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獨角獸謀殺案

第4章 第三章開戰奧爾良

我們剛剛行駛在法國的道路上,車停到路右側,所以我這駕駛員靠近的是那隻手正要開啟的車門。若是先前,我肯定會把門打開看個究竟。但眼下風雨交加,道旁都是黑糊糊的林木,當那人走到路畔、靠近我們之際,我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面龐。 但我卻覺得自己認得這個聲音,哪怕有雨聲夾雜其間,哪怕其法文發音不清。 “你到底什麼意思?”我用英語喊道,話音滿是緊張,“到底……” “英語呀,”那人用英語說道,話音聽來有股說不出是放鬆還是緊張的感覺,但他加快了語速,“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他的英語無疑極好。我瞟了眼前方那輛紅車——他完全能從左邊超過去,沒必要擠我的車子。 “我想問題應該是你是誰,為什麼想要弄壞我的車!”

“我是誰,”那人冷笑道,“我是警察,前面的車裡有兩個特工。”他的語氣如此平靜,我幾乎都要相信他的話了。他往前走了幾步,手裡似乎拿著什麼東西,“下車!我要看一下你的護照。” “你今天晚上已經把我的護照拿走了,還不夠啊!” “我讓你馬上下車!”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一道手電筒的模糊光亮射了進來,他不斷移動著手裡的電筒,好讓我們看清他另一隻手裡的槍。但他這做法卻委實有些白痴,因為那槍在這光亮中看來就是個假貨。倘若他扣動扳機,槍口只稍稍移動,那就的確是這麼回事了。我們似乎正被完全沒有威脅力的東西“威脅”著。而難以想像的是,那距我一臂之遙的傢伙,就是弗萊明德。 我不是什麼愛逞能的類型,但若有人用假槍像模像樣指著我的胸膛,就算這人是弗萊明德,我也肯定不會被嚇倒。我和大偵探HM經常拿一些驚險小說開涮,這些小說裡總會有個手無寸鐵、勇敢無畏、身強力壯的英雄去搶指著他的槍,而這在現實中,估計是連瘋人院病人都不會去做的蠢事。我自然不會去當那種“英雄”。首先我們要搞清這拿槍的傢伙到底懷著什麼目的,所以我乖乖下車,走進雨中。伊芙琳則大叫一聲,裝成一個被激怒的旅客。他用手電筒照了照車裡。

“你真行啊,小伙子,”伊芙琳說,“這恐怕是我在國外遇到的最糟糕的侵犯了,縱然是那些國民全都不友好的國家也沒發生過這種事情!我要把這些上報給英國大使館!我和我的表哥本來是準備去奧爾良……” “你也下車!”那人打斷了伊芙琳,冷冰冰的語氣讓我覺得怪誕噁心,“站到他旁邊去,別太近了,我要看看你是不是跟他一伙的。你們都站到光亮中去,快點!”他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你把手舉起來!” 他話語中的輕蔑讓我怒火中燒,但我還是把雙手舉了起來。大雨咆哮,像鞭子般抽打著路旁樹木,碩大的雨點硬生生砸到我們臉上。他把手電打開,衝著我們的眼睛照來。這帶來的唯一好處,就是使他雙手裡都有東西。我感覺他嘴裡似乎正有什麼東西妨礙著他講話,每說一句都小心翼翼。

“說,你到底是誰。” “肯·伍德·布萊克,倫敦人,茶商。” “你是不是大英情報局C5部門的成員?” “不是。” “那你今晚在萊莫尼做什麼?” “喝酒。” “你會後悔這個答案的!”那冷冰冰的語氣被怒氣取代,但他的發音聽來仍像是有東西含在嘴裡。 “你,”他對伊芙琳說,“去他的口袋裡翻翻,要有護照的話就拿給我。要是沒有,我就把他帶去奧爾良鎖起來。別跟我爭論,老老實實按我說的去做!” “我怎麼知道他把護照放哪兒,”伊芙琳說道,“我可是個很自重的女人。” 他立即破口大罵:“閉嘴,你這該死的賣國賊!” 他話音未落,我猛地上前把他撂倒在地。 他一定以為我腦子出問題了,因為他手裡竟然不是假槍!我發覺之後,頓時驚呆了。那槍音在頭上兩尺左右的地方炸開,迸出的火花燒焦了我的呢帽,簡直就像理髮師給客人燙髮一樣。

後來發生的事情非常詭異,就算今天回憶起來,也仍然還是這種感覺。我記得那子彈擊中了我們車子一側,發出沉悶的金屬撞擊音,像極了用開瓶器打開一個豆子罐頭的聲音。而最奇怪的是,我恰恰就在那時腳底一滑,左肩撞向自己的膝蓋。我在泥濘的路上摔倒,救了自己一命。而他卻猛然起身,向路邊縱身跳去。這正中我們下懷。他當然不知道我們離路邊這麼近,結果就是他跌了下去,手裡的電筒滾了幾滾,正照到他的臉上。我看見他嘴裡彷彿有個銀色的東西閃閃發光。他差點就把它吞了下去。那是個警哨。 他吹響了緊緊含住的警哨,發出折磨人的喳喳聲。突然間我的頭部被什麼東西重重擊中,和他一同跌了下去,眼看著那片濕乎乎的樹叢顛倒過來。我大概只跌下去幾英尺——而他跌到了最底部。我們著地之際,他發出了巨大的撞擊聲,我聽到了他的怒吼——然後我們又往下滑了幾碼。雖然周遭全是泥巴,但仍有不少硬物扎得我生疼。不知什麼東西碰到了我的耳朵,還好我抓住一根原木。我現在滿頭霧水,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保持身體放鬆,護住自己的膝蓋。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這太糟了。

騙子是絕對不會帶著警哨的。天啊,看看我都做了什麼。這人究竟是誰?那些警察又在哪裡? 一束手電筒的光亮,讓我從亂槽糟的思緒回到現實,也讓暈眩感漸漸消失。它隨著我們一起滾動,現在停到原木的另一側,發出的光亮似要彰顯對方勇氣。他成大字形躺在地上,胳膊彎曲,拇指向上,嘴巴大張,圓禮帽歪到一邊。 我頭暈目眩,以致彎腰去撿手電筒時,都差點兒一頭栽倒。當我看見躺在地下的那個人時,我知道沒什麼值得害怕的了,他沒死,甚至都沒受傷,只是頭上有個包,暈過去罷了。我稍微清醒了些,又開始想那哨子的事。不過還好,他沒把它吞下去。他究竟何許人也?他面色紅潤,臉部的污泥彷彿是用畫筆塗抹上的,一點點被大雨沖掉。大雨依然沒有消停的意思,在山谷的樺木叢中咆哮。他看起來像是個英國人,四十餘歲,臉盤方正,毫不吸引人,兩頰突出,有撇褐色鬍子。為何他會說出“你這該死的賣國賊”這種話呢?

突然我注意到他的雨衣開了,有什麼東西從裡側的口袋裡翻了出來,是一個很小的被捲得整整齊齊的紙捲,緊緊夾在鋼筆筆帽上。這東西上面有些印在藍色背景上的白格子,寫著特工的名字、主管人員,以及FO印章。這東西沒法仿造,因為情報局的人能通過它的成分來辨別真假,就像銀行工作人員知道怎麼檢測鈔票一樣。我實在太了解這個了。他是大英情報局的人。 而後我便察覺,他就是伊芙琳在萊莫尼要見的那個人。哦,上天啊,什麼亂七八糟的。當他看到我和伊芙琳一起走了的時候…… 你可能要花點時間把這堆亂麻理順,不過對我而言,就算還有時間供我休息一下,我也必須要採取下一步的行動了。現在大雨滂沱,但我還是能聽到遠處路面上的聲音。兩盞巡夜燈發出的白色光芒在我頭頂晃動,還能看到我們的車燈,從它們的陰影裡能看到一個頭戴平頂帽、身穿雨衣的警察。剛才那人沒撒謊,那輛紅車裡的確有兩個警察,而現在他們正沖我怒吼。他們的問題就是他們無法發現我們究竟滾落到了哪裡,而且從上面看來,下面應該是黑暗幽深的峽谷,所以他們應該不敢盲目地跳下來。無須多言,我現在要盡我所能趕緊擺脫這一切。我可以放心這個特工朋友,他肯定會被好好照顧的,當然前提是我擺脫了那兩個警察,不過首先我要讓伊芙琳明白這一切。我去引開追我們的人,而她要想法子把車開走。可是,伊芙琳在哪裡呢?我沒在路上看見她,況且……

“你沒受傷吧?”她推了推我的手肘,小聲說道,“你到底有沒有受傷啊?我隨著你一起滑了下來,要不然他們就逮住我了。” 她看了看我們失去知覺的“朋友”,抓住我的手臂。 “把手電關掉,”她輕輕喊道,“肯,我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們似乎犯了些很糟糕的錯誤。我們……呀,小心,他們會看到這光的!” “他們已經看到了。別怕,抓著我的胳膊,我們肯定會搞定這些的。等下你留在這裡,我用這光引開他們,一旦他們開始跟著我走,你就拼命爬到路上去,然後把車開走。別跟我爭!如果我不能甩掉他們,我會盡量困住他們,然後跟上你。” 你也明白,詐騙的訣竅就是煽風點火。我在銀色的樺樹枝叢中狂奔起來,路上的叫喊聲和光亮緊隨著我。我拿著手電筒繞著我的頭部轉圈。

“喔哦!”曾經身份顯赫的布萊克先生大喊道,標準的男中音聽來像個貓頭鷹:“” 通過他們的怒吼,我確定剛才那些話把他們給激怒了。 他們什麼都不管了,縱身跳了下來。一個人栽了個跟頭,另一個以為跳下來很簡單,結果像山崩時的碎石那樣深深掉了下去。我把手電筒撐在一棵樹上,把光亮朝向他們,讓他們以為那是我,然後向路上爬去。我盡量小聲地扭頭往回跑,用盡全身力氣大喊:“站住,否則我就開槍了!” 那兩個傢伙很有勇氣,完全不考慮我是否會給他們帶來威脅,便徑直向那束光的發源地走了過去。我希望他們能夠開槍,趁他們尚未發現我不在手電筒後面時,就先把它給打爛。其中一人開槍了,把樹枝打落。此刻我正像一個類人猿般往路上爬著,我差點被那個原木旁邊的傢伙絆倒,他動了動,似乎恢復了些許知覺,不過依然暈暈乎乎,構不成什麼威脅。

伊芙琳還沒走,她坐在駕駛席上,正發動著引擎(這車簡直就跟她的特工朋友一樣滿身泥濘)。我跌跌撞撞坐到她身旁,把門猛地關上。這次逃亡弄得我喘息連連,上氣不接下氣。我們越過那輛紅車,順道路飛速行駛,引擎發出尖烈的聲響。 沒錯,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剛才的樣子,除了我的狀況變得很糟之外。我抓住左邊的門把手保持穩定,嘗試著一邊喘氣一邊講話。 “你剛才為什麼沒走?你感到難受嗎?你為什麼……?” “走?我也想呀,我走得了嗎?況且你怎麼跟上我?你根本不可能用那輛紅車追上我的。” “為什麼啊?” “被你搞暈的那個混蛋手裡還拿著槍,我把它偷了過來,然後給那輛紅車的四個輪胎各來一槍。你也不希望他們追上我們,對不對?現在他們想追都追不上了。對了,我把那槍放到你後面的座位上了。”

“槍——啊噢!” “你怎麼發出這樣的聲音?我知道我們犯了個錯誤,你把那警察之類的人給搞暈了。但我們沒弄出什麼大亂子呀,而且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抓住我們,”她話音中充滿愉悅,“肯,簡直太棒了,你在那些樹叢中邊跑邊喊'犯罪萬歲',你猜他們會怎麼想?他們說不定會覺得你就是弗萊明德!” 讀到這裡時,你沒準會莞爾一笑。我看了看坐在駕駛席上的伊芙琳,她穿著雨衣,所以不像我這樣變成了落湯雞。除此以外,她看來簡直邋遢透了。她雙手沾滿泥巴,把濕漉漉的頭髮挽到耳旁,露出那閃爍著異常興奮光芒的眼睛。腦袋搖搖晃晃的,彷彿正隨著音樂起舞。我是不是該把真相告訴給她呢。 “聽著,”我決心放手一搏,“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這比你想像到的一切都要糟糕。這是關於,嗯,怎麼說呢,就是那個情報局的證件,你知道嗎?呃,就是……” 我簡直不知道要怎麼繼續下去了,她突然接了下去。 “伙計,我知道你要說的,你應該感謝我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要說在剛才的爭鬥中,你的證件從口袋裡掉出去了?你是不是以為它被你弄丟了?哈哈,親愛的,放心吧,它沒丟。它掉到了那個混蛋旁邊,當你用手電筒照他時,我看到了那個證件,所以你走了之後我把它撿了起來,”伊芙琳拿出那支鋼筆,筆帽上夾著身份證件,“物歸原主。” 竟是這種結局。 “這個,”我想找個合適的詞,“他,嗯,他是不是沒看見你把它撿起來?他應該不知道你找到了證件吧?而且,他肯定不會跟上來的,對吧?” “實際上,他本來是能跟上來的。路上那輛車的燈光足夠讓他看清楚我做的一切。我很怕他當時會抓住我或跟踪你,所以我就用槍柄砸了他的頭,然後他就再度暈了過去。你知道麼,這是因為他當時要抓我。” 我無話可說了。我上下晃動著鞋子,看著雨水砸到擋風玻璃上,又被迅速壓到一側。聽著車外的水滴聲,我試圖把一切理出頭緒。首先,下午出現的是個貨真價實的警察,他犯了迷糊,莫名其妙拿走了我的護照,但我卻認定他就是弗萊明德。然後我們誤打誤撞地被牽扯進了一堆讓人毛骨悚然的錯誤,說起來就是這樣的:我侵犯了一個正在執行任務的情報部門的特工,並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傷害。伊芙琳拿走了他的身份證明,當他有恢復知覺的跡象時,她又用槍柄把他給打暈了。這人簡直倒霉透了。除此以外,一輛法國警局的車被打爆了胎,三個傢伙被困在狂風暴雨中,他們地處窮鄉僻壤,無處可去,估計會被嚇壞。 從以上這些能有兩點推論:首先,不管他們幾個相不相信我是弗萊明德(儘管看著的確合情合理),我和伊芙琳已在頭號通緝犯之列了,我們應該馬上想出對策。其次,我現在如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完全沒精力把我的真實身份等等事情解釋給伊芙琳聽。唯一的出路就是拿著那個身份證明,冒充那個特工,直到這個什麼“獨角獸”的任務結束。 ……不過,眼看著這個脾氣暴躁的人如此狼狽不堪,我還是對他抱有一絲同情,因為這種情況並不是我願意看到的。而且他身上的證書可以暫時成為自己的武器。這些身份證明跟護照之類的東西不同,上面沒有名字、照片,或什麼特別說明。情報局共有十八個部門,各有各的代表字母,在身份證明上,首先會標上你所屬部門的字母,緊接著是你的號碼,暗示負責你的主管。所以,哪怕我十分倒霉碰見了他那部門的總負責人,也無須擔心會被識破,除非我遇到了直接負責他的主管,那就完蛋了,當然此事的概率極小。我開始感到有些興奮,彷彿自己又回到了昔日做反間諜工作的時候。若我們能把那紅車裡的傢伙給打一頓的話…… “他們肯定會徒步前行的,毫無疑問,”伊芙琳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在他們想出辦法請求支援之前,我們應該有足夠時間擺脫他們。剛才我們混戰的地方距離那座通向盧瓦爾河的橋大概有兩公里,我們現在應該快到那裡了。奧爾良應該在另一岸,大概距河四公里吧,他們可能會先過河再去那邊,或者可能跟著我們留下的車跡前行,因為他們必須找到一個電報亭之類的地方。我說,讓我再看看地圖,我們要去的小旅店附近沒什麼村莊,對不對?他們到哪裡去打電話或發電報呢?他們會不會也要去那個旅店呢……” 我從地圖上沿著一條看起來泥濘不堪的道路指下去,看到了伊芙琳用很多點標出來的我們的目的地,上面用法語標著“美麗的野人森林”。這看來有些像是方圓幾英里內都沒人煙的樣子。 “看來我們要去的小旅店也不像有電報機的樣子,”我說,“哦,天啊,但他們會不會去那裡確認一下?除非我們能賄賂旅店裡的人,讓他們說我們不在旅店裡。” 突然,我意識到了一個嚴峻問題,我這笨腦袋完全不知如何才好。這是個火燒眉毛的問題。不僅僅是我們會前往那個旅店,還有那真正的特工。他和伊芙琳一樣,接到了任務指示要去那裡。毫無疑問我們會在那裡照面。若我試圖陷害他說他是冒牌特工的話,他旁邊的兩個警察可不會給我留情面。但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去那個該死的旅店。 “肯!”伊芙琳大叫一聲,把我拉回現實,我們正處在非常危險的境地——高速下滑。她的胳膊劇烈抖動起來,一邊向前看一邊說道:“我掌控不了這車了,你快坐過來握住方向盤,要不我們可能會跌到水里什麼的!” 車身晃動劇烈,我根本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跟伊芙琳換位置。 “別嘗試換擋,”我說道,“別踩剎車,就讓它自己走,直到我們抵達終點,然後就停下來了。” “好的。你聽到什麼聲音了?” “水聲,很大的水聲。你不是說我們在河的附近嗎?” “不是,不是!我說我們身後的聲音,好像是引擎!你沒聽見?難道那些傢伙攔到什麼車了?” 我打開車門往後看去,一瞬間撲面而來的雨水讓我幾乎分不清一切,漸漸才能看到我們究竟處在什麼情況之中。我們走在一條曲折的草路上,似乎是通向河水的下坡路,能聽到前方喧囂的聲響。遙遠前方的右側是片平地,似乎能看到樹木間的點點亮光。那裡有個規模尚算不小的建築,樣子著實古怪,透出的光亮反射到水面上。那應該就是伊芙琳提到的古堡,看來是在一個小島上,四周是一圈河水。我們應該離那座橋很近了,我使勁探頭往左看去,在河的對岸很遠的地方,能依稀看到昏暗的模糊不清的光芒,那應該是奧爾良。而我們現在正往下滑去,完全不知道那該死的橋究竟在哪裡。 我能聽到那個“引擎”聲了,但卻看不見車子的踪跡。這聲音在雨中發出巨大響動,彷彿突然而至,彷彿近在眼前,讓我不知不覺想要閃躲。聲音初時似要漸漸遠去,又倏然強勢回歸,帶著不斷提升的分貝,不顧一切地捲土重來。 其中一個引擎聲應是從距我們二百多尺的上空傳來,那是一架正值困境的客機。我看到了它的側翼發出的紅光。它很快在黑暗的夜空中轉了一圈,留下白色痕跡,而後便消失不見了。 伊芙琳恢復了平靜,說道:“我希望我們不用轉頭就能停下來,前面根本沒什麼橋。” 的確如此。我們現在已經到了河裡,上漲的河水漫過河岸。這條寬闊的泥濘河床在柵欄間的空隙處到了盡頭,前方是泛著白色浪花、波濤洶湧的盧瓦爾河……但我們沒有硬生生栽進河水里,反倒是這水擋住了我們。我們的車子在水里顛簸,引發幾道波紋,就像一個魚雷。這幾道波紋把我們向後推去,在此之前,我們車子的輪胎陷進泥裡,車子卡在一個拱起的坡的頂部,動彈不得。我們的車燈把前方的情景照得一清二楚,我們終於明白為什麼伊芙琳接到的任務指示會讓她走大路而不是找捷徑。這裡自始至終都沒有過什麼橋,也不知那些繪製地圖的人是怎麼回事。我們能看到一個渡口和鐵質纜繩,但根本就沒什麼駁船,有個很大的告示牌立在旁邊,上面寫著九點之後沒有渡船。 我們不知如何是好。這條寬二百餘尺的河,是唯一通向彼岸的路徑,否則就只能選擇原路返回,然而後有追兵。況且,我們的汽化器似乎進水了,我們需要另一輛車和繩子來幫我們擺脫泥濘。我們陷入沼澤,開始下沉,紅車上的那幫傢伙會讓我們束手就擒。 伊芙琳開始大笑。 “我實在不知道我們還能幹什麼了,”她喊道,帶著歇斯底里的味道,“你會游泳嗎?” “我是會游泳,但你看看那水流,會游泳也沒什麼用。” “說實話,我不會游泳,連在水里扑騰都不會。何況,就算我會的話,我也不會這樣幹,那簡直就是逞強。算了,我們還是面對現實吧。我們估計是不能到達那個小旅店了,我們甚至連回去接受批評都不太可能。我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擺脫這一切,洗個熱水澡。” “聽著,丫頭,我們不會有事的,一定可以找到什麼方法。那邊不遠處就是古堡,如果他們是跟踪我們的話……” “他們已經來了。”伊芙琳說道。 我把車門踢開,站到水里。起初我還抱著希望,希望這引擎聲是來自剛才那架飛機,但可惜不是,那是一輛跟在我們後面的車。它在爬上坡,車前燈的光芒穿透過來,它正在以我們先前兩倍的速度朝我們駛來。我禁不住狠狠咽了下口水。 “我們怎麼辦?”伊芙琳問道,再次恢復平靜,“我們有槍,但沒多大用處。而且,我可不認為那群該死的警察會幫我們擺脫困境。啊,我知道了!”她向我這邊靠了靠,“他們應該也不知道這邊沒有橋,他們只是看到我們在這邊罷了,如果我們站在這裡向他們招手,他們應該會往這邊開,然後栽到水里,再怎麼樣他們都會像我們這般,被困在泥巴里動彈不得,這樣我們就打成平手了。” 說實話,我個人實在是覺得朝警察開槍和把他們騙到水里無甚區別,當然也沒什麼時間去想區別了。除了照伊芙琳說的去做,沒閒暇去想別的辦法了。我從車裡鑽出來,向他們大喊、招手——敵人來了。 我的做法收到了反效果。那開車的司機竟把這當成警告,也可能他看到了前面的空隙。我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車燈滅了。他們猛地剎車,車燈的光亮轉了一圈,慢慢暗淡下去。那瞬間一切都彷彿停了,河水的浪花打向我和伊芙琳。沼澤還是把那輛車給陷住了,它現在距我們只有幾英尺遠,差一點就跌下河岸。我看清那是輛雪鐵龍出租車,裡面坐著倆人,沒一個長得像那兩個警察。這車側身衝著我們,後座那傢伙似正揮舞著拳頭,而後車窗被倏然搖下。 “你這該死的,到底搞什麼鬼?”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說的是英語,“你知道嗎,你差點殺了我!該死,多虧我有準備……” 我感到窒息。車窗後的那人帶著歪向一邊的老式帽子,眼鏡快要從鼻樑滑下,眼鏡後面的眼睛向我們眨著,同時還沖我們揮著拳頭。這個憤怒的人,是HM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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