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案藏玄機之致命記憶

第3章 第二章觀光客,山里人

案藏玄機之致命記憶 费克申 3634 2018-03-22
這是個瘦瘦的男人,臉色白裡泛黃,可能是用了什麼化妝品來掩蓋那異乎尋常的黃,後來證明了正是這樣。他個頭中等,略偏矮,戴著金絲邊的眼鏡,眼鏡後面是一對細細的眼睛,眼泡腫脹。他那紫色的嘴唇很厚,和寬闊的嘴岔配合在一起,如果張開就是血盆大口。他經常瞇起眼睛看人,這時那窄窄的眼縫中就會射出銳利的光,像剃刀的鋒芒一樣。他穿著當時中國人很少穿的運動衫式的白色T恤衫、肥大的土黃色褲子,戴著頂禮帽式的白色涼帽。他的妻子看樣子比他大,白皮膚(即使化了妝,也是白皮膚)、高顴骨、長臉、高且尖的鷹鉤鼻,眼睛很大,眼珠像不會轉動一樣地看人。這是日本女人的一種類型,中國女人很少有這種長相的。她穿著咖啡色的西式套裝,好像沒有感覺到這麼熱的天氣。她鞠著躬,像一般日本人一樣,很講究禮節,雖然眼睛裡全然沒有她嘴裡說的拜託的意思。儘管如此,她也比那冷冷地打量著對方的丈夫要讓人舒服多了。

“我叫清水次郎,請多關照!”一個好聽的男中音響起。他的中國話帶著濃重的日語口音。他比哥哥要高,也粗壯一些,但從長相看,沒有人會認為他們不是兄弟兩個的。不過,他們的神情有些不一樣,這個弟弟似乎更外向一些,性情也比較開朗,但卻沒有這種性格人的勇敢,甚至魯莽。因為哥哥在看他的時候,他的眼神立刻變得恭順,或者說膽怯起來。他穿著寬鬆的灰白色運動休閒裝,走路的姿勢很輕捷,像是經常運動的人。 “真像我開始的感覺那樣嗎?這是古怪的一家?”計敏佳心頭浮起一絲疑雲。 “您今天一直陪我們嗎?”伊藤種子這個有些陰氣的女人帶著日本口音緩緩地說。計敏佳一听就知道她是在學校或者和哪個特定的老師學的中文,因為只有在北京的口語中才經常用“您”這個敬語。

“對。”計敏佳微笑著說。 “那就走吧。還等什麼?”金太郎用近乎粗暴的口氣說。也許伊藤對中國話的語氣不那麼敏感,畢竟是外國人,她對計敏佳笑著點點頭。 “好。請上車!”計敏佳是在當時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導遊中最和氣的一個。這倒不是她對在中國剛開始的商品經濟理解得快,而是她不放掉任何一個機會,她想去國外留學。 “也許這家人能幫上忙呢。”她的潛意識就是這麼告訴她的。 他們去了壯麗的大江邊。陽光照在正午的江面上,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微風吹來了水的腥味兒,一個游泳的男人濕淋淋地上了岸,拿出毛巾揩拭著身體。水里還有好多人,用各種姿勢游著。 金太郎探著頭,兩手叉腰,胳膊肘衝著後面。計敏佳看見他的眼中似乎閃著淚光。可仔細看,卻又不像,但他那真誠的感慨卻打動了計敏佳的心。

“您過去來過這裡?”女人本來就好奇,而且計敏佳想和這家人把關係搞得更近一些。 “嗯。”聽不出來金太郎是在肯定還是隨便應著。 “來過。”清水次郎走過來說,“去年我們來過。這真是條美麗的江。”他笑著,看著滾滾的江水,口吻遠沒有哥哥那麼感人。金太郎像是沒聽見一樣,目不轉睛地看著江面。一大塊雲彩正從天上掠過,江面籠罩在陰影中,冷風也吹了起來,似乎裡面還夾雜著星星雨滴。 “這江永遠是美的。”伊藤說。接著用同樣意思的日語說了一遍。雖然她的表情是冷淡的,像是隨口附和,但計敏佳卻能感知她內心的震動。 “敏感的女人。”計敏佳心裡忽然湧出了這麼一句話。 “夫人也來過?” “我?也算來過吧。”她閃爍其詞,而且目光詭異,計敏佳感到一股寒氣,不由得心頭一顫。

中午,他們在江上餐廳吃了午飯。下午開始乘著汽船游江。這是旅遊的重頭戲,因為這條江的下游更美。藍天,白雲,燦爛的陽光,兩岸是無邊無際的大草甸,江水閃著光芒靜靜地但氣勢宏闊地流淌著。多麼簡單的圖畫,但卻最能打動人,不,是震撼人心。這就是大自然真正的力量,沒有任何雕飾,沒有任何誇張,沒有任何裝腔作勢的簡樸,也沒有任何附庸風雅般的人生象徵,這就是自然,一切都恰到好處,讓任何一個人都能沉浸其中,享受著作為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光景。 “你還喝呀?”說話的是伊藤。金太郎顯然已經喝多了。船上給這些外國遊客們提供像這江水一樣多的啤酒。金太郎顯然屬於那種酒量不大,但非常喜歡喝的人。 “嗯,不喝了。”金太郎的表情和口氣都是若無其事的,但計敏佳看出他似乎很怕老婆。 “真是江南的橘子到了北方就成枳了。”計敏佳嘲諷地想。因為她以為真像宣傳或口傳的誤解一樣,日本女人對男人俯首貼耳、百依百順。但後來她才知道日本女人對自己的丈夫比中國女人一點兒不差,甚至更厲害一些,不過,她們卻用表面恭順的姿態哄騙了很多外國人。

回去的路上灑滿了金色的夕照,天空被晴朗和殘陽分成薔薇色和淡藍色,一絲雲都沒有。清水次郎建議走著回去,大家都附和,金太郎也淡漠地點點頭。酒精的力量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他的臉色逐漸恢復了正常。 “這樣的天空在日本可不多見。”清水次郎一邊說著,一邊半轉過身,眼光追逐著一個穿著連衣裙的漂亮姑娘。 “嗯,這兒的女人可真漂亮。”他像是自言自語地加上了一句。 “日本不是治理污染了嗎?”計敏佳問道。 “治是治了,但和過去還是有差距的。看,中國多好!晚上的月亮都是那麼明亮。”清水次郎真誠地看著計敏佳說。 “可沒有錢呀。”計敏佳不以為然地說。 “是啊,這就是日語中說的不能兩立呀。” “這種表達方式是從中國傳過去的,但中國在這種場合更愛說兩難。”

“對,對。不愧是學語言學的優秀人才。”清水次郎讚美道。計敏佳一時語塞。這樣當面的誇讚讓計敏佳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她不知道清水次郎是在違心地恭維,還是發出了肺腑之言。 “您就姑妄聽之吧。”清水次郎露出狡黠的笑容。計敏佳不由得也笑了。 “你的中國話很好。”她說。 “不敢,不敢,彼此還要努力學習呀……不對,我是中國人呀!”清水次郎像是恍然大悟一樣地叫道。兩人都大笑起來。 一雙笑著的大眼睛,眉毛又細又黑,但可以看出是畫的,臉上搽著厚厚的粉,嘴張開了,露出不整齊的牙齒。計敏佳一驚,看出來這個人是靜悄悄地跟上來的伊藤。 “你們很高興,我也高興。”她說。計敏佳猛然劇烈一跳的心臟正在恢復平靜。

關大林的病似乎越來越厲害了。他的臉色一會兒紅,是那種雖然不健康但很能蒙蔽人的潮紅,一會兒就變得蠟黃。他嘴裡在不停地嘮叨著,眼睛看著虛無的前方,沒有人能聽清他在說什麼。只有關紹祖聽到他說什麼書,當時他就覺得這可能是件很重要的事,但後來他才知道這是一切不幸的根源,也是引發一系列事件,包括他所不知道的事件的緣由,但他當時的決定是將父親送到縣醫院去。 從解放到現在已經有三十多個春秋了,斗轉星移,日月如梭,詩人們寫著追憶往事的詩句,感嘆著人生如夢,有些文化的人則嘆息著生命的短促,哲學家思考著人生的意義,只有醫生在探尋著能不能把人的生命延續到無限。但這條山路似乎已經實現了醫生和芸芸眾生都在追求的永恆。三十多年前,就是在這條山路上關大林送師父去醫院,因為村里的火災,師父在這里送了命,而關大林的人生也因此有了很大的改變,當然不是重大到完全不同。 “醫院也許好一些,那裡的人多。”這既是關大林的判斷也是他的希冀。因此,他同意去縣醫院。

山路兩邊的樹在冷風的吹拂下,掉著黃色的葉子,偶爾飄來的像是雨一樣的微小水滴並沒有使空氣清新,而是多了一份冷厲。陰沉沉的雲層在天上飛速地跑動著,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又調頭向西,宛如沒頭蒼蠅。關大林想起了那天夜裡,也是這個季節,也有些雨滴,也是一輛馬車,只是今天是白天。但關大林卻覺得陰森的氣氛似乎更濃厚一些,恐怖是要靠看到才讓人恐怖。 那天,師父是受了內傷,非常痛苦,而現在的關大林也在動員著渾身的健康細胞跟可怕而且無敵的疾病做著鬥爭。同時,這個堅強的人還在和外界的魔鬼(這是他認為的)鬥智。有時他認為這惡魔似乎比疾病還可怕,不光是因為他們和它們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而且這人間的威脅比陰曹地府的似乎速度更快。 “師父難道不是被這鬼殺死的?”關大林想。雖然他已經被疾病折磨得筋疲力盡,但他還有恐懼的力量。 “我可不能像師父那樣死得不明不白。”

“駕!”孝順的兒子拼命趕著馬車。這是村里最好的馬車,有四匹馬,能跑得飛快。 “要不要告訴兒子?”關大林一直在猶豫,自從那天晚上他似乎看到了鬼怪之後,這個問題就一直迴盪在他的腦海中。他現在才理解了師父當時緘口不言的做法。 最奇怪的是關紹祖的心情,不知為什麼他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一股莫名的恐懼襲遍了他的全身,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終於,馬車走出了崎嶇的山路,上了公路。他的心似乎一下子就沉著下來,那清脆的馬蹄聲這時聽起來是那麼悅耳,他都想唱幾句山歌了。 “駕!”關紹祖一邊又大喝一聲,一邊回頭看看裹著被子的父親。老人似乎睡著了,一動不動。 “爹,拐過前面的那個彎就能看見縣城了。”關紹祖喜滋滋地對父親說。

“嗯。”父親“哼”了一聲,他並沒有睡覺。不,可以說他比兒子還要清醒和警覺。一個老人對生命的珍惜是超過年輕人的,他還不想死。 眼見著就要拐彎了,但關紹祖忽然聽到了聲響,在電光石火的瞬間,他聽出是直立的山崖上方的聲響。他迅速地回過頭,這種反應和動作不是練過功夫的人是做不到的。但即使如此,也來不及了,一個巨大的黑影,像只怪鳥一樣落到他的身後,接著腦袋里便是一聲轟鳴。關紹祖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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