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為他準備的謀殺

第39章 第九節

為他準備的謀殺 蒋峰 7177 2018-03-22
“我困了。” 九點二十五分,看樣子快要出城區了。七十公里的時速很穩地行駛在馬路右側,這時間交警很多,我在想如果犯一點兒錯誤,哪怕是強行右轉這種小事,某個交警把我攔到一邊檢查駕照,我要不要取他性命?想想很好笑,我又不是冷血殺手,我只是頭求生欲強烈的小鹿。而且幾天來我沒取過任何人的命,包括安我罪名的那具死屍。 市區很危險。 陳潔還在我旁邊,我不想和她說話,起碼要到出了市區沒那麼多警察的時候。我想听會兒廣播來緩解這令人不安的沉默,換了幾個頻道,全聽不清楚。那麼,這輛高爾夫的毛病是收音機壞了?有人會把車開到汽修廠修這個嗎?那個戴眼鏡的伙計說,這是最乾淨的車,什麼意思,為什麼單挑這輛?我又陷入陰謀論無法自拔,不管怎麼樣,等會兒我得找個偏僻的地方檢查一下,沒準兒真能在保險槓旁找出定位追踪器。作為食物鏈底層,謹慎些總是好的。

“停車,我要去後排睡覺。我困了。” 路牌上標註下了橋就是出市區,可以談談了。我說:“你剛才對監視器做鬼臉。” “我忘了那兒有監視器了。” “然後你對著另一個又做了一次。” “然後你打我了。” 下了橋有兩個出口,通往兩個鎮,看鎮名我都沒聽說過。我想玩“泥鍋泥碗你滾蛋”的遊戲,隨後想想不對,這句話七個字,意味著先指哪個,哪個就注定“滾蛋”,這樣自然選擇又成了我的主觀決定。我乾脆停下來。這種地方除非有車禍,不然警察一年都不會來一次。 “選擇恐懼症,對吧?”她幸災樂禍,“你可以求我幫你選。” 我瞪她一眼,臉上還有掌印。下手是有點兒重了,但我氣並沒消。我問她:“手機有網絡嗎?”

我在地圖上輸入兩個鎮名,再對比一下哪個離汽修廠近些,遠的就可以滾蛋了。但是近的那個離市區很遠,沒關係,最遲到中午十二點,我們就能找好地方,洗個熱水澡睡覺了。 我還是不放心,下車檢查一圈,沒有炸彈,沒有定位,手剎腳剎都很牢固。上車的時候陳潔已經坐在駕駛位。我沒說話,她知道怎麼走。 “從小到大沒人打過我,我爸都沒打過我。” “從小到大我都在打人,我爸我都打。” “真的?” “我沒爸。” 換平常她就笑了,這次她沒笑。在副駕位能看到她臉的另一側,指印沒那麼深,這是手背留下的。我沒歉意,我在想接下來怎麼辦,她為什麼這麼幹? “你以為你打我倆巴掌,他們就會改變看法,認為我是你人質?他們沒那麼傻。”

“閉嘴。” “他們看到的是,我歡天喜地把錢取光,出門前還對著鏡頭吐舌頭,告訴他們,我把你們都耍了。這時候你打了我。你白打的,我白被你打了。” “你能不能閉嘴?” “不能!” “那你繼續說吧。” “我不說了。” 她還真不說了,找支煙點上,半開車窗。煙沒抽完,又說上了:“那倆巴掌我早晚要找回來。” “停車!打吧。” 她停下來,還是恨恨的,感覺只出氣,不吸氣,挺了幾秒,踩腳油門,又開出去了。 “我沒勁兒,我要找個有勁兒的打你!” 我被逗笑了,臉上沒表情,心裡在樂。如果不是幽默感的話,這就是她天生的靈性。我也抽一支,拿出她的ESSE,沒了。我把空盒扔出去,靠在車門上,東想西想,能有十分鐘沒說話。雜七雜八想了很多事情,其實是很多可能性。後來自己也恍惚了,忽然自憐起來,心裡有個聲音喊媽媽。我感到很無助。

路顛簸起來,原來我睡著了。我揉揉眼睛,這應該就是那個艱難勝出的鎮子了。路過一家賓館時她放慢速度,我搖搖頭,住全鎮最好的賓館會比市中心還危險,趕上市裡領導來視察怎麼辦?她繼續往前開,下一個是招待所,牌子上寫著空調淋浴,一樓房間的窗戶連鐵欄都懶得裝。這個正好,我現在不怕歹徒,怕警察。我點點頭。她觀察停車位置。 很奇怪,全程我們沒出聲就把事情搞定了,我們有默契了嗎?車上還好多現金,我把袋子捆好。這時一隊人馬吹著嗩吶過來,是真人馬,人騎在馬上從高爾夫和招待所之間的小路上走過。我們暫時還不能下車。 “就像金庸的小說,”她看著娶親的人馬說,“你混進人群,就莫名其妙地成了新郎,跟鄉下新娘拜了天地。”

“不是莫名其妙,都是韋小寶設計的,跟鄉下姑娘拜堂的是鄭克爽。韋小寶騙走了阿珂。” “哇,你還看金庸吶?我一直以為你是老古董。” “現在只有老古董才讀金庸。” 他們走三步退兩步的,估計一時過不去。我去小賣店買ESSE,店主說沒有。我說隨便吧,十塊左右的。他拿包長白山。哦,這兒是吉林了,地產菸。包裝是紅色的,一座長白山的簡筆劃,接到手時我的心又痛了一下,撕開拽一支,回到車裡。 “看見沒有?你走的時候,他們在那裡;你回來的時候,他們依然在那裡,一點兒沒前進。” “為什麼在銀行你自斷退路?” “你管不著,這是我自己的事。” 我給她一支,她擺手不要。我把我這支點上,吸一口,盡量別去聯想長白山,一支煙而已。這樣好多了。她很快又被娶親吸引過去,我趁這時候問:“陳潔?”

她頭也不回地應道:“啊?” “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你要不要臉?” 這回好了,我把她吸引過來了。問這個是有點兒難為情,但我真是想不出別的原因了。我說:“整個事情的走向就是這樣,你想跟著我,但又怕我趕你走,所以你對著鏡頭做鬼臉,吐舌頭,把後路斬斷,這樣你跟我就是一條船上的了。何苦啊?” “你繼續分析啊,反正全天下就你一個人聰明。” “不是聰明不聰明的問題,我們不是演電影,最後有個大反轉,幸福結局。你知道嗎?我沒有平反沉冤的可能了。就算最後我揪出了兇手,也沒那麼一天。你是怎麼想的?你想我帶著兇手去警察局,換個“榮譽市民”的獎章,等他們求我回去上班?不可能!過了今天初五,從明天開始,局里內部的指令是,發現歐陽楠立即擊斃。這就是我往後的生活,永遠逃亡,隨時提防飛過來的子彈。”

“你說過一次了,不用那麼矯情吧?” “這是矯情嗎?啊?你試試!你全家都死了,他們還把莫須有的罪安你頭上?你試試!” 她全然不為所動,一副詭異的笑容說:“你哭吧,哭出來會好一些。” 無法想像歐陽桐是怎麼愛上她並娶了她的。我搖開車窗扔煙頭,打開的一瞬間,外面的銅鑼聲讓我腦袋嗡的一下。我連忙關上,把煙熄在車裡。 “你說吧,說出你的原因,為什麼沒聽我的,對監視器那樣做。往後幾天咱倆還得膩歪在一起,這就不只是你自己的事了。” “我不想什麼都聽你的。你自我感覺太好了,我受不了你。” “我怎麼自我感覺好了?” “進銀行之前,你都沒說過要我扮人質,拿槍頂我的時候才讓我知道;早上我發那麼多牢騷,你說你那時候自我感覺什麼樣?有解決辦法了,還不攤開來說,居然跟老闆爭論是雞蛋還是豆腐。等我出完醜,你一二三全講出來了。我會覺得,跟你在一起,我顯得很蠢。”

“它真是豆腐餡的。” “對,你就是這麼裝瘋賣傻。有辦法不說,給我個錦囊說是妙計,讓我到時候打開,你當你是諸葛亮呀?全世界就你一人聰明?” “你也很聰明,我說好多次了。” “你那是說嗎?那是誇獎!跟我小學老師的口氣一樣。” “你小學老師怎麼說你的?” “我只是比方!” “哦,她沒說過你聰明?” 她冷笑兩聲,說:“我被你打了倆耳光,這麼久了,連句對不起都沒有。” “我不需要道歉,我是為你好,我也是為了能讓你洗罪,別像我這樣。我這麼說吧,我當時手頭如果有刀,肯定當著監視器砍你兩刀。我不想欠你的。” “你這口氣跟歐陽桐一樣。你摸著良心說,你打我的時候,沒有感情因素?”

“什麼感情因素?” “我,你眼前的這個女人,你沒能完全控制住她,你很憤怒,你要用暴力方式警告一下這個女人。” 她說得對,有這個原因,甚至勝過我為她洗罪的因素。即使這樣又如何?我是計劃的大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離危險遠一點兒。我跟她說:“並不是誰聰明誰笨,這種事我比你有經驗,咱們倆目標一樣,你應該聽我的。” “哦,”她貌似聽進去了,“當初聽你講文恆的時候,我就應該知道,你是個多麼有經驗的卸職警察。” “什麼文恆?” “圖書館的案子。那個教授,心髒病還是心肌梗塞的,反正死了,你結案報告說是他抹的氰化鉀。” “我就不該跟你說這個。” “有機會你查一下,氰化物被攝入後,傷害最大的就是心臟,文恆也是毒死的。”

“這些我當然知道,我只是不知道,這本書是哪年下的毒。而且,我跟你說了,這種案子沒法查。” “那是你覺得沒法查,那乾嗎查那麼多教授呀?你只查文恆的家人就夠了,查他老婆,孩子,反正是家裡的住戶。” “我不傻,我當然查過,他家裡就一個老婆。正好那幾天感冒了,我去醫院看過她。” “你那是查嗎?啊,您好,再見,您的線索很關鍵,以後有機會我再來拜訪您。你沒想過肯定是她幹的?你就想著惡作劇殺人來著,美國電影看多了?相信那種變態殺人,無動機謀殺。大多數都是有動機的,你知道你老公看書愛蘸口水,你才會塗氰化物。” “那不一定,我們不用討論這個了,我是從那兒過來的,我一個月都耗在這個案子上,我了解的比你多。” “看吶,你又自作聰明了。我做個比方,丹丹死的時候……” “你沒必要這麼比方。” “你聽我說完!”她重新提一次她名字,“如果丹丹正在看一本圖書館的書,還沒有看完,你會不會燒給她?” 我看著她。 “什麼人可以冷靜到,上午剛火化過丈夫,下午就把書還回圖書館,就為了領回一百元押金?而且老公是心髒病,意外死亡喔。” “不是同一天還的。”這是我最後一句還能嘴硬的話。我低下頭,搓著手說,“你說得對,我弄錯了。她生病是假的,她甚至都沒敢讓我去她家。” “哇哦,有新老公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這些的?” “你剛說完的時候,我當時就覺得他老婆還書很不正常。” “然後你什麼都不說,在心裡可勁兒地笑話我?” “你當時自我感覺那麼好,跟我講,你既能結案,又能拿獎金。你是世界第一頂,好神氣!我怎麼忍心打斷你呀?我對你崇拜的呀,好想馬上跟求合體。” “別說了,你贏了。” “不行,我得多說點兒,好供你分析。你歐陽楠最善於分析了,正是許許多多這樣的細節,讓你歐陽大偵探得出的結論是,我陳潔不可救藥地愛上你了。” “求求你,別說了。” “你別求我呀,你不是從小打到大嗎?你打我呀。正手一拍,反手再一拍。沒見過你自我感覺那麼好的,打我倆耳光,然後問我是不是因此愛上你了。鳳姐都沒你感覺那麼好。” 我快爆發了,現在很想出去找個人暴打一頓。那幫接親的一下子全沒了。我猜他們不是一路跳,可能是在一個村口原地跳二十分鐘,然後快馬加鞭到下一個村口接著跳。操,我又自作聰明了。 我看一下時間,中午十二點半,問:“你不困嗎?洗洗睡吧。” 這句話像魔咒,她還真一下子就困了。她穿上外套,說:“笨點兒也沒什麼的,你千萬別想不開,自殺。” “好。”我嘆了口氣,說,“我還是得說幾句自作聰明的交代,你自己進去,拿你的駕照,需要的話給前台隨便報個身份證號碼,千萬別給他登記你的身份證,沒準兒你已經被通緝了。他堅持要,你就裝可愛裝可憐。這個你比我懂,我知道你進去就會奔向男前台。” “你呢?沒臉跟我進去?” “能不提那茬儿嗎?咱倆都沒身份證就太可疑了。你開一樓的房間,窗戶別對著馬路,要面對他們後院樹林。給我留著窗戶。這樣我不行了的時候,就鑽進去睡覺。” “哈,大情聖佐羅。” “我不是佐羅,我是笨蛋,我是佐羅的反義詞。佐羅是正門進去,窗戶出來;我是從窗戶進去,正門出來。” “別難過了,我隨便說說的。”她彎腰摸我頭髮,進而雙手揉我的臉,哄著我,“就算你是弱智,媽媽也愛你。” 我看她進去,開車到後院。兩分鐘後她出現在一間屋子裡。我鳴笛提醒她別把我鎖外面。她趕到窗前對我招手,隔兩層玻璃一層車窗,我都能看清她放電的眼睛。我快受不了她了。 我得等她睡著,閉嘴。我開車到周圍轉轉,很想完成剛才那個找個人痛扁的念頭,就進了個台球廳。裡面烏煙瘴氣,彷彿剛撲滅的火災現場,五十平方米的空間就擺了三張球桌,綠呢檯面簡直就是四川盆地。這讓我有個幻覺,他們玩的不是台球,是桌上高爾夫。 裡面有一個小伙子挺惹眼,那種球檯居然可以一打一個準。農村管這種人叫什麼?二流子?他穿著紅色亮漆的皮夾克,嘴裡叼支廉價煙,脖子上不知道文的什麼東西,亂糟糟一片,爬山虎嗎?沒準兒冬天一過,枝葉更茂盛。有趣的是他的頭髮,什麼顏色都有,還不像彩虹那麼有層次。像什麼呢?我尋思著,一隻基因紊亂的鸚鵡。就他了,我想,做我的出氣筒是你的榮幸。我就是絕頂聰明,自我感覺好,愛咋咋地! 我盯著他看,等他發現時他也盯著我看。這之後他就打不准了,不停地掏錢,原來還小賭怡情吶。他情緒越來越糟,估計一會兒就得奔我過來,這我倒不怕,他們三個一起過來我也不懼。我看過了,沒一個帶刀的,而我早把門口的雪鏟放身邊了。 他還能忍幾桿,背對著我,把情況跟另外兩個說了。能怎麼說?那男的盯著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你是黃花姑娘,還是臉上長痔瘡呀?有個比他還矬的小子蹦起來要上,個頭大的搖搖頭,繼續打球。 估計打不起來了,我挺掃興,坐在原地幻想拿這雪鏟把那兩個小逼拍地窖裡去,個頭大的就不碰了,握手交個朋友,識時務者為俊傑嘛。我又懷念過去了,那些警校的好日子。 鑽進房間已經是下午時分,我算了一下,三十多個小時沒睡覺,又一個新紀錄,死前應該託人再去吉尼斯把這個也申請了。我想洗個澡,看一眼傷口,還不能拆線。所幸腰部以下沒縫針,我舉著淋浴頭簡單沖洗一遍。 出來後我調試一管抗生素,準備肌肉注射。我往屁股扎一針後卻發現,這個角度想注射很難。無奈之下我只能拔出來,換面屁股重扎。我今天真是笨得無可救藥。往外點兒紮好些了,我慢慢發力,面對陳潔以防她忽然醒來。不大可能,她睡得比紅燒肉都香。 好像有什麼不對勁兒,我腦袋短路,一時想不出來。她側趴在床中央,一隻胳膊露在外面,和頭部共享一個枕頭。感覺她睡著時更好看一點兒,她的臉貼在枕頭上顯得圓嘟嘟的,雙眼緊閉,沒有多餘的面部表情。我是說,安靜會給女人加好多分。 注射完畢我扔掉針頭,轉身穿好內衣,再轉回來想起來了,這不是標間,只有一張雙人床。 能怎麼樣呢?現在把她叫醒,告訴她,你去給我換一間?或是我披上衣服找前台再開一間?我可以冒這個險,但如果被舉報,可比死還難堪。那個姓胡的記者會怎麼寫?他會用一個發明報紙以來的最長標題來形容這次事故—殺人犯歐陽楠由於不願意和他的漂亮嫂子陳潔同床共枕而暴露行跡! 反正“睡覺”這個詞的本義是“休息”。可能《辭海》裡對“睡覺”的各種解釋都沒有“做愛”這個含義呢。所以活得純粹點兒吧。我決定上床了,這又有了新的問題,我發現從哪邊上都是一樣的,她真的是睡在床的正中央。 “去去去,往裡一點兒。” 這時候跟她講話,還不如找個樹樁傾訴。我硬擠進去,把她往裡推,鑽到被窩裡。 她背著我,我面朝著她,拽些被子蓋住腰。能感覺出來她穿著吊帶衫,同樣也能感覺出來她吊帶衫裡面沒內衣。這不怪她,要是有人勒令我睡覺的時候戴口罩,我掐死他再睡。 被子是橫著的,怎麼蓋都露腳。我半起身整理一下被子。扯了半天我忽然意識到,我其實就是想看看她凸出來的乳頭形狀。但被子確實需要整理,我細細地弄,直到把這畫面印進腦子,永遠不會忘,才重新躺下。我躺下的時候,被子還是橫著的。 躺在床上我又有了新的慾望,我剛剛知道她乳房的形狀和乳頭的位置,很圓很飽滿,我想檢查一下那是不是真的,會不會有矽膠的手感?雖然我也不知道矽膠是什麼手感。但如果她左邊的是真的,右邊的是假的呢?有了對比,不是對隆胸效果最好的說明嗎?太荒唐了,我自己都被這種假設嚇到了。我採取個折中的方案,挽住她的腰,這就是很紳士,可以跳睡夢探戈。 我猜除了舞林大會,沒有哪個男人只是為了跳探戈才跳探戈,那隻是讓你的手游走於女人皮膚的一個美好託辭,至少我是這麼想的。此刻我代表全人類,負責對陳潔小朋友進行身體檢查。 我盡量讓自己多想少做,然而右手還是不自覺地向上移動。它已經不受大腦控制了,我決定先讓它放肆,等罪證到手,明天再重罰它—把所有的髒活兒累活兒留給右手!左手歇著!左腳和右腳也歇著! —加油哇,右手!我們都等著你替我們幹活呢! 眾望之下它有力前行,我從沒注意過我還長著這麼勤快的一隻手。它像剛進巴格達的美國坦克直捅腹地,在以光的速度前行了0.01秒後,向我的大腦匯報,它撞到了一座山,一座柔軟的山擋住了它的行進路線,是翻山越嶺還是先在山頂駐營扎寨? 有點兒過分了,這麼遊戲我能一直玩到她醒來。我令右手往下,再往下,如塌方逃亡的蝸牛,離她的乳房越遠越好。差不多走不動的時候我定住了。我光腳下床在房裡走了一圈,最後在洗手間的晾衣竿上看到了我在找的東西。 我叉腰進來點上一支煙,我應該叫她起來談一談,好幾個問題堆在一起。首先從明天開始一定要開標間,我快三十了,你沒必要把我弄得跟飯店服務生一樣,淌著口水把燕窩端到隔壁的包間。算了,從明天開始都睡車裡,輪換睡後座,誰也別上床。第二件事是這條洗了的短褲,什麼意思?一張床上你還裸睡? 有那麼一陣我還真想把她搖起來理論,但不能馬上。我得讓她身體的面畫淡出一些,不然她會指著我鼓起的腿間,蹦豆般地說:“口是心非的衛道士!” 沒等一會兒我就困了,但真奇怪,一沾著床我就精神。我不敢再去碰她,但腦子依然很多好奇。我把那些問題標上不同的原因一個個排除—無聊,幼稚,白痴。可最後一個掛上“猥瑣”標籤的疑問卻揮之不去。我強制自己不去想,有幾次我差點兒睡著了,然而那個問題就像根蹦極的繩子,倒掛著雙腳把我搖醒。 它問—陳潔下面是乾的,還是濕的? 我明白只有兩個答案,全想一遍也不算繁瑣。如果是乾的會怎麼樣?如果是濕的會怎麼樣?它不可能有第三種、第四種答案—不干不濕?又乾又濕?但是就這兩種答案便把我折磨得好苦。我沒辦法入睡,眼前彷彿有個表格,左邊一欄是“濕”,右邊一欄是“幹”。然後我就努力把全世界都填進來。我先在左邊填了“杭州西溪濕地”,接著在相對的一邊填“塔克拉瑪干大沙漠”。這連世界的百分之一都不到,我還有很多工作。水稻對小麥,澇災對旱災,乾拌面對雞湯麵,餃子對包子,啤酒?啤酒對肉串……我快要瘋了! 我轉身,確定位置,手指穿越被子直奔目標,觸及的一刻我驚住了。 我蜷縮著背對她在想,為什麼,是什麼原因才這樣的?很意外,我想著想著就發出聲來,我反復自語:“不是因為你,歐陽楠。不是因為你,歐陽楠。不是因為你,歐陽楠。不是因為……” 說到三遍半的時候,我迅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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