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闖禍的孩子

第7章 第七章

闖禍的孩子 董尧 8591 2018-03-22
張玉華爺爺走到宋小良家的時候,宋小良剛剛從村中跑回來,一進門,他便躺倒在地上,喘著粗氣,一句連一句地喊:“鬼——,鬼——,鬼——!” 張玉華蹲在他身邊,趁著微弱的燈光,望望他的臉膛,鐵青鐵青;看看他的四肢,腳手都在不停地顫抖。知道他嚇得不輕,便關懷似的問:“隊長呀,啥東西咋就把你嚇成這個樣子了?” “鬼,鬼,鬼!”宋小良還是不住口的喊著。 “啥地方有鬼?”張玉華問。 “保管室,保管室!” 張玉華明白了,他猜想,一定是赫笑男裝鬼把他嚇著了。便說:“三更半夜的,你咋就跑到哪裡去了?” 宋小良張開口想說,但一想,還是不能說,他只搖著頭,“咳咳”兩聲。 張爺爺心裡笑了。 “孬種!你準是又找'新動向'去了。你怕孩子們跑進保管室,怕學會開柴油機,那樣,你豈不就輸了!”可是,張爺爺卻不說明白,他把煙袋拿出來,裝上煙吸著,故作驚訝地說:“隊長呀!你咋跑保管室去了?咱村上人誰不知道,那是一片常常鬧鬼的地方。莫說三更半夜,大白天也鬧鬼!”

“你見過?”宋小良問。 “見過。”張玉華爺爺說:“大事沒碰著,小事常常有。” “你碰著什麼事了?”宋小良有點怕。 “比如說吧,”張爺爺故作驚訝,“明明我一個人在保管室,卻有人從我身上拿走了煙袋;我站糧囤前看糧食該曬了不,忽然就有一把糧食撒到我臉上;我朝屋裡放小農具時,明明放好了,它竟搖搖晃晃又走了出來。最奇怪地還有……” “啥事?快說。” “咳,我這運氣的人,還能有啥好事?”張爺爺說:“還是不說吧。” “你說嗎?究竟是啥事?” “明明我一個人在屋,偏偏有人跟我說話。” “說啥?” “說我一生辦的錯事太多了,早該下台。還說我有大災大難在後頭呢!”張爺爺說:“怪事不是,我往天做錯了事,鬼竟知道了。”

“人做壞事,鬼能知道?”宋小良問。 “可不是!”張爸爸說。 “要不,鬼怎麼就知道我下台呢?這大概就應了那句俗話'人不做壞事,半夜不怕鬼打門'。人要是辦了壞事,半夜鬼一定打門。” 張爺爺雲裡霧裡說著,宋小良心驚肉跳的聽著,不相信又不能不信:想說幾句懺悔的話又不說。老半天,只吞吐著說:“你別怕,只要把保管室看管好,我敢擔保你以後沒有災難。”停了片刻,又說:“張老頭,以後保管室的事,你就多負責點兒吧,沒事時我就不去了。”“晚上也不去了?”張爺爺問。 “晚上?”宋上良眨眨眼睛,心有餘悸地說:“不去了!” 張爺爺一聽宋小良晚上不再去保管室了,心中大喜:“你不去敢情好,好讓孩子們好好學柴油機。”但他還是說:“你呀,總是把難事交給我。晚上你不去了,我晚上得關心保管室。

難說,我就不怕鬼了?”話是這麼說,老漢還是舒舒坦坦地走了。張玉華又回到保管室外。當他從窗洞的小孔中時不時看到亮火時,他知道蕭玉還在發奮學柴油機。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氣,心中暗暗滴咕:“孩子們,安心地學吧,爺爺為你們站崗,大鬼小鬼、宋小良那樣的倒頭鬼,我一個也不放進去!”心裡是這麼想的,老爺爺望著窗洞,還是難過:“這算啥世道呀!難道說孩子學本領也有罪,也得我這個老共產黨員為他們深更半夜地站崗放哨……”第二天早上,蕭玉要到拖拉機站去。臨走的時候,爸爸把他叫到面前,說道:“蕭玉,你都十五歲了,又是初中畢業學生,我現在問你一句話,什麼叫謙虛?” 小玉笑了笑回答說:“這個詞兒我還不懂嗎?謙虛就是虛心唄!”

爸爸搖搖頭說:“不完全對。完整的意思是謙遜虛心。它的反義詞是什麼?” “是驕傲自滿。” “對了。”爸爸點著頭說:“你要明白,驕傲自滿往往和狂妄自大連在一塊兒。比如說,你對柴油機一竊不通,就跟人家打賭,說能把柴油機開起來,這就叫狂妄。” 小玉紅著臉低下頭去,一聲不響地站著。爸爸笑了笑,又說道:“我再問你:什麼叫奮發?” 小玉想了想,說:“爸爸你放心吧!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爸爸站起身來,替小玉整理著衣服,親切地說:“現在正是你奮發的時候。奮發不是只下決心,更要緊的是百折不回。百折不回,你懂嗎?” 小玉似乎意識到爸爸的意思,但又不完全了解。他背起一隻糞箕出村上路了。 拖拉機站在東葛莊西南,十五里路。座落在一個叫關城的鎮子上。人們習慣地叫它關城拖拉機站。 蕭玉趕到關城鎮的時候,太陽剛剛東南響。天晴得萬里無雲,像一塊無邊無際的綠寶石。遠處的山巒格外青翠,近處的農田一片碧綠。他在鎮上郵電所把爸爸寫好的幾封信寄出去,然後才趕往拖拉機站。望見那座拖拉機站,蕭玉心裡跳了,在這大好的生產季節裡,幾台“東方紅”拖拉機卻不去遼闊的土地上翻耕土浪,而是在拖拉機站外睡大覺!蕭玉來到拖拉機站門外,抬頭向裡邊認真一打量,兩台嶄新的“東風——25”拖拉機正停放在門裡邊。他把糞箕放下,匆匆忙忙走過去,仔細看拖拉機上的柴油機。這柴油機正好和他們隊里新買的那一台是一種型號的。他高興了,圍著那機子直打轉轉。 一個穿著油污工作服的工人來了,他手裡提著一個白不白,灰不灰的工具包。這人大約五十歲上下,光著腦袋,滿腮黑胡查子,兩隻眼睛像兩隻大栗子;眉毛又黑又濃又長,像貼在額上的兩個刷子,樣子挺怕人的。工人來到拖拉機旁,只對蕭玉看一眼,就打開工具包,拿出板手、鉗子,竟自檢修機件去了。 往天,蕭玉從爸爸那裡聽過許多古人勤奮好學的故事,什麼“頭懸樑”、“錐刺股”,還有“映雪”、“囊螢”,還有季昌學箭、王冕畫荷,可多啦!蕭玉記憶最真切的是“圯橋授書”的故事。有一次,他對爸爸說:“爸爸,我今後一定像漢朝的張良那樣,奮發學知識。要是有位知識老人叫我五點鐘到圯橋,我三點就到。他叫我下河為他拾鞋,我衣服不脫就下去。就是背著他過河,我也背。”

爸爸笑了。笑之後說:“你有這個心情,是好的。不過現在想的和以後真去做的,還不是一回事。記住,爸爸不單單是一個喜歡聽好話的人,爸爸還是一個特別喜歡看行動的人。以後,就看你行動吧!”蕭玉跟在老工人身旁,看著他操起工具那認真的樣子,覺得老工人不是剛才那麼兇了。 “看他渾身上下都像柴油機一樣,雖然油污那麼多,可都是學問,這些學問,都是我要探索的學問呀!” 蕭玉不由自主地把袖子捲起來,幫助老師傅拾個螺絲,拿個板手,一時又擦擦零件。後來,他竟拿著活口板子當起老工人的助手了。 老工人並沒有怎麼注意身邊站著的這個毛頭孩子。因為,到拖拉機站裡來玩的這樣大的孩子是很多的。他們有的是出於好奇心,來看看稀罕的,有的是想爬上去跟拖拉機兜一圈;也有個別搗蛋鬼是打算撿個釘頭、羅絲帽。老工人見蕭玉不聲不響地幫他幹活,那個勤快勁兒很可愛。他叫他端油盒,蕭玉就規規矩矩地把油盒端到他面前;他叫他擦螺絲,蕭玉就伸出乾乾淨淨的手擦那滿是油污的螺絲;後來,老工人叫他捏住輸油的塑料管,蕭玉忙著去捏。因為他不懂,生怕把油管捏劈了,手裡不敢起勁。誰知油箱裡的柴油可不客氣,它一挺勁,“喇——”傢伙噴了蕭玉一頭一面,把那件臨出門才調換的,唯一的一件新藍斜紋布褂子也灑上一片一片柴油,像在藍布上印上暗暗的大牡丹花一般。老工人見這情形,覺得挺不好意思,忙著走下機子,用手巾替他擦臉,嘴裡不停地說:“看看看,把衣服也給你弄髒了,你脫下來吧,我用汽油給你洗洗。”

蕭玉笑笑說:“不怕,大叔!你看你渾身上下,不都是柴油嗎!沾點柴油算什麼!” 工人說:“我和你不同,我是乾這一行的。俗話說:'當了泥水匠,就不怕污眼睛!'你是來玩的,不干這一行。” 蕭玉覺得機會到了,他該向他請教了。於是便問:“大叔,你帶過徒弟嗎?” “帶過。”工人說。 “不過不叫徒弟,叫學員。” “多長時間能學會開動柴油機?” “不一定,”工人說:“大約兩天到三年吧!” 蕭玉吃了一驚:“兩天,三年——?”他不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工人說:“是的,我不哄你。我帶的第一個學員跟我三年整了。可是,開起車來,像個醉漢,東倒西歪。我的第二個學員,頭天來的,第二天就要試車。我看那小伙子有個闖勁,便答應了他。他上了拖拉機,油門一開,搖把一晃,你說怎麼樣?這機子,'吭吭吭'地就跑起來了,又穩當又連利。這小伙子只跟我六個月,就學成了。”

蕭玉皺著眉頭問道:“大叔,是不是你的第一個學員太笨?” “笨——?”工人笑了,“我看那,論機靈你趕不上他;我那第二個學員兩個加一塊,也不一定有他聰明。” “那為什麼會懸殊這麼大?” “很簡單;一是自己想學,二是知道為什麼學。有了這兩條,便會出現'勤奮'二字。一個人有勤有奮,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學啥都一樣,沒有什麼'捷徑'可走。” 蕭玉不吱聲了。他覺得老工人的話很有道理。 “是的,得勤奮,不費幾番腦子,不流幾身汗,咋能辦成事。” 太陽越升越高,光芒越射越熱,風也停了下來。藍藍的天空,有兩隻雄鷹在飛翔,一隻張著大翅,勾著頭,一動不動地吊在高空,像是被釘子釘在天上似的;一隻搧著大翅,伏衝到低空,由低空又仰著頭鑽上藍天。鑽上藍的雄鷹剛剛還像母雞那麼大,傾刻間只有雀兒大小了。拖拉機站房檐下,幾隻麻雀“喳喳”地叫著,懶洋洋的抖著羽毛。路旁幾棵桃樹,花落了,餘下紫紅色的殘瓣,裹著指頭兒大小的毛桃,藏在碧綠碧綠的密葉間。拖拉機站里外,一片寂靜!蕭玉把帽子脫掉,扔到一邊去了,上衣也脫下了,只穿一件大紅的半舊春秋衫。他沾著兩手油,春秋衫也被油污沾了兩大片。他兩手托著油箱的蓋兒,蓋兒內是剛剛拆掉的柴油機的零件,他圍著工人師傅靈活的轉動,遞送著工具、用具和零件。紅彤彤的腮幫上,汗水油光發亮,額頭鬢角,塗著幾片油污,顯得他更機靈,更俏皮了。工人師傅很喜歡他,儘管他還不知道這小伙子的姓名和來歷,但從他那麼靈活,那麼認真的舉動可以看出,這是個有理想,有頭腦的孩子。他問他:“小伙子,你想當拖拉機手嗎?”

蕭玉說“俺想學開柴油機。” 工人問:“你們隊裡有拖拉機嗎?” 蕭玉說:“沒有。只有一個拖拉機的肚子。” “嗯?”工人師傅驚奇了,他覺得這小傢伙有意思,“有便有,沒有便沒有,怎麼'只有一個拖拉機的肚子'呢?”他望著蕭玉笑著問道:“小伙子,你跟我打起啞謎來了,怎麼只有拖拉機肚子呢?什麼是拖拉機的肚子?” 蕭玉也樂了。他調皮地眨了眨眼說:“咋不是肚子,只有一個柴油機。不是只算肚子嗎?”“噢,原來是這樣,這個比方很形象!”工人笑了:“你想學開柴油機,這好辦。”工人拿起搖柄說:“這叫什麼?” 蕭玉說:“叫搖把。” 工人說:“你再給它起個外號。” 蕭玉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說:“還叫什麼呢?是不是可以叫開柴油機的鑰匙?叔叔你說行嗎?”

“行!”工人高興了:“小腦殼裡的彈簧夠用的。”說著,這才認真地向蕭玉講起柴油機的結構來。 工人師傅把話講到一個節骨眼上,拍著蕭玉的肩膀說:“小伙子,現在正是春耕大忙,叫你們小隊寫個介紹信來,你在我們拖拉機站學到麥收,保險你能學會開拖拉機。來吧,我們歡迎你。” 說罷,工人師傅走了。 蕭玉戀戀不捨地望著工人的背影,呆呆地站在那裡——他的思緒猛然就亂了起來:“小隊寫介紹信,他宋小良會給我寫介紹信?”他敗興地嘆了一聲氣。 “蕭玉!”誰在遠處喊了一聲。 蕭玉抬頭一看,是宋坤坤來了。他肩上扛著根一米來長的無縫鋼管,跑得滿頭大汗。蕭玉跑上去問道:“坤坤,坤坤,你幹什麼來啦?” 宋坤坤忙拉住他的手想起昨夜搖把打著了他的胳臂,忙說:“小玉,我怎麼沒看見你?你胳臂還酸嗎?”

蕭玉抬抬胳臂說:“不酸啦!我今天上午學的本領可大啦!這裡有位老師願意幫助我。” 宋坤坤搖著頭說:“算啦,算啦!小玉,我又認真地想過這件事,別去賭這口氣啦。你學八天,沒有一個人給你工分。學會了,隊長一搖頭,不讓你幹,還不是白搭?”他晃著手裡的無縫鋼管說:“還不如搞這傢伙好呢!” 蕭玉從他手裡接過鋼管,偏著頭打量一陣子,問道:“要這玩藝幹啥用?” 坤坤說:“嘿,寶貝呢!我做了三個月的夢,今天早上才到手!”他奪過鋼管,比劃著說:“呶,在這裡鑽個洞,加個木托,安個火砲嘴,嘿!多漂亮的一個鳥槍呀!”他拿著鋼管朝天空瞄準,喊著:“咣——!一聲槍響,撲撲啦啦,撲撲啦啦,麻雀、斑鳩、畫眉就會落下一片。你說好玩嗎?我看比擺弄柴油機強。打鳥又不誤工,又能吃一嘴。” 蕭玉說:“你來這里幹什麼?” 坤坤說:“我來拖拉機站找表叔,他會造土槍呢。可惜今天不在家,我明兒一早還來。咱們走吧!” 蕭玉說:“坤坤,過兩天再搞吧,你昨天晚上不是說一定幫我把柴油機開起來嗎,怎麼今天又變啦?” 坤坤摸著鋼管說:“還是打鳥好玩。打掉一群鳥,那多帶勁。別搞柴油機子,沒啥意思!”蕭玉皺著眉頭,想一陣子,說:“坤坤,最好還是你幫我搞柴油機。實在不行,你自己去搞槍吧,我也不能幫你。我想下午跟這個的拖拉機去試試。” 宋坤坤為難了。他抓著頭皮,眨巴著眼睛想了半天,問道:“小玉,你一下午就能學會?”蕭玉說:“工人叔叔說,只要勤奮,兩三天就能學會。咱昨天摸一夜了,今天我又看一上午,下午跟著跑跑,找看準能開起柴油機來。” 宋坤坤把鋼管往腋下一夾,說:“小玉,行!弄完柴油機的事再造槍。我幫你幹到底!”他拉著蕭玉說:“肚子餓了吧,走,買點東西吃去!” 蕭玉肚子真是餓了。可是,他身上沒有分文錢。自從爸爸被送回老家來,他們一家人全憑勞動吃飯了,爸爸身體很不好,不大能幹活;媽媽有嚴重的心髒病,走路都發喘,也不能幹活,還要三天兩頭吃藥,妹妹還小,天天要上學。只有蕭玉自己算是家中的勞動力。像他這樣的孩子,勞動一天,生產隊裡只能記七成工分。一家人幹活吃飯都十分緊張,不僅沒有餘錢可分,年年還要透支。去年,爸爸的一件舊皮襖也賣了呢!蕭玉只好說:“坤坤,我不餓。咱們晚上回家再吃吧!” 宋坤坤說:“走,走吧,我有錢,娘給我錢叫我買鹽的。先不買了,吃飽肚子再說!” 蕭玉說:“那怎麼行呢,一頓飯不吃不要緊,一家人不吃鹽怎麼能行?再說,咱也沒有糧票呀!” 一說糧票,坤坤又抓起頭皮來。他身上也沒有糧票。坤坤說:“真糟糕,我表叔也不在拖拉機站。要是在拖拉機站,他得管咱飯。” 蕭玉說:“晚上一起吃吧!” 拖拉機站的人大多參加批鬥會去了,連剛剛那位檢修機子的叔叔也不知幹什麼了,拖拉機站裡冷冷清清。蕭玉和坤坤在那里呆了半天,覺得挺沒意思,便決定到鎮上去轉轉。 蕭玉和坤坤一起從拖拉機站出來,朝關城鎮中心走去。路旁,兩行垂柳,細嫩的枝稍垂到地面,柳枝在微風中舞動;柳林東西兩側有一大片藕塘,清徹的池水,水面上飄著片片新露出的荷葉,綠油放光,一片清新;兩隻乳黃色的小鴨,在水面上游來游去。這片還算幽靜的地方吸引住了兩個孩子,他們決定不去鎮子了,素興在池塘邊消磨消磨算了。他兩人來到水池邊,揀一片乾地坐下,靜靜地瞅著小鴨子戲水,等著下午跟拖拉機試車。 赫笑男從鎮子裡跑出來了。她東張西望著,在尋找什麼。當她看到蕭玉他們的時候,便大著嗓門喊著:“小玉,小玉!” 聽著喊聲,蕭玉轉過臉來,一見是赫笑男,忙迎上去,說:“笑男,你來幹啥?” 赫笑男喘著粗氣,來到他們面前,先用手背擦抹額角的汗水,又用手理了理鬢邊的亂發,然後說:“早飯以後我不見你了,我想起了昨天夜裡你說的話,你準是到拖拉機站來了,別的沒地方去。所以,我趕來了。” “你趕來幹啥?”蕭玉有點焦急。 “給你送點吃的。”赫笑男十分平靜。 宋坤坤高興了,他一拍屁股站起來,忙說:“送點吃的?在哪裡?” 赫笑男把小書包張開,送到宋坤坤面前,問道:“坤坤,你來幹啥?” 宋坤坤說:“我——?我的事大著呢!” 赫笑男說:“你有什麼大事?” 蕭玉說:“可是大事,他來造打鳥的槍的。” 赫笑男一聽這話,就有點生氣。她把鼻子尖翹翹,撇了撇小嘴,把伸到坤坤面前的書包抓回來,說:“人家忙著學開柴油機,你偏弄什麼槍呀,炮的,早晚能幹正事?還是好朋友呢!什麼好朋友?屁!” 宋坤坤一聽著急了,忙說:“笑男,你這是什麼話?你不能隔著門縫看人!昨晚我不是在農具保管室也乾了一夜嗎!我來造槍是不假。可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不造槍啦,我要幫著蕭玉哥開柴油機,你知道嗎?” 赫笑男笑了笑說:“這還像點話。”她又說:“昨夜你們在屋里幹一夜,我在外邊比你不少分秒站一夜崗,一夜算啥,得幫著小玉把柴油機開起來,戰勝'三滴水',叫他低頭認輸,叫他一天給三天的工分,叫他再也不敢欺侮咱。那才算好朋友。” 宋坤坤說:“笑男,你放心吧,我下決心了,小玉不把柴油機開起來,我再造槍就是這個! ”說著,他把右手朝下扣著,變成一個小烏龜的形像。赫笑男對著宋坤坤噘嘴笑笑,說:“快點吃饃吧,都餓了吧?” 他們把書包取開,拿出黑乎乎的山芋乾麵饃饃,還有兩塊灰不溜朽的鹹菜,大口大口地啃起來。饃饃還熱乎乎的呢!另外還有兩頭大蒜。蕭玉和宋坤坤坐在池邊,吃著,談著。 季節雖然才是仲春,中午的太陽卻是十分威嚴,透過樹枝灑到身上的光芒,有些兒燙人呢! 啃著黑饃饃的孩子,很快額頭就冒了汗。蕭玉手上身上都沾了柴油和油污,他用手抹額角上的汗水,竟給臉上抹出一片一片的雲彩,看上去,像一隻花臉膛的山畫眉,引得笑男抿嘴笑!赫笑男是個急性子姑娘,辦事乾淨利索,她聽說下午跟拖拉機試車,便說:“小玉,拖拉機現在在哪裡?” 蕭玉說:“在拖拉機站門裡邊。” 宋坤坤說:“小玉上午幫著工人師傅修半天車呢!啥都看明白了。” 赫笑男說:“小玉,你都看明白了?” 蕭玉說:“看是看了,不能說明白。還得再認真地學習。” 赫笑男又問:“你認識那個工人師傅?” 蕭玉搖搖頭,只是把上午幫著工人師傅的情況介紹一遍。赫笑男認真地聽著,一邊想著。她想:下午只是跟著別人看,還是不能開,倒不如趁中午工人休息,去試試。總比黑更半夜在農具保管室偷著幹強。於是,她對小玉說:“小玉,趕快吃,吃飽了咱們再去看看。你不是學一上午了嗎?膽子大一點,開開試試。要是能把拖拉機開起來,準能開起柴油機。'能推磨的毛驢就會打碾'。開起柴油機,宋小良就完蛋了,他再想抬頭,就不那麼容易。”笑男說著,握緊了拳頭,在面前狠狠地往下一砸。好像這一拳就把宋小良砸下台,砸倒在地面上,再也不敢指手劃腳了。 蕭玉心裡好像火烤的一般,熱辣辣的。他覺得這個小姑娘就是一團火,任何東西碰上她,她都敢把它燃燒著,把它溶化!在這個小姑娘面前,任何困難都不存在。誰跟她在一起,都會覺得通身會有用不完的勁!蕭玉決定和她一起去試試。蕭玉說:“走,咱們現在就到拖拉機站去。不僅去試試,而且去開。我想準能開動起來……”蕭玉覺得胸中一股熱流往上湧,身上增添無比力氣。他站起來來,就要奔拖拉機站走去!不過,他沒有走,他覺得不能走……爸爸對他說過:“幹任何一種事情,如果有個人和集體兩者關係交織在一起,就必須首先考慮集體會不會受到損害?如果有害於集體,就是個人有百利也不能去幹!”爸爸還說過:“和別人處事也是這樣,損人利已的事,切不可輕舉妄動! ”蕭玉想,自己只在拖拉機身邊站一上午,連外表都認不清,怎麼能開起來呢。萬一擺弄壞了什麼東西,不是使拖拉機站裡受損失嗎! 他搖搖頭說:“笑男,還是等到下午那個工人叔叔上班咱們再去吧。我想,我還是先好好學習學習,再去摸機子吧!” 宋坤坤早已站起來了,他一邊啃著涼饃饃,又往嘴裡塞鹹菜,一邊喔喔噥噥地說:“怕啥,要幹現在就去,試成功了,就勝利,試不成功,就是損害了一點物件,大不了挨一頓揍,反正吃不了人,走!” 笑男也鼓勵他說:“蕭玉,不要怕,細心一點,哪就出亂子了!”說著,她已將書包收拾好,拉出架勢要往拖拉機站走!蕭玉也動搖了。此刻,他覺得腳手都癢癢,那台嶄新發著亮光的柴油機,全身上下都吸引著他,並且正在隔著牆向他招手。他沉默了半天,說:“好,去試試!” 三個人〓並著膀子朝拖拉機站走去。 太陽高高地懸在頭頂,光芒像爐火似的刺著大地,熾著孩子們的紅臉膛。關城拖拉機站的院子裡,靜悄悄的,兩排碗口粗的白楊樹,映著太陽光,葉子發著粼粼亮光,相互擊打著。發出清脆的“呼嘩”響聲;幾幢灰磚紅瓦的房子,房門都緊緊地關閉著;那幾台停放著的拖拉機,也和人們一起在午休呢!蕭玉他們來到拖拉機旁,默默地站下身來,誰都沒有動。 “從哪裡發動呢?先動什麼部件呢? ”他們心裡全然不知道呀!蕭玉又搖著頭,說:“等等再說,咱們還不完全懂。 ” 坤坤和笑男都眨眨眼,沒有說話。後來,笑男看見那邊大楊樹下放一台手扶拖拉機,這台拖拉機的機頭,就是一部柴油機,身子全在外邊。 “可以先去試試它!”她拉著蕭玉,朝著手扶拖拉機呶呶嘴,說:“走!” “哪去?”坤坤問。 “楊樹下,手扶!” “幹什麼?” 赫笑男說:“那邊有個手扶拖拉機,咱們去,開開試試,怕啥!” 宋坤坤把屁股一拍也說“開,怕什麼。開毀了我找俺表叔,叫他再修修就是了。” 蕭玉說:“我怕惹出事,事惹大了,家裡再跟著受牽連。” 宋坤坤說:“這樣吧,真是闖了禍,你們就往我身上推,說是我幹的。誰能咋你?再說,他們要是追下去呢,我就提俺表叔。”宋坤坤興奮了,他揉了一下鼻子又說:“對你們說吧,你們知道俺表叔是乾什麼的嗎?有本領呢,原先是工人頭,後來還當了工會主席。主席知道是什麼官嗎?是毛主席那樣的官!現在造反了,又是革命派的頭頭,說話算數呢!和我們家一樣,都是貧農,紅著呢!有事他能不替咱擔著?能,一定能!蕭玉,別怕。” 赫笑男也說:“小玉,你還得像學下粉條似的去闖。一闖就有路。你真的開壞了,他們準得修,他修你跟著看,不是又可以學習嗎?” 蕭玉被他倆人一慫,勁頭也來了,他堅定地說:“好,我試試。闖出禍來我自己擔,誰都不叫您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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