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睡谷故事

第5章 睡谷故事-5

睡谷故事 华盛顿·欧文 3318 2018-03-22
夷查博以他的舞藝自豪,也就像他以他的歌喉同樣地自負。他四肢百骸沒有一個是閒著的,你看見他那吊兒郎當的骨胳充分活動著,在屋子裡噶嗒噶嗒跳過來跳過去,你準會以為他是痙攣病神現身說法。所有的黑人都崇拜他;農場上與近段的黑人不分老幼大小,都聚集了起來,站在每一個門口與窗口,造成一個亮晶晶的黑臉的金字塔,愉悅在凝視著這一幕,轉動著他們的白眼球,露出一排排牙齒笑著,咧大了嘴。這專管杖責頑童的打手,他怎能不歡蹦亂跳,喜孜孜?他的心上人是他的舞伴,他向她含情脈脈地做媚眼,她總報之以愉悅的微笑;而伯朗姆.健骨受到愛情與妒忌的痛苦的打擊,鬱鬱地獨自坐在一個角落裡。 這一支舞跳完之後,夷查博被一群比較經驗足,見識高的人們吸引了去,他們和範.泰瑟老漢一同坐在走廊的一端吸煙,閒談著往事,把當年戰爭的故事拉長了講著。這地段在我所說的這時候,是那種幸運的地方,有許多史蹟與偉人。在戰爭期間,英國與美國的戰線就離這裡不遠;所以這裡曾經被兵士劫掠,並且擠滿了難民與牧人,發生了許多邊疆上的英勇事蹟。距今剛巧隔了夠長的時間,可以容許每一個說故事的人用一點漂亮的虛構的情節把他的故事渲染了一下,並且把他自己說成每一件偉大事蹟的主角。

其中有杜芙.馬特林的故事,那人是一個大個子青鬍鬚的荷蘭人,他在一堵齊胸的土牆後面開砲發出九磅重子彈的一尊舊鐵炮;要不是他這尊炮開到第六響,就炸了,他幾乎俘獲了一艘英國巡洋艦。又有一個軼名的老紳士因為這位荷蘭老爺太闊了,不便輕易提名道姓──他舞劍的防禦工夫實在高明;在白色平原上那一役裡,他用一把小劍格開一粒火槍子彈,他甚至於絕對感覺到它繞著劍鋒呼呼飛過,撞到劍柄上飛了開去:為了證明這一點,他隨時都可以把那把劍拿出來給人看,劍柄有點彎曲。另外還有幾個人,都是在戰場上同樣地偉大,沒有一個不是深信他是有相當的功績的,使這場戰爭能夠勝利結束。 但是比起後來說的那些鬼故事,這一切都不算什麼。這一帶地方最富於這一類的傳說的寶藏。這種安靜的人已殖民的窮鄉僻壤,最有利於鄉土故事與迷信的滋長;而在我國大部份的鄉間,所謂居民也就是大批的流動的群眾,這種鄉土性的傳說往往被他們踐踏的稀爛。而且在我國其它的村莊里,那些鬼往往覺得掃興得很,因為他們死後還沒來有得及小睡片刻,在他們的墳墓裡翻一個身,他們在世的朋友們倒已經全都離開了這一帶地方;所以他們夜間出去巡行的時候,連一個可拜訪的熟人也沒有剩下。這也許是一個原因,為什麼我們很少聽見說鬧鬼,除了在那些建立已久的荷蘭集團裡。

神怪故事在這一帶地方所以流行的近因,無疑地是因為鄰近瞌睡窩,那妖祟的地區吹來的風都是傳染性的;它噴出一種夢幻的氣氛,把整個的地段都傳染上了。那天範.泰瑟家裡也來了幾個瞌睡窩的人,他們照常以他們荒誕神奇的傳說饗客。他們說了許多淒慘的故事,說有人看到聽到附近那棵大樹旁邊有送喪的行列,哀悼的哭喊與悲啼,那不幸的安德雷少校就是在這棵樹下被執的。也有人提起那白衣婦人,她在烏鴉崖的幽谷中作祟,在冬天晚上大風雪將臨之前常常有人聽見她在銳叫,因為她是在大雪中死在那裡的。然而這些故事主要都是說的瞌睡窩最偏愛的鬼魂,無頭騎士,最近有好幾次有人聽見他在這地帶巡行;有人說他每夜把他的馬系在教堂前墳場上的叢墓間。

這教堂因為地段僻靜,苦惱的亡魂似乎部喜歡到那裡去作祟,教堂站在一座小山上,四面圍著刺槐樹與高大的榆樹,它清肅的明白粉牆從樹叢裡放出淡雅的光輝,象徵著基督教的純潔,雖然深自韜晦,也還是發出光來。在教堂下面,山坡漸漸低下去,下面是一片銀色的水,四面圍繞著一圈高大的樹,從樹叢中可以窺見赫德遜河邊的青山。你看到教堂前面的草坪,陽光似乎在那裡睡得那樣安適,你一定會以為至少亡人可以安靜地休息著。在教堂的另一邊展開一個廣闊的樹木濃密的幽谷,沿著這山谷有一條湍急的大溪,在破碎的岩石與倒下來的樹根之間奔流著。這溪流有一段水深色黑,離教堂不遠,前人在這裡搭了個木橋;通到那座橋的一條路,與那座橋自身,都是在樹木的濃蔭下,就連在白晝也是陰暗的;而在夜裡是黑得可怕,這是無頭騎士最愛去的地方之一;也就是人們遇見他次數最多的地方。有一個故事關於老勃魯額,這人是離經悖道,最不信鬼的,據說他遇見那騎士打劫了瞌睡窩回來,他被迫騎到馬上去坐在他後面;他們在灌木與叢林上面跑馬,跑過小山與沼澤,一直跑到那座橋上;一到了那裡,那騎士突然變成了骷髏,把老勃魯額掀翻到小河裡,然後他跳到樹梢上,一聲雷響,遁走了。

勃朗姆.健骨隨即說出一個還更神奇數倍的冒險經驗,與這故事可以分庭抗禮。他認為那「跑馬的赫斯騎兵」雖然是個著名的騎師,其實不過爾爾。他斷言有一個個夜晚他從附近的辛辛村回家,被這午夜的騎士追了上來;他提議和他賽馬,賭一碗五味酒;應當是他贏的,因為「大無畏」把那匹妖馬打得一敗塗地,但是他們正跑到那教堂前的橋邊,那赫斯騎兵逃走了,在火光一閃中消失了。 人們用一種瞌睡朦朧的低低的聲調敘述這些故事──在黑暗中說話總是用這種聲音──聽者的面部不過偶然被一隻煙斗一閃耀,無心中照亮了,所有這些故事深深沁入夷查博的心靈。他也還報他們,整大段地引用他那無價之寶的新英格蘭巫術史,再加上許多他原籍康涅狄格州發生的神奇的事蹟,與他晚上走過瞌睡窩看見的可怕的景象。

那狂歡的集會漸漸散了,老農們把他們自己家裡的人集中在他們的貨車上;已經去了有一會了,還可以聽見那些車輛轔轔地在谷中的道路上馳過,然後越過遠處的小山。有些姑娘們高坐在女鞍上,在她們最中意的情郎背後,她們輕快的笑聲與蹄聲得得混合在一起,在那沉寂的樹林中引起了迴聲,那聲音越來越輕微,終於漸漸歸於死寂──剛才那喧嘩嬉戲的場所完全寂靜了下來,人都走了。只有夷查博還逗留在後面,依照鄉間的戀人的習俗,與那位千金小姐單獨相對談心,他深信現在已經走上了成功的大路,這一次會談的經過我不敢亂說,因為我實在是不知道。但是我恐怕一定是出了點什麼岔子,因為他確是沒耽擱多久,就衝了出來,神情淒慘,似乎身價一落千丈。 ──啊,這些女人!這些女人!那女孩子是不是又在那裡玩手段,捉弄人? ──她鼓勵這可憐的迂儒向她進攻,是不是完全虛情假意,藉此牢籠他的情敵? ──只有天曉得,我可不知道! ──我這樣說該夠了:夷查博是悄悄地溜了出來,那神氣就像一個偷雞賊,而不像一個偷香竊玉的人。他目不斜視,剛才他所垂涎的農村的財富也不加以注意了,畢直走到馬厩裡,狠狠狽踢打了幾下,毫不客氣地喚醒了他的馬,那老馬正在那舒適的寓所裡酣睡,夢見穀子與雀麥堆積如山,整個的山谷長滿了牛草與三葉草。

這正是夜間鬼魅最活躍的時候;夷查博心情沉重而沮喪,走上了歸途,沿著流連城上聳起的高山前進,這也就是他今天下午那樣愉快地走的那條路。現在這時刻和他自己的心境一樣地慘戚。遠遠地在他腳下,大板湖展開它的蒼茫而不清晰的荒涼水面,偶爾可以看見一兩隻安靜地停泊在河岸單桅船的高桅竿,在午夜的死寂中,他甚至於可以聽見赫德遜河對岸的守門犬的吠聲;但是那吠聲是那樣渺茫輕微,僅只讓他知道他們中間隔著多麼遠的距離──他和那狗,人類的忠實伴侶。時而也有一隻公雞偶爾被驚醒了,發出它那拖長的啼聲,遙遠,遙遠地,在山間的一個什麼農家──但是這雞啼在他耳中聽來是像一個幻夢的聲音。他附近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但是偶然有一隻蟋蟀憂鬱地吱吱叫著,或是也許有一隻大蛙在附近的沼澤里咯咯地帶著鼻音叫著,彷彿睡得不舒服,突然在床上翻了個身。

他今天下午聽到的一切鬼怪的故事現在都一湧而上,出現在他的記憶中。夜色越來越黑暗了;星群似乎更深地陷入天空中,時而被流雲遮住了,看不見它們。他從來沒有覺得那麼寂寞淒涼。而且他就快要到那曾經作過許多鬼故事的背景的地方。在路徑中央矗立著一棵極大的鬱金香樹,那棵樹像一個巨人似的高高站立在近段一切樹木之上,成為一種地形的標誌。它的樹枝虯曲清奇,做普通的樹餘都夠粗的,扭曲著幾乎垂到地上,然後又升入空中。這棵樹與那不幸的安德雷的悲劇有關,他是在這棵樹旁邊被俘的;大家都叫它安德雷少校的樹。老百姓用一種尊敬與迷信混合的眼光著待它,一半是因為同情那使它因此得名的苦命人,一半也是因為人家說的那些涉及它的故事,說到種種異象與可怖的悲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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