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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三劍客

男生賈里 秦文君 5701 2018-03-22
在班委中,陳應達、魯智勝、賈里是一個小團體,因為其他三位班委都是女生,這三個女班委之間並不友好,相互給臉色看,經常說賭氣話。三個男班委從不偏向哪一方--誰搞得清丫頭們的事呢? 用魯智勝的話來說,他們這三個班裡的精英中,陳應達是最出色的,他以頭腦發達著稱,他愛好廣泛,有一大摞電子方面的書,並且專門收集各種型號的主戰坦克的圖片。前一陣,他老悶在家裡翻書,說是想發明一種甲殼蟲坦克。後來,真的做了個模型,小小的,裝了電池就能往前跑。 可是賈里不投贊成票。陳應達瘦瘦的,臉色蒼白,架了副眼鏡,十足的書呆子模樣,他的膽子特小,看人打預防針都嚇出雞皮疙瘩。他也許能製造設計坦克,但絕不可能去駕駛坦克打敵人,要他上陣,他不暈過去才怪呢!

魯智勝找不到知音就大力不滿,責怪賈里不識貨,天天在賈里面前吹風: "你看陳應達的包,真正的牛皮,科學家派頭!" "算了吧,"賈里說,"人家陳景潤,大數學家一個,衣著相當樸素。" "人家陳應達氣質好,看上去就優秀。" "樣子優秀的人並不一定真優秀。"賈里頂了一句。 魯智勝翻翻眼睛,終於不再作聲。第二天,賈里在書包裡發現一張紙條,上面沒頭沒腦地寫了句罵人的話,"你是條盲目的狗"。後面署名是"神探"。賈里揉揉那紙條,把它塞進全班最最計較的女生洪裳的課桌裡,這下好了,洪裳立刻大哭大叫,把這事變成軒然大波。事情鬧大了,一直驚動了教導主任。最後經過辨認字跡,這個胖胖的神探終於被叫進辦公室訓了一通。

那傢伙一出門,就對著賈里大嚷:"你真不夠朋友!" 賈里不動聲,笑笑說:"今天過愚人節!"然後把手搭在那倒霉的魯智勝肩上。 從此,魯智勝不僅佩服陳應達,還對賈里甘拜下風,他這個人,優點不多,可有一條很突出:很有自知之明。 他們三個齊心協力地搞了半年合作,人稱"三劍客"。不知誰說過,兩個朋友能好得很長,而三個朋友的友誼總容易有起伏,因為人的感情不是天平,總會有些高低。沒人去研究這種說法的科學性,但這三劍客之間的友情突然面臨了一場危機。當然這種危機是有原則的,跟丫頭們的雞零狗碎的矛盾完全不同。 事情發生在校慶後的不久,學校要組織一場智力大獎賽,每班派一個選手。班委會決定選派陳應達去,因為他是個全能,能為班級爭光。

"不,不,不行。"陳應達說,"我抽不出空來準備這些。" "還有兩個下午就比賽了。"魯智勝勸說道,"你明天下午翻一下資料,後天下午上場,比一下就完了。" "兩個afternoon?我能背多少單詞!"陳應達推推眼鏡,聳聳肩,"English學習就是需要一種持續性。" 陳應達在外面參加了一個業餘學校,專攻英語。他的英語簽名非常華麗,據魯智勝說已達到了外國名人的水平,口語一流利,他說中文時總要不自覺地冒出些單詞,而且動作也有些洋味。聽說他父親讓他初中畢業就去考"托福",然後投奔他在美國的姑媽。陳應達是個罕見的孝子,所以一頭扎進外語堆,成了啃書的蟲,連"劍客"間的友誼都淡忘了。

"餵,餵。"賈里沒好氣地說,"人總是要有些義氣的,為班級作些貢獻嗎!" 魯智勝敲邊鼓:"你一出場,他們別的人就沒有戲了。" 可惜,那個陳應達不比別人,他才不會讓人幾句話激得暈頭轉向呢。他有禮貌地聽著,最後回答了一個字:No。 所有人所費的口舌在這個無情的否定中變成廢話。魯智勝掃興起來只會舊病重犯,嘀嘀咕咕地罵人:"真不夠朋友,這四眼狗。真想一腳踢他去美國啃乾麵包!" 賈里說:"得想法教他一個新單詞," "算了吧,他現在已有三千詞彙量了。"魯智勝氣得很,好像又做了一回上當的主角,"他教教你還差不多。"

"我要教他對我們說--Yes!" "噢,叫他乖乖地代表班級出場?"魯智勝說,"神仙也辦不到。" "我想當神仙。" 他們倆坐在一起想了很久,愚蠢的主意出了一大堆,諸如,寫一封恐嚇信呀;去跟他父親談談呀;把他劫持到比賽場呀,總之,它們很快就自生自滅,被否定得精光。 正在這時,教外語的祁老師從邊上走過,那是個很注意修飾的男老師,話很少,嗓音低沉,學生圈裡都在傳他一天喝三瓶酸奶,不吃中餐,光吃紅腸麵包;說他講夢話都用外語。也不知這個典故是否有根據。他氣度非凡的樣子確實有些鎮人。他們兩個停下交談,目送他走遠。

"我要是能說服祁老師就好了!假如可能,我情願掏錢請他喝酸奶。" 賈里也知道,祁老師在業校兼課,陳應達現在是他的門徒,但是,像祁老師這種高傲的人,要是求上門去,他是不會給Yes的,十有八九也是個No--陳應達的口吻也許就是來自他的教誨。 "No。"賈里學了一個低沉的否定。 "像極了!"魯智勝大叫,"忘了祁老師來代過課嗎?他就是這個音調。賈里,你真能模仿,甲級水平!" "是嗎?!你敢肯定?" "絕對!" 賈里說:"好吧,今晚祁老師就往陳應達家打電話,"

魯智勝想了半天,才轉過彎子,笑得併住雙腿,收起了肚子,說:"你不能甩掉我,這是我們兩個共同想出來的。" 那自然,現在只剩下兩劍客了,必須團結如一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這天晚上,賈里他們這兩個當代劍客躲在賈里的小房裡,給陳應達撥電話。陳應達不是那種稀里馬虎的人,因此,跟他較量是件激動人心的事。 電話鈴響了,他們聽見陳應達叫了一聲:"餵,這裡是陳家,找哪一位?" 賈里沒作回答,屏住氣,放下話筒。魯智勝早把愛華微型錄音機開響了,耳機貼上去,那裡正播放著正宗的美國口語。 "您是祁老師?"對方的聲音變得恭敬起來。 耳機移了一下,作為背景,這很重要。賈里低吟的聲音響起來:"你沒在準備智力大獎賽嗎?"

"No,這太沒意思了。" "No,No,雖然English學習需要一種持續性,可應用也很重要。" "您是說,智力大獎賽上有英語智力題?" "Yes。"一個標準的男低音,完全是祁老師的風格。 "Yes!"對方說,"謝謝老師。我懂了。" "No,不必謝!"祁老師一向一字千金。 電話掛斷了,好長時間,他們兩個創造奇蹟的人都有一種在夢裡的感覺,正巧,賈里的妹妹賈梅推開房門說:"你們又鬼鬼祟祟的!幹嗎打電話要關門!"

這下,他們被提醒了,哈哈亂笑,笑得十分放肆,用賈梅的話來說,活像海盜,他們聽後倒很得意,笑得更誇張,而且對準她笑,笑得她發怵,逃出房間。 第二天早上,沒有發生任何精彩的故事。陳應達急匆匆地跑來,對賈里說:"參加智力大獎賽的人定了嗎?" "沒有。"賈里用眼睛掃掃他,"你又不肯去。" "那,那我就去吧!" 魯智勝一個勁揉鼻子,大約怕噴出大笑:"你怎麼想通了?" "這個嘛……既然班裡需要。"那個才子居然笑笑,笑得十分自然,真假難辨。 "謝謝!"賈里冷冷地說。他沒再追問陳應達,因為知道他絕不會說出祁老師,這種人,打死他,他也不會說。 --適合搞地下工作。賈里只是追問一句:"不會再有變化吧?"

"君子一言。"魯智勝又加了點分量,陰陽怪氣的。 "Yes!"陳應達果然鑽進圈套,同賈里擊了掌。 賈里把名單報到學生會。他知道,他真的做成一回神仙了。只是魯智勝還有些擔心,連連說:"萬一他碰到祁老師……" 這些擔憂都是杞人憂天,一切都十分順當,陳應達在智力大獎賽上對答如流,為班裡贏了一枚金牌,全班的女生對這個陳應達都另眼相看,彷彿全世界只有這一個優秀的男生。後來,那股"陳應達熱"還傳到鄰班,女生們全加入了,連賈梅也三番兩次說:"陳應達真偉大!" "偉大個屁!"賈里憤憤不平,"最偉大的是我這種無名英雄!" "無名英雄?電影裡才有無名英雄呢!" 對這種沒頭腦的女孩,又有什麼可說的呢。賈里又不能把這事的經過披露出去,他心裡倒希望陳應達對他發通脾氣,因為那智力大獎賽中根本沒有什麼英語題,況且陳應達一周要和祁老師接觸多次,肯定已知真相。 可是陳應達對此保持沉默,這弄得賈里都有幾分難過。有幾次,他想同陳應達一塊兒回家,可陳應達婉轉地拒絕了,很明顯,三劍客的友誼擱淺了。 只能各奔前程了!賈里揮揮手,把煩惱趕跑。 可是不久,二劍客之間的友誼也差點斷送掉,事情出在魯智勝身上。 魯智勝是○型血,常常自稱是英雄好漢的料子。確實,他講些義氣,有些值得誇耀的地方,但這傢伙好賣弄。譬如騎車時搖搖晃晃,半閉著眼睛,像個醉漢,其實,他很清醒、只是裝瀟灑,覺得這樣美罷了。 最最要命的是,他學會了吸煙,而且吸上了癮。 賈里是第一個知情者,因為魯智勝曾拿出包煙敬他一根。賈里剛一遲疑,那魯智勝就神氣活現地說:"餵,這值得猶豫嗎?世上偉大的人物都抽煙,什麼馬克思。列寧、巴爾扎克。"然後點上煙,美美地抽了一口,彷彿已一腳踩進偉人圈。 "這煙是哪兒買來的?"賈里把煙頓了頓,陌生得很,他不知怎麼擺動它,但又不能讓魯智勝笑他鄉巴佬。 "買?我哪有這麼多錢!萬寶路煙販子那兒六塊錢一包!我一個月至少五包六包!" "那是偷來的?" "也差不多,是從老爸那兒撈的!"魯智勝美滋滋地說,"這叫菸酒不分家!" "小心他知道了捶你一頓老拳!" "怎麼會讓他知道呢!送他煙的人那麼多,不幫他抽掉點也可惜!"魯智勝很陶醉地抽著,沉浸在自己的傳奇色彩中,"餵,你怎麼不抽?" 賈里有些心跳,把煙裝進書包,說:"我咳嗽,以後再抽。" 沒想到,魯智胜對抽煙一直難以忘懷。一次上課,班主任拿著粉筆在黑板上興致勃勃抄一段古詩,魯智勝這傢伙見了那粉筆就想起萬寶路,竟鬼使神差地摸出支煙--平日他都是躲在避人的角落裡抽幾口的,十二分地鬼鬼祟祟,不知這次怎會這麼肆無忌憚! 於是,事情敗露了,魯智勝又一次成為一個悲劇性人物。 魯智勝的爸被傳喚到學校。這個中年漢子也是個黑胖子,頭頂已有些禿,父子倆如出一轍,只是作父親的五官各擴大了一些,臉上皮膚有些鬆弛。他來時,正逢課間休息,在這麼灰暗的日子裡,他在走廊上遇到賈里還不忘點頭致意。賈里認為,這種臉型的人同他有緣,彼此一見就產生親切感,因為他也立刻喜歡上那人的風度,並在心裡稱他為老魯。再過二十年,魯智勝也會成為這樣的老魯,出現在街頭。 老魯是一家大廠的供銷科長,紅人一個,口袋裡裝著名牌煙,逢人就遞,據說他一天得抽三包煙,半生抽的煙連起來比赤道還長,反正,是個抽煙狀元。不過這位先生很怪,不想要個抽煙方面的接班人,所以對兒子抽煙萬分惱火! 自從老魯和學校掛上鉤後,魯智勝的日子不太舒暢,老魯把家裡的煙全編上號,小魯弄香煙就難了,只能收集些煙頭什麼的,跟癟三沒什麼區別。即使這樣,老魯仍不罷休,常常在兒子口袋裡翻,一翻出菸絲就大發雷霆。 "我像個犯人。"魯智勝一肚子苦水,"處處受監視," 賈里說:"那你就戒菸算了。" "你以為我不想戒?這是遺傳,我戒過一百次了,也失敗了一百次。" "買些戒菸糖行嗎?" "我常常一邊嚼戒菸糖,一邊抽香煙。"魯智勝說,"這樣抽起來更過癮。" 正在賈里煞費苦心想幫幫那位難兄時,老魯又一次來到校園。這一次,他沒去辦公室,而是徑直走到教室,叫出賈里。老魯非常殷勤,把賈里接出學校,領他進一家裝演考究的咖啡廳,那裡光線暗暗的,像故意省電。兩人面對面坐著,老魯客氣地叫了兩杯苦得厲害的咖啡。為了表示識抬舉,賈里一飲而盡。 "好,爽快!"老魯說,"夠朋友。" 賈里覺得肩那兒輕飄飄的,感覺地位高起來。 "聽說你很有辦法,魯智勝很服你!" "服我那談不上,他是我副手!"賈里不必太謙虛。 "那就好!看來只有你能幫他戒掉煙了。" "這……" "無論你想什麼法子,只要他今後看到香煙不動心就行!"老魯拍拍腦袋,"事情辦成,我帶你們兩個出去旅遊一趟,坐飛機去!" 哇,賈里簡直坐不住了--世界上這種好事是很少的,能輪上一次真是萬幸,只有傻瓜才會無動於衷呢! 用魯智勝的眼光來看,這個賈里突然變成個神秘人物,一直聚精會神地讀一張皺巴巴的小紙條。湊得很近,讀得像要把紙條吞下去。 "餵,怎麼回事?" "沒什麼!沒什麼!我不願牽連你煩惱!"賈里一面小聲叮嚀,一面小心將紙條收藏好。這樣的事,一天中屢屢出現。到了第三次,魯智勝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了,他躡手躡腳地繞到賈里身後,一把奪過那紙條。不看則已,一看也嚇了一跳,上面白紙黑字寫著:你想有一次非凡的經歷嗎?你想有一個從天而降的收穫嗎?請到第七教室對面的牆根來找答案。 "你去了嗎?" "噓,小聲點。"賈里搖搖手,"這種事能聲張嗎?" "是誰寫的?"魯智勝說,"那一手美術字不錯。" "是封匿名信,管他呢,反正我不准備嘗試--萬一是個圈套呢!" "倒可以先到第七教室對面去偵察一番。"魯智勝躍躍欲試。 "算了,不會有什麼花頭的。我倒是想不通,誰這麼關心我!我除了你沒什麼朋友;仇人嘛,好像也找不出,你猜是淮?" 當天午休,魯智勝就出馬了。他踱到第七教室對面,那是校園中最僻靜的角落,一個月也難得有人光顧一次。他悄悄地四下一看,果然發現,牆根上歪歪扭扭寫了一行字:往東走三十步。這難不倒魯智勝,他遵旨往東走了三十步左右,那是個堆雜物的死角,果然,又看見一行粉筆寫的字:簍中有一支煙,抽了煙再往回走即能如願。魯智勝笑笑,好奇地踢開那廢紙簍,果然,從中滾出一支煙和一盒火柴,那煙正是他喜歡的萬寶路。魯智勝喜出望外,見四周沒人,蹲下身,叼起煙,點著了。 突然,那角落中傳出一聲非人的嚎叫,長達一分鐘,像發生了什麼謀殺案! 那是魯智勝發出的。周圍有人聞訊趕來,只見魯智勝舉著一支煙,那煙像禮花一樣噴出美麗的火星。魯智勝低著頭,一臉絕望,完全像一隻斷了翅膀的笨鳥! 當賈里從那雜物堆後面轉出來時,魯智勝給他一個比哭還難看十倍的微笑。 那件事很快就破了案。它造成兩個後果:第一是魯智勝的手指被燎了兩個血泡,因為那支煙是特製的,隱入了一個抽去引火線的爆竹。第二個結果很令各方滿意,魯智勝完全戒了煙,說是見了它就想到可能要爆炸,把情緒全嚇退了。 事後,老魯又一次秘密地召見了賈里,這一回,他沒破費,也沒客套,就站在走廊讓賈里吃冷風,頭一句話是:"我們智勝吃的虧太大了。"隨後就問賈里,準備去哪兒旅遊。 "那就免了吧!"賈里大度地說,他知道這將是一場不愉快的旅遊。假如魯智勝悟出這一個買賣,說不定會跟他動刀槍。 看來老魯正盼著這句話,說了聲"再見",就揚長而去。他依然是個守諾言的男子漢,另外,他可以較以前有更多的業餘時間--不用天天給香煙編號,也不用常常去翻魯智勝的口袋;再過一年,他抽的煙連起來可能能繞地球一周! 賈里心情複雜地看著老魯的背影越走越遠,自言自語道:"再見?但願下次不再有這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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