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為他準備的謀殺

第42章 第二節

為他準備的謀殺 蒋峰 7633 2018-03-22
“真的很多漏洞嗎?” 陳潔停車的時候問。她開車不如我,但停車技術比我強。倒也是,我在意速度和技術,從沒在意過刮蹭這種小事,我覺得那是保險公司的工作。前後都有車,很好的隱蔽,我們沒打算下車,車窗留個小縫,熄掉引擎,不知道要等多久。 “我說,很多漏洞嗎?” 我沒明白:“什麼漏洞?” “我騙你來雲南見盧放那些說法,你沒生氣吧?” “我對你沒多大期望,生什麼氣?” “什麼叫沒多大期望?歐陽楠,你給我說明白!” “你說,讓我冒充歐陽桐見盧放。當時我就想,盧放是瞎子嗎?他可以還不知道歐陽桐死了,如果我告訴他,我歐陽桐已經在路上了,他百度搜一下,就什麼都知道了。” “那你為什麼還跟我來?”

“因為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讓我來。” “那一路這麼多天,你也不跟我討論盧放?” “我覺得你想好自己就說了。如果我先問你,你又得費勁編瞎話,沒必要浪費你腦細胞。” 她瞪我一眼:“你心腸真好。你自己總得做點兒設想吧?” “很多設想,什麼都想過了。” 陳潔來興趣了,追問:“最好的設想是什麼?” “最好的可能是,盧放是皇室遺老,我來了雲南被告知,我是朱三太子的後代,接著就是一大幫人擁立我登基了。” 陳潔樂了,露出兩排牙齒。真白,我皺眉想,她哪兒來的機會刷牙啊?她合上嘴,咬住下唇說:“你要是當了皇帝,會不會娶我做皇后?” “大理國女子那麼多,為什麼娶你?” “因為,你以前搞不定我呀,但當了皇上,就該把我強招進宮,找平衡嘛。我呢?為了保住性命,就得順從你的……淫威!”

“我搞不定的多了,到現在為止,我搞定的也就一兩個。” “那麼少?” “多少算多?多少算少?” 我把她問住了,她換原先那話題:“最壞的可能呢,你最糟糕的設想?” “你會在路上找個機會殺了我。” 她笑容繃住:“你真這麼想?” “我真這麼想。知道我想什麼嗎?”我說,“我們盯的這個人到底是誰?我有沒有可能被你借刀殺人,幫你除個仇人?” 她不高興了,更像是被我傷了,從車裡翻出筆記本,無線上網。走一路我不都知道她還帶這個了。知道又有什麼用,高速路的信號肯定不夠我種菜偷菜的。我撓撓頭看門口,陳潔說這就是盧放的別墅,歐陽桐活著的時候盯著這裡快十年了,一直沒機會得手。她說2005年和2007年,有兩個兄弟說是替他們歐陽大哥報仇,結果連盧放的面都沒見著,就被人做掉了。

之前陳潔帶我開車繞了一圈,別墅坐落在湖畔,三面高牆,另一面可以直接划船進湖心。看上去高牆起碼有三米五,就算上面沒有高壓電,但想從這兒進去,估計得五萬兵馬拿出古代攻城的氣勢。臨湖那面沒牆,從湖對岸划船進來似乎可行。盧放在這邊圈了一片水域,劃過來時雖然上不了他的岸,但肯定沒高牆那麼難。我們找當地人聊了一下,放棄這一計劃,逼養的盧放喜歡養鱷魚! 沒辦法我們就停在可以看見出口的角落,起碼能知道他出門都是什麼架勢。套用我和陳潔的盤問方式,最好的設想是,他一個人拄著拐,一瘸一拐地去街對面買報紙,這都不用謀殺,一次交通事故就可以解決問題了。當然,這設想比我登基還離譜。最壞的就是出來一個儀仗隊,哪個是他都看不出來,大砲都解決不了。

“弄顆原子彈,對準,砰!結束。” “你真無聊。”她頭也不抬。 “你聽出來了嗎?我哄你呢。” “你可別哄我,”她盯著筆記本說,“小心我趁你不注意殺了你。” 她看什麼東西那麼帶勁兒?我湊過去,靠!我案子的報導。我沒看清是什麼網站,還做了個大專題。我要不是被通緝,早告他們了,要我的那份廣告分成。我忽然意識到,我最近的思維方式全是這樣的—我要不是被通緝,我該怎麼怎麼樣……我可以用它來造無數個句子,全都是我想幹又乾不了的事。我納悶了,哪兒冒出的這麼多興趣愛好?老子還是良民的時候,怎麼就覺著幹什麼都沒勁,也就計劃殺人能讓我安靜幾分鐘呢? “上面提到你了嗎?”我問。 “說了,不過說我是人質。”

“他們在給你機會,提著我人頭去自首。” “你又來了,你幹嗎總是用陰謀論來看人?” “我怎麼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最終怎麼做。我說了,我在食物鏈最底層,提防是我的本能。” “可是,你怎麼會想到,我能殺了你?” “因為,”我摸摸她的臉,鬼知道我怎麼想出這種緩解氣氛的行為,“你真話太少,我沒法信任你。” “那我怎麼說?我跟你說,餵,歐陽楠,反正在哈爾濱閒著也是閒著,跟我去昆明殺個人,散散心唄。這麼說合適嗎?” “不只是這個。你清楚一切。” “我清楚什麼?” “我始終認為,除夕那天你賴在我那裡,而此時歐陽桐就被殺死在他家,絕對不是巧合。” “我賴著你?” “對,你賴著我,這個弄不明白,什麼都免談。”

“好,”她頻頻點頭,真生氣了,“你不是一般的自以為是。”她要下車,跟任何耍小性子的女孩一樣。這回她又要去哪兒?我該求她別走嗎?就在這時出現了一個絕好的拉住她的理由,大門打開了。 兩個西裝男人一前一後夾著一位唐裝老人步行到門口,不用問,那一定是盧放。他們在門口站了一分鐘,盧放同兩個保鏢講笑話,聲音很大,剛講完自己就哈哈大笑。那兩個年輕人好像挺拘謹,沒盧放笑得那麼放肆。一輛奔馳SUV從車庫裡開到門口,盧放在兩個保鏢之間上了車。 “真夠環保的,”陳潔看著奔馳遠去,說,“看見沒有,他寧可走著出來,也不願把車開進院子,下樓梯就上車。” “算上司機,有三個人在他身邊。” “所以你下手最合適。我那天早晨發現你在車上,我就覺得,只有你才能干成。”

“因為我殺了歐陽桐,他會對我有興趣?然後呢?我是不是該弄幅畫獻給他,我說大王請看,再卷出一把匕首?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也一樣沒機會。” “那算了,我們不殺他了,反正他也沒幾年活頭了。” “你認真的?” “我認真的。這一路上,我改主意了。”她側著頭倚在窗前,手指捋著頭髮,看著遠方的雲,說,“我很害怕。我想我們應該躲起來,找個偏遠的山溝躲它幾十年。這兒有這麼多錢,夠我們花了。” “墓地裡還有一百多萬。” 她沒懂我意思,但她繼續講:“我們可以每個月進次城,買種子、化肥種地。你在山那邊,我在山這邊,咱倆沒事天天貧,坐倆山頭喊著貧。實在無聊,我們就生倆孩子,也不用上戶口,這樣連名字都不用起,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我可以做菜給他們吃,我這麼聰明,三天就能學一道,一年就能做一百個菜。”

留她可勁兒憧憬,我從她手裡拿過筆記本,搜索“盧放”,叫這名兒的太多了,我加“果敢”兩個字。有一篇他的專訪,題目是《盧放:中緬文化的紐帶》,裡面回顧了盧放的奮斗三十年,他的親生兒子在特區建設中犧牲,成為全文最煽情的段落。那記者可能就跟胡東博一樣無恥,有才華,但睜眼說瞎話。反過來想,至少陳潔這回沒騙我。 找他電話並不難,網上有他前單位部門的電話,地點在緬甸,可卻是雲南區號。他們和真正的緬甸人語言不通,講不了電話。我打過去,我說我是五年前給盧鎮長做過專訪的記者—我看了眼署名,張晶? —張晶的同事,想就盧鎮長這五年的退休生活再訪一次。那邊查了半天,難道他們沒有電腦存檔,全都是裝在檔案袋裡的?好半天那邊回話說,盧先生退休後一直在雲南,可以給我住宅電話。住宅?我看著眼前的房子,白宮紫禁城吧?

我打進眼前的“住宅”,一個老女人接的,管家還是傭人?老派財主的家庭結構不都是這樣嗎?我還沒說找誰。她直接問我哪位。想來也是,打來的只會找盧放,總不至於找廚子或老媽子。我說:“我是歐陽楠,能讓盧先生接電話嗎?” “盧先生正在忙,”她還蠻謹慎的,“留下你的電話,他有時間會聯繫你。” “不用了,我沒有固定的聯繫方式,晚點兒再打給他。” 陳潔回過神來,可能剛才那兩分鐘讓她經歷了五十年餘生。她笑著說:“你要顯得你很professional,是嗎?” “什麼?” “專業,有腔調,是他賞識的那種做事方式。年輕人,我會重用你的。” “但他活不到我上崗之前。” “你真要殺他?好吧,我只是藉刀殺人,我跟他有仇,世仇,你別冒這個險了。”

“你把我弄出哈爾濱,我就已經欠你的了。” 我繼續上網,不知道怎麼回事,很想把菜收了,這是我唯一還沒有被警察封鎖的領地了。地早荒了,菜被偷得一干二淨。下面無數的留言,我好友不多,很多不認識,從沒這麼被關注過。幾十條留言一一看完,居然沒一個主旋律的,全都是要幫我。個個留話說有需要就言語一聲,他家有空房子,警察找不著之類的。我記得看過一篇文章,講不實名的網絡馬甲可以放大內心的暴力,現在更有趣,它還會放大你內心的仗義、勇氣。試想一下我真敲他們家門,說讓我躲兩天,這幫人不得手機藏身後打110呀。 我郵箱鏈接在開心網上,順便進去看一下。其實沒用,細想一下好像從沒收著過一封正經的郵件。沒人費那個勁寫信給我。我全家翻車那天我發了不少郵件,收件人不同,內容都一樣。他們人都來了,卻沒一個人回我郵件。以前貼郵票的年代我就沒收著過信,這十年形式改了,本質還是沒變,沒收著過郵件。我應該是全中國最孤獨的人。 全是廣告郵件,怎麼發財,怎麼泡妞,哪兒的妞多,花錢註冊裡面全是。我也不刪,留著他們,不然我的郵箱真就毫無意義了。有一個好像不是廣告,下載附件裡面全是亂碼,我看看發件人,King什麼的。這註冊名不錯,我還幻想當太子呢,人家已經是國王了。我撥拉一下陳潔,問她為什麼看不了。她說亂碼。我問為什麼是亂碼。她說word2007的,她的不兼容。我問為什麼不兼容。她說她的是word2003的。 這時候我終於搞清楚了,我說:“現在是2010年,你還用2003年的東西?” “你懂什麼呀?”她把本子搶過去,硬關機。 “你也就會站路口打手勢,再就是走兩步路回五次頭地提防,還食物鏈底層?我說你這種人就到山里去住著得了。” 她心情好了,那種討厭又回來了。我瞪大眼看了她一會兒,說你臉上長了個痘痘。這樣就挺好,她又去忙活了。我感到渾身震,過電的快感,操,手機來電。這手機我還是第一次接電話呢。 是那個老女人,我想她一直站在電話前,對行車中的盧放進行一次謹慎的報告。她說:“盧鎮長知道你,他問你明天晚上有沒有時間,想約你吃晚飯。” “在哪兒?” “他會再聯繫你。盧鎮長很關心你今晚去哪裡休息,但他忙得走不開。” 休息?這說法好熟,不用擔心,我去冰窖休息。掛掉電話,陳潔問我定了嗎。我說:“明天,我還差身西裝。所以呢,我們現在去shopping怎麼樣?” 我後悔用shopping這個詞了,聽著挺好玩的,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八個字母的單詞,卻要用三個小時來完成。我只要一套西服,陳潔卻挑了不下十套裙子。我在昆明的第一天全都搭在等人上了,剛才是等盧放一小時,現在看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商場關門前我都得在吸煙室等陳潔了。 裡面像我這樣的男人不多,都是吸完煙就走,繼續陪愛人逛。他們比我享受生活。我還在考慮一頓飯能有什麼機會。我以前碰過的都是注射胰島素、添加氰化物的手段,這都不成。前者得等盧放住院那天,我再學點兒護理學,當上護士才成;後者更不靠譜,吃飯,中國人都是合餐製,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大家同歸於盡吧! 帶刀帶槍帶雙節棍呢?進門前當然搜身,這屬於變相自殺,估計歐陽桐那兩個小弟就是這麼掛的。我要是有個隱形的暗器就好了,或者一身好功夫?嗯,可以帶李連杰和成龍去。 陳潔進來找到我。奇怪,商場還沒廣播要關門呢,她就逛完了?她說:“這些先放車裡,再逛逛夜市就差不多了。” 南方是好,晚上十點多還門庭若市。人一多陳潔就拉住我的手。我想這樣也好,免得走散了浪費電話費。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十指相扣,那又有什麼呢?這是在昆明,沒有人知道她是我嫂子,我是她小叔子,我們不會被瞧不起。但是,自欺欺人也不能欺人太甚! 在一個十字繡的攤位,我藉機鬆開她的手,挑選樣式。陳潔白了我一眼,她看出了我的想法。太明顯了,這不是刀具的攤位,不是煙草的攤位,甚至不是烤肉攤位,是進了夜市的第一家,而且還是十字繡!一個我先要用頭三年來學習怎麼把針線搞到一塊兒的東西! 不過我還是挑了一個,以證明我對女紅有著十足的興趣。我把圖案給她看—新郎官,新娘子,左龍右鳳,下面還種著小花。 “你看都開了,一個也沒謝,這不挺好嗎?”陳潔狠狠地瞪著聽我介紹。那個晚上,直到回去,她的手都離我遠遠的。 回去?照陳潔的話,這就是一個說法。也沒地方回,用同樣的辦法,陳潔在小旅館開了個房。十分鐘後我從窗戶鑽進去時挺欣慰,標間,兩張床。還有,陳潔生氣呢,她在和我保持距離。我剛一落地,她就去洗澡了,一句話也不說。 我先把十字繡打開研究一下,人類真神奇,怎麼只靠花花綠綠的線,就能秀出這麼好看的東西呢?見她沒出來,我就去翻她的袋子。各種胸罩,各種內褲,這回可夠換洗的了。還有幾條男士短褲,估計是她給我買的。不然給誰的?然後我就看裙子,想想穿在她身上的樣子,還有配這裡哪種胸罩合適。也就是十分鐘,我長了好多見識。 陳潔出來的時候,我正拿一個紅胸罩對我自己比畫。她視而不見,沒笑沒生氣,說輪到我去洗了。我嘆了口氣,說:“日子差不多了,你先幫我拆線唄。” “啊,你身上還有二十多針呢!” 我真無法理解她怎麼會忘記,什麼樣的女人吶?要么就是我太若無其事了,從沒抱怨過疼?想到這兒我有點兒佩服自己了。其實不是,我身上縫的是二十五針,不是一針兩針,就像踩一根釘子和一個釘板的區別。我已經麻木了。 拆線倒是真疼,還好她浴巾扎得不緊,可以分散注意力。剛拆完一處,陳潔注意到我的視線,停下來和我平視,問:“如果我把浴巾摘了,你能更好過一點兒嗎?” “不知道,試試吧。” “不要臉。” 她接著拆線,我也不好意思盯一個地方了。我東看西看,房間裡很正常,暫時沒什麼危險。唉,走兩步能回頭五次,她怎麼想的詞兒? 半個小時針線全部拆完,加上沾血的酒精棉,我要她把這些裝袋子裡,明天自己扔。她這回沒反駁我,對我說:“你別去了,你這樣,跑都跑不遠。” 我點上煙,發現這裡沒煙灰缸,索性彈茶杯裡。 “你知道的比我多,你告訴我,歐陽桐是不是盧放殺的?” “你明天問他吧。” “你先告訴我。” “我沒法告訴你,我告訴你是,你會懷疑我;我告訴你不是,你也會懷疑我。”她起身,我以為又要離家出走呢。啪的一聲她把燈關了,我們躺在黑暗裡,一人一張床,這樣多好。 “你為什麼不問他呢?你完全可以讓他信任你,讓他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今天我在吸煙室就想,如果真是盧放乾的,我明天要是也成功把他宰了,後天我幹什麼,大後天我幹什麼?然後我就琢磨你說的那個田園生活,可能那是最好的選擇了。” “是山溝溝生活好不好!田園?還桃花源呢。” “我沒那麼樂觀,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我跑出來,從你這兒尋求庇護,你把我帶到雲南,告訴我,殺了這個人。結果這個人就是真正的兇手?不對,故事不能是這樣的呀。所以,我想從你這兒了解真相。” “我只是知道,他算是兇手吧。歐陽桐活著的時候,一直覺得有一天會被盧放殺。他可從沒覺得會死在你手裡。” “我也沒那個出息。”我把煙熄掉,馬上又點一根,“什麼叫算是兇手?” “盧放六十了,他總不至於屁顛屁顛跑哈爾濱來,拿拐棍敲他腦袋呀。總得有個人替他出手呀。” “而且替他出手的人,不知道他再等倆小時,我就幫他把事辦完了。陳潔,歐陽桐出事那天你為什麼來找我?你知道有人要對他下手,是嗎?” “別問了,行不行?” 我沒說話。 她繼續說:“你發誓,你再也不問我為什麼那天去找你了。” “好,我發誓。” “發誓要發全。” “好,我發誓我再也不問除夕那天,你為什麼去找我了。” “發誓要跟著否則你怎麼怎麼樣的。” “否則……永遠得不到你。” “拜託!”她叫道,“要不然你也得不到,這叫什麼誓?” “反正我發完了。” “行吧,你可以問問我身高體重三圍數字什麼的,但就是不許問我這個了。” “好。” “我問你個問題,那天你送我回家,你說那一刻愛上我了什麼的,是不是真的?” “我說了嗎?” “你沒說。” 我坐起來,笑著解釋:“我回來一路都在想,那句話我到底說出聲沒有,我都想打電話問你了。” “我也不知道你說沒說,反正我聽見有人說了。” “那就是我。” “是嗎?” “是,我說了,我想起來了。你他媽當沒聽見!” “哈哈,歐陽桐,你有時候真是傻得可愛。我也跟你說個秘密,我認識你,比認識你哥早,我說的認識也有喜歡的含義。” “啊?” “新陽路和安發街交會處。” 我還得點一支。這話沒假,我在那兒當了兩年半的紅綠燈,我媽都不清楚我負責哪個路口,她只知道我是東崗分局的。我驟然有種自豪感,我站路口八百多天,過了那麼多車,都能記住我的臉,我應該去那兒開家飯館。 “你給我開過罰單。” “是嗎?我肯定是看你太漂亮了,把你攔下來,找個茬儿跟你說話。可是我很好說話的,我一般不給美女開罰單。我想不起來你。” “你是想不起來我,你沒見過我。” “哦?求求你,一氣兒說完。” “我那天在路口等人,停的地方可能不對。你先拍拍車頂,然後臉貼著車窗往裡看。” “我前兩天在火葬場才知道,這種表情有多可笑。” “挺可愛的,你怎麼看也看不著我,可還是努力看。我也看著你,我還拿筆在玻璃上給你畫眼鏡鬍子。”夜色裡她笑出聲來,“我當時就覺得這男孩真帥,做我男朋友該多好。” “還畫眼鏡鬍子,滿十八歲了嗎,小妹妹?” “沒滿,警察叔叔,我那年十七。” “啊?你當時應該出來跟我打個招呼,留個電話,我還沒跟高中生談過戀愛呢。”我停了一會兒,我當年二十二歲,她真的是十七歲。五年過去了,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觸,我摸摸額頭,涼涼的,我說:“如果當時我們認識了,也許什麼都不一樣了。” “你在怪我沒出來嗎?” “算吧,我在怪你製造了一個遺憾。” “我說了,我十七歲,偷把我爸車開出來的,沒有駕照。我哪兒敢開車門?” “好在我們後來都有過幸福。”這句話有點兒虛,不過我確實很認真地想這幾年。 “你別恨歐陽桐,你也別恨丹丹姐,我覺得有些事被你看得太重了,你甚至都不敢碰我。你想想我,大二還沒讀完,我爸就病重,我退學,我和歐陽桐趕著定日子,我爸還是先走了,現在他也走了,我只能把你當成這冰冷世界的最後一個親人了。” 我喜歡這個詞,冰冷世界。我很想過去吻她,撫摸她,激出她柔軟的一面。我得控制住自己,講不清為什麼,我現在不能這麼幹。 我說:“歐陽桐很好,他比我勇敢,比我堅強,比我夠男人,我好多年都不敢承認,但這次我認他,他是我大哥,他值得我敬重,真的。那個人生了我,沒養我,但生我的恩,是我哥替我還的。我以前對他沒感情,提到就叫他歐陽桐,從今以後我叫他哥。我欠我哥一條命,盧放的局我必須要去。丹丹也很好,起碼我非常非常愛她,還娶到了她。她跟我哥在一起,那是她的選擇。她自己要這么生活,我不該去在意那麼多。這不是羞恥,我現在知道了,但是晚了,他們都死了,死前也沒能最終在一起。其實要么愛別人,要么被愛,這種事很難兩全的,老天爺能給我一樣,讓我深愛著丹丹,一直心中有愛,我就很知足了。” 我們有一段時間沒說話,我以為她睡著了,後來她輕聲喚我。我應了一下。她又是沉默很久。我翻身背對她,窗外依然彎月。 “歐陽楠?” “嗯?” “我想和你做愛。” 我摀住嘴,不知道說什麼好。我鼻子一抽一抽,就要忍不住哭出來了。 “如果你嫌我臟,你可以不碰我。我只想為你做點兒什麼,我可以,我可以用手,用嘴。” 真弄不清怎麼了,我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漫過整張臉。我趴下來,貼住枕頭吸乾淚水,仰起頭對著牆壁說:“明天吧,我跟你保證,我明晚一定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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