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案藏玄機之致命記憶

第11章 第十章外來人

案藏玄機之致命記憶 费克申 13655 2018-03-22
和伊藤、清水見過面後,公安局全力以赴,用各種內部通報或媒體尋找那個特徵明顯的人。讓胡亮甚至古洛都沒想到的是真有人聲稱知道此人,而且這個人更讓這兩個警察吃驚。她是個女人,是魏有福的妻子,那個無比窩囊的女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如果再寫一部《被侮辱與被損害》的話,她就是最好的人物原型。 “這人是不是又黑又高?”她拿了張通緝令,上面有胡亮畫的畫像。 “好像是吧。”胡亮說。 “那就對了,對了。”她吸了吸鼻子,好像在做準備,忽然開口道:“我太害怕了!那天晚上有人敲我家窗戶,聲音不大,但可瘆人了。我以為是我家那口子回來了,當然後來才知道就是那天晚上他成了死鬼。”女人睜大了眼睛,好像在看著什麼,雖然她的眼前是被古洛噴出的煙霧籠罩的兩個警察。他們身後是大玻璃窗,外面下著雨,日光燈開著。

“我就說誰呀?”讓古洛沒想到的是,正如巴爾扎克筆下的小人物一樣,他們都在某些部分具有無與倫比的才能,這個女人如果機緣湊巧,肯定要比後來的當紅影星更能掙錢。 “這時候……”她停頓了一下,彷彿恐怖小說中在製造緊張、恐怖的氛圍一樣,“一個聲音響了:你丈夫跟你說,他今晚幹啥去沒有?我說,你是誰?他說,你別管,快回答我的話,要不,我進去,你們全家都得見閻王。我害怕了,說:沒說。他沒說?真的嗎?他問我。我說,真沒說。他說,他沒告訴你一些怪事?我說,啥怪事。你知道,這是我在裝,知道嗎?我可會裝了。他信了,就說,別告訴別人我來過這裡。我過了十幾分鐘,大概吧,聽著外面沒動靜了,不,也有,是下小雨的聲音,真嚇人呀!我就出去看了看,沒人,一個人也沒有。我忽然想,我咋這麼膽大呢?就趕緊跑了回來。”

“嗯。”胡亮“哼”了一聲,手指玩弄著圓珠筆——現在學校裡正流行用食指和中指玩兒筆——他看著桌面,等了一會兒。 “怎麼啦?說呀!”他看女人痴痴地看著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說啥呀?不都說完了嗎?”女人翻了翻眼睛。 “完了?你這都說些什麼?我……” “你是怎麼知道我們要找的那個人的?那天晚上是他嗎?你看見了嗎?”古洛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他知道這是在浪費時間。和一個不同階層、頭腦又不那麼好用的女人說話,不如去學門外語,用不流利的外語和外國人交談更容易些。 “我哪敢看?再說我出去時那人已經沒了。但我敢肯定就是這個人。”她指指桌子上通緝令的畫像,“因為我們那口子,有天喝多了,說了。他是在對自己說話,一喝酒就這樣,和自個兒說呀說的。他說,別看你長得又黑又高,未必能打得過我。我還沒輸過誰呢!你瞅瞅,還能有誰?還能有誰吧?”女人得意地叫了起來,讓胡亮想起小時候鬥蛐蛐時,得勝的蛐蛐的鳴叫聲,甚至動作也差不多:肩膀一動一動的,像那小蟲子短小的翅膀。

“你先過去吧。”古洛強忍著怒氣,盡量裝出斯文的樣子。 “我……”女人用右手食指指指自己的鼻子,“什麼時候能抓住他?我敢肯定他就是殺了我們那口子的……我……那個啥,也不會說話……你們就原諒點兒吧。”這種女人往往有她們特有的敏感,她感覺到這個老警察的情緒了。 不知怎麼,一向認為自己對人很冷淡,而且經常反思的古洛,忽然同情起眼前的這個女人來了。他用任何人都會相信的語調和表情說:“你放心!我們一定能抓住他,如果是他作的案。” 但不過一兩天后,古洛就該後悔他的許諾了,當然那時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曾信誓旦旦過。 武朝宗窩囊透了,和前兩天他躊躇滿志相比,簡直是一個山頂一個山窪。他就像古代那個丟斧頭的人一樣,疑神疑鬼,總是覺得局裡的人看他的眼光不懷好意,有時甚至是惡毒的,在那又冷又熱的光芒裡還滲出一些笑意,讓他更受不了。他是個成年人,又是個有理智的老警察,當然知道走到現在這個地步,還是怪自己的。

“難道我的推測不對?不會呀!而且當時大家,包括局長都佩服得五體投地……啊!要總是那種表情就太好了……唉!不管怎麼說,還是我不對。周圍的村子全都排查了,就是沒有任何人能幹這種事。當然也有一兩個人和關大林、關紹祖有過過節,甚至差點兒動起手來,但人們都說,後來他們和好了。再說,從那些村民的話裡,可以明確地判斷出關家父子是好人,厚道、待人熱心,不管是誰家有事,都要找他們父子……真有這樣的好人嗎?”有時,武朝宗懷疑村民們作偽證,但他知道老百姓沒有必要這麼做,即使是親戚。因為只要國家權力一介入,農民們不是六親不認,就是大義滅親,當然除了他們的至親外。 氣悶,胸疼,很不舒服。武朝宗決定出去走走,散散心,躲開局裡同事們的眼睛。他把煙盒裝進口袋,想了想,又裝進煙荷包和旱煙袋,戴上帽子,邁著沉重的、思考性的步伐走出辦公室。

真倒霉!眼看著都出了樓裡的門,再有十幾步路,就可以走進那自由的天地了,卻碰見經濟偵察科的科長,一個最壞不過的傢伙。他停住腳步,笑嘻嘻地死死盯著武朝宗。武朝宗一低頭,眼見著就要從詛咒中逃脫了,卻聽見一聲轟鳴:“悶了?不好受了?急啥嘞?破不來,就算了。” 武朝宗差點兒就暈倒在大門口。他想起了韓信,想起了著名的胯下之辱,就自豪地昂起了頭,但腳步快得像跑一樣。 風迎面吹來,刮起了一堵堵牆一樣的黃土,乾燥、炎熱的天氣,被風擋住了,天現出了黃色,樹枝乾燥地、猛烈地搖動著。武朝宗後悔出來了,他很怕這種天氣。一會兒工夫,他就會像從土裡刨出來的土豆一樣。他低下頭,轉進小巷子,走了幾步,風逐漸平息下來,他便拿出煙來,點著,吸了一口,不拿煙的手放在身後,步履依舊沉重。

走了一段路,又來到原來調查過陌生人的小旅館。 “沒有可疑的人,那時就應該想到調查村里的人。可也沒用,這不,都清理一遍了啥也沒發現……”忽然一個念頭像重錘一樣打擊著他的頭腦。他不由自主地站住了,看著小旅館,但實際上卻什麼也沒看見。緊張的思考讓他變成了盲目的人。 “如果兇手不是這裡的人,是外地的,但又不住旅館,也沒有在老百姓家落腳。那隻有一個可能……他住在山里!對,他應該熟悉這裡的環境,所以住在山里不成問題。再說,那裡最保險,觀察天氣實施犯罪也最方便。啊……”他的內心狂呼著,像是捲起了風暴,那強度顯然壓制住了外面的大風。 十五分鐘後,那輛破警車在街上孩子們的嘲笑聲中,載著武朝宗和他的“哼哈二將”,放著毒氣,攪動著灰塵,向山里馳去。

那個年代還留有很多群眾運動的痕跡,也是當時一些有識之士嘲弄的對象,殊不知動員群眾、群策群力卻是發源於現代國家的做法。武朝宗雖然不懂得外國的歷史或現狀,但他是個現實主義者,知道人多力量大這個智商中等的人都能理解的基本道理,所以,一到山里,他先去了公社,要求公社協助。一個小時後,一支由當地人組成的一百多人的隊伍進了山,目的是尋找有人住過的窩棚一類的東西。 這是群山匯集的地方,連綿不斷的山脈至少跨了兩個省,有大面積的原始森林。不過,人們一般是不進去的,但僅僅是人跡所至的地方就大得嚇人了。人們像拉開的鬆散大網一樣,在山里、樹林裡走著,尋找著,驚起各種鳥,在林中飛著,腐殖質的土地上動輒就像閃電般躥過一兩隻小野獸。

太陽似乎疲憊了,發射出的能量越來越小,金紅色的光線穿過樹林的枝杈,染紅了落葉。人們被這懶洋洋的夕照影響了,步履慢了起來,武朝宗只好讓大家回家吃飯。 “明天再說。”他對公社派出所所長說。所長點點頭,似乎想說點什麼,嘴唇動了動,但沒有發出聲音來。這就是他的性格,內向、不善言談,如果沒有酒的話,他會一直保持著這半啞巴的風度的。 老鄉,不,也是隊里幹部家的烈性酒,讓所長擁有了雙重性格。 “你說什麼?”他大喊著,油燈在他沉重的呼吸中搖動著,“明天還要搞這人海戰術?我說,你的腦子有問題,對,有問題。別看你是縣刑警隊的隊長,但就是有問題。”他指著武朝宗的鼻子說,那是個歪了的鼻子。 “我不好意思說話,不好意思。因為我是乾部,是所長。不過,這回我不得不說了。明天不上山,不去!”他拼命揮著手,如果碰到武朝宗身上,那力量足以把他掃出門外。

“為啥?”武朝宗不像趙白已經明顯地流露出厭惡的神色。他拿了一顆花生豆,放進嘴裡,細細地嚼著,好像在品味著那特殊的香味。 “為啥?這很簡單,很簡單,最簡單。因為有人肯定知道山里住沒住過人。”所長打了一個響亮的嗝,只有沒喝酒的趙白能聞到那濃烈、惡臭的酒氣。 “噢?”武朝宗不由得從炕上坐直了身體。 “嘿嘿,明白了?明白了?知道我是什麼人了?我告訴你,我對這幾個村里的人很熟悉,誰上山盜伐林木,誰打獵,誰採藥,誰在山上亂弄,我都知道。要說對山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只有關鐵栓了。” “關鐵栓?”李紅雖然有些僭越,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 “對,那傢伙對山里比對他家的院子都熟。打獵、採藥都是好手。只要問問他見到陌生人沒有,我們就不用花那麼大力氣了。”

“你怎麼不早說?啊!你知道你在犯大錯誤嗎?我要處分你!”武朝宗突然咆哮起來,把手裡的花生向所長擲去。 一個小小的花生豆就讓所長像武松見到老虎一樣,酒醒了一大半。 “我……我沒敢說。你……”他嚇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少說廢話!你現在就把他找來。” 話音未落,所長已經出了門,但又跑了回來。 “我的帽子。”他一邊說著,一邊偷眼看看武朝宗。 “我的媽呀!還真厲害。”他想著,再一次消失在門外漆黑的夜裡。 十分鐘後,一個睡眼惺忪的老鄉跟在所長後面走了進來。 “我把他從炕上揪了下來。”所長豪情萬丈地說。 “行了。你叫關鐵栓?”餘怒未消的武朝宗問道。 “嗯。”關鐵栓揉揉眼睛。他是個強壯的中年人,敞著懷,露出鐵一樣堅硬和發達的胸肌。 “你在山里看到陌生人了嗎?”武朝宗接著問道。關鐵栓又揉揉眼睛,一時沒有回答。 “就是不認識的人。”武朝宗以為他沒聽懂,但自作聰明的人永遠會被人嘲弄的。 “我知道你說的啥。沒看見陌生人,不過……”他狡黠地看著武朝宗,打住了話語。 “說!別賣關子了。”武朝宗一邊不耐煩地說,一邊掏出煙來,給了他一支。關鐵栓接過煙卷,狡猾地笑笑,放在鼻子下邊聞聞,才把煙卷放進嘴裡,拿起油燈,點著了。 “有個窩棚……”他嗆著煙說。 “你是說有個窩棚?遠不遠?”武朝宗下了炕,一邊用腳找著鞋,一邊問道。 “不遠……”他停頓了一下,想了想又說,“可也不近,得走兩三個鐘頭。” “走!”武朝宗真的不耐煩了。 “現在?”就連趙白都吃了一驚。 當他們打著手電在山里走了兩個鐘頭後,武朝宗心裡才大呼上當。那黑夜中的山路彷彿大海一般無邊無際,問關鐵栓,永遠是大概還得一個小時。 月亮忽隱忽現,光芒像是在和這幾個走夜路的人捉迷藏一樣,一會兒出現在樹木被砍伐光的小路上,在他們眼前跳動,明亮得快趕上白晝,一會兒就隱蔽了身體,就像融化進夜色中,有時是藏在濃密的樹蔭中。焦躁、疲勞、睏意,從人們的腳底向頭部瀰漫著,李紅甚至走著走著就睡著了。趙白惡毒地說:“聽說只有馬才能站著睡。”李紅有些生氣,但倦意是那麼強大,足以剝奪所有人的正常情感,他暈暈乎乎地又半睡過去。 晨曦是慢慢來到山里的,樹幹、小路、樹枝緩緩地顯現出來,就像在暗室裡逐漸顯影的底片。鳥活躍起來,在樹林中飛來飛去,有的已經用歌聲來迎接黎明的曙光了。晨霧瀰漫著,就像舞台上的幕布,一旦拉開就是火紅的旭日。空氣卻忽然冷了下來,甚至比昨夜還要冷,伴隨著濕氣,輕易地侵入武朝宗單薄的警服中。 “就是那兒!”如果不是這一行人走了兩個小時,這喊聲將是多麼地令人振奮,但這時困倦和寒冷已經冷卻了熱血,麻木了神經。只有武朝宗勉強應道:“哪兒呢?” 關鐵栓的體力真是可怕,他跑到前面,回過身子說:“就是這兒。”武朝宗也看見了,這是個樹枝搭起來的窩棚。武朝宗的倦意突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踪。 “快走!”他喊著兩個助手。 窩棚裡有人睡過的痕跡,那是乾草舖的床舖一樣的東西,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比野獸住過的巢穴還乾淨。 “這正說明了住這兒的人可能是兇手。”武朝宗很有把握地想,“好好搜搜,雁過留聲,我就不信能收拾得這麼乾淨。” 但事實是這裡的居民就那麼乾淨,連顆米粒儿都沒留下,就如同從不吃飯一樣。 “到周圍找找。他就不吃東西?”武朝宗說。 “那剩不下,野牲口、小蟲就給吃了。”關鐵栓掃著武朝宗的興。可事實證明了真正的精英是警察,而不是不識幾個字的山民。趙白在離窩棚十幾步遠的地方找到了一片報紙的紙屑。李紅的發現更大一些,一個鳳尾魚的空罐頭盒靜靜地躺在草叢中,就像躺在城裡偏僻小街的路邊一樣。 “注意保護指紋。”武朝宗很興奮。 “總算是沒白熬一夜。”他想,順便長長地、緩慢地伸展了一下手臂。 千里之外,下著大雨,雨滴又大又密集,砸得柏油路面濺起水花,聲音很大,幾步外就要大喊著傳送信息了。這瓢潑大雨足以讓無事忙的人停下無用的活動,就是乾正事的人也要等一等,如果他們的正事是在室外的話。但是,人類世界是個奇怪的共同體,成員形形色色,比一個狼群,不,比所有動物之間的差別都大,就是在這樣的天氣也有一個人穿戴好雨衣和雨靴,走出家門。老婆就像動物中的食草動物斑馬或者牛羚一樣,看著這只孤獨的花豹為了苟延生命走進雨中,當然不是去捕食,而是為了鍛煉捕食能力——跑步。 這只豹子過去從事的是殺人不償命的職業——本市醫院的內科大夫。由於他“殺人”有方,為閻王做了貢獻,就當上了內科主任。但不久閻王也找了他一次,讓他半身動不了了半年,也退出了既光彩又不光彩的工作。之後,他便吃齋但不念佛地過了一年。後來他覺悟到生命在於運動,雖然他醫治過的人沒有不愛運動的,就走上街頭,正確地說是跑上街頭。他年輕時練過長跑,如今算是重操舊業,於是,人們總是能看見一個老人在街上飛跑,除了不上樹外,和豹子一樣快,小孩兒管他叫老瘋子,有時還跟著他跑幾步。為了不辜負這些可愛的孩子給他的稱號,他是從不在固定的時間跑的,但卻肯定光著上身,甚至可以堅持到深秋;也從不跑同樣的路,但卻跑同樣的距離(他有一個不太準確的計步器)。一個真正的瘋子!但據說正是瘋子才最有創造能力,才會領風氣之先,不是嗎?你看,現在這樣的人不是越來越多了嗎?再不會有人叫他們瘋子了,除了古洛——這個老保守。 今天的大雨也阻止不了他瘋狂的熱情,一出門,他就把雨衣脫下,捲成一卷,夾在腋下,一邊痛快地大聲喊著:“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他本來想當個詩人。 他先在原地跳躍了幾下,這是預備活動,雖然激烈程度超過跑步,然後他覺得自己就像離弦的箭一樣,躥了出去。 雨太大了,基本上看不見前面的東西,加上強烈的運動讓他腦部缺血,不一會兒工夫,他就不知自己在哪裡跑著了。但他是不輕言放棄的,何況在哪兒跑都是運動。他只是覺得腳下凹凸不平,比他平常跑步要困難。 “不會跑到農村了吧。”他曾經擔心地想。但又一想:“農村更好,空氣好!” 雨水灌進了他的雨靴,發出“咣啷咣啷”的響聲,泡著腳,很難受,雖然他能堅持,但步伐不由得慢了起來。他索性脫了鞋,穿著尼龍襪子跑著,由於怕被什麼尖銳的東西扎了腳,速度就更慢了。這時,雨似乎小了一些,他能看見腳下是鐵軌,思維就很自然地恢復了:“怎麼跑到車站裡了?”他依稀記得曾經跑過一家醫院的大門口,過了醫院就是火車站,離他家確實不遠。但他除了乘火車外,從沒進過車站,更何況他跑的這一段是遠離了站台的鐵路。但他不後悔,根本不像個讀過醫科大學的學生,也不像個主任醫師,而是露出了他的農民本色。這大雨讓他想起少年和一部分的青年時光。那時條件雖然艱苦,甚至有時食不果腹,但卻真是美好的日子,尤其在這樣的雨天,他經常看著窗外,幻想著自己當上科學家或者作家,這在當時是最崇高的職業或者是最高尚的理想了。可現在,他卻是個沒有多少來日的老人、病人,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熱淚盈眶,但對人生的看法卻沒有油然而生。 “唉……喂呀!”第一個感嘆詞是通用的,第二個卻是他家鄉——東北農村——的驚嘆語。他被狠狠地絆了一下,在這一瞬間他才知道人是可以摔倒自己的,而且很重。他揉著膝蓋,擔心著是不是骨折了,但很輕易地就站了起來,他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軟組織或者其他傷都不要緊。”大夫這樣想著。透過雨幕,轉過身,下意識地看了看障礙物。即使天上下來一條河,他也能看清腳下的這個東西,因為那是個人。 “餵!你躺在這里幹啥?”他揉著腿問道。 人有時就像沒有生命的石頭,既不說話,又不動彈。 “你……”長年的職業習慣讓他往不吉利的地方想了。 “病倒了?”他心裡打著鼓,彎下腰,看了看。一張烏黑的臉被雨沖刷著,眼睛微微張著,黑色的眼仁像一小塊磨砂玻璃的碎片一樣,死氣沉沉地反射著黯淡的光。 他彷彿坐上時光機器,瞬間回到了醫院,眼前就是他經常看到的情景,下面就是家人的號啕大哭,或者無聲的抽噎,一張白床單將掩蓋這靈魂出竅的身體,好像死的人怕羞一樣。 他確定了脈搏和散大的瞳孔,嘆口氣,站了起來,習慣性地把手插下去,但卻沒有放到白大褂的口袋裡,而是在濕漉漉的腿上滑了一下。 “怎麼死的呢?”他一邊想,一邊向前面跑去。在即將要停的雨中,他看見了一間小屋,是鐵道旁邊幾個小屋子中的一間。雖然他見慣了死人,但還是把絆倒時掉的雨衣忘在了地上。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能這樣想嗎?不,這也太巧了,真會是他?”這是胡亮看到屍體時的第一個念頭。 “雨真是可惡,洗掉了一切,就像能沖洗掉物質的髒東西一樣,也清洗了人間的罪惡這種臟東西。”古洛想。 “像是猝死。可能是心髒病或者其他疾病。”一個光著上身的人站在屍體旁邊,跟法醫說。 “穿上點兒吧。今天可不熱。”女法醫看不慣活著的光身子的人。 “沒事兒!沒事兒!我火氣旺著呢。”老醫生捶著自己的胸膛說。 “是你發現的?”古洛走了過來。 “對,是我。” “這位是市立醫院內科的劉主任。我聽過他的課。”女法醫介紹道,美麗的大眼睛裡閃著莫名的光。 “都是過去了,現在是一介平民,一介平民而已。”劉主任笑著說。他心裡十分驚喜,因為法醫認出了他。 “你說說當時的情況吧。”古洛卻沒有驚喜地說。 “行。”他說了足足十分鐘,如果不是連續的、讓他尷尬的噴嚏,他還要在自己的學生面前繼續顯示下去。而在開始的十秒鐘內,古洛就知道剩下的全是廢話了。胡亮卻裝出很嚴肅認真的樣子聽著,時不時還在筆記本上記下什麼,但他的目的是多看幾眼那個美貌的女法醫。後來,他確實和這個法醫談了幾天戀愛,但最終就像一樁案件一樣結束了。 聽完廢話,古洛走到屍體前,他在屍身上檢查著。口袋裡幾乎沒有錢,如果幾個硬幣算不上錢的話。在左邊的褲子口袋裡,古洛翻出了一塊被雨澆濕的紙團,一看那顏色和硬度,古洛就知道是車票。他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空罐頭瓶中,那時窮,什麼東西都在回收利用。 “你難道沒看出來?”胡亮有些著急地問古洛。 “什麼?” “他長得像我們要找的那個人。” “嗯。”古洛冷淡地說。 “好啦,把人拉走。收工。”他又喊道。 雨已經完全停了,天空雖然還是陰沉的,但不知怎麼,人們一下子都成了氣象專家,都認為今天不會下雨了。 他在等著那個人來,當然是要幫助他了。他們的交情很深,不僅和他,和他的父親關係更好,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這頭猛獸在這個世上才算有了一個尊重的人。 今天他不知怎麼,忽然想起小時候老人說的,群狼沒有孤狼可怕。孤獨的狼,就一隻,在樹林裡游盪,找著獵物,不管是什麼野獸,它都敢襲擊,因為飢餓讓它兇猛無比、殘忍嗜殺。他的腦子裡不由得就勾畫出一個畫面,像電影畫面一樣清晰:一隻巨大的狼,左顧右盼地走著,有時跑動幾步。漸漸地這頭狼變成了一個人,身材高大的人,他仔細看過,才知道這就是他等待的人。 “他已經成了孤狼。只有我能照顧他。為了他的父親,為了我們那一輩的交情,只能我管他。這就叫義氣。”他雖然是這樣想的,但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並不誠實。在他們這樣的人中間,最缺少的就是外人以為的他們應該也是肯定有的義氣。他之所以要幫助這個人,一是因為他確實和他的父親有交情,不光得過人家的錢,而且也多虧那個人他才能活到今天。但這還不是主要原因。一提到到底為什麼,他不僅對熟人難以啟齒,就是對自己都不願意細想,因為對他這個所謂英雄過幾乎一輩子的人,這是很丟人的,那就是他畏懼這只孤獨的狼。他能覺察出對方身上的殺氣,就像老虎身上散發著的強烈氣息一樣,只要他一接近過來,他的汗毛就會乍起來,頭皮發麻。恐懼和憤怒立刻就籠罩了他的全身,雖然他很會掩蓋,有時還會粗暴地,以長輩的身份訓斥對方,但他的內心卻畏怯到了頂點,而對方帶著笑意的眼光,似乎早將這只紙老虎看透了一般,他就更害怕了。 就在這種感情支配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助對方,錢、住處、吃的、穿的,對方要什麼,不,甚至不用開口,他就會諂媚地提供出來。如果對方來得晚了,他就會提心吊膽,害怕對方是因為不高興才不來的,但來了,他的心情就更不好,對方走了的時候,他可以享受心靈的片刻安寧,但接著又是煩躁不已。 這種精神上的折磨讓他受不了了,這個暴躁陰險的壞蛋、大名鼎鼎的罪犯、江湖上讓人談之色變的角色,他的精神幾乎要崩潰了。他已經到了極限,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既有自己又有那隻野獸。 “除了他。”剛開始時,他連想一想都是渾身冷汗,但逐漸地他適應了這兇殘的想法,並且開始運用起心計來。他知道對方是他平生見過的最難對付的人,如果正面衝突,恐怕他就是帶上所有的嘍囉也會送命的。他是個機智的、有很強理性的人,否則就不會活到今天。 “對,動物只有用槍,但沒有槍,即使有,也不能用,目標太大。用套子?不行,他畢竟不是真的野獸。”想到這兒,這個沒有絲毫幽默感的人都要笑出來了。 “再就是用毒……”他覺得連眼前都一亮,彷彿看見一堆金錢或一個美女一般。他接著想了下去。 “這是個好辦法!機會有的是,他不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再說,他還是相信我的。毒藥好搞,只有那麼一點點,就一勞永逸了。”他想著,不由得哼起了鄧麗君的歌曲。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他還是個音樂愛好者呢。雖然愛的都是當時剛剛興起來的港台流行歌曲。 這是個很大的農家院落,虛假得像積木,坐落在城鄉結合部的近郊。遠處是剛出現不幾年的自由市場,後面是它所屬的村子。拖拉機或其他交通工具從門前經過時,會揚起陣陣黃色煙霧,讓院子裡的柳樹都蒙上了塵埃。 院子的主人雖然不是村里的干部,家裡也沒有人在城里工作,但他的地位和身份卻很不尋常,當然是在人們的心裡,但也常常流露出來,尤其是在有暴力發生的時候,人們會說:“找駱二爺去。”一旦那張紅光滿面的刀條臉出現,事件大部分就平息了,如果是外人,那就等著去醫院吧。 他的武名是那麼盛大,以致有很多人來找他比武,友好的也有,就是拜他為師。他本人嗜武成癖,也願意傳徒授藝。他沒想到,這輩子就這點兒嗜好卻給他帶來了無窮的煩惱和麻煩。事情起因於三十年前的一場比武。對方很強悍,而且武功極高,交手不過幾招,他就知道遇到了勁敵,十幾招過後,他就擔心起自己的性命了。但對方卻停下手,很客氣地說“承讓”,這是武術界的術語。他大吃一驚,當著徒弟的面他又不好說什麼,就以盡地主之誼的名義,擺席請酒。 當酒酣耳熱之際,這個大漢請他讓徒弟們離席。然後,他將自己的意圖告訴了他。原來這人是要學他的功夫。他的這門功夫是祖傳的,據說,他的曾祖父因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一個武當的道士。這道士一眼就看中了他的曾祖父,當然是道士後來說的了,因為他的曾祖父骨骼結實、勻稱,肌肉發達,是遠近聞名的大力士。道士教給他一套拳法,名稱古怪,叫羅漢降魔掌。道士說,曾經有個少林的和尚,因受同門欺負,竟然瘋了,就在瘋狂中創了一路拳法,叫羅漢拳。這套武功幾乎都是由反關節構成,凶狠無比,出手傷人,或至害命。而他的拳術就是從羅漢拳中化來的,不過,非但沒有去除羅漢拳的狠毒、剛猛,而且變本加厲,加入了極其凶險的腿法和點穴法,可謂招招要命。他的曾祖父曾用這套拳打敗過無數武師,當時名聲大振,據說,直到曾祖父去世時,只有兩個人和他打了個平手。一個是八卦掌的創始人,大名鼎鼎的董海川,另一個名頭更響亮,就是楊露蟬。 但是,他卻輸給了眼前的這個人。這其中有難言之隱。原來他生來身體就弱,是個早產兒,本不應習武,可他是單傳,如果不學,這門絕學將斷在他手裡。所以,他是勉為其難,雖然他很刻苦,也很有悟性,但他的父親說,他的本事還不及自己的一半,就更別提稱雄一時的曾祖父了。他從此也明白,一個弱小的人如何經過苦練成為武功高強的大師的神話不過就是神話。人不管做什麼,最終是靠遺傳因子的,就連人的生命長短和得什麼病都離不開遺傳的力量。但這遺傳因子也會因為後天而改變,這就是進化論的最基本原理。他雖然不懂進化論,但根據他的親身體驗,他深諳其中道理。如果他不是早產兒,不是多病,不是身材矮小,也許他會像曾祖父一樣厲害的。而他眼前的這個人卻有著遺傳優勢,並且沒有被後天破壞掉。 “這……我的武功實在不怎麼樣,我知道你是讓我。我怎麼敢教你呢?”他推辭道。不是他保守,而是他在遵守祖訓。和所有的中國人一樣,曾祖父只相信血緣,而且是男性血緣,所謂傳男不傳女,於是,就經常有一門家族技藝只在家族中垂直相傳。他的曾祖父沒什麼文化,但就是這種人才是倔強的,才能把這種事貫徹到底。 “哈哈……”這個傢伙不太會說話,就會這麼笑,讓人毛骨悚然地笑,“你說,命和拳哪個值錢?”他問道。 “這個……”他當然聽懂了,但故意支吾著。 “拳比命值錢,我就是這麼看的。”他又笑了,但這次是無聲的。他明白對方的意思,他們之間實在是太不同了,他也算是武術世家了,但卻更看重命的價值。 “借你們家拳譜看看。”兩人沉默了半個多小時,對方就是灌酒,而他卻只是吃著菜,味同嚼蠟,最後對方還是發話了。 “這……什麼拳譜?我家沒有。”他沒有說謊。一般習武人家並沒有小說或傳說中說的武功秘籍,主要是為文化水平所限。對方似乎很懂這一點,說:“我等你半年,你整理一下,讓人給畫出來,我下次來,一定要拿走。” 他不敢回絕,對方身上的殺氣已經讓他為之心驚。幾十年的威名就這樣毀於一旦了。 這幾天,對方應該來了,但他並不想給他拳譜。這本薄薄的小冊子,是他分別請互不認識的能畫些東西的人畫的,文字是他寫上去的。但作為一個心機、城府都很深的人,他在製作這本拳譜時,派出最信任的徒弟和兒子,追踪這個不速之客,很快就掌握了對方的很多情況。最後,他下了決心,不等他來,而是讓他永遠來不了。 “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他陰森地想著,手裡玩弄著一個小瓶,裡面的藥據說能超度村子裡所有的牲口。 案子會永遠屹立在那裡,像這些大山一樣。但愚公卻要移山,就像武朝宗一樣,居然感動了上帝,山就移走了。武朝宗感動的不是上帝,而是自己。他高興極了,李紅也和他一樣的心情,趙白這個小心眼兒又在想著怎麼挑毛病了,但心裡卻很佩服武朝宗。 “他這是靠毅力、意志力,而不是智力。只有我的智慧才行。”他盡量說服自己,不要嫉妒別人。 但即使如此,要想移山,還得一擔擔地挑土。就像武朝宗查那張報紙的名稱一樣。他帶著兩個助手,在縣圖書館、縣委圖書室、公安局圖書室裡查了兩天,終於驚奇地知道了這張報紙是東北江城市的晚報。八十年代真是不錯,沒有現在那麼多報刊,如果是現在,恐怕武朝宗是永遠也查不出來了。不過,那時也沒有現在這麼發達的電腦技術。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活法,就像鯨魚能吃成噸的食品,而螞蟻幾乎不能說是吃飯一樣。回顧那時,我們才知道科技的進步是無限的,因為人類社會不管是自找的,還是自然的,麻煩總是有,科技就是為了解決麻煩出現的。 “江城市。真有意思。這人是東北來的?”武朝宗心裡默念著。他並沒有下結論,而是去和技術股的人一起勘查留在罐頭盒上的指紋。時間雖然過去幾天了,但指紋卻奇蹟般地保留了下來。那時,比照指紋剛剛應用上電子計算機,再加上沒有完整的指紋檔案,所以,要對照全國范圍內有前科人的指紋是很困難的。 武朝宗這時又顯示出他的聰明。他把重點放在了江城市。那裡出生、成長的罪犯成為頭號重點。但即使是這樣,也是嚇人的數量。所以,他不得不等待,但我們卻不能等待,因為古洛和讀者諸君都著急得很。 他現在正走進法醫的解剖化驗室。一眼就看見那個美麗的法醫,雖然她戴著大口罩,但更顯示出她漂亮的眼睛。 “身材不錯,白大褂也掩蓋不了。”胡亮心裡讚道。 “怎麼死的?”古洛可沒有心思欣賞美人。 “中毒。” “什麼毒?” “MS。” “MS是什麼東西?能不能說得讓我們這些外行能聽懂。”古洛帶些諷刺的味道說。這引起胡亮的極大不滿:“說話真難聽。這些老警察就是教養差。” “這是一種慢性毒藥。服用後,大約三個小時發作,發作後十五分鐘就死亡。這種藥最大的特點就是在發作前幾乎沒有症狀,當然身體不好的人,或敏感體質的人可能有一定程度的不適,比如肚子痛、頭暈等。但反應並不強烈,容易被忽視。根據這個病人的體質,恐怕在發作前沒有什麼不正常的感覺……”她像背書一樣,足見她是個合格的法醫。但古洛卻不讓這位優秀的學生繼續發揮下去:“你是說他體質強壯?” “對……” “那發作後,比一般人或者體弱的人能活得更長些?” “理論上是這樣,但……” “明白了。你看他像是被殺呢,還是自殺?” “像是被殺。” “為什麼?” “因為如果要自殺,可以用急性毒藥,沒有理由用這種毒藥。” “不,也許他搞不到其他毒藥。” “毒藥是摻在酒裡的。死者生前曾喝過不少白酒,還吃了紅腸、麵包,對,還有燒雞。” “風馬牛不相及。自殺者想吃些好的再死也正常。” “在火車上自殺太不正常了吧。”胡亮實在看不過古洛難為女醫生,就插嘴道。說完後,他就臉紅了,因為他看見法醫的大眼睛裡閃著感激的光。 “嗯。這還有些道理,但還是不充分。”古洛說。他皺起眉頭,也不和法醫打招呼,就自顧自地走出房間。 胡亮緊隨其後。 “你生氣啦?”他擔心地問。雖然他是個大學生,心高氣傲,但是八十年代的年輕人個性沒有現在的年輕人強,因此,他很在意這位老警察的反應。 “沒有。我生什麼氣?走,去公園。” “公園?” “對。讓那個目擊者看看照片,照片畢竟更準確一些。” 但是,他們沒有看到那個被煙氣籠罩的老人。他們又去了那老人說的住處,但那裡卻只有一個孤零零的電線桿。 “有點兒意思。”古洛笑了笑,說。 第二天,天晴了,明亮的夏日陽光恢復了健康的美麗,將歡樂的情緒盡情地揮灑在大地上,讓街兩邊的樹充滿了生氣。昨天殘餘在樹葉上的雨水,時不時滴下幾滴,也變成了一種情趣。 古洛和胡亮約好了,六點不到就來到公園。胡亮打著呵欠,古洛紅著眼睛。如果不是這樣的好天氣,古洛是會找碴發脾氣的。 那個似乎在煙霧裡生息的老人還坐在那張長椅上。這次他手裡確實拿著一支煙,在清晨明亮的陽光中,長長的、彎曲的煙霧幾乎是凝固的。老人見到他們,就笑了,露出尖利、殘缺的牙齒。 “我就知道你們還會來找我的。”老人笑著說。 “噢?過去也是乾這行的吧?”古洛也笑著說。 “行,有眼光。怎麼看出來的?” “警察的味道。”古洛笑著說。 “哼哼!不錯。拿照片來了?” “對,你怎麼知道?”胡亮詫異地說。 “你的動作。我看看。”老人只看了一眼,“就是他,比畫像上準多了。說實話,我認不出畫像。”古洛知道老人沒說謊。很多人對畫像是盲目的,就像有人有閱讀障礙症一樣。 “你覺得他能殺人?”古洛很想知道這個老同行的看法。他大體上猜到這是個偽滿洲國時的警察,也許還是個有一定級別的官員,為此被我們政府判過刑。 “能。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不是吹牛,我過去在偽滿時當過警長。我能看出來誰是罪犯。”他很有把握地說,接著抽了一口煙。古洛這才發現這個老人並不怎麼吸煙,他的煙幾乎是自己燃燒完的。 “嗯。”古洛看了一眼老人,在那冰冷、混濁的眼睛後面,他看到老人的傲慢。 “謝謝。”胡亮說。 在他們離開老人去局裡的路上,胡亮問道:“他倒是很有把握呀。” “嗯。”古洛還是不置可否。 “下一步呢?”胡亮現在感到有些束手無策,雖然線索似乎就擺在面前,清楚、真實得就像古洛臉上的表情一樣,但也和這表情一樣,不知在表示著什麼想法或情感。 “叫那兩個日本人來。”古洛說。 他們回到局裡,先給旅行社打了電話,讓外賓和翻譯來,然後才到街上的小飯館裡吃早點。 當他們回到走廊時,三個客人已經等在他們的辦公室裡。胡亮後發先至,搶先擰開鐵門把手,一眼就看見清水次郎、伊藤和計敏佳坐在皮椅子上,這是古洛和胡亮辦公室裡最奢侈的家具了,而且只有三把。 “你們……”後來進來的古洛剛想問他們怎麼來了,但忽然又想到是他讓人通知的,“坐,坐。”他一邊把右手向下壓壓,一邊解開領口。 “你們發現嫌疑人的屍體了?”清水次郎按日本和其他國家的說法,將當時還沒有引進“無罪推定”的中國所說的罪犯或兇手稱為嫌疑人。古洛雖然認為這種叫法有些彆扭,但他是個聰明人,立刻就認識到無罪推定確有道理。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古洛看著伊藤說。那張假面具不知為什麼今天有了活人的表情,那是緊張或興奮的表情。 “能給我們詳細說說嗎?”伊藤用日語說,計敏佳翻譯了過去。 “行。”古洛將現場情況說了一遍,“不過,現在還很難肯定是他殺還是自殺。我們傾向於他殺。” “誰殺了他呢?”伊藤的質問讓古洛感到奇怪。 “這還不知道。”古洛說。 “我們現在就去看這個人嗎?”伊藤立刻說。她用的是中文。 “行。”古洛說。 當他們站在屍體躺著的床前時,計敏佳渾身顫抖起來,兩個日本人都戴上了假面具。 “怎麼樣?”古洛盯著他們說。 “走吧。”伊藤冷冷地說。 “你們認識嗎?或者說見過他嗎?” “如果這是你的目的,我們只能抱歉了。我們沒見過他。”清水次郎語氣客氣,但不滿的情緒是顯而易見的。 “你不能代表她。”古洛也不高興地說。 “我也沒見過。不過,我倒有個疑問,你們怎麼說是他,或者說,猜測是他呢?”伊藤讓計敏佳把她說的話翻譯過去。 “因為我們知道曾經有個人要和他比武。你不也說過黑大個兒嗎?我們也找到目擊者,他說,就是這個人曾向金先生髮出過類似比武一樣的示意。” “那可能就是他,但我們沒見過。”伊藤說。 “噢。謝謝。”古洛站起身來,表示了送客的意思。 “這個案子,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握?不行的話,我們找日本的警察來,他們可是世界上第一流的偵探。”清水不耐煩地說。 “聽說過。不過,我們也不差。”古洛放慢了語速。 “那我們就拜託了。”伊藤皮笑肉不笑地鞠了一躬。 古洛剛給客人們關上門,胡亮就故意用高聲說:“不就是日本警察嘛,有什麼了不起。” “嗯。不管他。發協查通報,尤其是要查查那些有前科的人。還有,中原市和中原地區是重點。”古洛說。 胡亮一震,古洛說的話和他的思路這回就像是刺破烏雲的閃電一樣,讓他豁然開朗,破案的信心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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