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孔雀羽謀殺案

第14章 第十三章金絲桌布

索亞又從手邊的煙盒裡抽出一根煙。 “是,我有話要說,但我不明白這其中的含義,只怕我也不想搞明白。對了,我想問問,德溫特說了什麼令你感到蹊蹺?” “餵,先生,別怪我沒提醒你,”馬斯特斯打斷他,“現在是我們在提問。所以如果你——” “這一點性命攸關,督察,”索亞邊說邊擦燃一根火柴,點煙時那多毛的手背遮住了他的臉龐,“不過,你們究竟要我回答什麼問題呢?” “基廷先生是從你這裡買下這塊桌布的?”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但換個角度說,又不是。”他笑道,“別急,督察先生!在你像對待我的朋友加德納一樣對我步步進逼之前,先聽我解釋。我會原原本本不折不扣地闡述實情,而根據我對犯罪案件的細緻研究,這件事律師們和警察們永遠都不會明白。星期二(你想知道的不就是這一天嗎?)有個自稱萬斯·基廷先生的人打電話到我辦公室,說他想購買這件藝術品。”索亞摩挲著那塊桌布的層層褶痕,“他聲稱,希望能立刻將它寄給沃南街三十三號的傑里米·德溫特太太。”

“記下來,鮑勃,”馬斯特斯對波拉德說,“這是正事。” HM沉著臉:“你說'自稱'基廷。所以你懷疑他其實不是基廷?” “不,並不確定。又一個是非題。我並不驚訝,他性子很急,常常通過電話談生意——” “該死,沒錯!他被殺之前幾小時還用電話買下了一整座房子。”馬斯特斯思索著,“然後呢,先生?” “——他說大約一星期之前他和德溫特太太都在我的展櫃裡見過那件獨特的藝術品,並深為渴慕。說實在的,他們之間的其他問題就和我半點關係也沒有了。”索亞一揚眉毛,前額湧起幾排皺紋,眼前彷彿覆上一層薄膜,“我沒有公開郵寄,而是讓我的助手懷文先生送到沃南街三十三號。後來懷文說他在門口把東西交給女僕了。只有一件事我不太放心,我拿不准那是不是基廷先生的聲音。”

“怎麼說?”HM溫和地問。 “不知道。聲音聽起來更老一點。我並不是說當時就下意識產生了懷疑,而是心中隱隱覺得有點異樣,僅此而已。對了,既然你們喜歡具體時間,我接到這通電話是在下午一點鐘,正準備出門吃午飯。吃完午飯回來後,我決定再落實一下,就打電話給基廷,藉口詢問他要的東西我寄到了沒有,如此云雲。你也猜出我得到的答復了吧,基廷根本沒打過那個電話,也沒有意向做這筆買賣。” “所以?有點尷尬,不是嗎?” 索亞發出一聲“啪!”——總算顯出少許活潑的神色——煙霧在他臉龐四周繚繞成怪異的旋渦。 “是的,兩人都很尷尬。恐怕他起初還以為我在羞辱他,或者在開玩笑。自然,我也被惹惱了。他說既然東西已經寄出,在此情況下他願意出錢購買。我說在此情況下那是非賣品。一陣愚蠢的爭吵過後,他極力要求我……是的,我知道這聽上去很不可思議,但他的確……要求我別讓他在德溫特太太面前'丟面子',裝作是他讓我寄去的就好了。我答應了,條件是他得付實價的一半。”

HM眨了眨眼:“嗯。星期二晚上你向德溫特提到這筆買賣時,有沒有把這部分情況也告訴他?他說你是順口談起這筆買賣的。” 索亞被逗樂了:“亨利爵士,你的聰明才智向來名聲在外,這問題我就沒必要回答了吧。我'順口'談起生意,尤其是秘密的生意時口風嚴實得很。打個比方,醫生會公開對病人的腎臟評頭論足嗎?旅館主人會要求以'約翰·史密斯夫婦'名義入住的男女出示結婚證書嗎?” “你也是務實主義者?” “不,德溫特才是務實主義者。我個人奉行的哲學有所不同。可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對,我確實對他說過基廷先生買了那塊米蘭桌布。我還暗示他可以發揮想像力自行理解。你能明白我的用意。有人不惜血本將一個毫無意義,甚至可能危機四伏的騙局套在基廷和我身上。是誰訂購了桌布,並要求寄給德溫特太太?目的又是什麼?我想試探一下德溫特是否知道一點內情——別誤會——我想查出他到底知不知道有人把它送給了德溫特太太。”

“那麼他知情嗎?” “不。或者,至少他什麼也沒對我說起。我敢打賭,”索亞揶揄道,“這方面他對你也隻字未提。” HM還沒來得及開口,馬斯特斯就插話了: “夠了,先生!我們眼前就有一條強有力的證據,不可輕易放過。如果在基廷先生遇害前,那塊桌布確實在德溫特太太手裡——很好,你們都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極有價值的證據,呃?那還用說。你剛才說你的助手把它帶去交給了女僕,而女僕又交給了德溫特太太?” 索亞抖了抖煙灰:“想必如此,督察。但並非我親眼所見,你的工作,我豈能越俎代庖。” “是我的工作沒錯,”馬斯特斯說,“但同時那也是你的桌布。你最起碼也該找德溫特太太去查探一下它的去向吧?你為什麼不問問她?”

“我問了,”索亞泰然自若,“所以九點半剛過,她就有點頭痛,上樓去了。” 此時波拉德產生了一種印象:這兩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原因可能是兩人的嗓門都很渾厚,但也有部分原因在於,房間裡其他人都異常安靜地端坐不動。 “啊!原來如此。”馬斯特斯小聲嘀咕著,“這樣拼圖就完整了。好吧,先生,不過在我看來,她的回答本不該有何費解之處才對。換句話說,你也許這樣問她:'那塊漂亮的桌布你還滿意嗎?'你有此一問並無不妥,因為東西是從你的店舖裡賣出去的。而她可以回答:'天哪,基廷先生把它送給我,真是太棒了!'——諸如此類,女人慣有的口吻。” “問題就出在這兒,督察。她什麼都沒說,她頭疼。你是對的,正因如此,我才覺得整件事十分可疑;也正因如此我才會向德溫特旁敲側擊。”索亞皺起眉頭,“我聽說你——呃——與德溫特太太有過一面之緣,應該對她的行事風格也有所領教吧?”

這句話正中要害,馬斯特斯雖不滿意,但還是心照不宣地默認了。索亞轉向HM。 “德溫特證詞中與那塊米蘭桌布以及我本人有關的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了,”他說,“不知道這能否解答你對基廷為何沒有參加星期二晚上殺人遊戲的疑問。告訴我:依你看,這起桌布風波是否足以構成他迴避的原因呢?” “不。”HM答道。 “同感。不能以深諳世故的標準來衡量普通人的思路。你也明白基廷對德溫特太太迷戀到何種程度。如果他徹底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那麼他寧可讓局面演變得不可收拾,也不願承認他其實沒有為她訂購這份禮物——” 弗蘭西絲一言不發,無聲無息,鎮靜地站起身,大步走向房間的另一扇門。她看上去甚至有意控制步伐,但當她離門口只有一兩步時,終於跑了起來。門在她身後關上了。

“請原諒,”索亞十分平靜地說,“上帝保佑,我本該向她道個歉才對。” 羅納德·加德納的淺色眼睛緊緊盯住索亞:“非常好,不是嗎?看來情況更混亂了。她聽了這些話,別提多開心呢。” “可你阻止我了嗎?” “沒有,我——我忘了。你說話的方式會令人不由自主地傾聽……” “尤其是我自己。好了,去安慰她吧。說不定還有別人樂意獻殷勤呢。” “多謝,”加德納唐突地說,“我會的。” 他大步追了出去。這場交鋒太過短促,又相當出其不意,令其餘諸人都不知說什麼好。索亞在言語之間顯出了全新的一面,而HM猶如一隻諱莫如深的貓頭鷹,沒有發表評論。還是馬斯特斯挑起了新話題。 “亨利爵士告訴我們,”總督察說,“他不在乎星期二晚上是誰從德溫特家偷走了手槍,但我在乎。啊——根據剛才這些證詞,如果暫且不理會加德納先生的解釋,你依舊認為把槍拿走的是加德納先生嗎?他有可能,你知道。”

“我很有把握,不是他,”索亞答道,眉毛一揚,“你為什麼這麼想?” 菲利普·基廷走過來,厲聲說道:“餵,本傑明,自己說過的話可別不承認。總讓我背黑鍋,總讓警察以為我的每句話都在撒謊,我已經有點受不了啦。分明是你對我說過,'加德納這傢伙真該死,他還是把手槍帶走了。我看他該不會是故意羞辱我吧?'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我對每個人都光明正大——” “你自然是出於好意,”索亞說,“但恕我直言,唯一的問題,就在於你是全世界精確度最低的記者。我以前就注意到了。”談論這一“羞辱”問題似乎刺痛了他,“我記得確實說過類似的話,但我還補充了一句:'不,不可能,因為十一點半的時候槍還在壁爐台上,而自那時起他就沒進過客廳。'你也知道,督察,德溫特和加德納一起去前門時,我正站在德溫特的書房門口。”

“哎,總不能指望我事事都牢記在心吧,”菲利普嘟囔著,“我當時在找帽子。有人把我的帽子藏了起來。至少我很清楚別人乾了什麼。” 索亞把煙掐滅。房間裡光線越來越微弱,暗影從寬敞的窗口拂過,不斷堆積的雲層預示著那場本該終結酷暑、卻日復一日延遲的暴風雨終於迫在眉睫。波拉德覺得自己聽見了隱隱一陣雷聲,震得公寓裡的玻璃器皿微微顫動。 “那麼我和你又有分歧了,”索亞溫和地說,“警方肯定已經詢問過你這個問題。比如,你並不能確定我的行動。你無法發誓說我沒偷那支槍,就像我無法發誓說你沒偷一樣。而且我們所有人都不敢發誓說槍不是被德溫特太太拿走的,真奇怪,她似乎被徹底忽視了,原因居然是九點半之後誰也沒見過她。”

“聽我說一句,先生,”馬斯特斯立即評論,“你真有兩下子。” “再舉一例。基廷被謀殺的時候,我正巧沒有不在場證明。那是意外情況。我幾乎每天下午都在新邦德街十三號,但昨天我比平時走得早一點,四點就離開了。你知道,我正在搬家。督察,你好像對此十分驚訝,但人有時的確需要換個住處。我步行離開辦公室,沒人看見過。至於這意味著我有罪,抑或清白,就隨你怎麼解釋了。” “索亞先生,”HM突然問道,“你自己對此案有什麼看法?” “讓我用另一個問題來作答吧,亨利爵士,你相信魔鬼的存在嗎?” “不。”HM說。 “啊,那可太糟了,”索亞皺起眉頭,彷彿HM說的是與一本好書或一台好戲錯身而過,“要是星期二晚上你在德溫特家裡該多好,也許你會改變觀念。當然,我可沒說一定能動搖你的看法。有的人篤信唯物主義,比如德溫特。” “嗯哼。魔鬼出現了?” “是的。我指的不是'分足先生',也不是歌劇中身著紅色緊身衣的妖物,更不是傳說中樣樣精通的多面手,能夠從《聖經》中預言自己的歸宿,能夠為遊手好閒者提供工作,能夠自給自足獨善其身——這些特點令你不禁揣想它也許站在工黨一方呢。不,我指的就是魔鬼。即便你沒發現區別所在,或許也能感受到了。 “督察,你似乎還在疑惑,我向德溫特太太詢問此事時為什麼沒有得到任何答案。”他舉起那塊閃閃發亮、波紋蕩漾的金絲絨布,“我來告訴你我向她提問的時間和方式。我們大家都在同一間屋子裡,我根本沒機會與她單獨交談。只有殺人遊戲過程中才是唯一的機會。 “聽我說。不到九點半時我們開始殺人遊戲,把燈熄滅了,在黑暗中四下徘徊。然後我察覺到有些游離於我們計劃之外的東西蠢蠢欲動、蓄勢待發。在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屋頂下,六個聰明、機敏、深為犯罪所陶醉的人在遊蕩,魔鬼便藏身其中。那種印像很難付諸實證分析,但我就是知道。我在龐貝古城體驗過,在佛羅倫薩出產的酒杯上目睹過,而今又在一位都市家庭婦女的臉上與之邂逅。我試圖跟上德溫特太太,當晚月光皎潔,人影清晰可辨,但我把她跟丟了。 “我偶然來到德溫特的書房時,卻與她不期而遇。書房有兩扇窗戶,都用維多利亞式的蕾絲窗簾遮住,只透進一線月光,並不明朗。一扇窗戶旁的牆角有張擺著靠墊的維多利亞式沙發。我一眼望去,不由得脊背發涼。德溫特太太躺在沙發上,頭轉向窗戶一側,微微抬起,脖頸上纏著一條絞索,在耳後打了個結,大睜著的雙眼直勾勾望進我的眼底。” 除了索亞的聲音,昏暗的房間裡可謂一片死寂。 “當然,先生們,道理很簡單。有人在遊戲中'謀殺'了她,她正等著規定的時間一到,便可放聲尖叫。但我完全沒把什麼道理放在眼裡。那一幕情景半明半暗,朦朦朧朧,隱隱約約,恍如一夢,又好似一個預言。我小聲對她說:'你有個朋友今天下午送來一件精美的禮物。你從他那兒收取禮物有多長時間了?' “我無意誇大其詞,但我有一種印象,除了那一時刻,我從未離死亡如此之近。等等!別誤會!危險並非來自德溫特太太,和她毫無關係。她就像一個漂亮的布娃娃,又像一個假人;而散發出威脅的那個東西,或者那個人,或者隨便什麼都行,卻藏在我身後的某個地方。 “我又說了幾句,然後她按規則尖叫起來,其他人應聲而至。燈亮了,房間又回復如常。” 這時,走廊裡突然傳來尖厲的門鈴聲,打斷了索亞那有如催眠術般的敘述。四周的氣氛也為之一變。菲利普·基廷走到門口,通報說男僕阿爾弗雷德·巴特利特以及侍者W.格拉斯通·霍金斯前來接受詢問,於是一切又回到正常軌道。此外,還有一封給HM的信,是福利奧特小姐從白廳寄來的。 “偶爾聽聽鬼故事也沒關係,先生,”馬斯特斯快活地對索亞說,“亨利爵士和我早就習以為常了。但證據方面則不然。同時我還要警告你,在真實謀殺發生的時間,德溫特太太擁有堅如磐石的不在場證明。” “督察先生,看來我得多費唇舌解釋解釋,我並未影射德溫特太太是兇手。” “你喜歡她?” “相當喜歡。” “那麼德溫特先生呢?他怎麼樣?他似乎口風非常緊,而且,私下里說一句,我很想知道昨天下午五點他在幹什麼……” “這我可以告訴你。”索亞笑容可掬地說。 “洗耳恭聽。” “他當時坐在警察局長的辦公室裡。” 馬斯特斯很少在執行公務時口出污言穢語,這是為數不多的一次。他只惡狠狠地吐出一句髒話,而索亞那禮貌的詼諧神態不曾消退分毫。隱隱的雷聲再次驚動了屋裡的玻璃器皿,天色更為陰暗,已很難看清東西。馬斯特斯看了看HM,他正撕開“棒棒糖”寄來的信封。 “你是對的,”馬斯特斯對他說,“有人正在嘲笑我們……索亞先生,你能確定你所說屬實?” “不。很不巧,我沒和他在一起。但我想德溫特不至於撒這種謊。你可能聽說了,他正謀求重新調查達特利一案。” “原來如此,是為了達特利一案啊。我有數了。那麼,先生——”馬斯特斯指了指索亞——“你不覺得奇怪?達特利先生遇害時,旁邊的茶杯上有孔雀羽毛圖案;基廷先生遇害時,旁邊的桌布上也有孔雀羽毛圖案;而這兩件東西都來自你的店鋪?” “我自然大為震驚,”索亞不無刻薄地答道,“但如果你想讓我解釋清楚,我也無能為力。” “你是否聽說過一個名叫'十茶杯'的秘密團伙?” 索亞猛然抬頭道:“又是老一套,督察先生?不,聞所未聞。但如果確有其事,我一點都不意外。我曾聽人提過一星半點——” “隨便什麼消息來源都可以,”馬斯特斯邊說邊懷疑地看了看菲利普·基廷——菲利普使勁點頭——然後又轉向索亞,“是這樣,這種奇談怪論究竟隱藏了什麼含義,令我們深感困擾——如果它的確有什麼含義的話。孔雀羽毛、禁止吸煙什麼的,特別是那些陰森森的茶杯。我們聽說有個'宗教性質'的社團,可茶杯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你就不能賭一把,猜猜看?” “猜不著。先生,這東西對我來說太——太——平凡了。一隻茶杯能有多大害處?能蘊涵什麼深意?一聽到'茶杯'這個詞,我第一反應是家中溫暖的爐火,一杯加了許多醣和牛奶的好茶,還有其他普通物件。它和危險、謀殺之類完全不沾邊。而現在這東西簡直讓我想起——從前亨利爵士和我在曼特林勳爵那裡發現的那個醜陋的銀盒子……” “一點不錯。餵,餵,”索亞突然話鋒一轉,“馬斯特斯先生,看來你的想像力真是波瀾不驚,唯有交叉的匕首或是血淋淋的雙手才能令你聯想到邪惡與罪行。但請再思考一下,你了解茶葉的歷史嗎?” “茶葉的歷史?不。除了……等等!南肯辛頓博物館那份關於茶杯的報告中提到的部分。我把它帶來了。'當然,它們其實並不是茶杯,因為茶葉直至十七世紀中葉才引入歐洲。'” “這裡面有問題,督察。你那份報告的意思是(任何參考文獻也都會持相同觀點),直至那時茶葉才在歐洲普及。佩皮斯的著名論斷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誤導。其實早在1517年中國開始與葡萄牙和意大利進行貿易時,茶葉便被從中國引入歐洲,那麼那些茶杯的出產時間就不足為怪了,只不過茶葉當時還不曾廣泛流傳而已。難道你沒想到,你眼中可口的日常飲品,一度曾被視為隱秘、危險的異邦毒藥?難道你不了解,甚至到了18世紀初葉,茶葉還在英國引起一場軒然大波?有位醫學作家發誓,茶葉的危害性絕不下於鴉片。難道你沒聽說,即便時至今日,在致幻功效方面,綠茶還與勒法努的小說比肩齊名?” 馬斯特斯微微變色。 “餵,聽我說!”他反駁道,“先生,你該不會想告訴我,遠在16世紀時,一群意大利人聯合成立了一個秘密團伙,目的僅僅是效仿縫紉婦女協會的那群女士,在一起喝喝茶?我才不相信。” “你那天馬行空的腦袋很難接受吧?”見馬斯特斯小聲嘀咕個沒完,索亞用指甲點點腦門,“嗯,放寬心,督察先生。那種茶葉和你所認識的任何一種都相去甚遠。如果我所料不錯,那是用鴉片調味過的茶葉。你有沒有讀過加德納寫的遊記《吉卜賽路標》?他在巴西北部發現了一個規模很小的葡萄牙殖民地,歷史十分古老,近親通婚;他們就用鴉片來給茶葉調味。我不知道有什麼秘密從四百年前的里斯本、米蘭或者托萊多悄然滲出,在現今的倫敦重見天日。我也不知道所謂'十茶杯'是怎麼回事,更不知道他們有什麼儀式。但我知道一點:在1525至1529年間,也就是製造那些意大利琺瑯茶杯的年代,南歐地區的宗教裁判所異常活躍。至少有四次,以十人為一組——五男五女——被他們判處絞刑和火刑,審判的細節從未公之於眾。好好想想。” 波拉德瞥了一眼HM。自從收到辦公室寄來的那封信開始,HM就一言不發。他坐在那兒,一手遮住眼睛,對索亞所說的一切充耳不聞,以至於他那幾乎凝固了的身影令人甚為不安。這時他終於把手從眼前移開。 “我肯定睡著了,”HM說,“馬斯特斯,鮑勃,到外面走廊裡來,我有話說。” 他喘著氣,笨重地挪到公寓的走廊裡,另外兩人也跟了出來。 HM關上門,掏出一張信紙,上面是他的秘書的筆跡:“這是在今天早上第一批郵件中寄來的,可你沒有查看郵件。我想你最好讀一讀。”走廊盡頭透進灰濛蒙的光線,照出了接下來那幾行打字機打出的文字,馬斯特斯總督察不禁迸出一聲渾濁的怒吼。 八月一日星期四晚上九點三十分整,在蘭開斯特公寓五號將舉行一場“十茶杯”聚會。誠邀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蒞臨指教,歡迎攜帶任何同伴隨行。 波拉德再也看不清了,因為窗外已徹底暗了下來,連一個雷聲的招呼也沒打,連一點熱身都沒做,瞬間便豪雨傾盆,暴風雨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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