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案藏玄機之致命記憶

第12章 第十一章順藤摸瓜

案藏玄機之致命記憶 费克申 9968 2018-03-22
他就要出去了,就要得到喪失已久的自由了。沒有失去過自由的人永遠不知道這是多麼痛苦的事。就像鳥折斷了翅膀,獅子沒有了牙齒,兔子的腿瘸了一樣,人在這圍著的高牆裡苟延著生命。當然,不會像那些動物一樣真的丟了命,但對他來說,這十幾年他就是行屍走肉。他恨周圍那些和他一樣沒有自由的人,因為他們這些人沒有像他一樣那麼熱愛自由。他覺得和這些家畜一樣的生物關在一起,真是對他的侮辱。不過,這裡面曾經有一個人和他一樣,熱望著牆外的世界,對自由的渴望似乎超過了他。也許正是這共同的追求和理想讓他們成了朋友,雖然在這些生物中幾乎沒人懂得“友情”這兩個字。 “明天,不,他媽的,是後天,我就要出去了,就要回到喧囂的塵世中去了。我幹什麼呢?這些年離開人的世界太久了,我又能幹什麼呢?看報紙上說,正在改革開放,也聽說一些在這個監獄裡坐過的人居然發財了……發財,對,發財。我不就是因為想發財才去劫道,才去撬門軋鎖的嗎?錢讓我像死人一樣活了這十幾年。不,不能再想錢了,我們這種人是不會發財的,除非再去干犯法的事……不,不干了,再也不干了。自由最寶貴……不過,怎麼活呢?幹活去?又沒技術,體力活兒,又髒又累,和這裡面有啥區別?那自由又有啥意思……可是,要幹,有可能又失去自由……”他很苦惱,拿不定主意。就在這艱難的選擇折磨他的頭腦、拷打他的靈魂、煎熬他的意誌時,獄警叫他了。

“234號,跟我走!”獄警轉過身,向屋子外走去。他緊跟在後面,一副恭敬的樣子。心裡卻想:“你也不怕我在後面給你一下子。”他看著獄警略微有些駝的窄窄的背部,覺得只要一下子,就能把這瘦鬼打昏過去。 “如果是烏伏虎,他的命就沒了。”他想起那個好朋友。 但他沒想到的是幾分鐘後,他就看見了那位好朋友的照片,雖然閉著眼睛,但確實是他。他還看到照片旁邊寫著:身高1米93,體重330多斤,黑皮膚。 “沒問題吧?”中原監獄的監獄長問道。 “對。”他說。又看看監獄長,一張得意的笑臉,這是很少有的。 “他怎麼啦?”他大著膽子問道。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一貫嚴厲的監獄長溫和地說。這是因為他也認出了照片上的這個人,對這個犯人的確認讓他為自己的記憶力自豪。

“到時候?”他的滿腹狐疑在三十多個小時後被消除了。那時,他的面前坐著的是從遙遠東北來的兩個警察,一個老的,黑臉膛,寬大的前額,肥胖,眼角有些向下耷拉,目光銳利。另一個是年輕的英俊小伙子,身材高大,面色紅潤。 “你叫什麼名字?”古洛雖然已經知道他的名字,但按規矩必須問一下。 “劉江生。”他答道。今天他就要出獄了,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回答警察的詢問。當然這是他的一廂情願。 “他叫什麼?” “烏伏虎。” “聽說你和他是好朋友?” “嗯,是挺好的。” “他是五年前被釋放的,對吧?” “是,我記得是六月七八號。” “記憶力不錯,也說明你和他的關係不一般。說說他的情況。”

“他……”忽然一個不祥的念頭讓劉江生不禁毛骨悚然,“他出事了?” “嗯,死了。” “被誰殺的?”一股冷氣從地面衝了上來,經過他的腳和腿,直到腦門。八月的酷暑並沒有消除這令人恐懼的寒氣。 “你怎麼知道他是被殺的?或許是自殺呢?” “不可能。我知道他,他才不會自殺呢。” “如果你說得對,那你想知道的也是我們必須知道的。” 劉江生沉默了一會兒,說:“不可能。誰能殺得了他?” “那就是自殺。” “不可能,除非暗算他。” “可能。他是中毒死的。” “看,我說對了吧。”劉江生得意地喊道,“就是用毒,也得是劇毒才行。他實在是太結實了。” “行了。他有仇人吧?”

“那能沒有嗎?” “誰?” “嗯……是不是仇人我不知道,但恨他的人有幾個。在這裡面時,他經常打他們。有的人就說過有機會要殺了他。不過,他們差不多都還沒出去。只有一個在外面,聽說混得挺好……” “叫什麼?在什麼地方?” “就是中原市的人,名字挺怪,叫上官傑,我們叫他德子,有人叫他上官。他也不是個好惹的傢伙,進來前,是那地方的一霸,但被烏伏虎收拾住了,打壞了他的一隻眼睛,還得了個'獨眼龍'的外號。他算是服了烏伏虎,讓他幹啥他幹啥,但我知道他會報復的。” “烏伏虎出去後,在幹什麼?和誰來往?住在哪裡?” “這我怎麼知道?你別忘了我在這裡面呢。” “他沒來看過你,或者給你寫過信?”

“這……” “別說謊,都有記錄的。讓你們監獄長給查查?說!你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他都說了些什麼?說出你知道的一切!”古洛點上了煙,盯著這個即將新生或準備再次下地獄的人。 “好吧。他來過,也給我寫過信。我們確實是換命一樣的交情。本來我打算出去後,第一個就去找他,可……我有他的信,上面有他的地址。去年十月,他最後一次來見我。那時他還沒有工作,我問他怎麼活,他笑著說,總有辦法。我就沒再問。” “據說這個人是個很兇惡的人。” “對。他很兇,性情暴躁,塊兒頭大,沒人敢招他。要是他發起火來,所有的人都嚇得躲得遠遠的。” “他要是殺人的話,你信不信?” 劉江生猶豫了一會兒,說:“他能殺人。”

“你和他關係特殊。”古洛看看劉江生漂亮的、帶著幾分女氣的臉。劉江生的臉紅了,證實了古洛的猜測。 “他練武吧?”古洛繼續問道。 “對。他武功很高,也非常喜歡武術。他對我說過,武術就是他的親爹。” “親爹?怎麼這麼說,他爹是後爹?” “不,他是孤兒。說是他剛懂事的時候,爹媽就過世了。” “他來這裡的時候,和你說過奇怪的事嗎?比如,要和什麼人比武了之類的。” 劉江生想了一會兒,古洛知道他這是裝蒜。犯人們就是這個習慣,從來是不問不答,答也不全答。 “好像說過。” “噢,怎麼說的?你要好好回憶,說得越完全越好。” “他說,他正在蒐集拳譜,為此,他和好幾個人比過武,都贏了。還說,他要成為天下第一的武功高手。”

“噢。他沒說都和什麼人比的武?哪怕你想起一個也行。” “說了,但我忘了。不過,有一個人,他說很麻煩,恐怕還要來點兒硬的。” “叫什麼,那個人?”古洛有些興奮了。他知道這是條真正的線索。 “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南苑市的,叫……大概叫戈子春,好像就是這個名字。” “其他的人,你真的想不起來了?” “真的。人都死了,我還有什麼要隱瞞的呢?” “嗯,好,今天就到這兒了。你要出去了,把詳細地址給我們留下,當然我們也可能不會再找你了。” “我會告訴他們的。”劉江生向監獄長歪了一下頭。 古洛和胡亮先站起來,走了出去。當門在古洛身後剛一關上,古洛忽然又擰開了門把手,轉身走了進去。

劉江生看見古洛進來,不禁一怔,他的反應顯然要超過監獄長。 “他除了你以外還有朋友嗎?”古洛緊接著又叮嚀了一句,“過去在這個監獄裡的人。” “嗯……你這麼問,倒是有一個。他叫李遂復,不過,年齡挺大,不知還活著沒有……” “盡胡講,他今年還不到六十呢。”監獄長說。 “你知道他的地址?”古洛問。 “知道。他是中原市的人,出獄後,找了個農村婦女,現住在河谷縣劉村。你們猜不到我是怎麼知道的吧?其實,那個婦女是我們這裡一個獄警的親戚,曾經打聽過李遂復。我的記憶力還行吧?”監獄長就是這麼一個愛自鳴得意的人,當然為此他付出了很多代價,因為有時候他會為了自己的臉面,想像出他不知道的事。

“嗯,真是好記性。”古洛誇讚了一句。監獄長立刻高興起來,說:“那也比不上你這神探呀。” “兩回事,兩回事。”古洛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但還是笑出了聲。眼前的這個情景讓胡亮幾乎要嘔吐了,後來他才知道這不過是剛剛開始,不過,讓他看不下去的古洛的醜態卻最終征服了他。 武朝宗還在等待,在這個小城裡,等待似乎是最常見的事,想上班得等待,上飯館吃飯得等待,連上廁所也得等待,這是八十年代一個小城裡最典型的生活。但即使如此,武朝宗也等不及了。他在縣城裡來回走著,搔著頭髮,時不時看著自己的手指頭,想:“就這麼難?不就是指紋嗎?世界上的指紋沒有一樣的,多有特點,多好查……這些人就是不負責任。”想到這裡,他不禁感慨起來。 “需要改革呀!”這句話一直在他頭腦裡迴盪著,像迴聲在山谷裡沒完沒了地響著一樣。

辦公室裡的悶熱也沒有阻擋住這逐漸讓他心煩的迴聲,直到李紅進來,用愣頭愣腦的聲音和幅度極大的動作,讓山谷平靜下來。 “來了個協查通報,是江城的……”他話音未落,武朝宗的心緊了一下,“一個人可能是被殺,在全國找呢。” “我看看。”武朝宗接過李紅手裡的通報,仔細看起來。 “和咱們的案子有關嗎?”李紅問道。 “好像……不,沒啥關係。”武朝宗忽然就冷淡下來,隨手把通報往桌子上一扔。 如果他有著古洛一樣的想像力,或者聯想力,也許他會立功的。但他卻把這個功勞讓給了那個東北的老偵探和一個年輕的警察,因為他們兩個像獵犬一樣,仔細地嗅著犯罪的氣味,順著看不見的罪犯腳印在接近著武朝宗。 那犯罪的氣息首先從劉村的李遂復那裡冒了出來。古洛和胡亮到了這個村時,李遂復不在家。他的老婆是個腦筋不大好的農婦,看人的眼光很凶狠,但臉上卻掛著傻笑。 “這個人來過你家嗎?”胡亮拿出烏伏虎的照片給她看。她卻笑瞇瞇地盯著胡亮看,說:“長得還挺俊。”鬧得胡亮臉都紅了。 “讓你看照片呢。”公社派出所的所長不高興了。女人還是看著胡亮,一隻手接過照片。她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說:“這不是烏老弟嘛。”古洛和胡亮都吃了一驚。 “你認識他?”古洛問道。 “咋不認識,和我老頭子是朋友,還說是比親兄弟都親。可是,我可知道……”她突然又不說話了,只是盯著胡亮看。 “往下說!”所長聲色俱厲。 “說什麼?”她翻了一下白眼。 “你知道什麼?”靈魂就在這時從女人的軀殼裡走了出去,到了村子口,像是看見丈夫的背影一樣,但理智又把它拉了回來。 “我家老頭子說的是假話。他就想著怎麼把烏兄弟殺了,還準備下毒藥。可,人家這不是還好好活著,還照了照片。你們也給我照一張吧。要單身的,我還沒有呢。” “行。是他告訴你要殺烏兄弟的?”胡亮問道。女人說的話讓他興奮,也讓他忘了剛才的尷尬。 “對。他喝醉了說的,還是和烏兄弟一起喝的酒。” “烏兄弟也在?”古洛問道。 “你胡講啥來。烏兄弟要是在,非把我家老頭子給收拾了。老頭子說他一輩子誰都不怕,就怕這個姓烏的,說是凶神轉世,我看也像。還管他要錢……”女人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就閉上了嘴。 “錢?李遂復有錢?”古洛故意轉身看著所長說。所長是個機靈的傢伙,他雖然不知道古洛的意圖,但他知道毫無掩飾地反應自己的真實想法或情感,是最容易讓人上當的,即使是個智商低的人也一樣。因為,人類的世界首先就是建築在互不信任的基礎上的。於是,他搖搖頭,說:“誰知道?” “你們不信?我家老頭子有錢,要不,我能嫁給他?” “烏兄弟想要他的錢?他不想給,就想殺了烏兄弟。對吧?” “你可真精,咋就猜出來了?”女人這次看著古洛傻笑起來。古洛是第一次受不了這樣的恭維。 “他去哪兒了?去找烏兄弟了?”他問道。 “你咋這麼精呢?他就是去殺他了。本來說烏兄弟要來的,他不願意見他,也不願意在家裡殺人,就去找他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喝醉了酒什麼都跟我說,不喝酒什麼都不跟我說。每天他都要喝醉,我就知道他所有的事了。”女人傻笑起來。這次連古洛和胡亮也都笑了,只有毫無幽默感的所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說他去哪兒找烏兄弟了呢?”古洛問道。 “去一個叫啥來……對,中原市見他。” “中原市!”古洛不禁一驚。 中原市近郊的一家小得不能再小、臟得不能再臟的旅館,只有兩個房間,每個里面住十個客人,每晚每人只要交一塊錢。這就是改革開放之初,中原市私人旅館的光景。 兩個日光燈在煙霧中時隱時現,猶如大海風暴中的航船,燈的下面也像捕魚的海船船艙一樣,堆積著令人作嘔的臭魚爛蝦,不過,卻是人身上和腳上發出來的汗臭。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有鼾聲,有聊天聲,也有甩撲克的聲音。只有李遂復在蒙頭大睡,他又被老婆說中了,每天都要醉一場,就是出門在外也一樣,只是由於沒有一個像吸音壁或下水道一樣的女人,他只好睡覺了。 門開了,人們不禁都愣了,有兩個人跳了起來,自然是心中有鬼,但在旅館經理後面進來的幾個警察卻沒有理會這些人。經理默默地用手指了一下——房間裡最老實的那個人。 “李遂復?”一個警察問道。 “我……不是……”李遂復雖然睡眼惺忪,但頭腦卻迅速地恢復了清醒。他這種人看到警察,就像牲口看到搖晃的鞭子一樣,思維立刻就飛跑起來。 “別說謊!你就是李遂復!”一個黑臉膛的老警察溫和但堅決地粉碎了他那尚在猶豫的打算。 “我什麼也沒幹!真的!”他知道大難臨頭了。 “沒干好呀!和我們走一趟吧。”那時的執法還不十分規範,但也有效,李遂復穿好衣服,酒意和睡意都消失了。 在後來的審訊中,雖然李遂復這個慣犯百般抵賴、胡攪蠻纏,但還是被古洛如同冰冷堅硬的鋼鐵一樣的態度和嚴密的邏輯、高明之極的審問方法徹底打垮了。 “我沒幹,真的沒幹。我是想幹來著,但沒幹。是,沒人證明我這幾天在哪裡,我是在找他。因為烏伏虎說要來,我們約好在車站見面,但他沒來。我也不敢走,就這麼等著他……今天我實在挺不住了,就找了地方,想住一夜。你們知道我這幾天過得比監獄還差……” “他乘坐的是851次列車,就是從你們這兒出發的,你很可能跟他坐在一起,並且殺害了他,準確地說是毒死了他。”胡亮說。 “冤枉!真是冤枉!這毒藥我沒用過呀!” “天下還有這麼巧的事,他服的毒和在你身上搜出來的毒是一種。”胡亮說。李遂復想了想說:“我明白了,我沒法證明我沒殺人……完了!我真完了!”他低下頭,沉默著。古洛吸著煙,看著李遂復花白的頭髮和強健、寬闊的雙肩。 “這體格真不像這麼大歲數的。”他想。又過了一會兒,李遂復開口了:“我明白了人要是有壞念頭都得受罰……可我……冤枉呀!” “如果你沒幹,我們也不會冤枉你的。你先下去。”古洛說。 李遂復被帶了出去,古洛又點上一支煙。胡亮說:“真難辦!我們的證據還是不足。” “是的。我看咱們再去找找那兩個可能有殺人動機的人吧。至少可以做排除法。” “他呢?”胡亮問道。 “還不能放他。”古洛說。他知道李遂復這種人一旦放了,就會像水滴掉進大海一樣,消失在我國的茫茫人海中。而他的嫌疑並沒有被排除。 上官傑這輩子從沒有跑得這麼快,兩耳旁掠過的風像是能將他吹到空中,而他是多麼想能飛呀!後面的一個人曾經被他打倒了兩次,但兩次都站了起來,並把他打倒在地。這一拳真夠重的,比那個烏伏虎的拳頭一點兒不差。他眼冒金星,如果不是趙四拼命衝上來擋住了對方飛起來的腳,他就會像趙四一樣,躺在地上抽搐著,很可能要丟命。 “好兄弟!恕我不能報答你了。”想到這裡,他心裡一陣輕鬆,並沒有任何負疚感,這就是他們這種人的真實情感和想法。他趁著這個機會,奪門而出,那人追了出來,後面還有三個同夥,他們看樣子比這人還厲害,其中一個只朝桌子上砸了一拳,結實的硬木桌子就粉碎了。 “幹這一行的沒一個吃素的。”他想起老闆說的話。 腳下是崎嶇不平的山路,接著是莊稼地的田埂,穿過一排楊樹,平坦的柏油路碰到了他的鞋底,疼痛的腳立時輕鬆、舒服起來。夕陽如火一般的紅,也如火一般的熱烈,中原地區的夏日夕照依舊不減炎威,如果沒有風的話,照樣能讓人渾身出汗、口乾舌燥。他的眼睛在疼痛,一旦他活動劇烈,那隻壞掉的眼睛就會鑽心地痛,這時他就需要服用鎮痛藥,同時對烏伏虎的仇恨也油然而生。現在他沒有藥,只好忍著,那隻好眼看見了落日下面的城市,他很熟悉的城市,只要逃到那裡,他就可以淹沒在無邊的人群中,可以找到一個藏身的巢穴,永遠躲起來,即使他知道以後他還要出來繼續把罪惡幹下去,但目前他是心灰意冷了。 他穿過路,到對面的樹下跑著,腳步一點兒沒有減慢,雖然他知道追他的人已經被他落遠了。 “想跑過我的人還沒出世呢。”他自豪地想著。 在天擦黑的時候,他找到了昔日一個監獄裡的朋友,並在他的幫助下,來到一個城市裡的鼴鼠洞,開始了陰鬱的、不見天日但卻安全無比的生活。 戈子春雖然沒有像上官傑一樣狂奔,但也是氣喘吁籲,一身臭汗地回到自己家的大院。看到古色古香的青磚瓦房、院子裡的那棵高大的榆樹,他那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靜下來。 但一隻老鴰“嘎嘎”叫著,從樹上飛身而起,讓他感到一陣厭惡。 “這個不吉利的東西!”剛想到這裡,預兆就變成了現實,兩個陌生的警察和派出所一個認識的年輕警察從屋裡走了出來,後面跟著妻子。他是那麼慌亂,不僅讓這幾個警察不由得心生懷疑,就連自己的老婆也感到不可思議。 “你是戈子春?”前面的那個老警察問。他黑胖的臉膛很容易讓人疏忽大意。 “嗯。”他猶豫了一會兒才勉強應道。 “你認識烏伏虎?”戈子春永遠不會忘掉他這次的人生教訓,因為他沒想到這個笨拙的老警察會突然來這麼一下,當然他完全反應了過來,也有充裕的思維時間按自己的意願來回答。但條件反射和猶豫不決讓他回答道:“嗯。”雖然聲音是那麼小,而且充滿了不肯定,但畢竟他上了這個警察的當。 “你殺了他?”警察的語氣是介乎斷定和提問之間。他嚇出一身冷汗,不過,這次他並沒有像個傻瓜。 “你說什麼呢?殺了他?他死了?”他的表情是驚奇的,很誠懇。 “他死了。你殺了他。”這個老警察像個無賴,用一口咬定的語氣說。 “你冤枉我。我根本不知道他死了。”練武術的人都很沉著和冷靜,驚慌失措是他們的大忌。 “你幹什麼去了?”古洛的眼睛從戈子春一進來,就沒離開過他的眼睛。雖然他知道,誰都不會有孫悟空的一雙火眼金睛,犯罪的靈魂也不會化成實體在那神仙的眼中跳越。但兵不厭詐卻是刑偵工作的重要方法。 “我……”戈子春一時語塞。 “你去找他了,找那個烏伏虎,想殺了他,因為他的武功比你高,讓你丟臉了。在你的徒弟們面前,在你的祖師爺靈位前,你丟人了,因為這門被江湖人傳為神話的武功到你這兒衰敗了。你要殺了他,這就是你的動機。” “我……可我沒殺他。” “為什麼?你明明去找他了,誰會相信你說的。” “我……我沒找到他。” “為什麼?為什麼會找不到他?” “我……我以為他會住在那裡的旅館……” “什麼旅館?叫什麼名字?你哪天去的?為你自己想想,說實話,我們會去核實的,到那時清自是清,濁自是濁。” “好!我說實話。那家旅館在中原市火車站附近,叫悅賓旅店,是家小旅店。我是一個星期前去的,一直等他,但他沒來。” “你在哪裡住?為什麼要去這個悅賓旅店?你怎麼知道他要在那裡出現?” “我住在附近的大車店裡。對了,對了,對了!那裡的經理可以給我作證。你們去查查,去問問……” “會去的。繼續回答問題。你怎麼知道他要去那裡?” “我……好吧。事情是這樣的,上次比武,他故意輸給我,我以為他是尊重我,或者說不願意和我結仇。我們這一派武功還有分支,不好惹。但喝酒的時候,他要我傳他武功。祖師爺有遺訓,不能外傳。他讓我寫下來,畫成圖,否則就要我好看。此人不僅身高力大,而且武功高深莫測,不知是哪個流派的。我就先答應了,把他騙走後,跟踪了他。知道他住在悅賓旅店。他走後,我給旅店經理一些錢,查了旅客登記簿,還聽旅店經理說,這人說他下次還住這兒。於是,我在他約定要來的日子之前,去了那裡,想……” “用毒藥殺死他。” “沒……我沒毒藥……我想求情,想給他一些錢,那武功是萬萬不能傳的,除非我死……” “或者他亡。我想如果他不收錢,一定要你傳的話,你會選擇我說的做法。搜!”古洛一聲令下,當地的警察就搜了戈子春的包裹和口袋。當然那時對搜查令的要求並不嚴格。 戈子春,這個農民武術家,一輩子除了種地,就是練武,一門心思想將祖宗傳下的東西發揚光大,至少想做到守成。當他這唯一的精神寄託或最重要的生活價值之一受到威脅時,他會鋌而走險的。他的包裹裡果然被搜查出一些不明粉末。 “這是什麼?”古洛厲聲問道。 “這……”戈子春低下了頭,但隨後又昂了起來,他不會在這滿院子的人面前丟臉。這些在古洛訊問時圍過來的人們有他的家人和徒弟,還有看熱鬧或者幸災樂禍的鄰居。 “是毒藥。我是想殺他,但沒殺成。你們不信就隨你們便吧。”他看著流下眼淚的老婆,“別哭!回去!別給我丟人現眼。” “跟我們走。”古洛示意胡亮。胡亮拿出手銬,要擰戈子春的手。練武的人有比常人更具反抗意識的條件反射。戈子春和胡亮僵持了一會兒,但還是被胡亮把手給背了過去。他詫異地看著胡亮。 “怎麼樣?警察裡也有高手。”胡亮笑著說。 武朝宗是個急性子的人,這指紋的核查讓他急得嘴上起泡、脖子上起了癤子,這還不算,居然流出了鼻血。這樣的誠心自然感動了天地,核查的結果來了,但出乎他和趙白、李紅的意料,那指紋的主人並不在江城,而是曾經在中原市公安局和監獄留下了痕跡。指紋的所有人叫烏伏虎,是個搶劫慣犯。通報上說這是個極其凶殘,且有一身武功的人。 “嗯,不會武功是殺不了關家父子的。這下對上了。”武朝宗一邊說著,一邊仰著臉,用這種笨拙但實用的物理方法阻擋著血液的流出。 “可他怎麼有一張江城的報紙呢?”趙白就是心眼兒多,但這次他是故意顯示自己想得多。 “是啊。是個問題呀。這上面說,他在幾年前就出獄了。問問監獄,他去哪兒了?” “我去打個長途電話。”趙白很積極。但武朝宗卻猶豫了一下,因為那時的通訊系統還不那麼發達或方便,雖然公安局是特殊的權力機構,但這不過是個小縣城的公安局,長途電話很慢,而且也很費錢。不過,武朝宗最終還是同意了。 兩個多小時後,江城監獄監獄長的男高音便在武朝宗耳邊炸響了。 “你們也要找他?這個人已經死了。前兩天江城公安局的人來了,正在調查這樁兇殺案。” “什麼?死了?”武朝宗吃了一驚。他想了想,說,“能和江城公安局的人聯繫上嗎?” “你找市局就行了。我這里聯係不上。” 武朝宗放下了電話,又拿了起來,說:“給我接中原市公安局刑警大隊。” 武朝宗找江城警察的前兩天,古洛和胡亮,還有中原市刑警大隊的一個老刑警正在一起尋找一個重要人物,這個人叫上官傑,不僅劉江生說過他是烏伏虎最大的仇人,而且李遂復也說,能殺或者最想殺烏伏虎的只有這個人。於是,古洛就告訴了中原市刑警大隊,請他們配合。 中原市刑警大隊只用了一個小時,就派了一個老刑警來,並把關於上官傑的刑事材料交給了江城市的這兩個警察。 “怙惡不悛,屢教不改。”古洛看了上官傑的材料後說。 “對。我和他打過交道,茅房的石頭——又臭又硬,還很奸詐,會武功,獨眼。不好對付。”老刑警姓張,是個瘦得只有骨頭的人。 “怎麼找他?”古洛問道。 “這小子最近在幹什麼,我們不知道,但肯定是乾壞事,因為咱們的眼線說他有錢,還不少,但口風很嚴。我想通過眼線可以找到他。” 小五子是他的外號,也是他的小名。不用說他在那個窮困的家裡排行第五,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老爹和老娘除了生孩子外,沒有任何生產力,所以他從小就在街頭混,為的是吃飽肚子。逐漸地他就學了一門讓所有善良、正派的人憎恨的手藝,靠著這門手藝他有吃的了,並且進了少年管教所。從那裡出來後,他又重操舊業,這次由於年齡的緣故,名正言順地進了監獄。他失去了三年自由,回來後還在這個城市黑暗的角落裡找食吃,和那些志同道合者一起幹壞事,但同時他也成了公安局的眼線。 這天,從凌晨開始下起了小雨,一夜狂熱的賭博讓他發了一筆小財,他很高興,也就不在乎著灰濛蒙的天和細碎的雨滴了。 “跟我來。”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低得只有他能聽得見。機靈的小五子知道是誰叫他。於是,他略止住了步,一個穿著雨衣的瘦削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就像從雨中游過來的水怪一樣。 在散發著廁所臭味兒的一個小胡同里,小五子見到了外地來的兩個警察,其中那個老的給他留下的印像很深刻。 “老東西,不好惹。”小五子的腦子裡閃過了這個惡毒的念頭,但這閃光似乎被古洛看到了。他冷冷地笑了一下,說:“上官傑在哪兒?” “德子呀!不知道。” “怎麼不知道?他還能離開咱們這裡?”老張問道。 “前幾天聽說,他們讓人給收拾了。可對方是誰,還不知道。德子跑了,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他過去住在哪兒?”古洛問道。 “他沒有固定的住處。不過,有個娘兒們跟他好,他經常住在那兒。” “叫什麼名字?住在哪兒?” “好像叫倪翠珍,住在西營街,門牌號我不知道。我沒去過。” 在三個警察剛把他甩在身後時,小五子又補充道:“那娘兒們挺厲害,姦得很。” 但是,當古洛見到這個很風騷的女人時,她用行動駁斥了小五子對她的不實之詞。 “他最近沒來。”倪翠珍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說。古洛詫異地發現她和東北的女人一樣,喜歡嗑瓜子,不過,東北人嗑的是葵花籽。 “你知道到哪兒找他嗎?”古洛問道。他估計這個女人能找到神出鬼沒的上官傑。 “不知道。不過……”女人看著古洛像是在想什麼的樣子,住了口。 “說吧,我們不會告訴他。就連來過你這兒也不告訴他。”古洛打著保票,他知道凶神惡煞般的上官傑把這個可憐的女人嚇壞了。 “那讓你們來找我的人能不說嗎?” “他要是說了,上官傑能饒過他嗎?” 倪翠珍笑了笑,說:“找他也好辦。他的眼睛常疼,離不開藥。他這個人很迷信,就信中央藥房的鎮痛片,其他的都不吃。你們只要在那裡就能找到他。不過,你們不要在藥房抓他,他一定會猜到是我說的。” “知道。我們會盯著他,在他住處抓他的。”古洛很高興。他一向不願表露自己的情感,但這次卻帶著激動的語氣說:“謝謝你!我們會保護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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