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孔雀羽謀殺案

第19章 第十八章魔術師之椅

馬斯特斯簡直到了火山噴發的邊緣。 “我可不想听這種話,小子,”他怒吼道,“房子裡必然還有其他人,無論是死是活。我們抵達時就清楚這裡有三個人了!——而目前現身的只有兩個。他們可曾放什麼人出去?” “沒有,長官,沒有。我只能說現在這裡沒有別人。您大可自己搜搜看。這座房子很小,擺放了家具的房間也只有兩間。既沒有地下室,也沒有閣樓,根本不存在能容下一個人的藏身之處。” “看樣子那來無影去無踪的兇手又一次消失了。”波拉德說。 “從那把刀上的血跡看,消失的是一具屍體這種可能性更大。”班克斯固執地說,轉向馬斯特斯,“我剛和巡警們談過了,長官,您要不要和薩格登說句話?之前你們剛到時就听過他的報告。”

總督察邁著沉重的步伐和他走到門口,班克斯晃了晃手電筒的光柱。 “現在遮遮掩掩有什麼用?”馬斯特斯咆哮著,“吹哨,把所有人都召集過來。我要把這座房子翻個底朝天。我安排這群蠢驢水洩不通地監視這裡,如果目標還能從你們手裡溜走,我該怎麼兌現對局長大人的承諾?拜託動作快一點,我要打破每個——” “冷靜,長官,”波拉德勸道,“薩格登來了。” 馬斯特斯轉身走進大廳,低著頭,總算平抑了怒火。他簡單地下達了進駐這座房子的指示,隨後帶著裹在報紙裡的那些東西返回圖書室。 班克斯趕上他,帶來了新消息。 “他們追踪到了另一名嫌疑人,長官,”他匯報,“菲利普·基廷。” “菲利普·基廷,”馬斯特斯咀嚼了一番這個名字,“所以他也來了是嗎?”

“不,他不在這兒。但他在大理石拱門附近,離此地步行需五到十分鐘的一間酒吧里,灌下了雙份的威士忌。” “你看,”波拉德說,“雖然他們剛才持那種說辭,但究竟我們有沒有把握確定不存在某個團伙?如果純屬子虛烏有,他們這些人都在這附近幹什麼?” 馬斯特斯怒目而視,卻早有盤算:“餵,餵,讓我來告訴你,小子。是珍妮特·德溫特打電話的熱情發揮了作用。昨晚她偷看了她丈夫炮製的那封信,所以今天她就行動起來,給所有人打了電話——” “你覺得她也有份?”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有時我覺得她必有問題,有時卻又想,除非她是無辜的,否則應該不敢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不,這並非當務之急。現在這座房子裡什麼地方藏著一個兇手或者一具屍體;而無論是哪種情況,我都要知道是誰。如果菲利普·基廷一晚上都處在監視之下,沒有進入這裡,那八點十五分的來客是誰?不是加德納,他也被跟踪了,而且此刻人在牆頭上。也不是索亞,我們知道他到達的時間。同樣,不是德溫特。但沒有其他可能了,所以會是誰呢?”

馬斯特斯又一次凝神靜思。 “那女人又把我們引進了死胡同。你也看到了,她有某種操縱那老傢伙的辦法,毋庸置疑。當她聲稱自己已經把金絲桌布交給他時,她便將他變為自己的後盾了。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操縱的,也許那老傢伙真的腦子有毛病。有時他的談吐的確給人這種印象。說不定他們所有人都瘋了。看見這支點三二自動手槍了嗎?還記得嗎,達特利就死在一支點三二自動手槍之下。我和你賭六便士,這支槍的主人是索亞;而且我還敢加倍下注,打賭這手套也是他的,因為和他的手大小相當。想清楚,小子,我們剛到這裡時,站在樓上窗口、戴著白手套、用槍瞄准我額頭正中的人,究竟是誰?” 他大步穿過大廳,推開了圖書室的門。 能感覺得到,馬斯特斯剛才離開後,沒人說過哪怕一句話。眾人或站或坐,活像蠟像館裡的一尊尊傀儡;而在長沙發正中、氣勢壓過他們的,是HM這尊巨大的中國蠟像。桌上那個張牙舞爪的七巧壺彷彿具有某種象徵意義。這氣氛正中馬斯特斯下懷,所以他也一言不發,只將那把刀、那副手套和那支自動手槍放到桌上。

“非常好,”HM突然發話了,“既然我們被鎖在這裡過夜,按照故事裡鬼魂的說法,或許你們都想了解事情的真實面貌。” 所有人都注視著桌上新出現的三件物品。波拉德有種預感,之所以沒人開口,是因為沒人敢開口。珍妮特·德溫特緩緩轉向HM。 “你真是個好人,”她安撫道,“說實在的,我本來已對你失望至極。”一抹紅暈飛上她那美豔的臉龐,淡藍色的雙眼盛滿頗能混淆視聽的遲疑之色,“也許——誰都說不准,不是嗎——也許今晚我到這裡來的原因之一,就是想會一會你。” “多謝。”HM輕描淡寫地答道。 “哦,難道你沒有話想說?沒有問題要問?” “噢,好吧,”HM從內側衣袋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便箋,“來看看。今年六月二十八日。這個日期對你有什麼意義嗎?”

“六月二十八日?沒有。” “嗯哼。那麼我們直接跳到下一步。七月十五日呢?” “說真的,這太莫名其妙了。為什麼你覺得六月二十八日這個日期對我有什麼特殊意味?” HM的臉上浮現出難得一見而令人生畏的微笑,“不,”他說,“這是你的拿手好戲,姑娘。當有人向你發問時,你拋出一個簡單的答案,隨即反戈一擊、直取要害,對方頓時陣腳大亂;於是你便摸清了他的全盤思路,至此,便可把他的問題像足球一樣一腳踢開了。” 她頓時兩眼放光:“太聰明了,亨利爵士!我們就知道你沒那麼好騙。” “例子就在眼前,”HM答道,“我只遞給你區區十六分之一英寸長的手柄,你就開始扭轉乾坤了。我是不是忘記剛才說什麼了?噢,對。啊,如果六月二十八日以及七月十五日的後續進展你都不以為意——”

“你想要我承認,”德溫特太太柔聲道,“六月二十八日是可憐的萬斯立下遺囑、將所有財產都留給我的那一天。我根本不想要他的錢。雖然你尚未挑明,卻在暗示七月十五日這天萬斯立了一份內容迥異的新遺囑。但我知道他沒做那種事。我的證言僅限於我告訴漢弗瑞的那些,請別給我挖陷阱。那就是你用來嚇唬我的招數,對不對?” “呵呵,”HM說,“現在是誰機關算盡呢?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想都沒想過。你說得很對,萬斯·基廷並未修改他於六月二十八日立下的那份將財產全部留給你的遺囑,遺囑的效力無可指摘。” “那麼——真是的,我不明白你想說什麼。” “我只想了解七月十五日的情況。”HM頗具耐心地說。 “可七月十五日又怎麼了?”馬斯特斯打斷他,追問道,“六月二十八日呢?這些日期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珍妮特急不可待地轉向他,活像一個捕捉到風向轉換的政客忽然發現,之前的敵人也有可能搖身變為盟友。之前這幾分鐘內她稍稍有了點變化。雖然她那猶如已過盛開時節的玫瑰般的女性魅力不曾衰減,但此刻卻再難令人聯想到魯本斯畫中的女子,抑或莫班小姐、鮑迪西婭王后。 “日期?”HM咕噥著撓撓下頜,“我用自己的鼻子嗅出來的,就在今天下午你說我睡著了的時候。馬斯特斯,此案中最令我感到趣味十足的,就是我們的朋友弗蘭西絲·蓋爾的舉動……” “親愛的小弗蘭西絲,”德溫特太太嬌媚地說,瞥了瞥仍呆坐不動的索亞,“索亞先生只在星期二晚上與她有過一面之緣,但依我看,他已然為她深深傾倒……” “不錯,”索亞說,“我承認。”

“她的一部分舉動尚在合理範圍之內,”HM繼續說道,“畢竟要考慮到她剛剛以一種十分悲慘的方式失去了未婚夫。但這並不能完全解釋她的躲躲閃閃以及那些神經兮兮的托詞。今天一早她造訪我的辦公室時,說是有件事令她恍然大悟。你還記不記得她剛跨進門檻時說的那幾句話?她說她剛從自己家裡逃出來,為的是躲開她父親請來的一大群律師。一大群律師,馬斯特斯?這位年輕小姐還真一點不誇張啊。如果她父親因為女兒間接涉及一宗謀殺案而向一位律師諮詢對策,倒還比較可信。但並不富有的伯奇·蓋爾請一大群吵吵嚷嚷的傢伙幹什麼?他們又有什麼可討論的呢?還有,為什麼她甚至不敢和他們打個照面,就偷偷溜走了?至少這一點頗能啟人疑竇。我非常了解老伯奇·蓋爾,所以我想最好給他打個電話問問……馬斯特斯,你知道七月十五日下午萬斯·基廷在幹什麼嗎?”

“嗯?” “他結婚了,”HM說,“他迎娶了弗蘭西絲·蓋爾。” 傑里米·德溫特那適才一直輕輕顫動不已的臉龐開始抽搐,抖摟出一副異常開懷的笑容。那絕非之前他冷嘲熱諷般的笑意,而是徹底的鬆弛、面具的崩裂;德溫特朗聲大笑,笑紋更深。他的妻子飛速扭頭瞄了他一眼,然後說: “可他們也太迷人了吧!”德溫特太太高聲尖叫,“像萬斯那種詩人情懷,居然還玩私奔?要逃去格雷納格林嗎?但願他們的結合是合法的,因為那可愛的孩子還未滿二十一歲呢。但無論如何,亨利爵士,你自己也承認了,萬斯並未修改遺囑,所以這對我的境況絲毫不構成影響。” “不,”HM說,“他沒必要多此一舉。” “沒必要?” “你為何不問問你丈夫在笑什麼呢?”HM說,“德溫特太太,我就把話挑明了吧,基廷從來沒修改過遺囑,否則那位起草遺囑、對你言聽計從的律師會通知你的。遺囑的效力雖毫無瑕疵,卻存在先天不足。按照法律,任何一位立遺囑人結婚後,他婚前所立的任何遺囑將自動失效。這就太糟糕了。這是我生平所見過的最為卑劣的案件之一,如果你手染鮮血,或是助了兇手一臂之力,那你所付出的一切都將竹籃打水一場空。你一個便士也撈不到。”

“傑里米,”半晌,德溫特太太平靜地問,“他說的這些法律問題屬實嗎?” “完全正確,親愛的。” “或許你還有興趣進一步了解,”HM紋絲不動,目光寸步不離她的臉龐,“基廷是怎樣和你開了這個巧妙的小玩笑的。說到底這也就是個玩笑。整份像煞有介事的冗長遺囑都是個玩笑。所以天才的基廷先生與弗蘭西絲·蓋爾的婚事才秘而不宣。她談不上有多麼愛他,只是在滿心怨恨、一時衝動的情況下才決定嫁給他,因為她向羅納德·加德納袒露心跡,但加德納對她卻並無愛意。加德納從沒正眼瞧過她;但說句公道話,除非她的身價堪比凱瑟琳皇后,否則他怎麼也不會把她放在眼裡的。她還不到二十歲呀。她對金錢毫無奢求,因為以她的年齡,還沒到萌生對金錢的渴求的時候。 “現在聽我說,德溫特太太:那份遺囑和那樁隱秘的婚事,都是準備用來對付你的。基廷這輩子的一大野心,你也心知肚明,他想讓你當他的情婦——哪怕一次也好——這是他畢生的夙願。你始終牽著他的鼻子走,但是,該死的,基廷難道察覺不出來嗎?!他很清楚你的目標是謀求成婚。可一旦他的計劃得逞,便會公開宣布他已是有婦之夫,謝謝;於是幾個月來種種山盟海誓為你鑄就的夢幻天堂其實只是空中樓閣,那一紙遺囑根本不值一文;然後再見吧,再見,下地獄去吧…… “最好捂上她的嘴,馬斯特斯,”HM冷冷地說,“我估計她要放聲尖叫了。” 她沒有叫出聲來,雖然口型已經到位。珍妮特·德溫特直挺挺地坐在椅子裡;波拉德愕然發現,她的美貌已一去不復返,因為她拼命維持著尊嚴,或許可稱之為顏面盡失、奇恥大辱所激發的尊嚴吧。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裡,她跌了個平生未曾遭遇的大跟頭,突然間竟令人油然而生幾分同情之心了。 “我說,梅利維爾,”德溫特打岔,“適可而止吧。” “哦,我知道,”HM無精打采,“我的靜坐冥思惹出了大亂子,不是嗎?案情一瞬間就變得太符合人之常情了,不是嗎?活生生的人取代了抽象的X和Y,彷彿你在聚會上往湯裡吐了口唾沫,或是甩了女主人一記耳光。你以為我十分以此為樂嗎?” “容我對你最基本的禮貌致謝,”德溫特太太聽上去似乎不為所動,站起身來,“如果方便的話,我先告辭了——” “不可以。”HM說。 他的聲音沉重而又平靜,在本已完全均衡的天平上又添加了一丁點極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砝碼。珍妮特·德溫特臉上飛速掠過一絲狡黠與不悅之色,眾人都看在眼裡。她轉向她的丈夫。 “傑里米,”她說,“親愛的傑里米,帶我離開這兒。噢,老天在上,帶我離開這兒!你讓我做任何事都可以,任何事,只求求你保護我,無論他們怎麼說三道四,都要站在我這邊!帶我離開這兒吧,趁著還沒——” “少安毋躁,傑姆,”HM插話道,“還有另一方面的問題。現在你也該明白了吧,當基廷計劃在什麼時間點燃那顆令人驚喜的小小爆竹,披露遺囑和秘密婚姻的真相?他把時間定在昨天下午,也就是他準備前往那'十茶杯'聖壇之時;他原計劃與你妻子在那裡會面。所以無論她清白與否,都必須解釋清楚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我不知道基廷去貝維克公寓是想參加某種煩瑣的團伙儀式,還是前往與人會面,抑或對方的邀約其實只是虛晃一槍。我們只知道整個佈置妥當的舞台都是一個圈套,照搬了達特利謀殺案的情境,將基廷誘入陷阱,並混淆了警方的視線。我們還知道基廷的下場:脊椎斷裂,腦後開了個大洞。但還不止這些,孩子。因為,你看,敵人今晚又在此現身了。最起碼,他已經來了。” “敵人?”德溫特問道。 通往走廊的門開了,班克斯警佐走了進來,然後是薩格登和萊特。他們身後的走廊此時燈火通明。 “長官,”警佐向馬斯特斯匯報,“我們剛剛確證了之前我報告的情況。房子裡每個房間都點上了燈,我們到一家旅館拿來了一盒電燈泡。我們也檢查過牆壁,查看了房子裡的每一件物品,但仍然沒發現任何人。我想這個房間您自己已經仔細檢查過了吧?” “對,我早就認真查看過了,”馬斯特斯冷冷地答道,“不過你們還得再找一遍!每件東西都要徹底搜查。” “各位,請安靜,”HM說,“注意看他們。” 三位警察對屋內眾人視若無睹,默默展開搜查——然而並沒有什麼可搜查的。這個房間裡沒有壁櫥;他們在牆上又敲又叩,也沒發現機關密道。他們掀起了地毯一角;移開了桌子;在沙發底下(離地面僅有三英寸)探究了一番;還扯掉了那張無人就座的大皮椅上的防塵罩。這期間誰也沒說話。 “滿意了嗎,長官?”班克斯問道。 HM慢悠悠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徑直走到索亞面前站定。索亞端坐不動,只有眼珠子轉了兩下。 “孩子,”HM溫和地說,“你還是自行起立為好。今晚你的所作所為,在我看來需要最最強韌的毅力;而且我深深懷疑,我們其他人有沒有這種膽色承擔這一切。我不明白你這些舉動的原因,但你最好還是站起來。” “站起來?”索亞沙啞著嗓子問道,“怎麼了?為什麼非要我起身不可?” “因為你身下這張椅子裡藏著一個死人,”HM說,“而且在他們展開搜查之前,你就壯著膽子把他藏了起來,所以他們根本沒想到要查一查那裡。” 他一隻手將索亞猛拽起來,另一隻手一把扯下椅子上的防塵罩。這把椅子和其他的不同,並不是大皮椅,而是由木頭和柳條製成,靠背很高,頂部形似遮篷。一個男人直挺挺坐在椅子裡,暫時認不出是誰,因為他從胸部往上整張臉都被一塊擋板遮住了。另一塊擋板橫在他的腿上。所以,當這張椅子被罩住之後,外形便與其他椅子如出一轍。此人的雙臂被細繩固定在扶手上;細繩的剩餘部分繞過他的胸膛,捆住柳條椅背。暴露在外的只有他那慘白的雙手和膝蓋,藏在兩隻擦得鋥亮的皮鞋裡的雙腳,被直直向後拗成了活人難以企及的角度。 馬斯特斯猛然拆下擋板,掏出一把小刀使勁亂砍那些細繩。屍體往側面跌了出來,花白的頭髮凌亂不堪,他們認出了那是阿爾弗雷德·愛德華·巴特利特,基廷的男僕,而且根據血跡以及粗糙的傷口,不難看出巴特利特是被人從背後用刀捅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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