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為他準備的謀殺

第41章 第一節

為他準備的謀殺 蒋峰 3052 2018-03-22
我們大年初四的夜裡從哈爾濱那家東北大炕出發,經歷兩天三夜,終於在初七的中午抵達昆明。六個多個小時,除了第一天,我們一直睡車上,按理說真該開Party慶祝一下。可我們只是在滇池附近吃了一碗過橋米線。我和陳潔面對面坐著,服務員端出一盆鋪了一層油的湯放在中間,她把生菜生肉倒進去,頓時一股白煙在我們之間升起。 “別笑我土,我第一次吃這個。”我問,“過橋的環節在哪裡呀?” “意思是,過了橋都不會涼。” “我以前把它想得太詩情畫意了。” “怎麼個詩情畫意?” “說不上來,反正不是涼不涼這麼現實的問題。” 一份是一盆,夠倆人吃的。陳潔又點了兩個奇怪的菜,五顏六色,讓我看不出原材料是什麼。連續開車胃火很大,喝點兒湯就頂住了。我摸摸身上,半包煙落在車上了。街對面一排小店,雲南煙草不是很有名嗎?我讓她慢慢吃,我下樓買兩包玉溪。

買到手我左看右看,和哈爾濱的玉溪一模一樣,這種商品沒有地域性優勢吧。旁邊有家中國移動代售點,買手機送靚號,最便宜的三百一部。我買了兩部,拿一部按了*#06#,顯示出序列號,我查了一下,十六位數,比中國人口還多。上樓時外面下起了小雨,我回頭看看,好像滿街的人都沒我和陳潔穿的多。我回到座位,那兩個菜瞬間被她吃光了。 我把兩個手機放在桌上,指著空盤子問:“你找幫手來了?” “你忘啦?我一個麵包也沒吃。”她撿起一部,“醜死了。” “說說盧放吧。”我坐回去,打開一包玉溪,扔給她,“把你昨天講的那個講完。” “我講到哪兒啦?” “你說歐陽桐殺了盧放的兒子,然後呢?” “然後他沒跑出去,被盧放逮回去了。”

“因為就是那年夏天,他背著他爸到的我們家。當然,承認不承認,他也是我爸。就是說,他放了歐陽桐,還讓歐陽桐把人帶回去了?而且前提是,歐陽桐宰了他兒子?” “對啊。” 我看著陳潔的眼睛,說:“他屬雷鋒的吧?” “屬雷鋒的現在都多大了?” “別跟我繞。” “我知道的是歐陽桐沒過境呢,就被抓回去了。可能他們內部也有派系鬥爭,盧放得假模假樣地問問情況,大家都看著呢。他就先把自己撇清。他說,他只是要求下面將那些沒家屬認領的死者代葬。” “什麼?” “代葬,幫你下葬,替你埋單。這事挺公益夠環保吧。”陳潔停了一會兒,拿單子點一扎冰普洱,“他還說了,人家孩子千里葬父,就衝這個孝字,也不該跟他要錢,海峰居然要一百萬!”

“其實這個是他兒子私自搞的?” “歐陽桐也不知道,只有等盧海峰復活的那一天,跟盧放對質才能真相大白。不過你想,歐陽桐剛到時,他兒子可沒能力弄輛車去昆明接他,因為已經跨國境線了,必須要在國內有關係才成。” “所以,其實是盧放搞的?” “你怎麼了?” “啊?” 茶上來了,陳潔夾幾塊冰在杯裡,倒上茶。原來普洱還可以這麼喝,以後我不喝冰紅茶了,改這個多好。她調一杯給我說:“你今天怎麼老問那種顯而易見的事?” “哦,那就是盧放搞的嘍?” “又來了你。我考你哈,盧放那腔調是不是似曾相識?” 我想了想,猜:“像那個年代的鄉鎮幹部?” “他確實是果敢某個鎮的鎮長、副鎮長什麼的。所以我覺得緬甸肯定能收著《新聞聯播》,這官腔沒二十年耳濡目染可學不來。還有,果敢是個三不管的地方,緬甸軍隊打不進來,華人過去還算出國,中共更管不著。這樣,他們的政府就非常的無政府,但是腔調很足,每個領導幹部都會說大力發展旅遊業,吸引祖國的同胞過來游玩。他管我們叫祖國的同胞!”

“但實際上,他們所謂的旅遊項目就是毒品和賭場?” “恭喜你,歐陽楠,你終於找回你自己了。” “啊,因為我一直在哈爾濱混,真的很難理解那邊的狀況。” “因為無政府嘛,以至於法無定法,只有私刑。那麼大家就得討論歐陽桐這個孩子,是殺,還是不殺?沒有法官、檢察長和律師,坐在台上的全是明教長老級的人物。” “明教?” “不好意思,我忘了。歐陽桐講的時候,總把自己形容成張無忌,他好像比你還自以為是。” “我不打岔,殺的理由和不殺的理由?” “殺的原因就是殺人償命嘍,再就是盧放想殺,但他不表態,怕被人覺得……什麼詞來著?” “公報私仇。” “我要想的成語比你這個複雜多了。為什麼有人不殺呢?他們搞經濟,所有的目的只為了錢。如果咱倆現在去,車裡幾百萬,輸光了回來,是最好的結果,萬一贏了或是欠錢呢?我們就會被找個罪名殺掉,軟禁都不成,浪費糧食。但殺歐陽桐沒意義,小屁孩兒一個,就一塊勞力士,還是假的。殺他幹嗎?子彈錢都得倒貼。”

“沒那麼誇張吧?” “果敢是國中國,意味著沒有外交資格,他們不能跟美國似的寫份函給我們,說貴國歐陽桐小朋友在我地區殺人放火,搶劫強姦,無惡不作。你看是我們處理呀,還是引渡呀?他們能做的就是刨坑埋了,等華師大在上海警察局報失踪,查也查不著。真弄大了,果敢就鴕鳥政策,視而不見。” “你說的方法可行啊。” “還沒聽懂嗎?它不能個個這樣,他搞旅遊業,吸引中國人過去賭,雁過拔毛,但是過去十個總得回來一兩個。不然明年旅遊局搞調查,會發現果敢比美國、加拿大還熱門,每年去果敢地區遊玩的中國人都全軍覆沒,沒一個回來的!全都賴著不走嗎?不可能!往大了說,過十年全國人口普查,發現中國祇剩不到一億了,就像黑洞一樣,那十二億全都在果敢消失了!那中共能放過它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歐陽桐才能活著出來。” “盧放會做人,他知道利弊,先表態歐陽桐是個大孝子,這點值得學習,命令人安排歐陽桐休息兩天,再派人開車送到祖國。” “於是他就去了我們家?” “官腔,大哥!他被安排到那個冰窖休息。” 我倒抽一口冷氣。 “但不能讓他死呀。休息半小時,就有人拿點兒破茶說,盧鎮長送些當地的特產給你踐行,你看看留點兒什麼給盧鎮長做個紀念吧。你能聽出話外的意思吧?” “我明白,兩根指頭,是這個嗎?” “對,他們指定要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因為這倆指頭不連排,就得砍兩刀,比砍一隻手還難受。而且最讓人心疼的不只是兩根指頭。”陳潔停下來,看著大廳吃飯的人們,咽了幾口唾沫,說:“當時,歐陽桐把手伸出來時,他們卻笑著說,自己來才誠心嘛。你知道嗎?一個人舉起刀,要用力砍下自己的拇指,然後右手不動,還在板上,左手再把刀舉起來發力砍。”她哽咽幾秒,有點兒講不下去了,“歐陽楠,我不是戳你痛處,作為他的女人,我理解丹丹。她應該和我一樣,能看到這一切,歐陽桐第二刀落下的那一刻,你就會暗下決心,這是個你要用一生去疼去愛的男人。”

我有點兒難受,轉身看窗外,雨比剛才大了。我把頭頂的窗戶開個縫,站起身往外看。但其實我什麼都沒看到,眼前的畫面是十年前,歐陽桐出現在我家門前,我媽抱著她兒子痛哭,王總問了一句我現在才明白的話—你怎麼辦到的?他拒絕了我父親那封信的請求,他覺得這不可能,但十八歲的歐陽桐做到了。 陳潔在我身後幾乎用哭腔說著:“那些人還真送他過了境,他們說盧鎮長交代了,這個禮太重,簡單點兒的就行。他們還把指頭裝紗布里還給他,歐陽桐左手接過來,卻沒有另一隻手能打開。” 忍不住了,她放聲大哭。我坐回去,隔著桌子抱她的頭。我說:“我見過那卷紗布,他們把指頭剁碎了,分成七塊,像一把過期的巧克力豆,太他媽滑稽了。真的,太他媽滑稽了,簡直是人生之恥。他還留著,串成項鍊掛起來,到死都戴著。”

我以為我沒哭,但眼淚掉在她頭頂。我揉揉眼睛,坐下來,說:“你故事還沒講完,你說盧放要簡單點兒的東西,是什麼?” “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 陳潔點點頭,又有幾滴眼淚落下來:“你可以親自問盧放。” “還有,你把我弄到雲南來,你說要我冒充歐陽桐去盧放那兒拿樣東西。”我側著頭,零星的雨點從窗外濺到我臉上,“我一路上都在想,拿什麼,你有的是錢,你還想要拿什麼?現在明白了,你要我拿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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