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案藏玄機之舊夢疑踪

第9章 第八章風雲突變

案藏玄機之舊夢疑踪 费克申 17278 2018-03-22
胡英傑匆匆忙忙地走著,在這夏天的深夜。街道兩旁的樓房有的窗戶還亮著燈,一輪明月靜悄悄地升起在天空,像是怕人發現一樣,盡量將那本應是晶亮的光收攏得模模糊糊。星星幾乎看不到,當然是在空曠的地方,與此對比,路燈顯得格外亮,卻是一種帶有病態般的光亮,再加上幾分靜謐和寂寥,這夏夜冷清得像是冬天的夜晚。氣溫也確實降了下來,前天的一場大雨,讓秋天般的肅殺提前進入這個城市。街道的邊角上有被大雨掃下來的落葉,只一天就發黃了。 汗水滲了出來,當然不是因為天氣,而是胡英傑走得太快了。 “能不快嗎?”胡英傑像是和人聊天一樣地想,“這可是命令,就像部隊上級的命令一樣,咱得以最快的速度執行,不含糊,沒有二話,誰讓咱是乾保衛的呢,誰讓咱是人家的下級呢,誰讓他們這麼有錢呢,咱就是一個聽喝的。不過,你們也不要看不起咱,咱掙得不少,不比你一個公務員的處長差。啥?咋的,你們有權,有灰色的、黑色的收入?咱也不差,只要把上邊侍候好了,獎金大大的。大大的,對,大大的。”胡英傑最愛說這個日本式的形容詞了。想到這兒,他不禁笑了,因為他知道今天晚上要是表現好,又可以得到一大筆獎金。 “他們從哪兒來的這麼多錢?真是怪了,像是家裡種了一棵搖錢樹一樣。”這個問題讓這個頭腦簡單的傢伙總是想不清楚。 “管它呢。反正給咱就行了。咱不操這個心,這不該咱管。咱管的就是揍人,就是保護頭頭腦腦們。”一想到打人,胡英傑興奮得渾身發抖。他是個健壯的人,在部隊幹過偵察兵,擒拿格鬥是他最擅長的,也因為這一點,簡萬庫把他像私人保鏢一樣使用。

“這電話來得有點兒蹊蹺呀。”胡英傑光滑的大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個想法,這在他來說,是很不容易的。 “來得挺急,好像他很著急,對,是著急。能不急嗎?窩裡反了,沒有人不怕這一點。這麼晚叫我,過去只有簡萬庫,就是那個簡總這時候叫過我。'胡黑子,你來一趟。'媽的,這小子就是這麼叫我的,太不把老子當回事了……哼!可你會咋樣?有沒有報應?人在這個世上就講個報應,老人說得對,造的孽,現世報。”想到這裡,就連這個不知道什麼叫仁慈的壯漢都緊張了起來,腳下動得更快了。 已經走到簡萬庫家的樓門口了,胡英傑喘了一口氣,跨著大步走了進去…… 他可不是個好事的人,不,相反,他是個與世無爭、喜歡安安靜靜地過小日子的人。這六十多年,他就是這麼走過來的,沒有和人爭吵過,沒有得罪過任何人。如果有人把他的經歷或者形象,抽像地寫成字的話,那就是那個著名的“忍”字。忍讓的回報也是很高的,他退休的時候,已經是處長了。對像他這種沒受過高等教育,也沒有什麼過人之處,更遑論驚人業績的人來說,也稱得上是功成名就了。他目前住得好,吃得好,每天清晨都去鍛煉身體,做那些古洛說的吳剛砍桂樹的運動,和那些想多活些日子的人一起切磋長生的秘訣,雖然切磋來切磋去,人數在不斷地減少。

這一天真沒有什麼異常,當然他不會和公安局的人講的,而是他在內心裡千百次問過自己,答案總是否定的。 “真沒有預兆,昨晚睡得很好,連夢都沒做一個。昨天白天更是平靜,也就是晚飯時老婆打了一個碗,這太常見了,這個老婆子手腳越來越不利索了……不,沒有,沒有任何預兆。連噴嚏都沒打一個。”他現在懊悔的是,不應該違反他一生的信條“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可他不知怎麼,心頭一動,就使數十年的清譽毀於一旦。 現在他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景。樓道里和往常一樣,蒙著一層灰色,這是微弱的晨光。空氣比往日要潮濕一些,讓他乾燥的肺部感到一陣陣的涼爽。他呼吸著這冰冷的空氣,將這種感覺理解為清新。其實據說早上的空氣並不好,因為植物在夜間釋放出了太多的二氧化碳。正當他抬頭呼氣的時候,看見鄰居家的防盜門開著。本來這沒什麼,鄰居是個有錢的單身漢,雖然穿著很時髦,但也遮不住那土頭土腦的氣質,這很讓他看不起,特別是這個年輕人又很傲慢,這更增加了他的反感。所以,要是往常他會理都不理地走過去,也許心裡還要吵罵幾句“這個土包子,還當是在農村呢。”但不知今天怎麼了,他突然心頭一動,就走了過去。 “唉!有人沒有?關上門,注意安全。”他都奇怪,今天怎麼有這麼熱的心腸。 “我可能本來就是個好人。”他後來一邊回顧著,一邊清算著一生做過的好事。但是門裡沒有回答。於是,他就推開門,想再喊一聲。 “這回要是再不應聲,咱就走。”他暗自下著決心。但一股刺鼻的味道讓他的心猛然一縮。這完全是直覺,雖然他從沒聞到過這麼刺鼻的血腥味道。他只看了一眼,多豪華的客廳!一個人躺在華麗的羊毛地毯上,白色的睡衣上沾滿了他可以斷定的鮮血。 “死啦?”他有些不相信,就顫抖著慢慢邁開步子,雖然步伐很小,但他覺得似乎要摔倒了一樣。剛走出幾步,他就意識到不能破壞現場。 “告訴老伴兒,讓她報警,我在這兒守著。不,還是在門口守著。”他害怕待在這個房間裡。

一個星期過去了,經濟處和反貪局等幾個部門成立的聯合調查組,經過相當保密的調查,果然查出拓展房地產公司有許多問題。這個公司實際上是屬於一家叫遠大公司的,類似於子公司。遠大公司收購了這家原本是國營的企業,並上了市,簡萬庫是總公司任命的,他雖然有總經理的頭銜,但必須聽命於總公司的總經理。此人叫夏侯新生,和這個複姓一樣少見,他也是全市少有的著名青年企業家,據說身價上億,而且沒有什麼經濟上的問題,這在企業家中實屬鳳毛麟角,但他還真沒有什麼污點。據說他不太管拓展的事務,知情人說他這個人對下面比較放手。簡萬庫可和他的頭頭不一樣,什麼壞事都敢干,行賄、偷稅、漏稅這些企業間司空見慣的問題他都有,而且數額較大。由於這個案子涉及人員較多,驚動了市裡,市委書記、市長準備開個專門會議,解決拓展的問題。

“不能說是驚天大案,可也算得上一次不大不小的地震了。”李國雄最近很會轉文,讓胡亮聽得不寒而栗,但他還是笑了。因為最先發現拓展公司,即簡萬庫罪行的是胡亮和古洛,而且正是在他們的一再堅持下,才從一個不起眼、不確定的恐嚇電話案中挖掘出了一個大案。胡亮很是得意。 “我告訴你,我早就覺得那個姬紅雨的案子不簡單,很深奧呀。我們做公安工作的就是要有這樣的敏感性,還要有耐心,要鍥而不捨。”李國雄背著手,面色凝重。坐在沙發上的古洛被他這煞有介事的樣子惹得差點兒笑出聲來。李國雄看到了古洛的表情,臉紅了一下,說:“當然,我這還是年輕時跟古洛同志學來的,但我一直沒忘。”這次是胡亮差點兒笑出聲來。 “這就不簡單,我的記性就不好。比如,領導前幾天說過的話,我早就忘光了,要不,我的仕途不順呢。”胡亮一本正經地說。

“嘿嘿,你這小子就是'撅嘴騾子賣了個驢價——賤到嘴上了'。”李國雄紅著臉說。 “不許罵人!像個領導嗎?”胡亮說。 “你小子,真拿你沒辦法。”李國雄苦笑著說。 電話鈴響了,胡亮接過電話,剛聽了一句,就問道:“地址沒錯吧?我們這就去。”他放下聽筒,臉色凝重地說:“簡萬庫死了,像是被殺。” “什麼?”李國雄大喊了一聲,“好傢伙,真動手了。想幹什麼?殺人滅口呀。” 古洛已經站了起來,看著李國雄說:“案子越來越大了。” 基本上可以肯定簡萬庫是被殺的,看樣子兇手是個力氣很大的人,但似乎經驗——就是殺人的經驗不足,因此,簡萬庫就有了爭取生存的機會,雖然事實證明這是無益的掙扎。同時,也為此受了多餘的罪,他的身上有七個血洞,睡衣都被染紅了。

“你進來時,門是開著的?”胡亮問那個自認倒霉的鄰居,他叫莫管詩,是個退休的處級幹部。 “開著呢。”莫管詩臉色鐵青,他的妻子在旁邊站著,本來是想來照顧他的,但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比她丈夫更糟糕。 “沒有其他異常情況?譬如,昨晚聽到什麼沒有?” “沒有。”莫管詩搖搖頭,“本來說要安裝統一數碼大門的,可這些物業,從來不負責任。”莫管詩有個長處,一旦指責別人的時候,他的情緒是最好的。 “我一進來,就看見他躺在那兒,渾身是血。我很鎮靜,先叫我老伴打電話報警,而我呢,就在這裡保護現場。可你知道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想想和一個死人,而且是我討厭的死人在一起是啥滋味……” “你討厭他?怎麼回事?”胡亮立刻問道。這讓莫管詩又懊悔起來:“說這幹啥?好像我跟他有仇似的,敢情不是懷疑我吧。”他害怕了,“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他死了,讓我討厭。”

“我明白,你先別著急。我們問的是昨晚你們沒聽到什麼嗎?”古洛在旁邊笑著說。莫管詩筋肉繃緊的臉鬆弛下來,但依然很嚴肅,他說:“真沒有,不信問問我老伴兒。”他的妻子——一個瘦小的老太太——趕緊搖搖頭。 “你失眠吧?”古洛看看她的臉色說。 “對,可我真是什麼也沒聽見。”老太太說。她的表情、語氣沒法不讓人相信她。 胡亮和古洛又問了一些其他的鄰居,昨天晚上沒有人發現不正常的情況。 兇手就像一陣微風一樣輕輕掠過,帶走了一個靈魂,而這風連一片樹葉都吹不起來。人的生命真是比鴻毛還輕。 簡萬庫無聲無息地死了,像靜靜地睡過去了一樣,雖然死前可能叫喊過,但公安局,特別是胡亮的刑警隊卻喧囂起來。局裡的一把手和李國雄召開了破案的會議。一把手皺著眉頭,吸著煙,聽完刑警們的案情匯報和分析後,口氣沉重得像是在悼念死者似的:“這都半年了,咱們市沒有發生過這樣的大案,就是有那麼幾個,不出二十四小時都破了。這回怎麼樣?我看二十四小時不可能了,因為聽大家講,而且我也是這麼判斷的,這是一起有計劃、有預謀、精心策劃的謀殺。這樣一來,就增加了我們破案的難度。不過,這事已經驚動了市委、市政府的領導,他們很關心,因為這個死者,好像還是個小有名氣的企業家,人脈不少。剛才政法委楊書記來電話,讓我立下軍令狀,限期破案。看,壓力來啦。我的壓力大呀!你們也不小。我的意見是抽調精兵強將,用最短的時間破案,至於多長時間,我還沒考慮好。你們看怎麼樣?”他看看李國雄。李國雄的眉頭比他的皺得還緊,但看到局長看他,眉頭上的鎖立刻就掉了下來。他笑了笑說:“請局長放心,我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拿下來。胡亮你有信心嗎?”他看了看胡亮。

“有。”胡亮堅定地說。局長笑了:“我就知道咱們小胡行。好,幹活吧。”他站起身來,捻滅了煙頭,轉身走出門去,李國雄緊跟其後。但到了門口,他又折了回來,走到胡亮面前,小聲說:“讓那老傢伙賣點兒力氣。”雖然他知道古洛天生的敬業精神,但還是不放心,因為古洛畢竟退休了。 “哪個老傢伙?”胡亮笑著說。 “你又裝蒜,是不是?”李國雄伸出一根手指頭,點著胡亮的臉,威脅地說。 這時,老傢伙已經行動起來了,準確地說,是頭腦動了起來——像長久不用的發動機一樣,開始的時候,總是有滯澀的感覺,但一會兒工夫,就發出轟鳴,快速運轉起來。 “簡萬庫的死,肯定是屬於精心策劃的謀殺,而且肯定是和他們那個公司的事情有關。這麼說,姬紅雨說的應該是真的。但是……”一絲古怪的陰影掠過了古洛的心頭。 “不應該是這樣的呀!簡萬庫難道……不,先不要下結論……我這是怎麼啦?連自己的原則都忘了,我真是老了。必須是先看、先聽、先走動起來。而且要總結,不斷地總結過程,勾畫出一幅畫,再把事情,不管是知道的事實,還是想像的,都放進去,讓圖畫完美,無懈可擊。這是我的路數,憑著這猜想和推理,我才成為神探的。但這次是怎麼啦?似乎亂了套了。不,讓我把這個案子整理一下。”於是,古洛和往常一樣,在腦子裡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按時間順序理了一遍。 “先是姬紅雨報案,是恐嚇電話,當時我們沒有太重視,結果是姬紅雨被打。在尋找嫌疑人的過程中,找到姬紅雨的父親,他們斷絕了父女關係,而且有很大的仇恨,特別是樊高的秘密姬紅雨知道,樊高便威脅自己的親生女兒,打了恐嚇電話,這是一個陌生人揭發的。姬紅雨母女開始時似乎也認可,是似乎嗎?不,可以說她們認定了樊高。不過,樊高逃跑了。為什麼?是覺得事情敗露了?還是不想和同夥分那筆贓款了?總之,他潛逃了,或許是畏罪潛逃,目前也只能有這樣的解釋。但恐嚇電話並沒有因此而中斷,不,不僅如此,而且變本加厲。甚至連我們都聽到了,頻率夠勤的。這時,姬紅雨才說出來她知道的真相。於是,我們便開始調查簡萬庫。目前只知道他的分公司有嚴重的行賄等犯罪行為,涉及人很多,甚至紀委都加入進來了。可就在這時簡萬庫卻死了,被人殺了。誰有殺他的動機呢?對,這是最關鍵的,只要確定了這一點,其他的都可以在蛛絲馬跡中找到,但……”胡亮的電話沒有允許古洛做他那著名的猜想。

“我已經到簡萬庫被殺的現場了,你也過來吧。”胡亮說得再簡單不過了,但這卻是偵查案件所必需的,也是古洛最喜歡的實踐——仔細地勘查和還原現場。因此,胡亮已經第二次來現場了。 古洛到現場時,胡亮已經將現場勘查了兩遍。 “做得很乾淨,沒留下什麼有價值的線索。”胡亮的語氣很平靜,但古洛知道他心裡已經像炸彈一樣爆炸了。 “到周圍走走。”古洛很相信胡亮的勘查能力,就提議說。 “正合我意。”胡亮勉強笑了笑。 這是個不錯的小區,簡萬庫的樓前有一泓碧水,如果再擴大一些,就可以劃小船了。小湖泊的周圍是水泥馬路,馬路兩旁綠樹成蔭,在微微吹來的風中發出“嘩嘩”的聲響。樹林後面有綠地和花壇,還有些健身和供兒童玩的器材。古洛和胡亮沿著小湖泊走了不遠,就拐了個彎,面前出現了小區的大門。胡亮走在前面,先進了收發室,古洛在進去前看看周圍,這裡沒有門衛。

收發室裡坐著一個年輕女人,有些土氣,像是農村來的。她看見走進來一個年輕的警察和一個老人,就趕緊站了起來。她個子很高,微微低著頭,默默地看著兩個不速之客。 “你是小區的……你們沒有保安?”胡亮問道。 “有過,可人家嫌錢給得少,走了。這不,物業正找著呢。我現在替他們值班。”她停頓了一下,還想說些什麼,但進來一個人,打斷了她的話。 “兩位是……”這是個油頭粉面的男人,和現在的小生男演員很相似,如果去除掉臉上的邪氣,就是個英俊的男人。 “哦,對了,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物業公司的副總經理。”說著,他拿出兩張名片,遞給了胡亮和古洛,同時揮手示意那個女人出去。 “你知道這裡出事了嗎?”胡亮瞥了一眼名片,知道這個人叫白來慧,“白總。”胡亮把他的頭銜加了上去。他知道這種人很有自尊心,當然對別人的自尊心總是不在意的。瞧!那個女人像被惡狗追逐一樣,快速走出門外。 “知道,知道,但這不是我們的責任。我們每天都在找保安,報紙、網上都登了廣告,可……唉,沒有保安,就不安全。” “那你們沒有別的安全設施了?”胡亮皺著眉頭問道。他很討厭推諉責任的人,特別是負責人。但如今這已成為風氣,所以他只有無可奈何地生些沒用的氣罷了。 “別的嘛……”白來慧像是在思考一樣。胡亮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看樣子,我們得給派出所打個招呼,你們這個物業該整改了。”胡亮說完,就扔下目瞪口呆的白來慧走到門外。古洛笑著跟著胡亮走了出去。他聽到白來慧在後面嘟囔著:“派出所能把我咋的?” 胡亮在前面搖搖晃晃地走著,抬著頭,左右觀望著。古洛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也不好問,就跟著後面。 走出了小區的大門,面前橫亙著一條大街,街對面似乎是個工廠,鐵柵欄的大門開著,一個保安模樣的小伙子筆挺地站在門的旁邊。古洛仔細看了看門邊的牌子,原來是家印刷廠。這家印刷廠是老牌的國營廠,規模不小,古洛久聞其名。 胡亮抬頭看看,便走過去,問那個保安:“你們的領導在不在?”臉色蠟黃、身材瘦削的保安看看胡亮的警服說:“在,就是對面那座樓的二樓。”胡亮看看保安純樸、淡漠的表情,點點頭,徑直走了進去。 保安負責人是保安部主任,他是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他看著古洛笑著說:“久仰大名。”古洛故作驚奇地回道:“我還沒自我介紹呢。”保安部主任又笑著說:“我去市局開會,見過你一兩次。”古洛笑道:“那就不是久仰了,得說久違了。”保安部主任不知聽懂沒聽懂,反正跟著胡亮笑了起來。 “言歸正傳,我看你們門口有探頭,好使嗎?” “好使。”他的回答很簡捷,沒有一絲猶豫。古洛很喜歡這樣的保衛幹部,這種人起碼掌握該掌握的情況。 “裡面的東西保留幾天?” “一般一個星期。” “好,咱們去看看裡面有沒有乾貨。”胡亮用拳頭擊了一下手掌,這是他的習慣動作,當他做了一件出色的事情時,他便會做這個動作。 保衛部主任愣愣地看了胡亮一眼,說:“跟我走吧。” 三個人出了亮堂堂的房間,立刻淹沒在黑暗的走廊裡。胡亮邊走邊向保衛主任說明他的來意和案件的大致情況。古洛則在後面納悶:“探頭?什麼探頭?” 進到一個小房間裡,看到有個技術人員在放錄像,古洛才知道探頭就是電子監視器。 “探頭,還挺形象的。真是落伍了。”古洛心中苦笑道。 胡亮讓那個技術人員放昨天晚上的錄像。他大睜著雙眼,緊緊地盯著屏幕上的黑白影像。當看到晚上十一點多鐘的那段錄像時,不僅令胡亮,就是古洛也睜開耷拉著的眼皮,黑色的瞳仁閃出光來,像黑夜篝火中的火花一樣。 一個身影,明顯是個男人匆匆地走過畫面,到錄像的末尾,就是快到街頭拐角處時,他回頭看了一下後面。 “停!”胡亮大喊著,“放大!放大!”他激動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像是要鑽進屏幕一樣,看著錄像。錄像質量並不好,那個人的臉怎麼看也看不清楚。 “停一下。”古洛雖然老眼昏花,但他對人有著驚人的記憶力,不光是對人的面部,而且對人的身材胖瘦,走路、坐臥的姿勢和手勢等都能記得住。他已經發現這個人似曾相識。他轉過頭來對胡亮說:“你仔細看看他的肩膀,是不是咱們見過這個人?” “是個柳肩。”胡亮猶猶豫豫地說。他沒能認出來。 “你不覺得他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嗎?我記得你還說過……” “是他?”胡亮回頭看了一下立刻就點了一下頭的古洛。 “個頭、胖瘦都像。你怎麼能認出來呢?” “這就要靠天賦了。”古洛笑著說。 “再往前放。”胡亮氣哼哼地對那個技術人員說。 錄像帶倒回去大約三十分鐘時,那個人又出現了。他正往院子裡走,像一般書中形容的那樣,左顧右盼,賊頭賊腦。這次他那一肩高、一肩低的身材缺陷更清楚了,而且也是在他回頭一看時,胡亮覺得他甚至認出了這個人的眉眼。 “他怎麼會……”胡亮滿腹狐疑,不由得小聲說。 “嗯,就是他。”古洛微微一笑。 外面是陰沉的世界,太陽像失踪人口一樣,不知藏在哪裡。雲層低低地壓下來,收斂了風,樹葉不再擺動,只是沉悶地低著頭。花壇裡的花彷彿失去了光澤,仔細看,它們正在枯萎。幾個孩子跑了過去,後面有一個年齡稍小的孩子哭著,追著大孩子。他們從古洛身邊經過,沒有看這兩個大人一眼。茅逸家的樓就在眼前了。 “到了。”胡亮悶悶不樂地說。他深為自己沒有古洛所說的天賦感到痛悔,雖然他也知道這只能責怪遺傳基因。 “哦,到了?我怎麼沒認出來呢?”古洛故作驚訝地說。 “這也是天賦。”胡亮機警地接上一句。 “對,你說得對。”古洛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說。兩人都大笑起來。 但這暢快的心情在見到茅逸的母親——一個年輕時肯定是個美人的女人——時,就煙消雲散了,不,是愁云密布。茅逸的母親說,茅逸去福水市的一個親戚家了。 “什麼時候走的?”胡亮立刻拉下了臉。 “我給你們倒茶去。”茅母以為胡亮在嗔怪她招待不周呢。 “不,我們不喝。你先說他出去的日子,還有,他為什麼要去親戚家呢?他不是在上班嗎?”胡亮更焦躁了。 “他們每年有假期,兩個星期。我妹妹家在福水,他是……大前天,對,就是十二號走的。” “你沒記錯吧?”胡亮叮嚀了一句,口氣放緩了。 “沒有,沒有。這還有錯?”茅母笑著說。 “你認識姬紅雨嗎?”古洛突然發問。 “小姬呀。嗯,認識。她原來是小逸的女朋友,後來黃了。” “為什麼?” “聽小逸說他倆性格不合。我看那姑娘也挺厲害,而且心眼兒不少。我們家小逸多厚道,和她不般配。”所有的母親都認為自己的孩子沒有錯誤,即使殺了人,責任也在對方。 “你能和他聯繫,讓他回來一下嗎?”古洛說。 “對了,你們找他到底有什麼事?”這是個糊塗的母親。 “沒事。最近姬紅雨受到不明身份的人的威脅。茅逸和姬紅雨曾經是戀人,我們上次找他談了一次,了解了一些事情,現在又出現了新情況,想找他核實一下。”胡亮感到現在很難辦,如果錄像帶上的那人真的是茅逸,但也沒有其他的證據指認他就是兇手,只能問詢一下。如果那人只是和茅逸相像,自己就有可能陷入被動,但如果兇手真是茅逸,他知道公安局在找他,可能會潛逃。所以,胡亮要把找茅逸的目的說得盡量含糊一些,但這方面他是最不擅長的。尤其是剛才他流露出來的急躁態度,如果茅母不那麼糊塗的話,早就會看出不對頭了。 “和他聯繫不上,他關了手機,說是要徹底休息休息,不讓任何人打擾他。他又住在我妹妹家在鄉下的房子,那裡沒有電話。” “那萬一他有事,怎麼辦?”胡亮還沒有見過這種怪人,尤其是在兒女就是父母祖宗的今天。 “不會,那邊有他姨照顧,要有事他會來電話的。孩子工作太辛苦,由他吧。”茅母笑著說。古洛詫異地看著這個心地醇厚善良的女人。 “也許這樣的母親才是最聰明的。”古洛不由得想。 經李國雄批准,古洛和胡亮第二天就出現在福水市。 多美的城市!有山,不高,但蔥翠蒼鬱,清泉淙淙,百鳥啼鳴,而且整座山幾乎就在城裡,給這裡的市民造福不小;有水,是條大河,水有些渾濁,但氣勢宏大,浩浩蕩盪,令人蕩氣迴腸。近郊還有一個大湖泊,水很清澈,遊行於被高大樹木覆蓋的群山之中,坐上條小漁船,游弋其間,美不勝收,心曠神怡。 古洛過去就來過這個城市,也很喜愛這裡。胡亮雖然到處跑,而且福水離省城坐車不過兩個多小時路程,但他卻沒來過。 “燈下黑呀。”古洛聽胡亮很遺憾地對福水刑警隊長說他是第一次來,就在旁邊揶揄道。福水的隊長像他的長相一樣,是個忠厚老實的人,他不喜歡開玩笑,因此把別人說的話都當真。 “我陪你們好好玩玩。” “不用,先找到這小子再說。”胡亮真沒有玩的心思,也許是過於敏感,這個案子似乎讓他感到了失敗的滋味。刑警隊長看出胡亮的情緒,就說:“好,咱們就先去他住的地方。”話音未落,他打了下方向盤,轉到朝東的方向,疾馳起來。 別看這個茅逸年輕,還真懂得享受,也很有些雅趣。他住在村子東頭的一個農家院裡,據說是他姨剛買下不久的。院子很寬敞,房子的佈局和大小也和一般的農民家不一樣,加上里面充滿了讓人恐懼的剛裝修過的氣味,充分展示了精明的農民讓城裡的笨蛋們燒錢的高明心計。 “有人嗎?”刑警隊長替胡亮喊了一聲。 過了十秒鐘,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應道:“誰呀?” “警察。”這一聲喊得名副其實。 又過了十秒鐘,門開了,茅逸站在那裡,睡眼惺忪。他半睜著眼,躲閃著照射在臉上的陽光,雖然並不強烈。 “認識我們吧?”胡亮嚴肅地看著茅逸說。 “嗯。”茅逸還是眯縫著眼睛,“進來吧。”他總算想起了禮貌。 屋子確實不小,過去農戶一進門的廚房兼餵豬的地方成了一個大廳兼起居室。豬就這樣被人趕跑了,所以就要對豬圈一樣的地方進行裝修。裝修得不算豪華,但很實用,不像有些人家把自己居家過日子的地方裝修成賓館,好像自己是客人一樣,過了今天沒明天的。 “坐吧。”茅逸揮揮手,有些像轟蒼蠅,算是請這幾位客人落座了。 “找我什麼事?還是為了那個女人,叫什麼來著……”他不太會做戲,倒是會讓人作嘔。 “噢,想起來了,姬紅雨,還是為她吧?我肚子裡的那點兒貨都給你們了。你們來,真是沒用。”他像上次一樣,沒有給客人端茶倒水。 “簡萬庫,你認識嗎?”胡亮單刀直入。他看出這個小子還是有些嫩,儘管他裝成一副城府很深或是見過世面的樣子。 “不認識。但聽姬紅雨說過,是他們的頭兒吧?” “那你去他家幹什麼?”胡亮提高了語速。 “我去他家?沒有的事,我去他家幹什麼……” “殺他。” “什麼?他死了?”茅逸真的吃驚了。 “你應該知道。” “胡說!”茅逸頓時激動起來,“我為什麼知道?我告訴你們,我就沒有見過簡萬庫這個人,也不知道他住哪兒,我怎麼殺他?哦,對了,他什麼時候死的?”最後這句話,他的表情和語調似乎沉穩了一些。 “太嫩了。跟我來這套。”胡亮想。 “大前天,就是十五號夜裡。哦,對了,你那時在哪兒?”胡亮模仿著茅逸的口氣。茅逸微微一愣,好像看出胡亮在揶揄他,但他不動聲色,說:“這就對了,那時我在這裡,怎麼能殺得了他?就是古人說的劍俠也不過是百步之外取人頭。”茅逸很為自己的幽默自豪,他笑了,似乎在說,現在輪到我笑了。 “不對吧?”胡亮慢悠悠地說。 “什麼不對,就是在這裡。”茅逸的臉又漲紅了。這是個敏感易怒的人。 “誰能證明你在這裡?” “這……我姨。” “親屬不算。”胡亮斬釘截鐵地說。 “算不算,我就在這裡,你們也沒有證據能證明我在那兒。” “我們有錄像帶,你要看看嗎?” “錄像帶?什麼錄像帶?這又不是拍電視劇。” “告訴你,十一點多,你離開簡萬庫家的時候,他們小區對面印刷廠的探頭拍到你了。你會分身術?”這回又輪到胡亮笑了。 “你們是陷害我吧。”停了一會兒,茅逸沉著地說。 “怎麼會呢?不信,你看看錄像帶。我們沒帶來,你和我們回去看看吧。” “錄像帶可以造假,你們在誣陷我。” “造假?你可以請專家鑑定。說!是不是你殺了簡萬庫?”胡亮聲色俱厲地說。 “殺他?請問,我為什麼要殺他?我的動機何在?他和我無冤無仇。你說得對,我是要看看那盤錄像帶。走,我這就跟你們走。”說著,茅逸就跑進了臥室裡。 “我收拾一下東西。”他把話扔在了客廳裡,裡面透著自信。 “色厲內荏。”胡亮冷笑著說。古洛也笑著點點頭。他高興的是這個人是這個案子的突破口。 “開局不錯。”他想。 茅逸走了出來,換上了一套西裝,和古洛第一次看到他一樣。雖然有些裝腔作勢,但他確實是個很講究穿著的人。就是這個人在幾個小時後,讓古洛和胡亮知道了他的厲害。 “這個人不是我。”茅逸看著錄像帶,冷靜地說。確實,這錄像帶上的人臉不清楚,但大體上可以確定是茅逸。 “你們就這點兒證據,憑什麼拘留我?”茅逸見情況有利於自己,就放大了嗓門。 “不是拘留,是傳喚。”胡亮糾正道,“就是你家人來了,他們也會說是你的。”胡亮語氣堅定地說。 “不會,即使他們,或者再多的人指證我,也不足以說明兇手是我,你們這點兒證據太脆弱了。”茅逸說完,往椅子背上一靠,嘴角帶著一絲微笑看著這兩個被他愚弄的警察。 “算了,別做戲了。兇手是不是你,我不知道,但我肯定那天晚上你去了那裡。”古洛見這個小子太不像話,就嚴厲地說。 “哦?我為什麼要去他家?第一,我和他不熟悉,沒有理由去。即使去了,我又為什麼要殺他呢?我和他可沒過節。還有,如果我殺了他……” “你為什麼不跑,等著我們找你,是吧?”古洛截斷了他的話,“不,你說錯了,你是有動機的。我現在就讓你承認你的動機。走!”古洛目光炯炯地盯著茅逸,一到這個時候,胡亮就知道古洛有把握了。 姬紅雨今天沒上班,公司出了那麼大的事,所有的業務都停止了,據說總公司馬上要來人,但好像一兩天內還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於是,總公司就給員工們放了一星期假,有錢人沒有那麼慈悲,這個假期是不開支的。 姬紅雨乘這個機會,就和母親一道進行大掃除。家裡實在是臟,姬芳不是個好主婦。所以,當姬紅雨給古洛等三個人開門的時候,她頭上纏著毛巾,像現在我國許多女化妝藝術家中的一個,不同的是一個在清掃垃圾,一個在製造垃圾。 “請進……”她突然愣了一下,誰都能看出來,這是她看到跟在古洛和胡亮後面的茅逸時,有些震驚的緣故。 “他?”完全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對,你的前男友。”古洛拖長了聲音說。 “進來吧。”隨著女兒走到門前的母親,看到茅逸也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做出熱情的姿態。 “你領他到車裡等著。”古洛對同來的刑警說。古洛看著刑警領走了茅逸,心里挺滿足,他認為讓茅逸出面的心理效果已經達到了。 這是間熟悉的客廳,古洛和胡亮曾經在這裡等那被胡亮稱作“該死的電話”。還有那天姬紅雨的神經性發作,給古洛和胡亮都留下了印象。 “這是什麼茶?不錯。”古洛喝了一口姬芳送上來的茶。 “說是叫什麼普洱茶,現在都時興喝這茶,減肥。”姬芳趕緊說明到。 “嗯,那是姬紅雨的事。”古洛笑了笑,“這回好了吧,威脅你的人死了。”古洛放下茶杯說。 “嗯。”姬紅雨雖然皺著眉頭說,但她那閃光的眼睛告訴古洛,確實如他所言,姬紅雨很高興。 “好了,言歸正傳。”古洛拿出煙來,點上了火,“說吧,是誰殺了簡萬庫?”他看看姬芳,又看看姬紅雨,最後目光落在了姬芳身上。 “你這是什麼意思?”姬紅雨反應很快,她立刻不高興地問道。 “什麼意思?這個茅逸在簡萬庫被害後,從簡萬庫家的小區大門走了出來,被街對面一家工廠的探頭拍了下來。我們傳喚了他,但他堅決否認,說自己沒有動機為什麼要去那兒呢。姬紅雨你給我們解釋一下他的動機。”古洛抽著煙,看他的樣子,這煙的味道不錯。 “你在說什麼?我們早就不來往了。再說,他怎麼會殺簡萬庫呢?沒道理呀!” “我們說他殺了嗎?我說他在那兒。”古洛馬上抓住了姬紅雨話中的漏洞,姬紅雨臉紅了。 “我……我以為你們把他當殺人犯了。不管殺沒殺,我也不理解他為什麼去那兒。他和簡萬庫根本就不認識。” “好了,這齣戲還有必要往下演嗎?”古洛說。他的聲音不高,但裡面卻透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冷森之氣。客廳里頓時沉靜下來,就像俗話說的那樣,落根針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既然你們不願意說,我就把這個案子說一說。”古洛賣關子似的喝了一大口茶,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把煙霧吐出去後,他才開口,“我先從姬紅雨報案說起。姬紅雨接到了恐嚇電話,但沒有人作證,她向我們報了案,我們也開始調查,但這個案子實在是沒有任何線索。一個涉世未深的姑娘,像我的同事胡亮說的那樣,清白得比超市裡賣的潔淨菜還乾淨,你讓我們從哪兒著手呢?可是,有的人不這樣理解。後來,她又被人襲擊,遭到殘酷的毆打,使我們更緊張了,調查也加快了速度。但還是沒有有用的線索,我們只好挨個排查。記住這是我最不願意做的,我一向認為這是勞民傷財的行為。我們找到了什麼人呢?姬紅雨的親生父親樊高。這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虎毒不食子',樊高能幹這種事,真該千刀萬剮了,是嗎?”古洛看看姬芳母女。姬芳的表情很複雜,眉頭皺了起來,而姬紅雨則紋絲不動,像是沒有聽到古洛那帶著壓力的話語。 “可當我們知道了樊高說的原因後,也就理解了這個沒出息的父親為什麼要這樣做了?原來樊高和獄中一個叫楊財根的犯人有一筆錢沒有交出來,他害怕知情的女兒姬紅雨要揭發他,於是想出了這麼個古怪的做法。是的,說古怪是因為它的理由或者動機很難讓人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接著,樊高便下落不明,像是畏罪潛逃了。與此同時,恐嚇電話也終止了,多麼好的事情!雖然我們還沒抓住樊高,但至少姬紅雨不用生活在'達摩克利斯劍'之下了。這話太文了,換句話說,籠罩在姬紅雨頭頂上的陰影消失了,她又可以過安全、快樂的生活了。但事與願違,恐嚇電話居然沒有結束,過了幾天,電話又來了。順便說一句,恐嚇電話是種特異的現代犯罪方式,可以把它歸為騷擾電話的一種。它給受害人以強大的心理壓力,有時可以讓受害人精神崩潰,甚至自殺,殺人於無形之中,確實可怕。而且這種類似於突然襲擊的方式也讓受害人寢食不安,整天生活在擔驚受怕之中。我本人非常討厭這種犯罪手法,這是真正下流的犯罪,是懦夫所為。可姬紅雨真是不幸,對方沒有放過她。這時,疑問再次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樊高可能不是嫌疑人,那麼又是誰呢?調查再一次開始。這次要容易一些,就像撲救火災一樣,周邊的易燃物都清除乾淨了,火場的範圍自然縮小。於是,我們的偵察中重點集中在姬紅雨工作的公司。在我們再三勸說下,姬紅雨終於透露了真相,原來這家公司的經理簡萬庫有行賄和動用總公司公款的行為,做賊心虛,他生怕知道一些內情的姬紅雨走漏了風聲,便用恐嚇電話來威脅她管好自己的嘴。不過,這也是姬紅雨和我們的猜測。正當我們要證實的時候,不巧呀,真是不巧,簡萬庫卻死了,是被人殺死的。兇手是誰呢?我們在簡萬庫家對面工廠的電子探頭上發現了一個形跡可疑的人,這人不是別人,就是姬紅雨說的她的前男友茅逸!當然這個茅逸不承認,而且由於錄像並不清晰以及他強調的沒有動機,我們似乎也確實拿不出確鑿的證據來反駁他。看!我們的馬車走到這里便陷進了泥潭。以後如何是好呢?我想只有我說出真相,再由這連環案漩渦中的主角配合我們,解開這難解之謎,不,簡直是荒唐的謎。那麼,真相是什麼呢?一言以蔽之,我剛才說的那些似乎順理成章的案件發生及追踪的過程不過是場簡單,不,更準確地說,是場拙劣的騙局。你說是吧?”古洛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霜,眼睛裡放射出嚴厲的光芒。但姬紅雨似乎對古洛的目光毫不在意,她拿起茶几上的指甲刀,剪起了指甲。那輕微的金屬咬合在靜悄悄的房間裡發出特殊的聲音,像是一種奇怪的蟲子在鳴叫一樣。 “讓我們彎下腰、低下頭仔細地看看這個案子,就會發現一切都是那麼虛假。首先是動機。如果簡萬庫要讓知情人姬紅雨閉上嘴的話,那麼他可能除掉姬紅雨,當然是如果姬紅雨知道得太多的話。但如果姬紅雨知道的不過是些皮毛,沒有任何確鑿的憑據的話,他採取這種做法,結果只能是欲蓋彌彰,自找苦吃。所以說,這個案子是姬紅雨編造出來的。她為什麼要編造呢?我大膽地猜想,也許有兩個理由:一是姬紅雨出於正義感,不能對簡萬庫的犯罪行為袖手旁觀;二是出於司空見慣的,甚至有些庸俗的理由,那就是簡萬庫是個色鬼。他覬覦姬紅雨的姿色,或者說對姬紅雨做過什麼……”古洛停頓了一下,他等待著姬紅雨的指甲刀再次發出響聲,但結果是姬紅雨將指甲刀放回了茶几上,她抬起頭來看著古洛,面無表情。 “更可能是第二個理由。”古洛強調道,“那她為什麼不報案呢?我想有她自己說不出的原因,這要讓她來解釋了。她製造假案的目的就是要引起我們對簡萬庫的懷疑,查出簡萬庫挪用公款、貪污盜竊的事實,將他繩之以法。這種做法看起來新奇,但我卻已經是第二次接觸了。有個女人為了復仇,用過類似的手法。她對我聲辯說,由於有些幹部的不作為,使得貪污犯逍遙法外,她是不得已而為之。姬紅雨,你也是這樣的,但你不如那個女人,你並沒有嘗試著去公安部門告發他,也沒有向總公司匯報……” “總公司?哼!他們是一夥兒的。”姬紅雨臉色變得通紅,看得出這是真正的慍怒。 “先不說這些,你承認我說的了嗎?不要緊,先不要向我低頭。我再說說細節。雖然是你編造的案子,但確實有人向你打恐嚇電話,我們也親眼目睹,並且也確實是從簡萬庫辦公室裡打出來的,電話局的記錄不會有錯。這就是說,你要做這事必須得有個幫手。誰呢?你的母親,不,她不行,不光那個聲音是個男人的,你母親裝不出來,更重要的是她過於老實,性情阻礙了她幫助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實施作假。她會覺得很遺憾,但又無可奈何。”古洛笑著看看姬芳,讓胡亮覺得古洛這人哪兒都好,就是太殘酷了。那個像在貓爪子下半死不活的老鼠一樣的女人臉是那麼紅,比喝醉了酒還紅。 “你的父親樊高?他有可能,因為他愛你,想讓你從這雙刃劍的遊戲中脫身出來,但他跑了。那以後的電話是誰打的呢?不用說了,有些智商的人都應該明白,這個人就是茅逸。你們的關係並沒有中斷,他一直愛著你,願意為你付出一切,這是多麼感人的愛情呀!現在可不多見了。如今,他因為殺人嫌疑身陷囹圄,即使他不承認,我想我們還是能找到更有力的證據來控告他……” “不,不是他。”姬紅雨大叫著,站了起來,“不是他,他跟我說過,他去的時候簡萬庫那個流氓已經死了……” “他看到了兇犯,對嗎?”古洛不等姬紅雨話聲落地就問道。 “這……可能吧。不,我不說謊,我們沒有時間說那麼多,反正他說很遺憾,他沒有殺死簡萬庫。我相信他,你們要相信我。”姬紅雨的大眼睛裡充滿了祈求的神情。她沒有看古洛,這個老偵探讓她害怕,她覺得這是個冷酷無情的人。她看著胡亮,胡亮的心一下就軟了。 “這……”胡亮囁嚅著。 “我相信。”古洛大聲說,“但你一定要勸茅逸說出真相。” “好吧。”姬紅雨猶豫了一下說。胡亮立刻拿出手機給下面的刑警打了個電話。 三分鐘後,輕輕的敲門聲打破了屋裡的寂靜。淚流滿面的姬芳環視著大家,不知所措。 “開門去呀。”姬紅雨的語氣很不耐煩,但聲音比往常小了許多。 茅逸低著頭跟著姬芳和刑警走了進來。他抬頭看看姬紅雨,臉色一變,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麼。古洛向胡亮使了個眼色,胡亮對那個刑警說:“你先下去,到車裡等我們。” “你坐下來。”古洛說。但茅逸猶疑了一下,就在這個空當,姬紅雨說話了:“他們都知道了。”聲音輕得幾乎讓人聽不到,但卻十分清晰。茅逸的身體微微一震,他看了看沙發,還是決定坐下來。 “說吧,怎麼回事?”古洛又點起了一支煙。 “什麼怎麼回事?”茅逸還想抵抗下去。 “是誰殺了簡萬庫?”古洛沉著地說。他知道這件事的主謀並不是眼前這個清秀的小伙子,但作為一個男人,茅逸顯出他比女人更堅強。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茅逸扭過頭,故意不看用焦急催促的眼光看著他的姬紅雨。 “後面的話說對了,不是你。不過,我問的是你看到了什麼。”古洛的語調平穩,像是在問一件最普通的事情。 “什麼?”茅逸吃驚地揚起了長長的烏黑眉毛,“你不再懷疑是我殺的人了?” “我從來就沒懷疑是你殺的人。我說的是你去過現場。我問的是你在那裡看到了什麼?這麼簡單的問題還用我再重複嗎?”古洛冷笑著說。 “嗯。”茅逸不是猶豫,而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說吧。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姬紅雨催促著。 “嗯,好吧。那天我去了簡萬庫家,想殺了他……” “為什麼?難道將他送進監獄還不夠?”一直沉默的胡亮說。 “這個畜生,進了監獄是他活該,但我擔心他能逃脫法網。這一點我和紅雨的意見不一致。我不相信你們,你們貪贓枉法,不,我說的不是你們倆,我說的是有些人。如果簡萬庫用上大錢,他就能逃脫。我恨他,恨之入骨,他對紅雨做的,讓我不能饒過他。但我去晚了。當我拿出配好的鑰匙,想打開他家的防盜門時,裡面一陣響動,我以為他還沒睡,要出門呢,就閃身躲在一邊,想在走廊里幹掉他。可是,出來的不是簡萬庫。開始我沒看到這個人的臉,他走得很快,不,簡直像在跑一樣。到了樓梯口,他回了一下頭,我看清了他的臉,心裡很納悶,他這麼晚來幹什麼,而且神態那麼慌張。我看他下了樓,就推開門進去。客廳裡的燈開著,真亮,晃得我幾乎要睜不開眼睛。稍稍過了一會兒,我的眼睛適應了之後,我看到簡萬庫躺在地毯上,身上全是血。我學著電視上警察的樣子,用手摸摸他脖子上的脈搏,已經不跳了,又探探他鼻子,沒氣兒了。我就跑了出來,後面的事你們都知道了。我沒殺他。” “那人是誰?”胡亮著急地問道。 “是胡黑子,他們公司的保安處主任。” “大號叫胡英傑吧?”古洛看看姬紅雨,姬紅雨點點頭。 “你認識他嗎?”古洛說。 “我過去去過幾次紅雨的公司,見過他。” “你怎麼不早說?”胡亮露出了生氣的口吻。 “我能說嗎?你們會相信我嗎?對了,你們怎麼知道不是我殺的?”茅逸看著古洛說。 “哼,殺人哪那麼容易。要有膽量,有體力,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憑著一時,不,也許是長時間累積的憤怒要殺簡萬庫,實際上你是做不到的。你沒有前科,是個良家子弟,而且你的體力絕對不是簡萬庫的對手。我可以告訴你,經過我們的現場勘查,兇手比常人更有氣力。”古洛看看茅逸細長、白皙的手。茅逸急忙縮了一下手,臉紅了。 “警察同志,不,不是,是古洛同志,還有胡亮同志,你們就不要問他們了,是我出的主意,他們不過是按我的話做事,主犯是我。”姬芳叫了起來,她的眼睛已經哭得紅腫了。 “不,這不關我媽和茅逸的事,是我的主張。”姬紅雨堅定地說。 “我……他是強姦犯,該……”茅逸想說什麼,但看了一眼姬紅雨就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帶我走吧。”姬紅雨站起身來。這個小巧玲瓏的美麗姑娘在這一瞬間似乎長高了不少,她的面容也改變了,那繃緊的肌肉、無畏的眼光和顴骨上的紅暈讓她變成了一個成熟的女人。 “嗯。”古洛看了一眼胡亮,胡亮立刻站了起來,兩個人走出房間。 “你看怎麼辦?”在門口,古洛悄聲問胡亮。 “什麼怎麼辦?她是有罪的。”胡亮詫異地揚起眉毛。 “嗯,你說得對,這個女人的所作所為也許算得上是犯罪。但在我看來,這是個弱小女人對性犯罪禽獸的正當防衛。如果說她沒有通過正常的法律程序來找我們,恐怕責任也不全在她。法律這個東西也是社會的產物,在哪個社會就有哪個社會的法,法在其中既起著重要的作用,不過,也受到那個社會的製約。姬紅雨不通過法律,可能是我們這個社會的問題,即使也許是特殊情況……” “不對,即使在一個法律實際上不能行使的社會,但只要有法,就應該遵從,就應該先訴諸法律,可她……”胡亮忽然打住了話語,他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強詞奪理。不過,他還是不同意古洛的說法。 “我懂了。逮捕她和她的從犯。”古洛無可奈何地說。 “不,我看這樣吧。讓她以自首的形式主動承認,恐怕判不了什麼罪。”胡亮說。 “好主意。”古洛黑黑的臉膛上閃過一道喜悅的光。 屋子裡的人是那麼緊張地等著兩個警察的回來:姬紅雨裝作很冷靜的樣子;茅逸則低著頭,像是想著心事一般,其實,他的腦子裡是一片空白,甚至忘了他對父母的內疚和懺悔;姬芳啜泣著,滾滾流下的眼淚讓胸口濕了一大片。 “這樣吧。”古洛知道胡亮的身份和地位,就開口說道,“雖然姬紅雨你這是在犯罪,但我們的工作也有問題,你還是自首去吧。” “什麼?”姬紅雨的智商明顯地要超過母親和那個木訥的男朋友,她立刻明白了古洛的意思,但還是不敢相信,就追問了一句。 “去自首,要不和我們一起去。”古洛說。 “什麼?”姬紅雨又問道,但這次是下意識的反應。古洛看到大顆的淚珠從姬紅雨的眼睛裡流了出來。她沒有去揩拭,一顆淚珠甚至落到了地上。 “謝謝。”她聲音哽咽,但很清晰。這時姬芳和茅逸才反應過來。 “不會判她吧?”姬芳問道。 “即使判罪,也不會重的,自首嘛。”胡亮忍不住說。 “好人呀!恩人呀!你看我說的怎麼樣?”姬芳對著姬紅雨說,“我早說他們和一般警察不一樣,是好人,是天下第一的好人。”這個女人因為愛女心切,說起謊來。 “其實,我們是沒罪的,自首幹什麼?”茅逸不服氣地說。 “這才是個笨蛋呢。”胡亮看著面貌俊秀的茅逸想。 “你別胡說。”從來對茅逸客氣相待的姬芳順口斥責道,“走,走,我們這就走。你也得去。”她索性命令起未來的女婿。古洛和胡亮都笑了起來,接著房間裡的人都笑了,茅逸臉紅了,也尷尬地笑了。 “可我還是不明白,即使我設計的這場假恐嚇電話再拙劣,被你看穿了,可我也沒有明顯的漏洞呀!你是怎麼猜到我們的計劃的呢?”姬紅雨忽然轉了話頭,提出問題,尤其是對自己那絲絲入扣,但又極富想像力的推理提問題,正中古洛下懷。他頓時得意起來:“簡單!很簡單!嗯……茅逸在這裡說起來不太方便吧。”古洛看著茅逸,這次不是他故弄玄虛。 “沒關係。”姬紅雨瞟了茅逸一眼。茅逸似乎沒有反應,但古洛已經明白了:“記得我說你報假案的動機了嗎?關鍵就在這裡。我猜測簡萬庫是個強姦犯,而且還試圖長期霸占你,當然他很可能提出過和你結婚,對吧?” 姬紅雨的臉紅了,茅逸的眼睛都要暴脹出來了。姬紅雨點點頭,她那美麗的眼睛裡閃著淚光。 “他做夢!”茅逸咆哮著。 “你再想想,那從簡萬庫辦公室打出的電話。簡萬庫說他的鑰匙看得很緊,那麼只有和他有特殊關係的人才能拿到手,當然不是拿走,而是拓下鑰匙模子,配製了一把。而不管你是情願還是不情願,或者不管是從好的方面還是壞的方面說,你都有機會做到這一點。然後讓茅逸開門進去,打了那個電話。茅逸,你是把後門的鎖弄壞了進公司的吧?” “是。這麼簡單,我應該想到。”姬紅雨沉思般地說。 “好了,不要再想了。反正你們即將走向陽光,但我們還要回到犯罪的陰霾中。”古洛用很斯文的語調說。說完後,他看看眼前的人,由於他的推理而中止的笑聲又響了起來,這次該古洛尷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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