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案藏玄機之血色情怨

第10章 第九章錯殺?

案藏玄機之血色情怨 费克申 11538 2018-03-22
他這一輩子沒有什麼好事,從嚴格意義上講,也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如果不算燈紅酒綠、吃喝玩樂的話。縱情狂歡、聲色犬馬的代價就是在監獄裡待了五年,等出來後,他的頭髮呈現出灰白色,但身體還很強健。 他是個頭腦靈活的人,立刻開起了自己的買賣,賣那些號稱能打破人類生命極限的東西——保健品。他有洞悉人們內心的能力,尤其對那些傻瓜,他看得更是一清二楚,他知道這是發財的好途徑。不幾年,他就發了財,於是,又去搞洗浴業,當然這裡面還有些色情,但五年的牢獄生活,讓他能謹慎地躲開犯罪。他不搞色情服務,就是自己不養那些妓女。好像這些女人也是客人一樣,客人和客人之間發生了一夜情,多浪漫的字眼兒,能激起良家子弟無限的幻想,雖然這是要付錢的。他不願意沾染色情業,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大概這才是主要的,就是他始終愛一個女人,也因此他尊重女人。這個女人是他的中學同學,如果他不被判刑入獄,很可能他們就會結為夫妻。等他牢獄之災圓滿結束時,他第一個問的就是這個女人,雖然接下來的就是腦子一片空白和長達半年的不死不活的日子。他始終沒去找這個女人,因為他知道他的出現也許會破壞這個女人幸福的家庭生活,這會讓他們都痛苦的。而更讓他受不了的是,他的出現並不能破壞這個女人美滿的婚姻,帶來的後果只是他一個人的痛不欲生。

也許是他純潔的感情感動了上蒼,老天以一種古怪的方式把他的幸福賜給了他:那就是那個讓他從來沒有忘情的女人的丈夫死於非命了。 他得知這個消息後,高興得差點兒昏過去,也差點兒瘋了。他是個實用的人,也是個理性的人,一點兒沒有為情敵的死哀傷,而是迅速地找到了這個女人。 當他把自己目前的狀況向他深深愛戀的女人一說,這女人頓時就動了心。後來他才知道這個女人能這樣做還另有原因,這也讓他後悔沒有回來就找她,讓他單相思了這麼多年。女人知道他是那麼愛他,就沒有一點兒愧疚之心了,而且和所有的女人一樣,儘管佩服他,但卻一點兒不自卑,不久就對他指手畫腳了。但他就是愛這個女人,沒有辦法,他一定要和她結婚。結果女人在裝作很猶豫之後,同意和他結婚了。當時,他高興得彷彿回到了年輕時代,覺得這個女人能愛他,真是他的福分,而且相信她是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才決定的。 “他為我犧牲太大。”他感動得幾乎要落淚了,當然他沒有繼續想下去,那就是女人到底為他犧牲了什麼?他又是感激又是狂喜,就決定要辦一場本市最風光的婚禮,但女人立刻阻止了他,讓婚禮的規格降低了不少,多出的錢全給女人買了珠寶。

再有兩天就是婚禮了,他是那麼興奮,這些日子他就沒有睡過囫圇覺,這幾天他就更睡不好了。 這次案子大致可以結了,正應了那句“冤有頭,債有主”的話,所有的兇犯和被害人都能銜接上了,賬戶上的錢也對上了,只有兩筆賬,都是馬清水給的。古洛看到這種情況,心裡覺得有些什麼。 “難道他的生意這麼不好?他以前一定還殺過人,那他過去用的賬戶呢?也就是存摺……”不過,古洛轉念一想,“也許他已經消費了,如果是這樣,就沒有找的必要,再說,和這個案子關係不大,如果今後有積案出現,涉及呂和義,也只有再說了。” 此外,呂和義手機上另兩個電話號碼,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女人的。一個叫黃鶯,自然是藝名,一個叫華眉,也是藝名。黃鶯已經早在三個月前就回家結婚去了,嫁妝裡就有呂和義的援助。結了婚,又出去掙錢了,這次是“黃鶯不知何處去”了。但有沒有她對案情影響不大,古洛是個省錢的人,就不再找她了。華眉則還在本市,她是一個月前和呂和義分手的。當然,在這個案子裡也是有她沒她都一樣了。但是,古洛還是在胡亮寫結案報告時,找到了她。

她濃妝豔抹,手指甲拋了光,塗著花紋兒,丹鳳眼,細眉毛,倒像個古代女人。 “他死了啊?”她說話不緊不慢,像是感冒了一般,齆聲齆氣的。 “嗯。他是個什麼人?他都跟你說過什麼?”古洛知道呂和義殺錯人的時候正和華眉打得火熱。 “他呀!”華眉看了一眼古洛。她們這種女人最怕警察,但也最崇拜警察,正像一般人崇拜君主一樣,恐懼是真正的根源。她看古洛很和藹,年齡又大,不由得少了敬畏。 “幹啥的,我還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很有錢。” “是給你的小費多?”古洛挑了一個不那麼刺激的字眼。 “那倒也不是。他就是愛請客,吃飯不算,還經常帶我去大賓館,喝咖啡了什麼的。那小子挺潮。” “賓館?哪家賓館?什麼時候去的?”

“白山賓館。就是我跟他好的那陣兒,五月份吧。” “噢。”古洛緊張起來,但他還能掩飾住。 “去過幾次?” “三四次。不過,就那個禮拜,後來就沒去。我也跟他黃了。” “你跟我走一趟。”古洛站起身來。他知道事情有了麻煩。 白山飯店是座四星級飯店,在本市也算是相當豪華的賓館了。古洛和華眉進去後,直接就去了呂和義和華眉喝咖啡的地方。這是個開放式咖啡廳,就在大堂中央靠後面的地方,擺著許多桌椅,周圍用窄窄的水池和假山石隔著,真正賣咖啡的卻在最後面的一個隔開的空間,不大,人們在這裡訂了飲料,服務員就送到廳裡。 古洛也要了兩杯咖啡,為的是觀察這個地方。 “呂和義通常和你坐在什麼地方?”古洛問道。

“這兒。他坐這兒。” “每次都一樣?” “對。” 當古洛坐下時,就知道呂和義找了一個好地方。這裡能觀察整個大堂,由於是斜向的椅子,他也能看到側身的地方。最主要的是這裡能看到電梯,整個廳只有這裡能看見電梯。 “這個呂和義和你交往的時候,就沒有和別人聯繫過?他沒有手機嗎?”古洛對呂和義的手機幾乎不用,總有些懷疑。 “他用手機,就是換得厲害,我跟他一個月,他就換了兩次手機號。後來我倆黃了,有一次,我想找他借點兒錢,一打他的手機,已經停機了。他又換了。” “嗯。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沒和人聯繫過,就是說,你沒見到過他和什麼人說話?或者沒碰到過什麼人?” “哎呀!你這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有一次,我們在路上碰到一個人,挺大的個子,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和他說了幾句話,我問他是誰,他說叫狗熊。我看是像個熊。”華眉笑了。

“在什麼地方碰到的?”古洛來了興趣。 “光明路那兒。” 光明路是道東區,這個狗熊很可能是那裡的地痞之流的人物。 “讓胡亮找找他。”古洛想。 他不知道這個叫狗熊的傢伙也讓他很是擔心。他和這個狗熊,還有他要娶的女人都是一個中學的同學,這是座多麼了不起的中學,居然培養出兩個江湖豪傑,也就是流氓,都是著名的。不過,古洛不知道狗熊在社會上的外號並不叫狗熊,他經常為了不讓不太熟悉的人知道他的底細,就自稱外號狗熊,由於他的長相,一般人不會懷疑他在隱瞞身份。其實,他的外號叫黑胖兒,是從他的小名化過來的。和他相比,黑胖兒稍微要幸運一些,只被判過三年刑。但從更長遠的運氣上來說,則太不如他了。黑胖兒如今還在下層社會鬼混,當打手,拉皮條,做中間人,反正黑社會的任何活動都參與,但並沒有成為有頭有臉的黑社會人物,如果放到官場上,他也就是個處級。但由於他資格老,所以江湖上的大哥們也要賣他面子。

讓他想不到的是,他愛的女人居然和黑胖兒很熟悉。在買婚禮用品的時候,他們碰見了黑胖兒,黑胖兒就和她說起話來,當然她有些尷尬,但還是敷衍了下來。過後,他問她,她只是說,一個學校的嘛。又說,當時有很多人追她,自然認識的男生多了。她說的這話倒也沒錯,當年,不,就是現在,她還是個美人兒。但他還是很不放心。他是個黑白兩道都混得開的人,經驗告訴他,這個女人有事隱瞞著他,是和這個黑胖兒的事。但他不便於問,因為他實在怕他愛的人翻臉,就是現在,他也擔心著女人會臨時取消婚禮,雖然他深知她是個勢利眼。 這是個陰鬱的早晨,秋天,短暫的東北的秋天完全佔據了這個城市,秋雨似乎就要落下來,那黑色的壓下來的雲,如同載著雨滴的巨大貨車,正等待著有了空兒,就卸載貨物,那將是一場大雨,會淹沒街道,在低窪地形成小小的水潭,人們的出行會受到影響。但古洛來到公安局的時候,雨還在天上等待著,只是風已刮起,灰塵飛揚。

“昨天,我把報告遞了上去。領導也同意我們的結論,這案結了。”胡亮順手開了日光燈。 “是嗎?”古洛坐下來,掏出煙來,點上了一支。 “怎麼?你有什麼想法?”胡亮有些吃驚,但他知道古洛不說結案,這裡面就一定有名堂。 “沒什麼。不是上面也沒催嗎?你把那個報告拿回來,就說還有些事需要落實。” “你是說……” “我昨天去了何樑和李安開會的那家賓館,有些事還得核實。” “我查過這個案子。” “我知道,也看了你的調查卷宗。被害人李安住在1213房間,房間裡沒有任何異常,被害人是在外面被殺的,當然是呂和義殺的,大約是晚上九點到十點之間,那天會議有宴會,他吃喝完出來,大概是散步消食時被害。沒有目擊證人,也沒有劫財的跡象,在後來的調查中,也沒找到李安有什麼仇人,或者其他有殺他動機的人。於是,案子就暫時放下了,這次總算是結了案,不過是誤殺罷了。”

“對啊。”胡亮答道。他的表情是困惑不解的。 “沒什麼。”古洛看了他一眼,“我覺得為謹慎起見,再核實一下。” “好。我跟你去賓館。”胡亮大致上猜到古洛有想法,但到底是什麼他還不清楚。 古洛和胡亮找到賓館,要求查何樑的入住記錄,這家賓館將客人的資料保留一年,因此,很容易就查到了。何梁住在13層的1313房間,正好在李安的樓上。 “13層的服務員能知道客人情況嗎?譬如,有人找客人,等等。” “不會的。服務員除了打掃房間或客人有特殊需要,經我們總台安排才會出來。一般是不打擾客人的。” “你看看,何梁旁邊的房間住的是什麼人?” “1313是頂頭的房間,隔壁只有一間房,就是1311,這裡住的人叫樊明,是客車廠的財務總裁。”

“噢。把他的電話和地址給我們。” “電話有,地址沒有,沒必要吧。”服務員笑著說。 “嗯。說得對。”古洛也笑了。 他是個巨人,足有一米九以上,肥胖,氣色很好,像很多胖人一樣,有著油膩、嘶啞的聲音。 “哎呀!貴客呀。請坐!”樊明是個樂天派,在他的眼裡這個世界是很美好的。 “那天死了人,我都不信。現在也不信,殺人幹啥?沒啥意思。”他回憶著那天可怖的場面,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你隔壁的何梁,你認識吧?” “認識。他不是病死了嗎?真是,人真弱呀。何梁體格挺棒的。” “那天晚上,就是你們發現被害人的前一晚,你們有個宴會,是吧?”古洛問道。 “對,挺大排場,幾乎所有開會的人都去了。” “那你回來或者去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麼異常的情況?我說的是,在你的房間左右的地方。” “那天我沒去,頭疼。我有高血壓。” 古洛一聽,不由得心頭暗喜,但同時也緊張起來。 “那你沒聽到什麼?有沒有人找何梁啦,什麼的?” “有。”他點點頭。他是這麼種人,語氣並不能表達他語言的分量,就是說,他不管說什麼重大的事情,語氣都是一樣的。但古洛卻被這沒有情感的聲音幾乎震得暈厥過去。 “是這個人嗎?”他立刻就拿出了呂和義的照片。 樊明看了看,說:“像是他。” “你看見他在幹什麼了嗎?” “我不是沒去宴會嗎?就在屋裡躺著。就是上廁所的時候,要不是那時候,也聽不到隔壁有人敲門,我就打開門一看,這人正在那裡,他問我,這屋的人呢?我說,喝酒去了。他就走了。我當時還尋思,這人真沒禮貌。” “何梁有散步的習慣嗎?譬如吃完晚飯。” “有。我們大多數人都有。別說晚上,就是吃完午飯何梁也要去散步。” “後來,就是那人走後,你看到過何梁嗎?” “沒有。第二天就出了人命案。我頭更疼了,就離開會議去醫院了。下午會議結束,我一直沒看見何梁。後來聽說他死了。” “這人怎麼不用門鈴呢?” “誰知道。噢!對了,有可能門鈴不好使呢。” “這人是什麼時候敲門的?”古洛用手背拍了拍照片,問道。 “這……我可記不得了。我那天頭疼。” “是不是宴會完了以後?” 樊明想了一會兒,說:“實在是想不起了。” “宴會完了,人們要回來,走廊裡會有動靜的,你沒聽到嗎?” “沒有。我們那層樓參加這個會議的就我和何梁,就是人們回來了,也沒有我們樓層的。” “好。謝謝你。”古洛客氣地說。他的心裡並沒有輕鬆下來。 當他們上了車,胡亮一邊發動著車,一邊問道:“這次都對上了吧?這小子去找何梁,何梁不在,他得知有宴會,就下樓等著,看著李安出門,他錯認成何梁,就追到外面,把他殺了。或者他知道何梁有散步的習慣,就在外面等著,殺了他。” “後者的可能性大。”古洛說。 “那可以結案了吧?” “這……” “難道還有疑點嗎?” “疑點似乎沒有,但問題在我們的思維。在樊明告訴我們的事情經過和殺人經過中,有個時間模糊的關鍵點。” “時間模糊?” “對。你想想,現在看都能銜接上,就是呂和義想在何樑的房間殺了他,因為他是一個人住,在那裡殺,要比外面更保險,否則他不會去敲門。是不是?” “這倒是個很好的猜想。”胡亮嚴肅地說,他的頭腦在飛奔著,像是沒有目標的野馬,因此,也沒找到古洛的想法。 “像你說的那樣,他沒找到,就到外面錯殺了李安。據當時法醫鑑定,李安是在九點到十點之間被害的,根據你結合宴會結束時間和目擊者的證言,以及被害地點和賓館的距離,大體上可以確定為九點四十到十點之間。那麼如果呂和義敲門是在這以後呢?就是說在十點以後呢?這個案子的結果就被顛覆了。” “啊!你是說……” “對。我是有依據的。” “什麼依據?” “今晚,我就可以告訴你。不,不用我告訴。你也會下同樣的結論的。” 他終於下了決心去找黑胖兒,他要問問他愛的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瞞著他的事,或者是見不得人的事。 黑胖兒住的房子不錯,五室兩廳,裝修豪華,比處級幹部的住房好一些。他穿著黃色的綢子睡袍,敞著懷,露出毛茸茸的胸脯,一隻手拿著一杯威士忌酒,一隻手拿著粗大的雪茄,完全像個黑社會老大。客廳裡還有個年輕女人,有些姿色,風騷得像是給人看的名片一樣。 “少見。你發財,也就不理兄弟了。這是啥風把你吹來了。”黑胖兒揮揮手,那個女人知趣地走到另一個房間,關上了門。 “這你說哪兒去了。咱們是車道船道,兩股道,碰不上嘛。” “說的也是。這怎麼碰上了?” “還不是……我當著真人不說假話,為了你嫂子的事兒。” “我嫂子?你要和她結婚?” “過些日子辦事兒。你可一定要來呀。” “行。為這事兒呀。”黑胖兒高興了,“哥們儿看得起我呀!還是同學好使。” “這是一件事,還有呢……” “還有什麼事兒?”黑胖兒倒也沒生氣。 “我那天看你和她說話,你們說些什麼?” “噢!原來你為這個來的呀!我告訴你,你別吃醋了,我和你要過門兒的媳婦啥事兒沒有。” “這我相信。我說的不是這個,你們之間有其他事兒,我沒說錯吧?兄弟,你告訴我,我能白了你嗎?” “這事兒……”黑胖兒的腦子飛速地旋轉著,要知道越是沒有多少文化的人在小事上腦筋是非常快的,肯定超過專家或教授。 “你就說要多少吧。省得跟我打哼哼。” “你看著給,但這可是天大的秘密。要我,起碼要這個數。”他豎起了兩根手指頭。 “兩萬?少。給你五萬。”他要讓黑胖兒喜出望外,這樣就不會說謊騙他了。 果然,黑胖兒喜不自勝,立刻告訴了他秘密,確實如他所言是天大的秘密,因為事關他愛的女人的性命。 “原來是這樣……”他自言自語地說,心裡真像打翻了五味瓶,不過,還要再加上些白糖。 涼風吹了起來,要是夏天這是多美的夜呀!星星晶亮,半個月亮,黃澄澄的,十分溫柔。就是這樣的晴夜,現在也比不上人工的光亮了。白山飯店門前燈火輝煌,車水馬龍,好不熱鬧。今天又有會議,又有宴會,賓客尤其多。 古洛和胡亮在街對面停下車,穿過不寬的馬路,走到人行道上。他們舉目望去,飯店門口亮得和白天一樣。 “那天晚上也是這樣的月光嗎?”古洛問道。 “差不多。下弦月,晴天。” “你能看清人臉嗎?”古洛問胡亮。 “能。但背光的可不行。” “你看看這個走過來的人。” 由於是逆光,胡亮一開始看不清,但一到了跟前,由於這邊馬路上的燈很亮,於是,那張蒼老的臉很清晰地出現在胡亮的眼睛裡。 “能看清。” “走,去那天你勘查過的現場。” 胡亮在前面領路,兩人走到了李安被害的地方。 古洛從後面向胡亮撲來,胡亮一回頭,古洛用手作勢往胡亮胸前戳了一下。 “是這樣的吧?” “是。現場勘查就是這個結果。我們也復原過現場。” “那天也是這種月光,這種角度,現在我能看清你的臉……呂和義也能。” “但可能來不及了。” “對。可能。”古洛笑了笑。 “如果不是呢?你要這樣思考了吧?”胡亮說。 “對。一切都要逆向思考一下。這種思考方式正好和客觀事實或實在的邏輯相符合。”古洛說。 “嗯。我明白了。再查李安!” 古洛點點頭,沒說話。 如果不是同一天晚上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即使古洛和胡亮想把這個案子進行下去,李國雄也未必能同意。因為,他們提出的意見不過是在辨別思維,或者說論辯思維方式,沒有一點事實,別說李國雄,就是局裡也不會同意的。 古洛聽到這件事後,心裡不由得叫了聲:“天助我也!” 事情發生在呂和義租住的房子。由於尚未結案,公安局暫時將這所房子用封條封閉,引得那個小氣鬼房主極大的不滿,但儘管心疼,他也不至於和政府機關對抗,更何況他租給呂和義的房子從未納過稅。胡亮只是輕輕地點撥道:“偷稅漏稅不歸我們管,可我覺得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納稅的義務。” 房主當時嚇得臉都白了。 “封上,封上!你們說什麼時候打開就什麼時候打開,我沒二話。” 當然,晚上發生的事情,是在房主酣睡時,等他發覺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他沒有工作,靠的就是出租房屋,這讓他養成了睡懶覺的習慣,當他十點鐘,吃完了一些東西,懶洋洋地走到院子裡的時候,看到呂和義的那間房門開了一個縫。 “有封條,不能開呀。”他想著,就走了過去。他是個膽小的人,就謹慎地從那條門縫裡往屋裡看了看,似乎也沒有什麼異常,本來呂和義就沒有多少東西。 於是,他就將門掩上,想回家去,走到自己房間的門口,他意識到事情不對。 “我是啥人?政府、共產黨比我的爹娘還親,我什麼時候都想著國家、政府,就給你們打了電話。這也算是我的功勞吧。” “好。匯報得好。”胡亮誇讚道。 “有獎金嗎?” “沒有。我可以不告訴稅務局,也算你戴罪立功了。”胡亮笑著說。 屋子裡似乎沒動什麼東西,因為沒有什麼東西,但細心的胡亮還是發現床、桌子、桌子的抽屜都被人動過,即使那人想把東西復原,但也許是天黑,也許怕鄰居偶然發現,掩蓋的活兒做得很粗。但有一條可以肯定,那就是沒丟東西。 “這小子是小偷?”一個刑警說。 “小偷打開公安局的封條,不是找死嗎?”另一個刑警說。 “封條擋不住小偷。但小偷不會把東西再放回去。”胡亮說。 “那這小子要幹什麼?” “找證據。”古洛說。 “證據?”年輕的刑警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報告局裡了嗎?就是李國雄。”古洛問胡亮。 “告訴他了,他……你看他不是來了?”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到路邊,刑警們都知道這是局裡的車。李國雄從車上走了下來,他威風凜凜地看看四周。刑警們立刻尊敬地給他讓開了一條道,他就晃起了身子,走了過來。 “胡亮!說說情況。”他皺著眉頭大喊道。真有現在大人物的派頭。 胡亮簡單地說了一下。 “嗯。和電話裡說得差不多,沒新東西嘛。”李國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忽然一眼看到了古洛,就說:“老古,你怎麼也來了?”顯然他把古洛出山的事忘了個一干二淨。 “一個多月前我就來了。”古洛冷冷地說。 “噢?”李國雄很快就想了起來,但他抑制住記憶恢復時的喜悅,說,“那就繼續幹吧。配合胡亮把這個案子解決了。我看這是個不簡單的案子呀。” 老百姓為之憂慮、憤怒、哀傷、一夜一夜睡不著覺的天大的事情,只要領導略開金口,太陽就升了起來,風也停了,人生是那麼美好,比點石成金還要快一些。古洛聽到李國雄這麼輕輕地點撥一下,心立刻像龍一樣飛騰起來。他強抑著歡喜,說:“行呀。” 李國雄看看手錶,說:“我還有個會。這兒的事兒不大不小,我看你們倆能解決,我就走了。” 他還是晃著身子,在刑警們崇敬的眼光下上了車,他沒立刻關車門,而是衝著古洛拱拱手,說:“老古呀!拜託了。” 古洛頓時覺得刑警們尊敬的目光讓他渾身熱流湧動。這時,他才知道做領導是件多麼美好的事! “走,找個地方吃飯去。”胡亮說。 天已經正午了,古洛很餓,但作為一個美食家,他從來沒有將午餐當做正餐。 “找個地方,隨便吃些。” “行。”下午還要上班,胡亮也不敢喝酒,但他確實想和古洛談談,也想更清晰地理解古洛的思考。 胡亮找到一家中型飯館,人不多,清淨、乾淨。古洛沒想到這是家正宗的魯菜館。魯菜中的海參、扒魚肚、油燜大蝦、鮑魚都有,但他們都吃不起,於是,就要了扒肘子、乾炸小丸子、焦溜肥腸、烏魚蛋湯,涼菜要了個大拉皮。啤酒自然不能少,但胡亮只給自己要了一瓶。 “你還不願意退休?多好!什麼時間都可以吃喝,我卻是官身不由己呀。”胡亮揶揄著古洛。 “誰說我不願意退休了。我最想過的是閒雲野鶴的生活,像陶淵明一樣,自由自在。” “哎呀!那我們就為神探陶淵明乾一杯吧。”胡亮笑著端起了酒杯。古洛也笑了,他用力地和胡亮碰了一下,一口氣就喝了一杯,胡亮只是抿了一小口。 古洛夾起一個小丸子放在口中,他知道這丸子吃起來不能著急,要慢慢地咀嚼,那丸子中的肉香才能散發出來,充斥著兩邊的腮幫子,又衝到鼻腔,肉很自然地進到胃裡,像融化了一樣。扒肘子也是魯菜的招牌菜之一,不膩是其最大的特色,那香味兒撲鼻而來,滲透進空氣裡,讓人饞涎湧了出來,就是胃病病人也會吃個痛快的,當然之後要承受同樣程度地痛苦,而南方的東坡肘子則過於肥膩了。做肥腸真是魯菜一絕,用清洗和佐料將嗜痂成癖的人喜歡而正常人厭惡的味道清除掉,剩下的異常味道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而且獨特得讓人忘了這是豬的腸子。烏魚蛋湯主要是靠花椒,調出來的湯味清亮,但又有濃郁的味道,是古洛喜歡的湯菜。 “說說案子吧。”胡亮耐不住了,他實在忍受不了古洛那副自得其樂的樣子,他認為這是古洛在裝腔作勢,好像他真是美食家一樣。其實,連古洛也不清楚他是否在裝蒜。 “你不是知道我的想法了嗎?”古洛答道。 “就是那個逆向思維嗎?你的意思是說,憑這個就能說李安是被謀殺的嗎?” “這是一個方面,當然是最重要的方面。人是主觀的動物,思維是解開這個世界之謎的鑰匙,當然思維是按人的理解來解釋,至於自然界到底如何,就不是我們所能知曉的了。但還有一個重要的方面。我追踪了呂和義犯罪的行跡。他是個極其精細的人,當然幹他那一行的,細心是前提條件,可他比一般的殺手更狡猾,也更慎重。他為了了解何梁或者李安,在那個賓館整整盯了三天,也就是說,從那次會議開始,他就在踩點兒。他坐在大堂的咖啡廳裡,至少能看到三面的情況,包括電梯。說他能認錯人,我是不相信的。我們也復原過現場,他會認錯人嗎?月亮還是很好的。如果真是收不住手的話,也許真是誤殺,但話又回來了,如果不是誤殺呢?” “也許他很慌張,因為他去賓館房間沒有找到何梁,就著急了……” “這正是案件的關鍵。時間,就是這個時間。樊明記不住時間了,這是我們最大的遺憾,或者說是損失。你說的有道理,但我們還可以這樣設想:如果他是在殺完李安後,再來殺何梁呢?也就是說,樊明看到他的時間是在李安死後,這樣一來,李安可能也在他殺害之列。” “一下子做掉兩個,夠貪的了。” “是的。我想他還想回來繼續行凶,因為他不知道何梁回家了,但被樊明看到後,他才斷了念頭,何梁得以活到病死。” “這個猜想……不過,他也可能發覺殺的不是何梁,而返回來殺何樑的。” “問題又回來了,可這和我們的前提背道而馳,當然不是沒有可能,但為什麼會有人搜查呂和義的房間?為誰?為梅蘭英嗎?但那一案的涉案人員都抓了,為誰呢?可以認為為的是僱凶殺李安的人,是他派來的。他們要銷毀證據,但他們不知道呂和義早就把證據……”古洛沒有往下說,他有種奇怪的念頭,阻止了他的推理進展。 “那我們就要抓到僱凶殺李安的人。不過,這可是大海撈針呀!不,就是撒大網也抓不住,因為我們不知道是什麼魚呀!” “沒事兒。我這兒有些情報。那個叫華眉的小姐曾經在道東區看到呂和義和一個叫狗熊的人說過話。當然,也許不是這個狗熊,但這是我們唯一的線索。還有,我們還要深入調查這個李安,殺他一定有道理。” “過去,我仔細查過……”胡亮想起先前他把真實當做夢境的怪異情形。 “情況變了。我們已經有了猜想,剩下的就是蒐集證據了。” “你真是主觀主義呀!” “你過去沒有猜想,所以才勞而無功,你難道不承認嗎?” 胡亮沒說話,他承認古洛說得對,這會讓他在自尊心受到重傷後,夜不能寐的。 “你不是神經很堅強嗎?”古洛看出胡亮的情緒。 “沒事兒。你說得對!來!喝酒!”胡亮忘掉了禁忌,只想讓自己醉得不省人事。 胡亮度過了一個不省人事的夜晚,他卻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他還在擔心,雖然黑胖兒說,那人是個中高手,從來沒掉過腳,就是抓住了,也沒有任何證據,因為他會立刻銷毀所有證據的,但他還是擔心。 他睡不著,就點起了一支煙,但看看身旁熟睡的她,就趕緊起身去客廳抽煙去了。她不喜歡煙,但也沒強制他戒掉,這就是這個女人的迷人之處,她似乎並不關心別人的事,就是愛的男人,她也是說說,如果不聽她的,她也不生氣。他琢磨著這個女人,發現在那敦厚的為人處世的外表下,她是個很有原則,不,是極有原則的人。她的利益決不容許任何人侵犯,如果不是她的,你就隨意好了,她連說都懶得說。這是個極其自我的女人,以致她不會深深地、死去活來地愛一個人的。 他認識到這一點,是通過黑胖兒的事,這讓他心裡很不平靜,他甚至在一閃念間出現過後悔的想法,但太快了,這種想法不僅立刻就消失了,而且讓他自責得痛不欲生。 “即使她是這樣的人,我也愛她!”他很堅定地想。 這是愛情的力量,單方面的愛往往更有力量,也更讓人迷醉而不能自拔,甚至做出蠢事。他下決心要不顧一切地保護這個女人,雖然他現在一點兒也不認為她是弱者。他決定為保險起見,和黑胖兒定個攻守同盟,也正是這個想法讓他付出了代價。 對酒醒的胡亮來說,這是新的一天,調查也正如古洛說的那樣,似乎事實都改變了,還是那些人,但這裡面似乎有了嫌疑人。那過去一張張痛苦的、悲傷的、冷漠的、誠實的臉,如今卻變成了欺瞞人的假面具。 這不,眼前的這兩位老人是李安的親生父母,他們能殺自己的兒子嗎?不可能,當然是不可能。但他們知情嗎?這就不一定了,他們說不知情,但沒有人能保證他們沒說謊。 “你來過,我認識你。”李安的父親說。 胡亮自然記得他,上回他來這裡調查,也是在這間房裡,老人們哭得死去活來,幾乎什麼情況也沒提供。由於老頭兒那時悲傷得抬不起頭,也站不起身,他沒注意到這是個高大的老人。他一頭銀髮,戴著金邊眼鏡,很有些知識分子派頭,但他連小學都沒畢業,當了一輩子工人,失去兒子讓他痛苦,但他還有三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這足以讓他堅強地活下去。因此,他現在和胡亮上次來時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就是人們常說的從悲傷中掙脫了出來。他的老伴兒也是退休工人,多子女同樣讓她非常堅強。胡亮記得上次老太太顯然比老頭兒要堅強得多,幾乎所有的問題都是她回答的。 “李安絕對沒有得罪過任何人。我敢對天發誓,要不,就讓雷劈了我。”老頭子指著天花板發著誓。 “他孝順你們嗎?”古洛決定從另一個角度減緩老人不怕死的情緒。 “孝順?還行。算孝順吧。” “孝順,孝順。比這幾個強多了。”母親指指旁邊的一大堆子女。胡亮看了看那些男男女女,雖然這是不尊重人的說法,但也只有這個詞彙比較貼近這些了無悲傷的兄弟姐妹。胡亮上次是逐個去他們的家調查的,這些人是冷漠的,只有李安的姐姐妹妹們還記得哭,但迅速被自己的丈夫們制止了。血緣最大的天敵就是夫妻,真是諷刺。 “他有什麼事跟你們說嗎?” “那倒不說。孩子大了,幹的那一行我們也不懂。他又是個領導,我們是工人,沒他能耐呢。說啥?”老頭子很有自知之明。 “他不說,也不愛說話。有事兒在心裡憋著,打小就那樣。”母親說著,就拿起毛巾擦拭著眼睛。 “也就是說,他就是有仇人,也不會告訴你們的。” “嗯……這麼說也行,可我們認為他沒仇人,他是個會來事兒的孩子,不得罪人。”父親堅持著。 “你們呢?”古洛看了看那些兄弟姐妹。他們都搖著頭。一個看樣子是最大的男人說:“我們兄弟都大了,各自成家立業,一般不來往,就是年節到父母這兒來,互相才能看到……” “你就好幾年過春節都沒來,還有臉說呢。就知道給你老丈人、丈母娘拍馬屁。”一個女人說。她最年輕,小姑娘比較受嬌慣,說話容易口無遮攔。 男人臉紅了,支吾著說:“一般我也來,就是……” “行了。說這些幹啥?這不調查你弟弟的事兒呢。你胡扯些啥?”母親生氣了。小女兒得意地揚了一下頭,拿起桌子上的瓜子嗑了起來。 “兒媳婦孝順你們嗎?”古洛等著硝煙散盡,接著問道。 “她!孝順個屁!那娘兒們最自私了。連她自己的父母她都不管,真是個狼心狗肺。”母親大罵起來。 “他們夫妻關係好嗎?” “這……他倆還行。不,我們不知道。小夫妻的事兒,我們不知道。你們去調查一下唄。”老太太很陰險地看著古洛。 “她在丈夫死後,來過這兒嗎?” “就是葬禮的時候,我們見過,自打那兒以後,一次都沒來過。真是沒良心。” “是沒人心。”小女兒往爐灶裡又添了一把火。 “對。沒人味兒呀!我兒子還那麼喜歡她,真讓我們想不透。”老太太又哭起來了。每逢說到兒子,她就抑制不住悲傷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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