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案藏玄機之血色情怨

第6章 第五章天災?人禍?

案藏玄機之血色情怨 费克申 11827 2018-03-22
剛一睜開眼睛,古洛就感到了頭痛欲裂。最近他身體不太好,渾身都不舒服,還患上了高血壓,每天都得服藥。 “該不是血壓高了?”古洛想著,就讓妻子給他量了量。妻子是個心靈手巧的人,什麼都能幹。 “沒事兒。”她說。 “那就是累了。”古洛像是在自言自語。 “休息休息吧。年齡不饒人呀!” 要是平時,古洛會勃然大怒的,但現在他卻感到了一絲悲涼。歲月就是這麼有力量,連古洛這種誰都認為不會老、他自己也曾這麼認為的人都低下了頭。 但他還是不服氣。他掙扎著起了床,洗漱後,坐在沙發上緩了一陣兒神,覺得好多了,就讓妻子端來早點。他慢慢地吃完後,看看表,都十一點了。 “這叫早點還是午飯呀?”他苦笑著,頂著耀眼的陽光出門去公安局了。

天氣真熱,公共汽車像蒸籠一樣,但古洛這個饅頭還在思考著。 “鄒明貴說的唯一實話,大概是唯一吧,就是他不知道梅蘭英的死。也就是說,用DNA檢查來比對精液,恐怕是徒勞無功。如果真是這樣,那還得按我的思路來調查梅蘭英案。可是,毫無頭緒呀!沒有線索,沒有邏輯上的漏洞,一切都是嚴絲合縫的……但這裡面一定有問題。一次有預謀的暗殺,作案人精細得難以挑剔。但再怎麼精心的安排總有破綻,而這次沒有,說明還有客觀條件的巧合在起作用……不,還得試試。可從哪兒著手呢?” 一直到走進胡亮的房間,古洛還在苦苦思索著,天氣也不那麼熱了。 “來得好。否了。DNA檢測說不是這小子乾的。”胡亮說,口氣像是他一直堅持鄒明貴不是殺害梅蘭英的兇手似的。

“他那邊來信了嗎?” “來了。好小子,撒謊和真的似的。他十二年前就離家打工了。去的還挺遠,先在廣東的佛山,那兒有他的老鄉。這老鄉現在回家了,派出所找了他,他說,鄒明貴乾了兩年,不知為啥就不干了,說是去了浙江溫州。問他家人,家人說他在溫州乾了一年多,就去了湖州,還到過蚌埠。詳細的情況誰也說不清了。這小子打工有個特點,不去那些省會或直轄市這樣的特大城市。” “可他肯定來過咱們這兒。” “你說八年前的案子是他做的?沒證據呀。” “對。這我也沒把握。這些城市有類似的案子嗎?” “這你算說對了。有!佛山在他走前,就發生過搶劫強奸案。可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就是現在也不能肯定是他幹的。溫州、蚌埠也有類似的無頭案,但我們沒有掌握他在那些城市的具體時間,不能確定是他幹的。”

“提審他!”古洛斬釘截鐵地說。 鄒明貴是個慣犯,但他卻是第一次進公安局,不管他有著多麼兇惡和鄙野的心,拘留都會讓他失去很大的抵禦能力。他的臉上現出了人們現在流行說的熊貓眼,說話時無精打采,一開口就要煙抽。 “說完你的事兒,再給你煙抽。”古洛說。 “這……你們也太那個啥了……我就是犯了罪,也不過是強姦未遂,連支煙都不給。”他認真地說。 古洛立刻就听出了破綻,就說:“什麼強姦未遂?你的事兒多了,也大了。佛山、溫州、蚌埠,到處有你。你可夠有能耐的,居然都讓你逃了。” “說啥呢?我咋聽不懂呢?”鄒明貴的眼睛在笑。 “好小子!還挺能虛張聲勢。”古洛想。 “不用你聽懂。我們有證據。”

“啥證據?拿出來給咱看看。”鄒明貴是在明顯地嘲笑了。 “指紋,還有精液,你都留下了。那就是鐵證!”古洛說。 “指紋?那不可能……精液?更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以為戴了手套,指紋就留不下來?還有,你的精液,八年前在這個城市裡同一個地方,你強奸了一個女孩子,你的精液留下來了,現在還保存在我們公安局技術部門的冷庫裡,昨天進行了DNA比對。還用我繼續說嗎?” “指紋的事,我知道你是瞎扯,想糊弄我。精液的事兒……”他忽然停住了嘴,覺得說了什麼不好的事了。 “指紋你是留下了,用得著我給你看嗎?在佛山留下的。不過,你認為騙你也行,可DNA,就這一項定你罪沒問題。” 鄒明貴低下頭,過了一會兒,從低著的頭下抬起了眼睛,看了看古洛,說:“佛山的案子我沒留下指紋,倒是那個姑娘……行,我就說了吧。”

人的精神崩潰不能立刻就從外表上看出來,鄒明貴其實早就崩潰了,不過,他自己都不知道,還認為能過了古洛這一關。不過,就連古洛也沒想到鄒明貴能這麼輕易地認罪。 錄完口供後,已到了下班時間。古洛累了,渾身像被抽了筋一樣。 “喝點兒去?”胡亮問道。 “不行了。你去買點兒啤酒和小菜,就在這裡吃吧。”古洛連話都不想說了。 “行。”胡亮笑著走了出去。 太陽還沒完全落下去,餘暉卻在逐漸變得黯淡,灰色的暮光悄悄地在屋子裡擴散著。風從開著的窗口吹進來,古洛大口呼吸著風帶來的干燥的空氣,覺得舒服了不少。 “人老了,真是受罪呀!”他不由得想,“這輩子不知還能破幾個有難度的案子。就像這個梅蘭英案一樣。這一定是個有搞頭的案件,也許是我破的案子中最有難度的一個呢……不過,鄒明貴案也沒白審,一個可憐的姑娘終於能合上眼了,一個報仇的人也會平和下來,過屬於他自己的生活了。不過,報仇也是他個人的生活,雖然是可怕的生活方式……至少,會有許多姑娘和女人能逃離魔爪了。這個鄒明貴是該殺的!雖然他沒有直接的命案,但作案手段和搶劫的金額,足以讓他下地獄!”古洛不由得氣憤起來,正是這種氣憤讓他不僅在破案中享受到智力取勝的快樂,也讓他覺得他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可以平息他那燃燒的怒火。

他胡思亂想著,胡亮走了進來。他帶來不少吃的,有紅腸、魚罐頭、豆腐絲、麵包,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啤酒。 古洛一口氣喝了一大杯啤酒,才緩過勁兒來。胡亮打開魚罐頭,是鳳尾魚,古洛用胡亮給他的湯匙舀了一條,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不錯。什麼都變味兒了,就這鳳尾魚罐頭還那麼香。”古洛用鼻子吸著鳳尾魚的味道,往日那甜蜜的回憶就要浮現出來了。 “不行,回憶是衰老的表徵。”古洛想,就打斷了回想的念頭,拿起紅腸,咬了一口,說:“現在這些年輕的都愛吃方便麵。那玩意兒有什麼好吃的?”他指的是現在的警察。 “方便唄。要不怎麼叫方便麵呢?”胡亮喝著啤酒說。 “方便?垃圾食品,現在是不是這麼叫?” “是。哪像你那麼會吃呀!”胡亮微笑著說。

“吃是生活,喝啤酒也是生活,我熱愛生活。” “再加上一個破案,你的生活就完滿了。” 古洛也笑了。 “是很枯燥。不過,我喜歡,等會兒吃完了,你聯繫一下市裡所有的出租車公司,看梅蘭英遇害的那天晚上有沒有在她婆家門口拉過她?” “你是說……” “對!我不信她是偶然被害的,也不信她會死在那個公園。” “嗯……有道理。我等會兒就聯繫。” 聯繫是等了一會兒,但結果卻等了一夜零半天。 “沒有。”胡亮漠然地告訴古洛。 今天總算有了雲,頓時能感到雲帶來的涼意,雖然很少,但讓肥胖的古洛舒服了不少。 “那些個體出租車呢?” “也問了。沒有。” “是嗎?”古洛沉思起來。這時,電話鈴響了,胡亮拿起了電話。不到一分鐘,古洛就听見胡亮大驚小怪地喊道:“真的嗎?”“這孩子,從來沒有學會大將風度。”古洛不由得為自己自豪了。

“馬清水死了。”胡亮放下電話說。 “什麼?”古洛幾乎跳了起來,也失去了大將風度。 “被害?”他接著問道。 “有可能。所以交警才轉到咱們這兒……走吧。” 古洛急忙站起來,他知道他的猜測是對的。 那個假裝文靜,其實內心不斷騷動的馬清水這次真的靜了下來,不僅他人靜,而且環境也很安靜,安靜得令人毛骨悚然。這是醫院的太平間。胡亮掀開了蓋著的白被單。馬清水身上並沒有慘不忍睹的傷口,但據說他的骨頭和內臟都被大貨車撞得粉碎了。現在那種超大型的貨車簡直比得上一輛重型坦克。 “走吧。沒什麼可看的。”古洛說。 兩人走了出去,外面有馬清水的親屬和交警隊的中隊長,還有幾個交警。 馬清水的老婆一下子就拉住了胡亮的袖口,但悲痛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死者愛人,那是他兒子。”一個看起來老老實實的小伙子正在抹著眼淚,也沒有說話。 “我知道,知道。”胡亮拍著拉袖口的那隻手說。 “他是被殺的,是被人害了。我知道你是刑警隊的,你可要……不是報仇,那成了泄私憤了,是抓住兇手。”俗話說得好,“好漢無好妻,賴漢摟花枝”。馬清水的妻子看上去很懂事。 “你放心。我們最厲害的警察都出來了,還怕破不了案。”中隊長指指古洛說。他見過古洛,但兩人沒說過話。 馬清水的妻子轉過頭來,看看古洛說:“請問尊姓大名?” “古洛。沒什麼尊貴的。”古洛居然不好意思起來。胡亮想:“美得都要跳了,還裝呢。” “我知道你,這次我能親眼看你抓住兇手嗎?” “能,我保證。”古洛嚴肅地說。

“走,到那邊去談談。”胡亮忍受不了了,就對中隊長說。馬清水的妻子立刻就說:“我們不打擾你們了。走!”她拉著兒子,向古洛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走出了玻璃大門。 “本來我們以為是交通事故呢。貨車司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現在你也知道,盡是些二把刀,而且還仇視社會似的,不遵守規則,橫衝直撞的。我們以為就是貨車司機肇事唄。後來一檢查受害人的車,不得了了!剎車系統壞了。我們找來了咱局裡的技術員,做下鑑定唄。就那時候,我還想著興許是剎車壞了。可人家到底是行家,一檢查完就說是人為破壞的。向局裡一報告,這不,就交給你們了。” “誰檢查的?”胡亮問道。 “小馮唄。” “行。就這樣吧。”胡亮說著就把這個案子接了過來。 “兩個案子呀!”胡亮兩手抱著後腦說。 “嗯。其實是一個。”古洛說。他們問完技術員檢查的細節後,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兩人在一家麵館裡,吃了碗牛肉麵,都沒心思喝酒,吃完就回來商量案情了。 “我知道。這馬清水案還挺複雜。” “對,挺麻煩的。” “先是何梁死得不明不白,雖然醫院診斷的結果是正常死亡。接著就是梅蘭英被害,還沒查出個子丑寅卯呢,馬清水又被害了。一件接著一件,咱們這兒成刑場了。” “是私刑場。我看,說也無用,先動起來。咱們去一下梅蘭英家。” “怎麼了?為什麼?” “先來後到,誰讓梅蘭英先死的。”古洛微笑了一下,但心裡卻很鬱悶。 今晚很涼快,白天不熱,晚上又有些微風,如果走在路上,這風吹著人,很愜意。古洛打開車窗,讓風灌進吉普車的車廂裡。 “你說,我怎麼就沒學開車呢?”古洛說。 “有我唄。”胡亮笑著答道。 “要知道退休,我就學了。” “對我表示不滿了。” “也不是。反正退休的人就是不如在職的。” “這倒也是。不過,你不一樣,你是神探呀!”胡亮最會揀古洛愛聽的說了。 “什麼神探?這個案子連個頭緒都沒有呢。” “我以為你胸有成竹了呢。” “連個竹葉兒都沒有。好了,到了。” 還是梅蘭英家,古洛和胡亮來了好幾次了,胡亮都有些膩歪了,雖然他知道古洛從來不做無用功。 古洛走到街對面,他看見有輛黑色的“富康”轎車停在那兒。 司機從車窗裡探出頭,問道:“想走嗎?”他真沒眼力見兒。連警察的車都看不出來。 “不走。問你件事兒。”司機的臉立刻就沉了下來,黃腫的臉皮繃得緊緊的,也沒回答古洛的話。 “這兒黑車多嗎?”古洛問道。這時,胡亮也跟了過來,他在古洛身後掏出了證件。這下可把司機嚇壞了:“別!我是第一次。也不是乾這玩意兒的。是沒事兒了,掙點兒酒錢。” “這我不管。回答我的問題。”古洛對這個司機頓生厭惡之感。 “行,行。這兒的黑車多得很。等一會兒,你看,都上來了。” “為什麼?” “那兒不是有個大歌廳嘛。晚上要車的人多,可我們也得排班,九點多鐘,就多起來了。” “你拉過這個女人嗎?”古洛給司機看梅蘭英的照片。 “沒有。” “好好看!你瞟一眼,就能認出來?”胡亮有些生氣了。 司機無奈,拿過來,就著亮起來的路燈,像是仔細地看了看,說:“真沒有。” 他是不是在說謊,古洛不得而知。這些開黑車的,一般不會配合警察的,他們幹的是違法的生意,怎麼能告訴警察他拉過什麼人呢?雖然古洛聲明他不管黑車。 不過,有一點這個黃腫臉沒說謊,一輛輛的黑車果然都開來了,順著他的黑“富康”,很自覺地排起了隊。 “還挺會自治的。”胡亮說。 古洛和胡亮問了幾個司機,都說沒見過這個女人。古洛有些喪氣了,他站在人行道旁,拿出煙,抽了起來。 一個人走過來,說:“對不起,借個火兒!”古洛忙拿出打火機遞給了他。這個人胸前掛了一個帶著很長很大鏡頭的照相機。他點著了煙,說了聲“謝謝”就朝前走了十幾步,然後拿起照相機,對著對面照了起來。 古洛這才看到,在梅蘭英家後面有幢宏偉的大廈,上面的裝飾燈光非常亮,各種色彩都有,依次往下亮著,使那光彩的瀑布直瀉下來,由於窗戶幾乎都黑了,所以分外壯觀美麗。 “那天你說這樓是礦業公司的,具體是哪兒的?” “金富大廈。”胡亮真不愧是地理通。 “啥時候建的?” “有些日子了。電視台報導過。” 古洛沒有說話,向那個照相的人走了過去。 “你天天來這兒拍照?” “沒有。第一次。” “你怎麼知道這兒好呢?” “我的一個攝友告訴我的。” “你能告訴我,你那個什麼攝友在哪兒住?叫什麼嗎?” 那人把照相機從眼睛上拿下來,滿是疑惑地問道:“你……” “噢!對不起!我是警察。”古洛朝胡亮擺擺手。胡亮忙走過來,給攝影者看了他的證件。 “這……和我的攝友有關係嗎?” “不,你別多想。我們是想問他些情況。對了,你認識的人裡還有來這裡攝影的嗎?” “沒有。”他乾脆地回答道,心裡卻在想:“就是有,也不能告訴你。” “你別誤會,這和一起兇殺案有關。”古洛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嗯……就有一個。是他告訴我這裡很美的。但他來沒來我可不知道。”他把那人的住址、電話告訴了古洛。 胡亮立刻撥通了電話,對方聽起來是個豪爽的人,說:“行。你們來我家吧。” 他很粗壯,不修邊幅,也修不了,因為他光著膀子,沒有什麼邊幅了。他臉上有很多鬍鬚,不是有意留的,所以讓人看起來很髒。 “坐吧。”他指指沙發。 “家裡沒別人?”古洛隨便寒暄道。 “老婆帶著孩子出去玩兒了。啥事兒?” 古洛說明了來意。 “我照過。可不是那天。要不要看看照片?”古洛和胡亮還沒回答,他就匆忙跑到旁邊的房間,拿出許多零散的照片和一本影集。 “我一般愛用膠卷,正宗。” 胡亮和古洛無可奈何地看了幾張。古洛只看了照片上標明的日期,就說:“還有什麼人在那裡照過相?” “有。就是他告訴我的。”“簡直像是釣蛤蟆,一隻接一隻地咬著。”胡亮想,又覺得這對人不尊重,就忍住了笑。 結果這一串兒蛤蟆就三個人。第二天,古洛和胡亮找到了最先在那裡照相的人,他照相的時間也不是梅蘭英被害的那天晚上。 “完了,線索斷了。要是再查這幫照相的,那可費時間了。”胡亮在上車前,對古洛說。 古洛沒有說話,他知道,那樣查幾乎是不可能的。 “應該還有辦法,讓我想想。”他想。 “走,去查查馬清水的案子。這邊以後再說。” “不是交通事故,這沒問題。可要說是謀殺,那也是巧合,因為搞壞他的剎車,不一定就導致他的死亡——要不是這個貨車司機是個十足的壞蛋的話。”胡亮開著車對古洛說。 “你說得對!馬清水的好運在這裡走到頭了,不僅如此,噩運來了。這個想殺他的人確實是碰巧了。但後果已經造成,他就是蓄意謀殺呀。” “對。我很討厭馬清水這個人,裝腔作勢的。可他愛人好像很明事理。” “嗯。那就先問問他愛人。” 馬清水的家豪華至極,馬清水的愛人站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伸出手和胡亮、古洛握了握。手很涼,古洛以為她有什麼毛病,但一會兒工夫,他就明白了這個寬敞的客廳放著空調,這在這個城市裡可不多見,因為氣候不需要人工製冷。 “我想你已經知道,馬清水是被謀殺的。”胡亮停頓了一下,看到馬清水的愛人——她剛才自我介紹說,她叫曹亦香——曹亦香點點頭。 “我們想問問你,他有什麼……嗯,仇人嗎?” “仇人?不至於吧。老馬這個人是有些毛病,比如,脾氣不那麼好,愛訓個下級什麼的,但都是為了工作呀!私仇還真沒有。” “你知道有人告他嗎?”古洛插話道。 “噢!你是指何樑的老婆吧。知道,她有點不正常。我家老馬絕對不會貪污。”她看了看古洛的眼睛,說,“你是說我家房子好吧。這沒什麼。老馬年薪六十多萬,還可以報銷好多東西,我在銀行工作,掙得也不少,加上我們還有股票,這麼個房子算不了什麼。”她倒是很實在。其實,現在有權有勢的人並不怕露富。古洛很久不接觸社會了,他對曹亦香的回答很是吃驚。 “像我們老馬那樣的領導,誰貪污誰是傻瓜。你懂我的話了嗎?用不著!”她的口氣裡雖然沒有流露出自豪或者蔑視這兩個土包子警察的意思,但她確實表現出了優越感。 “嗯。就是說,你心裡沒有我們要找的人?”胡亮說。 “沒有。真沒有。他是我的丈夫,我能不替他……那個什麼嘛。可我真不知道他得罪誰了,能丟了命。”曹亦香的眼睛裡湧出了淚水,她想克制住,但沒有成功,眼淚流了出來,接著就是啜泣聲。 “請節哀順變。要是能想起什麼,就通知我們。”胡亮慌忙站了起來。古洛倒不著急,說:“有個問題,不知該不該問。因為這可能刺激你。”古洛知道這是個聰明的女人,雖然看起來心直口快、頭腦簡單。 “你是說男女關係吧。”曹亦香用紙巾抹著淚,說,“沒有。我可以肯定地說。第一,他天天回家。第二,他不是個好色的人。我們這麼長的夫妻關係,我還不了解他?” “那他喜好什麼呢?”古洛問道。 “他愛運動,愛釣魚。有時和朋友喝點兒酒,但從沒醉過。” “嗯。”古洛沒有再說話。 這次我們知道了馬清水的辦公室主任叫周彰顯。他肥頭大耳,舉止笨拙,面目猥瑣。但穿著講究,雖然天氣很熱,但他還是一身筆挺的深藍色西裝,白襯衣,一條銀色的領帶。臉上掛著笑,好像再沒有別的表情了。 “馬清水看中了這人甚麼地方?”胡亮想。他看看古洛,古洛好像也有同感,於是,兩人會心地笑了笑。 週彰顯見警察笑了,大大地笑了一下,眼底下泛起的皺紋說明了他的年齡不像乍看上去那麼年輕了。他說:“還是梅蘭英的那樁事吧。” “不,是馬清水。” “馬總……唉……不明不白的。”週彰顯熱淚盈眶,聲音有些哽咽了。 “不是不明不白。是謀殺!”胡亮直截了當地說。 “什麼?”週彰顯像個皮球一樣,從沙發上彈射起來,“誰這麼大膽?敢動馬總?不會吧。不可能,開玩笑。”他的臉色蒼白,眼裡射出不知什麼樣的光,反正看著很是異常。 “我們從不開玩笑,辦案之外,也不開。”胡亮聲色俱厲。他實在是討厭這個傢伙。 “真會挑幹部,歪瓜裂棗都能當。”他憤憤地想,眼前忽然浮現了李國雄的影子,他幾乎要笑出來了。 “那是誰呀?馬總可是正局級。我跟你說,除非這個兇手瞎了眼,或者就是瘋了!”週彰顯好像自己覺得也不能老站著,就坐了下來,臉上又浮出微笑,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你說得對。沒有深仇大恨是動不了手的。馬清水有什麼仇人嗎?或者說誰對他有意見,當然不是一般的意見了。”古洛說。 “嗯……讓我想想。”週彰顯皺起了眉頭,似乎在認真地想著。古洛看著他的鬢角滲出了汗珠。最後,他搖搖頭說:“沒有。真的沒有。我告訴你們,現在誰得罪人呀!領導其實更不願意得罪人。各干各的,老百姓算個啥?沒必要……”他突然就不說了,這是說漏了嘴。 “再想想。有沒有人威脅過他,或者有異常的電話、信件什麼的?”胡亮說。 週彰顯還是那副思考的模樣,過了十秒鐘,說:“真沒有。反正據我所知是沒有。馬總所有的信件或電話都是我先接。我還是有一定權威的吧。”他又大大地笑了一下。 “何止一定的權威,你就是那個馬清水的看門狗。”古洛鄙夷地想。 “馬清水有沒有男女關係方面的問題?”古洛問道。週彰顯的臉立刻就嚴肅起來:“沒有!絕對沒有!我告訴你們,馬總是個正派的人,正人君子,見到女人都不多看一眼,不管你是多漂亮的。譬如,我們公司裡也算是美女如云了,他一個都不動。馬總還說,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他自知失口,就笑了笑說,“當然那是他開玩笑。他確實不好色。其實,還有比女人好的嘛。” “什麼比女人好?”古洛盯著他的眼睛說。 “這……我隨便說說,我是說他絕對沒有男女關係。要是我說半句謊話,我那個什麼……我負責,負完全的責任還不行嗎?你看我是說謊的人嗎?” “太強調了,反而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古洛笑著說。 “是,是,是。有點兒'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是吧?”週彰顯稍微地笑了笑。 “我們可能還要找你。”古洛臨走時說。 “那當然,當然,歡迎,歡迎!我這人沒啥,就是實在,從不撒謊,沒必要。你們說是不?”可他的眼神裡卻泛出另外的情緒,很難說是膩煩,但絕對不是溫和的忍讓。 “嗯。”古洛含糊地應道。 到了樓門外,古洛回頭看看這座大樓,對胡亮說:“多漂亮的樓!在這里工作想必不錯。” “可不,我有個認識的人就在這裡上班。”胡亮隨口說。 “噢?好呀!約約他。” “你要問他?” “對,我需要說實話的人,不是那個撒謊的邋遢胖子。” “好!今晚。”胡亮笑了。他想起了周彰顯的樣子。 胡亮的朋友一點兒也不像他,很瘦小,方臉,顴骨凸出,眼睛很小,所以他可能不願意笑。 “你喝點兒啥?”胡亮問道。這個咖啡館人不多,在屋角處有個穿著白襯衫、打著領帶的年輕人,在看著筆記本電腦。 “咖啡吧。”他很自然地說。他叫趙宏偉,和他名字一樣,他本人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下班後在公共汽車上,在私人轎車裡,在飯館、酒吧和大街上都能看得見的白領工薪階層。 “我不喝!”古洛偷眼看了一下酒水單,把他嚇了一跳。 “來杯雞尾酒吧。”胡亮笑著說。 他自己也要了咖啡,給古洛要了杯藍光雞尾酒。 “想向你了解一點兒你們公司老闆的情況……”胡亮喝了一口咖啡說。 “死了的那個?” “對。你們的那些幹部口可真嚴,把馬清水搞得像個木偶或者雕像一樣。在你們普通員工眼裡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些幹部都是他的狗腿子,你能問出什麼來?我們公司分兩個階層:一個是狗,牧羊犬階層,就是乾部,連公司的領導也算上;一個是牛馬階層,就是我們這些人。只有馬清水一個是人,牧羊人。”趙宏偉說完,就自顧自地笑了起來,黑黑的臉上泛起好多皺紋。由於聲音太大,服務生微笑著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問他是什麼樣的人嗎?”趙宏偉略略壓低了聲音,“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壞蛋。” “怎麼個壞法?” “欺壓我們這些普通職工唄。” “不是說他不得罪你們嗎?” “面兒上是不得罪,但他實行的政策,完全是官本位的。我們得一天病,就扣你半年的獎金,你也知道,基本工資喝湯都不夠,不就靠著獎金嘛。這都是寫在公司條例上的,但當官兒的不在此列。” “現在都是這樣,還有別的特別的、具體的嗎?”胡亮說。 “噢!對了,我說的……有些太大了。他本人肯定是個貪污犯……” “他愛人說,以他的年薪和其他灰色收入用不著貪污……”古洛剛一插嘴,趙宏偉馬上就不屑地說道:“錢還有個夠?你咋連這都不明白?他要不貪污,狗都不吃屎,狼都不吃肉了。就看你有多高明了,而且不要得罪頂頭上司,你說誰不貪污?” “嗯。除了貪污外,他還有什麼事?如男女關係什麼的。” “你算說對了!”趙宏偉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他在衣服上下摸著,古洛立刻把放在桌上的煙盒給他,他張眼一看,說:“謝謝!”剛要拿過來,胡亮卻從兜里掏出一包“中華”牌的煙來,往桌子上一扔,說:“抽這個,好的。”趙宏偉笑嘻嘻地打開煙盒,拿出一支,點上後說:“你這問題問得好。他這個人花。花得厲害!公司裡上上下下沒有不知道的。我們單位好幾個女的,都跟他有關係,就是那種關係。現在這幫當官兒的,都拿自己當情種呢。還以為自己有魅力,女的見著他就愛他。其實,還不是權唄。你要沒有權,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子,誰愛你?” “他都和誰?”古洛問道。趙宏偉說出了幾個人名,古洛還問了時間,大概都是幾年前,最晚的是兩年前了。 “最近沒有了?”古洛不相信,這種好色之徒一般是不會兩年都沒有情人的。 “最近他和財務處的處長陳婉芬打得火熱。有時就在辦公室裡不出來,他那裡有張床。要退休了,真是最後的瘋狂!” “陳婉芬?財務處長?” “對。原來是財務處副處長。何梁死後,她接的班。按理說,她業務能力很差。可有了這種關係,馬清水利用最後的權力給她扶正了。這女的長得還行,白白淨淨的,就是胖了點兒。她丈夫卻是個瘦鬼。”趙宏偉哈哈笑了起來。 古洛也勉強地笑了一下,說:“她丈夫知道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知道能咋的?前幾個女的,丈夫就不知道?我才不信呢。連一個離婚的都沒有。不過,說實話,那幾個女的長得都很漂亮,她們的丈夫管不了。” “陳婉芬呢?” “差一些。不過,也挺風騷的。”趙宏偉又笑了起來,似乎想起了陳婉芬平時的做派。 “你和這個陳婉芬熟嗎?”古洛顯然對陳婉芬有了興趣。 “還行。說實話,關係原來還不錯,我和她丈夫孫昌勝過去是鄰居。我們還一起出去旅游過呢。可人一當了官,就不一樣嘍。最近沒什麼來往。” “這個孫昌勝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呀!非常聰明,心靈手巧。啥都會,你說修理個什麼自行車、鐘錶、家用電器啥的,他都行。還特別會用電腦,也愛看書。他老是覺得領導都瞎了眼,沒看上他。”趙宏偉又笑了,“不過,說實在的,領導哪能要這樣的人?太能耐了。” “他就不吃醋?” “這……不好說。他對陳婉芬那是沒說的。就是知道了,他也不敢咋的。誰讓你掙得不如老婆多呢?”他又笑了起來。 趙宏偉先走了,說還要回去幫孩子做作業。咖啡館裡就剩下古洛、胡亮,還有新加入的幾個白領,也是喝著咖啡,看著手提電腦的屏幕,面無表情。 “你看怎麼樣?”胡亮試探著問道。 “什麼怎麼樣?”古洛又裝起蒜來。 胡亮氣得抖動著腿,歪過臉看著旁邊桌子邊的白領。那人拿出一包煙來,靜靜地點上火,慢慢地噴出煙。青白色的煙霧緩緩地飄揚起來,一會兒工夫就貼在了黃色的壁燈上。 “孫昌勝,我們就查他。”古洛覺得再僵持下去,就要起反作用了,就用強硬的語氣說。 “我看也是。我那個同學還行吧。”胡亮笑了。 “還行。”古洛下意識地看了看那個白領。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好像看電腦累了,把眼光轉向了牆上的大屏幕電視。古洛忽然想起了什麼,就問胡亮:“你說,那座大樓電視台拍過新聞?” “什麼大樓?莫名其妙的。” “就是梅蘭英家旁邊的那座很氣派的大樓。” “噢,金富大廈呀!對呀!還在新聞裡放了呢。” “走!電視台晚上不休息吧?” “好像不。” “開上車,去電視台。” “怎麼晚上來了?”電視台值班的負責人有些不滿意地說。這個精瘦的傢伙,一臉的灰色煙氣,脾氣好像很糟糕。 “要是殺人挑時間,我們也就不麻煩你了。”胡亮冷冷地說。 “殺人?不至於吧。”煙鬼搖搖頭。 “人都死了,還不至於?”胡亮真有些生氣了。他平常就很看不慣電視台的人,認為這些人都很自大。 “噢。不過,保管帶子的人下班回家了。” “叫他來!”古洛幾乎想怒吼了。煙鬼看看古洛和胡亮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麼,但臉色還是沉了下來。他走進辦公室,古洛和胡亮透過玻璃窗,看他在打電話。 “這個人不明事理。”胡亮說。 “或者是個笨蛋!”古洛說。 笨蛋出來了,冷冷地看看這兩個蠻橫的警察,說:“馬上就來!”古洛和胡亮沒有說話,平常他們是要道謝的。 在走廊的長凳上坐著,兩個人都不想說話,古洛想抽煙,但看到禁止吸煙的牌子,就把拿出來的煙盒又放回了上衣口袋。 十五分鐘後,一個面色紅潤、略顯肥胖的年輕人走了過來。 “是你們找我?”他可不像心寬體胖的人,很不耐煩,甚至有些惱怒的口吻。 “這兒的人怎麼都這德行。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狗,這話說得真對。不過,在這裡把狗換成下級就行了。”古洛想。 胡亮這時說明了來意。保管員說:“那就跟我走吧。”“真是個古怪的傢伙,一點兒好奇心都沒有。”這讓胡亮很不解。 帶子保管得很規範,說要十三號到十五號的新聞,保管員馬上就找了出來。 “給我們放一下。”胡亮也不客氣。 十三號的新聞裡沒有,但古洛一點兒也不慌張。他看著錄像帶,這是十四號的,放了二十分鐘後,那座大廈出現了。古洛心裡像是被什麼揪住一樣,心跳似乎停止了。他仔細地看著畫面。開始拍得很清楚,也很穩定,後來攝像機似乎有些搖擺,就在這一瞬間,古洛大喊:“停!停!停一下!”畫面靜止了,往回放了一點兒,保管員放得多了些,古洛又讓再放一次。 “好!停!”古洛這迴聲音壓低了,裡面卻透出了極端的興奮。 “看到沒有?”他問胡亮。 “看到了!”胡亮說。 “這是什麼時候拍的?不會是當天吧?” “當然不是。我這有記錄。”保管員打開電腦,“你看,是十三號晚上十點十五分到三十分左右拍的。” “好。”古洛說,“誰拍的?你能給我們聯繫一下嗎?” “行。是小徐,和我是好朋友。”他為有個攝影記者的朋友很自豪。 在電話裡,古洛確認了時間,就和胡亮離開了電視台。古洛不願意見那個領導,便悄聲對那個保管員說:“我們要用一下這盤帶子,不用請示你們領導吧?” “這……”保管員一副為難的樣子。 “那就算了。”古洛實在不想見那個讓人看到就憋火的領導。 “拿著吧。你們是公安,有啥不放心的。到時候給我送回來就行。”保管員倒是大度。 “那就謝謝了。”古洛笑著說。 “你說,是誰害了馬清水呢?”陳婉芬的表情像是五味雜陳,除了悲傷。 “那誰知道?”孫昌勝坐在沙發里,慢慢地吸了一口煙說。 “殺他幹啥?” “總有殺他的動機吧。” “真是的。我剛搭上個,就死了。要不,他退休前,咋的也得給我弄個副總噹噹……真倒霉!”陳婉芬嘆了口氣。 “當官兒就那麼重要?”孫昌勝很不以為然的樣子。 “那還用說。沒有比當官兒更重要的事了,要錢有錢,要權有權,還不用乾活兒。我們那兒的副總就是上網、打遊戲,真自在呀!像我們這樣的,就是挨累受苦的命。我這命真不好!” “行啦。你瞅你這兩下子,當個處長就不錯了。”孫昌勝冷言冷語地說。 “說啥呢?說啥玩意兒呢?我看你……”陳婉芬剛要發作,但忽然就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她的臉一紅,把頭扭了過去。 “還知道廉恥了。”孫昌勝想,心像被刀割一樣痛。 “算了,算了。就不當官兒咱還不活了?”過了好幾分鐘,孫昌勝先開口了。 “不是……你不知道。”陳婉芬忽然流下了眼淚。 “好好的,哭啥呢?他又不是咱家的親人,死就死唄。”孫昌勝的心更痛了。 “不是……是,你說得也是。管他呢!不說他了,怪讓人心裡不得勁兒的。” “這就對了。”孫昌勝心裡一陣暢快,“幸虧這王八蛋死了,要不,我們這個家還真要完了呢……不過,好像我老婆和他也沒真心。”孫昌勝想到這兒,不覺得高興了起來。可他想起老婆和馬清水曾經就在賓館的一個房間裡。 “那會是乾啥?”他稍一回顧那天晚上,就心痛得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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