你們想偷偷安排兩個人在他身邊。首先你們要找個漂亮姑娘,因為萊姆斯登是個放蕩慣了的傢伙,然後你們還需要一個身強力壯的傢伙,一個你們所謂的先生,以防會有不測發生。但是,萊姆斯登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為什麼不派人全程跟著他呢?為什麼要把人帶到法國呢?為什麼你們需要他們在法國?我可以告訴你原因。因為危險來自法國,因為法國政府可能認為弗萊明德對萊姆斯登很感興趣。如果你們兩個部門聯手行動,就既能保護萊姆斯登,又能讓蓋斯奎特抓住弗萊明德,一箭雙雕。這可是兩國之間展現友誼的最佳時刻!'怎麼樣?” “我明白了。”伊芙琳說。 HM嘟囔道:“然後那傢伙一直非常冷靜,他繼續說:'梅利維爾,或許您是對的,但您的觀點不會引起我們任何興趣。您會遵照指令按時讓兩位特工聯繫克勞尼爾·泰勒吧?'然後就掛電話了。搞什麼啊?該死的,我竟然沒有發言權,簡直就是要了我的命。然後——” “但那獨角獸是怎麼回事?去往盲人旅店的指示又是怎麼回事?”伊芙琳問道,“你知道這些嗎?” “我不清楚。不過,”HM說道,“我能給出一個很好的猜測。接連幾日我都夜不能寐、坐立不安,想來想去沒有頭緒,越想頭越大。不過今天我忽然茅塞頓開。那傢伙又給我打了個電話,你們看,自從他們搞砸了去年十月那'紅寡婦血案'之後,這群人就不斷給我找事,這個什麼斯奎弗還樂在其中,他說:'啊,梅利維爾,我想我們現在不需要你們的特工了。但不幸的是他們好像已經上路了。我們不知道卓蒙德在哪裡,但切尼小姐已經在巴黎的默里斯酒店了。你看看能否設法聯繫他們,通知他們任務取消?'” “當時我立馬做了個決定,我說:'不,我不會這麼做,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的計劃。我下午準備去巴黎,四十八小時內向你拱手奉上弗萊明德。你看怎樣?'我實在受不了這老男人的裝腔作勢,所以當他向我大叫時我非常高興,他喊道:'我警告你不准參與這事!你完全沒有任何授權,而且你也不可能獲得授權!''斯奎弗,'我說,'讓你的什麼混蛋授權去死吧。'然後我就告訴他我要怎麼做,他在那邊大吵大鬧,我就把電話放在一旁不理。” 他正在等待一場戰爭的到來,我和伊芙琳都感覺到了。 “他們有嘗試去阻止你嗎?”伊芙琳問道。 “當然了,但我還是坐著下午的飛機來了。如果他們願意把事件擴大的話,說不定他們會讓我辭職什麼的。”HM說道,臉上帶著輕蔑的笑容,“但不管怎樣我現在都在這裡了,整個旅途都一直坐著胡思亂想。我知道我肯定不會從法國轄區裡獲得什麼幫助,但我有個辦法。我抵達之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聯繫你,丫頭,看看你得到的指示是什麼——這就是為什麼我和馬塞爾一路跟踪你來到這裡。我問了旅館的人,他們告訴我你要去奧爾良,然後我們兩個就上路了。在查垂斯你們到那個小酒館裡問有什麼近路能走,我就清楚你們的下一步動作了。現如今呢,我差點被這一切給搞死了,結果只發現你們得到的指示一點用都沒有!真是該死!一點用都沒有!殺了我吧!”HM撅起了嘴,鼻子裡發出不滿的哼哼聲,“我們現在能幹什麼?除非,我最初的想法正確……”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我們三個或許能對所謂的違法行為進行辯解,但其實我們從最開始就做錯了,最起碼從追捕弗萊明德的角度來講,我們失策了。換句話說,你知道萊姆斯登今晚會從馬賽飛往巴黎嗎?而且弗萊明德威脅說他會在那架飛機上,對吧?” HM看著他的手,表情十分嚴肅,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掩飾一個事實:他的第一局輸了。但他沒有發怒,十分平靜。 “我不知道,”他答道,“如果我知道那架飛機會在我離開巴黎不久之後到達那裡,你認為我還會一直跟踪你們到這里而不在巴黎等著嗎?” 伊芙琳用手托著下巴,略帶微笑地說道:“如果飛機沒有因暴雨而延誤的話,那現在應該已經到巴黎一段時間了。可是我們卻被困在泥巴里,距離那飛機幾英里遠。哦,那是什麼啊?” 她大叫了一聲。她聽到的是剛才那架飛機的引擎聲,似乎它飛行得非常低,有橫掃一切的架勢。 HM保持向前看的姿勢已經很久了,一直沒動,突然他自言自語了一聲,起身把車頂燈關上,透過窗戶往前看。 開始時我們什麼都看不見,聲音突然就停止了,引擎被關掉了。很快,距離我們右側大概幾百英尺的廣闊草場上空,兩道軸型的光束從機艙兩側打下。飛機上的人打開了降落燈,它正盤旋著嘗試迫降。 “你知道不,”HM說道,好像換了個人似的,“我覺得弗萊明德可能會搞出個類似的玩笑,他應該會讓這飛機根本到不了巴黎。” “你的意思是——”伊芙琳喃喃說道。 “啊哈,如果這飛機不是那架從馬賽飛往巴黎的班機的話,我肯定會非常吃驚。它可能是因暴雨而延誤了,也可能是人為的什麼原因,隨便你怎麼想都行。上面一定有萊姆斯登,還有蓋斯奎特和弗萊明德。”黑暗中我們聽到HM扣響手指關節的聲音,“該死,棋局都布好了。該死,我現在應該出去跟這些天上來客打個招呼了。哈哈,孩子們,我要跟蓋斯奎特和弗萊明德去下這盤棋了,雖然我不知道哪個是哪個。哦,天啊,希望那飛機沒墜毀,這是我唯一的希望。” 飛機沒有墜毀,我們看到它的降落燈猛然俯沖一陣,然後開始滑翔,在白楊林附近成功降落,它搖搖晃晃地滑行了很久才停下來。停了一會兒之後,飛機艙內的黃色燈光照亮了這片草地。 “走吧,”HM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亦正亦邪的滑稽表情,“怎麼樣?難道我們不該過去看看?我實在充滿好奇,那飛機上都有哪些可憐的乘客?” “我說,HM,”我反對道,“首先,我們不肯定這架飛機就是我們要找的那架,就算是的話,你難道就能肯定弗萊明德沒有劫持飛機然後讓其迫降嗎?” HM眨了眨眼。 “你最好把那槍揣上,”他承認道,“以防我們遇到什麼麻煩。但說實話,我認為他不會這麼做。這不是弗萊明德做事的風格。很可能是飛機引擎出了什麼問題,或燃油補給有毛病了,要不然就是操作失誤。好啦好啦,不管怎樣,你們兩個準備點兒應急預案,我肯定不會反對。哦,我差點忘了,馬塞爾!,你就待在這兒,喝點兒威士忌。等我們回來時,你肯定是醉醺醺的、不省人事。小傢伙,別讓我失望!” 馬塞爾對HM表示感謝,說他溫文爾雅。現在我明白為何HM的法語總讓他在外交圈子裡不受歡迎,雖然非常流利,卻常常帶著巴黎貧民窟口音的味道。他從車上下來,站進河水里。別的事情他都沒怎樣在意,卻決意不帶上自己的帽子。原來那是來自維多利亞女王的禮物,他可不願把它弄濕了。於是HM把帽子一卷放到懷中,掏出一個手絹披在光光的頭上,蹣跚前行。現在他變成法國境內你能看到的最奇怪的英國人,真是搞笑得很。我向馬塞爾借了個手電筒,希望能幫上點兒忙,但這泥巴路委實難走得很。我們順著一排楊樹往前走,進入一片廣闊的草場,周圍大霧瀰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穿行。現在我們左手邊是沿著河岸生長的山毛櫸,前方則是客機發出的亮光。 我們完全被這架落地的飛機吸引了,機艙門緩緩打開,站在一起的一群人看來正在激烈爭吵,其中一人似被大家一致視為害群之馬。就在我們觀望時,其中四人從爭吵的人群中離開,向我們左方走來,從飛機的窗口望去,能看到這四個人是三男一女。餘眾仍在艙門附近吵個不休,其中有三名乘客,三位工作人員——兩個穿著飛行員工作裝、一個穿著乘務員服。 HM大喊一聲,聲音穿透大雨。 “嘿,你們好,這是從馬賽飛往巴黎的飛機嗎?”他用法語吼道。 一語驚起千層浪。我首次感到一種無形的恐懼感,來自飛機乘客的恐懼感,而也正是這恐懼感,彷彿把我們兩方連接一處。 HM話音剛落,人群便四散開來,一瞬間他們似乎變成了膽怯的影子,因不知來自何處的陌生聲音而變得神經緊張。其中一個穿著工作服的人站在側梯上,機艙裡面的光透過艙門打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他的手伸向了口袋。 “是的!你是誰?”他同樣大喊道,聲音裡瀰漫著不安。 “我們是好人,是朋友!我們是來自英國的旅客,遇到了點兒意外。” 再次陷入沉默,只感到大雨在我們之間咆哮。過了一會兒,剛才向我們左側走去的四個人中,有人向前邁了幾步,是個身材矮胖的男人,邊走邊向前探頭。 “可以說英語嗎?”他用英語問道,“你他媽的到底是誰?你可別耍什麼花招,我們是有武器的!” HM笑了笑:“哈哈,我可認得這聲音。你好啊,萊姆斯登,別瞎攪和了。我不是弗萊明德,你知道我的,我是梅利維爾——亨利·梅利維爾。我和我的幾個朋友在一起。” “噢,天啊,是你啊!”萊姆斯登喊道,有如釋重負之感,“大家別怕,我認識這人,他沒問題。” “你確定你認識他?”一個高大的男人問道。他穿著雨衣,站在飛機艙門旁邊,語氣中似乎帶著一點沒有惡意的嘲諷,“你可是很清楚弗萊明德擅長模仿的。當然了,如果弗萊明德不願露出真身,我想蓋斯奎特應該出場了吧。不管怎樣我們也該清楚我們保護神的真實身份,不管誰是蓋斯奎特,總要說一聲吧!” “小子,別用那種口氣說話,”站在萊姆斯登身後的人吼道,是標準的美音,“說不定有人想砍了你。” HM蹣跚著走到萊姆斯登身邊,把我和伊芙琳介紹給他。我試圖仔細端詳一下這七名乘客,但無奈周遭太黑,無法分清他們的面容。但我的第一印象告訴我,除了一個人以外,其他人應該都是英國人或美國人。這人中等身材,典型的法國專業人士的古板舉止,至今仍不願從艙裡出來,似乎是怕跳下飛機會弄髒他光鮮亮麗的靴子。萊姆斯登跟往常一樣,行動迅捷、乾淨利落,他拼命地大口呼吸,似乎有些呼吸困難的樣子,讓他看來就像個蒸汽活塞。他四下一望,提高聲音說道: “這也不知是什麼鬼地方,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外,簡直就是該死!”他邊說邊攥著手指,“但我也不在乎惡棍埃德加·華萊士和他的威脅……我想舒舒服服地待著。我們肯定不能留在飛機上,他們連吸煙都不讓。看那兒,那是什麼?”他向我們左側指去,“飛行員說附近有個挺大的古堡,堡主或許會願意收留我們,直到我們離開為止。”他用流暢的法語問飛行員,“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要多久我們才能繼續飛行?” 飛行員聳了聳肩,答道:“啊,先生,這很難說。引擎問題可以解決,飛機起落架應該也沒什麼問題。最主要的是因為大霧。”他頓了頓,“很不幸的是,我們飛機上的導航系統比較落後,沒有足夠的能力夜行。除非大霧散去,恐怕……我覺得我們應該自己想辦法。” 站在機艙門旁邊的高個子英國人點起一支煙,表情嚴肅,他對萊姆斯登小聲說道: “我們去那古堡看看吧,看看他們態度是否友好。” “我同意,”他身旁一個英國人說,那個一直站在飛機裡的人也點點頭。我們和其他未表態的四個人一同蹣跚著走向古堡,背後隱約傳來爭吵的聲音。乘客中唯一的那名女性,手挽著一個吊兒郎當的戴著旅行帽的男人,滿眼狐疑地打量著伊芙琳。自從知道我們遇到了一點兒意外,萊姆斯登就對著伊芙琳咯咯地笑個不停,就算看不見她的時候,也故意做出瀟灑的樣子。他的愉快心情讓周圍的氣氛溫暖起來,當我們看到古堡之後,心情都好了許多。只有那個走在最後面的叫海沃德的胖傢伙,看來有點手足無措。 我們看到那一排山毛櫸中間有個大大的空隙,透出幾扇窗戶的燈光。古堡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建在小島上的與世隔絕之處。盧瓦爾河在這個位置向內拐了個大彎,所以這小島差不多是在一個圓圈的中心,距河岸約六十英尺。石頭鋪成的堤道連接著河的兩岸,其盡頭是礫石材質的車道,彷彿沒有邊際。堤下河水咆哮,浪花撞擊河岸產生巨大的白色泡沫。其實古堡並不算大,但它錐形的塔頂隱現暴雨之中,便顯得十分高大,深陷下去的窗框又使底層的燈光看來如此遙遠。我們幾個顫顫巍巍地走在堤道上,設若往下看去,絕對肉跳心驚。有截木頭剛好猛地撞到堤道拱頂,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幾乎就要把人吹跑。 “希望他會開門,”萊姆斯登說道,似已透不過氣,“飛行員說他有點奇怪,是個絕對的隱士。的確很少見到有人——” 說話同時,我們走到牆外。牆上爬滿著藤蔓植物,幾級低矮的台階通向一道大門,正當我們踏上台階之際,拱形大門突然開了,燈光撒佈到黑暗中。 “先生們,請進,”聽來彬彬有禮,“卡蒙特·德·安德魯先生業已恭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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