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西頓野生動物故事集

第4章 石山大王克拉格-1

那個高原的景觀好像是用閃亮的緞子編織成的絲織品,因為籠罩著白雪的緣故,而散發出白色的光芒;絲織品上一串串藤花似的淡紫色花紋,是開滿在山脊上的羽扁豆花;當中有兩條金色的線,忽隱忽現地繡在上面,遠遠看去,很像是細項鍊,那正是兩隻落磯大角羊的足跡。 1 在遙遠的西北方,有一個起伏的高原,上麵點綴著稀疏的灰色、紫色的大大小小岩石,那正是高原上春天的裝飾品。高原上的春天,是世界上少有的美麗奇觀。在這地方,由於像黑夜般的冬天持續了六個月之久,因此,這期間,大自然也像殷勤的人們儲蓄金錢一樣地蓄藏著春天的歡欣。 矗立在山脊北邊盡頭的甘達峰,本來好像一點生氣都沒有,現在也顯得蓬勃起來了。在冬天漫長的六個月當中,高原上連一朵小花也看不到,現在卻到處開滿了鮮豔奪目的花兒。但是,所開的花儘管連綿得像海一般遼闊,種類卻只有一種,那就是羽扁豆花。那裡一叢、這裡一叢的,近看零亂不堪,站得稍遠些卻顯得琳瑯滿目;如果在更遠的山坡上欣賞,就變得像一條又長又曲折的彩帶,也像紫色的雲彩在天際飄蕩般。

雖然已經是五月底了,吹來的風一會兒是混雜著雪花的北風,一會兒湧起很大的雲塊,一會兒又飄起雪來,敲打著高原上的花。附近的景色一下子變得微白,一下子又變成灰色。在景觀一次又一次的變化中,遍地花朵都換上了白色的羽衣。 因為羽扁豆的莖比較高大,也很強韌,所以能夠抵抗風雪的侵襲。雪的壓迫,使它們垂下了變白的頭,可是不久,風一吹來,把積壓在它們身上的白雪揮掉,它們又會昂然地抬起頭來。這種不屈的精神與花的高貴顏色顯得很相稱。 雪下來時,出其不意;雪停的時候,也沒有定時。雲彩消失了,現出微藍的天空,地面積雪的地方開始閃著白色的亮光。高原上遍布著的紫色花叢,斷斷續續地顯出很多自然而美麗的圖樣,其中有兩道很長的足跡,在這美麗的圖樣裡,不斷地綿亙著。

2 由於不合節令的雪薄薄地舖在地上,所以要跟踪獵物的足跡是很方便的。獵人史谷堤老頭拿著槍,走向他所住的小屋後面——那座沒有草木的山岡。那地方是有名的落磯大角山羊的住家。 在這遼闊的、白皚皚的高原上,遍地點綴著紫色的小花,這麼美好的景緻,史谷堤卻提不起一點興趣。不多久,他發現在剛下不久的雪地上有兩道腳印,他一看就知道那是兩隻完全成熟了的落磯大角母山羊的腳印,它們正朝著山峰緩緩前行。 史谷堤跟著腳印走了一會兒,漸漸明了一些情況:兩隻母山羊雖然有點恐慌不安,但似乎尚未發覺危險已臨頭,它們沿著能藏身的地方走著,有一兩次臥倒在雪地上,只一會兒又站起身來,繼續前進。看來它們並不餓,因為沿途有很多可吃的東西,它們碰也沒碰。這些都是史谷堤累積多年捕獵經驗,觀察的結果。

史谷堤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還時常抬頭張望遠處。他並沒有直接踩到那些腳印,而是一路跟踪過去。他繞過一塊大岩石,到達一處能夠看見開滿了整片羽扁豆花的低地。這時,突然有兩隻大角羊從花叢中跑出來。 史谷堤立刻舉槍瞄準。本來,只要他一扣扳機,兩隻羊當中的一隻或者是全部將應聲倒地,但是在他要開槍之前,竟被兩隻小羊吸引住了。那是剛生下來,很小、很小的落磯大角羊,它們用細長但不穩的腳站立起來。到底是向新出現的小羊下手好呢?還是朝山羊媽媽開槍好?史谷堤心裡躊躇著。 兩隻山羊媽媽對小羊們發出尖銳的叫聲,打了一個轉,又回到小羊的身邊。小羊也本能地知道只有跟隨那與自己一樣體型、一樣氣味的同類才安全。 於是,它們邁開蹣跚不穩的腳步,跟在羊媽媽後面,一步一步追上去。

當然,只要史谷堤願意,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打死全部的羊,何況離他最近的一隻,也不過在二十米遠的地方。但是,人的心理時常會產生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時,史谷堤的內心突然湧起一股“把獵物生擒過來”的慾望,他想,小羊那麼弱小,一定很容易捕捉。於是,他把槍放在安全的地方,然後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挨近它們。 這時,山羊媽媽露出懼怕的表情,小羊也已經覺察出情況不對,它們好像聽見媽媽說:“趕快躲避這個陌生人!”——這是小羊出生以來第一次遭遇危險。 生下來還不到一個鐘頭的小羊,已經從大自然所賦予的本能中,學到了求生的本領。它們的行動跟人比起來,原本就慢多了,可是突然間,小羊像是獲得了某種不可思議的護身法那樣,竟能靈活地躲避史谷堤的攻擊。史谷堤感到非常驚訝。

這時候,羊媽媽又轉身跑了開去,並且發出悲哀的叫聲,催促小羊趕快逃命。由於史谷堤追得很緊,小羊越來越害怕,它們使出全身的力氣,邁開腳步,逃到羊媽媽那邊。 史谷堤好幾次滑倒了,又爬起來,爬起來了又滑倒。雖然他的手不只一兩次碰到小羊的身體,可是一隻也沒有抓到。 像這樣的追逐戰,持續了一段時間,羊媽媽終於巧妙地帶著小羊脫離那片窪地。當它們走到又滑又硬的地面時,小羊們覺得自己的腳步踏實、堅強多了。 史谷堤一心一意要抓小羊,絲毫沒有察覺到這種追踪遊戲是兩隻母羊悉心安排的。像這樣追追趕趕地,羊跟人終於來到了甘達峰起起伏伏的山崖近旁,母羊們很快就往山崖跳過去。 小羊也湧出一股新的力量,猶如小野鴨第一次下水一樣,跟在母羊後頭,像身上長了翅膀一樣地飛跳過去。它們認為這滿地石頭的山崖,是躲避敵人最好的地方。小羊那又黑又小的蹄子,彷彿橡皮般柔軟,在容易滑溜的地方能夠緊緊吸住,那種“功夫”人是望塵莫及的。不久,它們終於消失在山崖那邊。

對這幾隻羊來說,這天的運氣還不壞,因為史谷堤手上沒有拿著槍,不然,它們即使離開一百米,也必定會被打死。雖然史谷堤很快就又回到剛才放槍的地方,但是這時,從山峰那邊漸漸地垂下一層厚厚的雲霧。 剛剛是北風帶來的雪花,使它們留下腳印而暴露了踪影,引來一陣可怕的追趕;現在也是多事的北風帶來陣陣的濃霧,遮掩了山羊的行踪。 史谷堤默默注視山崖的那一邊,有所感動似的低聲說道:“這小東西啊!這小東西!它們實在靈敏得難以應付,生下來才不過一個鐘頭……” 3 遍布岩石的山峰對大角羊來說,並不是一個理想的住所,但是,為了逃避危難,為了小羊們的安全,勉強可以作為藏身之地。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它們為了覓食,跑到其他遼闊的地方,但是不管路途多遙遠,它們總能平安地踏上歸途。

小羊長得非常快,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已經很有力氣了,即使遇到山貓,非得拼命逃跑的時候,也能緊跟在媽媽的後頭,一起逃難。 小羊出生時地上所沾染的血跡,經過兩三個鐘頭後,已經全部消失了。由於整個高原上長滿了花和草,母羊可以獲得豐富的食物,供應小羊奶水噹然不成問題。小羊時常高興地搖著尾巴,咬住媽媽的奶頭不放。 白鼻子那隻小羊,身材矮矮胖胖的;另外一隻則高大又壯碩,不幸的是,它生下來兩三天后,頭上就長出一個小瘤來。 這兩隻小羊是很要好的伙伴。有時候它們會跑跑跳跳地鬧著玩,有時候又會揪在一起,角力似的咬得難分難解。有時候它們也會跑到一個不大不小的山同上,玩起作戰遊戲:一隻跑到山頂上防衛,不讓另一隻靠近,並踩著碎步,搖搖那小小的頭,彷彿它是這座山的大王似的;然後它們把粉紅色的耳朵豎向後面,用軟綿綿的頭擠來擠去,兩眼瞪著,故意裝出兇惡的神色來嚇唬對方。

像這樣你推我、我推你地玩著遊戲,最後,玩輸的那一隻會跪在地上,然後翻個身,舉起腳來,好像在說:“這麼差勁的山,我才不要呢!你喜歡就讓給你吧!”還翻來覆去地重複這個動作。 玩作戰遊戲,都是白鼻子小羊獲勝,因為它的身體較重;若是賽跑,頭上長瘤的小羊就可以毫不費力地奪得錦標。這兩隻小羊好像不知道疲勞是什麼似的,一天到晚蹦蹦跳跳,從不停止。 一到夜晚,這兩隻小羊便各自挨近媽媽的身邊休息。頭上長瘤的小羊總是精神飽滿,早上也比那隻白鼻子的起得早,白鼻子小羊是個懶蟲,經常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起來。 任何地區的落磯大角羊,鼻子和屁股的白斑,大小總是很相近,但白鼻子小羊的白斑卻既大又白,尤其是屁股上的毛,好像在示意“過來呀!來呀!”似的引人注目,所以一有機會,長瘤的小羊就會從後面向它撲過去。每天一大早,長瘤的小羊都會往白鼻子雪白的屁股撞過去,把它叫醒,彷彿這麼做可以帶來很大的樂趣。

落磯大角羊通常是成群結隊的,它們的集團越大,防衛能力也就越強。然而居住在庫特尼地方的獵人,個個都是狩獵專家,尤其那位史谷堤老頭,更是捕大角羊的能手,他的屋頂上放了許多最好的羊角,屋裡更堆積了許多羊皮,準備不久後帶到市場上去賣。 由於獵人們無情的捕殺,大角羊的數量銳減,從原來的一大群變成零零落落的小群。現在,最大的羊群為數不過三十頭,而大部分都像出現在這個故事裡的羊群那樣,只有三四頭而已。 六月的前兩個星期,史谷堤老頭已經拿著槍,在大角羊經常出沒的山頭轉了兩趟了。他是一個不按季節狩獵的獵人。 無論何時,只要母羊中的一頭髮現史谷堤從遠遠的地方走來,就會很快地率領大夥兒逃走;要不然,就是發出既短又特別的鼻音,警告大夥不要動。大夥立刻就像石頭般動也不動地站立著,來瞞過獵人的眼睛。在這緊要關頭如果稍微動一下,就會引起敵人的注意,慘遭殺害的厄運。等到史谷堤走遠了,羊群馬上轉換方向,逃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有一天,羊群繞到松林的盡頭,隱約地聞媽。 頭上長瘤的小羊和它的媽媽,嚇得拼命逃跑。原來這可怕的敵人是一隻大黑熊。那傢伙很快就把白鼻子的媽媽活活咬死了,然後又向白鼻子猛撲過來。小羊受了很大的驚嚇,只是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很快地,黑熊又把毫無抵抗能力的小羊也活活地咬死。對一隻失去母愛的小羊來說,或許這也算是一種比較幸福的結局吧! 4 頭上長瘤的小羊的媽媽,中等身材,從外表看去,稱得上是一隻姣好的母大角羊;它的角比別的母羊來得長和銳利,且具有很敏銳的警覺性。這一帶,由於史谷堤的出現,它們都覺得危機四伏,所以,當白鼻子母子遇難後,羊媽媽就下定決心搬家。 於是,羊媽媽帶著長瘤的小羊,沿著甘達峰的山腹,很快地跑走了。它們每到一處高地,在沒有越過之前,一定先站立不動,瞻前顧後地眺望一陣子,仔細觀察是否會遇上敵人。 有一次,羊媽媽又這樣探測附近的情形,忽然看到後面有一個略帶黑色的東西正在移動著。啊!原來是史谷堤老頭。羊媽媽所站立的地方從史谷堤那邊看來,應該很清楚,可是因為它靜立不動,竟然沒有被發現。 等到史谷堤老頭消失在岩石的那一邊時,羊媽媽才用比以前更快的速度往前逃,長瘤的小羊也緊跟在後。每到達山脊上,羊媽媽總是很用心地張望四方,等到確定沒有敵人時,才悄悄地溜過,不敢發出一絲聲響。那一整天,它們都像這樣的繼續前進,直到離開危險的地方很遠了,才漸漸放慢腳步。 一天,接近黃昏時,它們到達一個很大的山脊上,隱約可以看見前面的山脊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仔細再看,才知道原來是自己的同類;因為它們全身都是灰色,而且腳上和屁股上也都有白色的斑紋。 那群落磯大角羊正道著風前進。羊媽媽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行踪,就帶著小羊橫穿過它們所經過的路前進。走了不多遠,出乎意料之外,竟發現了一隻很大的大角羊的腳印,根據腳印判斷,那是一隻公羊。 依照落磯大角羊的“法規”,它們的社會是公羊和公羊成一個集團,母羊和小羊成一個集團。平常公羊和母羊不能摻雜在一起,只有到了初冬求偶時節,才准許聚在一塊。這個時期,公羊和母羊相愛,準備傳宗接代。 長瘤子小羊的媽媽發現那群羊是公羊之後,便不再跟踪它們的腳印。它越過山脊,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最讓羊媽媽感到欣慰和高興的是:這地帶是屬於大角羊的勢力範圍。當天晚上,它們母子就在一個低窪的地方過夜。第二天清早,又繼續上路,並且一邊走,一邊找尋食物。 不多久,羊媽媽聞到了一種氣味,便停住腳步;跟著它又聞到另一種氣味,然後是好多種氣味混雜在一起。羊媽媽漸漸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因為它們碰到一群由母羊和小羊組成的羊群了。羊媽媽連忙追踪那些腳印,長瘤子小羊也連蹦帶跳地跟上去。 它們僅僅跑了兩三分鐘,便發現了找尋的目標,那群羊差不多有十二隻,跟它們長得一樣兒。羊媽媽的身子躲在石頭後面,只露出頭頂,因此對方看不見它,可是長瘤子小羊卻好奇地伸出圓圓的小頭張望著。它這個小動作,竟然被羊群中一隻細心的母羊注意到了。 那隻母羊做了一個信號,大夥兒立刻在自己站立的地方,像雕像一樣動也不動。 現在輪到長瘤子小羊的媽媽上台表演了,它不得不上前去亮相,讓它們看個清楚。 羊媽媽小心翼翼地挨近那群羊,站在最前頭的母羊也向前一步,與羊媽媽對立著。它們互相聞聞氣味,又一聲不響地你瞪著我、我瞪著你。接著那隻羊群的代表不斷跺著腳,羊媽媽也擺好一副“你們儘管來,我不怕!”的架勢,準備應戰。兩隻羊一步步地靠攏,突然“卡嘶”一聲,角與角碰在一起,開始一場你推我擠的激烈戰鬥。羊媽媽扭一扭頭,用銳利的角尖刺中對方的耳朵,對方痛苦難當,不斷地喘息,隨後轉過身,搖搖頭,很快就退回羊群裡。 羊媽媽緊隨在後追趕。長瘤子小羊看得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只好跟著媽媽跑。羊群換了一個方向走了一會兒,不久又轉身回來,並簇擁到羊媽媽的周圍,熱烈地歡迎羊媽媽加入它們的行列。 可是另一方面,長瘤子小羊也得受到嚴厲的“入列考驗”。原來這個羊群裡有三四隻小羊,它們的年紀都比長瘤子小羊大,個子也比它高。跟別的動物一樣,此刻它們正動著歪腦筋,準備欺負新來的小羊。 突然間,長瘤子小羊的屁股被撞了一下。不久以前,它也曾這樣戲弄自鼻子,而現在卻輪到自己被人戲弄。以前是它欺負人家,現在卻輪到人家欺負它,那滋味實在不好受! 它轉身面向突襲它的傢伙,其他的小羊又從別的方向撞它的屁股。就這樣,不管它轉身向誰,屁股總是挨撞。可憐的長瘤子小羊被撞得受不了,只好逃到羊媽媽的肚子底下躲起來。 第二天早上,小羊們又把長瘤子小羊當作消遣的對象,開始作弄它。這些小羊當中,年紀最大的是一隻身材短小的小公羊。它有一對彎彎曲曲的小角,使整個身形好像也變得彎曲不堪,看上去既彆扭又滑稽。 長瘤子小羊被那粗魯的傢伙一撞,習慣性地用後腳支撐身體,站立起來。這時候,冷不防被迎面而來的小公羊撞倒在地上。但它很快就爬起來,向小公羊撲過去。兩個小小的頭一相撞,發出皮球互撞的“砰砰——”聲。 長瘤子小羊鼓起勇氣向對方猛撲過去。雙方頭跟頭碰在一起,接著往下滑到肩膀,然後歪到旁邊去。起初,長瘤子小羊因為個頭小,暫居下風,可是不久,它那不凡的角瘤開始發揮作用;小公羊的肚子被角瘤撞了一次又一次,有點受不了,轉身敗陣而逃。在旁邊圍觀的小羊們看到這種情形,都由衷地佩服這只新來的小羊,而准許它加入它們的行列。 5 人類的社會有各式各樣的習俗和傳統,動物的世界雖然跟人類的社會大小不同,但是它們也有與生俱來的生活方式。 比如說:在雞或牛的團體裡,有新來的母雞或母牛想加入它們的行列時,那些新來的伙伴必須以自己的能耐,取得各個成員的信任,然後才能在團體中獲得一席之地。團體中的每一分子當初都是靠這個真材實料的硬功夫,取得今天這種地位的。 一般說來,新成員的地位是依靠它自己的力量、勇氣和敏捷得來的;有時候,團體中也會因為尊重某個個體的智慧或是靈敏的領悟力而接納它。那麼,野生動物的領導者必須具備哪些條件呢?它不一定要力大無窮或是勇猛非凡——像那樣的動物或許可以震懾大家,但卻不足以領導大家。 它們的領導者雖然不像人類一樣用選票表決出來,卻也是花費很長的時間,彼此仔細觀察,獲得大家一致的同意後,才推舉出來的。領導者必須讓每一個成員都覺得只有聽從它才會安全,才能得到幸福。稀奇的是,像這樣的領導者,通常都不是由最有力氣的雄性動物擔任,反而大都是年老的雌性動物。尤其是大鹿、野牛、黑尾鹿、落磯大角羊,都遵循這種傳統來選出首領。 甘達峰的這群大角山羊,由六七隻母羊跟它們的小孩——三四隻一歲大的小羊,還有一隻正處於發育期的公羊,組織而成。 這隻公羊是整群羊裡體格最強壯的,不過它們的領導者卻是一隻年老而聰明的母羊。這隻母羊並不是先前跟羊媽媽打鬥的那隻,它個子矮小,頭上長著樹頭般短短的角,是那隻粗魯的小公羊的媽媽。 為什麼大家都肯安心追隨這隻母羊呢?因為不管在何種情況下,它都能夠發揮智慧,得當地應付每件事情。本來羊群都不相互取名字的,可是大家都認為這隻母羊絕頂聰明,所以就叫它“聰明羊”。 羊媽媽也是一隻很機警的大角羊,它的年紀輕,卻處處表現得相當鎮靜、聰慧,它的眼睛、鼻子、耳朵都很靈敏,做起事來更是小心謹慎,十分周密。可是聰明羊的表現也毫不遜色,它的動作很敏捷,有時候甚至比羊媽媽的警覺性還高,而且它很熟悉這一帶的狀況,這是別的羊所不及的。 不過對於動作敏捷這一項,它們兩個似乎互不認輸。聰明羊由於有了強勁的對手,開始擔心自己的領導地位會讓羊媽媽奪走。 6 又過了好幾個星期,這群羊因為時常受到敵人的襲擊而東奔西逃。不過,由於它們有很好的領導者,總算還能有驚無險地過日子。 夏天快到了,所有的羊都覺得天氣出奇的悶熱,心情也變得焦躁不安,既不找草吃,也不把吃進胃裡的東西吐出來反芻,只是動也不動地呆立著。它們覺得胃不舒服,很想吃東西,可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吃什麼。 羊群的領導者聰明羊也一反常態,動不動就煩躁起來,而且絲毫沒有食慾。為了想出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它率領著羊群開始往下走,穿過了森林,不停地往下走,誰都不知道它打算到哪裡去。它們所經過的路都是第一次走的陌生地帶,羊媽媽心裡覺得懷疑,屢次停下腳步、躊躇不前,心下感到十分不安。 然而聰明羊依舊不慌不忙地前進。假使羊群中有夥伴停住腳步,它就招呼著說:“你是不是不想跟去呢?”這樣一來,大多數的羊雖然懷著不安的心情,卻仍舊跟在它的後面,一步步地向前進。因為聰明羊的態度十分沉著,讓大家覺得靠得住,於是就毫無異議地跟它一起走。 它們離開了大角羊居住的安全地帶,越走越遠,終於來到了山腳下。聰明羊突然豎起耳朵,仔細張望前方,站在它旁邊的伙伴們也都振作起精神。它們並不渴,只覺得胃裡急需填充一些什麼東西似的。 現在,它們突然感覺到,它們所企盼的東西就要出現了。 瞧!它們的眼前出現了廣闊的山坡,山坡底下有一條白線。聰明羊在前面引導著羊群,向白線的一端走去。到了那兒,只見堤防及堤防的四周,都被一種白色的東西覆蓋住,所以剛剛從遠處瞭望,好像是一條白帶子。所有的羊一看到那白色的東西,用不著人家召喚,立刻用舌頭舔了起來。 哇!像這麼美味的東西,它們從來不曾吃過,於是舔了又舔,吃了又吃,還是覺得不夠。它們很高興地吃著這東西時,不知不覺間,喉嚨不再乾渴,眼睛、耳朵的灼熱消散了,頭也不再痛,而且本來又熱又癢的皮膚也變得清爽極了,甚至連胃也恢復了正常。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困擾它們的不安心情完全消失了;換句話說,它們的疾病已經奇蹟般的痊癒了。那個白白的東西對它們而言,真可說是神所恩賜的靈丹妙藥。不過你知道嗎,那白白的東西只不過是我們日常調味用的鹽罷了。 鹽,對當時的這些羊來講,倒是一種挺重要的東西,因為它們的疾病只要舔到了鹽,就會立刻痊癒。出乎意料地,聰明羊竟具備這種不可思議的智慧,把這群羊帶到這裡來。 7 年輕無知的小動物最好聽從經驗豐富的媽媽的話,才不至於發生意外的災難。對於一隻愚笨、凡事柔順的小羊來說,它的生活際遇,要比那聰明而又不聽話的小羊,來得幸福、穩當多了。 那一群羊已經在堤防附近逗留了差不多一兩個鐘頭,而且還在盡情地舔鹽,彷彿惟有這麼做,疾病才會永遠根除似的。聰明羊轉過身,想要回到高原上去,可是山谷中的牧草長得太好了,實在捨不得放棄,尤其是那些將要斷奶的小羊們,看到這一片天然的好牧場,早已樂得流連忘返,不肯離去。聰明羊深知這裡的好處,可是隱隱地,它總覺得對這片緊接森林的牧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彷彿到處隱藏著危機,隨時都會遭到敵人的攻擊似的,總之,依它判斷,這裡絕非久留之地。 聰明羊和羊媽媽兩個意見相同,認為應該趕快離開此地,回到屬於自己的安全地帶。於是,聰明羊就領頭開始動身了。其他的小羊們雖然心裡很不願意,但也不敢違抗。只有那頭粗角的小羊依舊一心一意、津津有味地吃著牧草,不想跟夥伴們上路。 走了一會兒,聰明羊才發現它的兒子粗角不見了。這時,它聽見了“咩——”的叫聲,又折回兒子逗留的地方。 原來粗角還站在那裡猶豫不決。聰明羊終於被兒子的愛嬌纏住了,其他的伙伴們也跟著它留下來。夜晚來臨,它們就留在大森林附近的樹下睡覺。 通常美洲獅在偷襲獵物的時候,都是不發出一絲聲響的,它們像影子般偷偷地接近,然後霍地撲向獵物。現在恰好有一頭又大、又飢餓的美洲獅,正一聲不響地躡著腳,向這群羊逼近。突然,它的腳踢到了小石頭,小石頭從堤防上滾下來。 這雖然是極小、極小的聲響,可是機靈的羊媽媽卻聽到了,它發出“哼——”一聲很長、很大的鼻息,叫醒身邊的長瘤子小羊,然後突破黑暗,爬上山崖,往安全的大角羊的地盤直奔而去。 其他的羊也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這時,美洲獅已經侵入羊群中。聰明羊“啪”的一聲跳了起來,向兒子示意,叫粗角隨著它一起逃到安全地帶。 誰知那不知天高地厚、任性慣了的粗角,竟自作聰明地逃向別的地方。不多久,它發覺只剩下自己孤孤單單時,便又“咩咩——”地發出哭聲。聽到兒子的哭聲,聰明羊奮不顧身地跑下山崖,奔向兒子的所在,途中恰好和美洲獅撞個正著。美洲獅兇猛地撲向聰明羊,把它打倒在地上。 其他的羊一隻只迅速從聰明羊身旁經過,落荒逃走。美洲獅想撲向它們,但它們已逃向安全地帶去了。 羊群一隻只往高原上拼命地奔跑,跑在最前面的羊媽媽終於放慢了腳步,讓跟在後頭的伙伴們追上來。這一群羊的領導者很自然地變成羊媽媽了。它們認為聰明羊一定被美洲獅咬死了。 當大家重新聚集在一起時,不覺都轉身往後看,希望能奇蹟般地看到聰明羊母子安然無恙地回來。 這時,突然從很遠的山下傳來小羊的哭聲,大家都豎起耳朵,靜靜聽著,它們明白如果很快地回應,是錯誤的舉動,說不定那是敵人事先布好計策,故意引誘它們上鉤呢。可是它們又再度聽到一聲哭聲——這聲音多熟悉啊!那一定是我們的伙伴的。於是,羊媽媽就向山下回應了一聲。 山下有石頭滾落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想爬上山崖。同時,又再次地傳來訴苦似的一聲“咩——”。 只見粗角跌跌撞撞地回到夥伴們的身旁。它已經變成孤兒了。 粗角還不知道因為自己一時的任性,使媽媽慘遭不幸,仍不停地叫著媽媽,只是儘管它叫得聲嘶力竭,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它因為想念媽媽,不想吃草,也不喝水,只是吵著要吃媽媽的奶。它不能接受自己變成孤兒這件事,終於忍不住又哭了出來。 到了晚上,粗角又飢餓、又寒冷,不覺發出顫抖的呻吟。它很想靠近別人的身旁取暖,可是大夥兒都不理它。只有這位新領袖羊媽媽對粗角不住的呼喚回應了一兩次。羊媽媽躺臥下來,粗角不知不覺靠過去,和常常被它欺負的長瘤子小羊依偎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羊媽媽對粗角,就像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因為粗角和長瘤子小羊緊緊地依偎在一起,所以只聞到它的小孩的氣味,而聞不出粗角來。長瘤子小羊咬住媽媽的奶,津津有味地吮了起來;飢餓、可憐的粗角也跟它一起,咬住羊媽媽的奶頭,貪婪地吮著。 長瘤子小羊享受這頓豐盛的早餐,是它生下來就有的權利。而現在,常跟它打架的粗角卻與它鼻尖對著鼻尖,分享這種權利,那是很不公平的,可是羊媽媽和長瘤子小羊對這件事都沒有異議。於是,粗角變成長瘤子小羊的競爭者——羊媽媽的養子了。 8 羊媽媽的聰明伶俐是眾所周知的,誰也勝不過它。現在,它對這地方的各種情形更摸得一清二楚,大家都衷心地服從這位新的領導者;而粗角也和長瘤子小羊一樣,被大家公認是羊媽媽的孩子。 這兩隻小羊,在各方面所受到的待遇,都像一對親兄弟一樣,可是粗角對於疼愛它的養母羊媽媽,卻一點感激之情也沒有,而且一直把過去長瘤子小羊擊敗它的怨恨,牢牢地記在心坎裡。直到目前,它仍然每天和長瘤子小羊吮著羊媽媽的奶,但一有機會,就想欺負長瘤子小羊,以便發洩對它的怨恨。 不過現在的長瘤子小羊比以前更能保衛自己了,它曾經把前來挑釁的粗角刺倒了兩三次,讓粗角吃了大虧,匆忙逃走。 兩隻小羊就這樣漸漸長大。長大後的粗角,身材矮小肥胖,頭上長出的角也是又粗又大,顯得非常的粗魯野蠻。而長瘤子小羊的角長得既修長又端正,與粗角比起來,有很大的差別,它頭上那個角瘤,只能是童年的回憶了。 從現在起,我們就把它改名為“克拉格”吧!這是幾年後甘達峰的居民給它起的名字,代表“岩角”的意思。後來它還以這個名字,在歷史上留下輝煌的一頁。 整個夏季,克拉格和粗角不論是在智慧或體格方面,都發育得很好,也學會許多落磯大角羊的傳統習慣。例如:當它們發現了異常情況,就會發出“哼!”的警戒信號;當它們知道危機臨頭時,就會“哼!哼!”發出兩聲信號。此外,它們也認得這附近的山路,當它們想要舔鹽時,即使單獨走到附近的鹽場,也不會迷路。 它們又學會了“之”字形的跳躍,以躲閃敵人的攻擊。此外,它們更學會瞭如何在雜草多而且容易滑倒的山坡上,來去自如地跳躍行走,而不會發生危險。對於這方面的技術,克拉格要比媽媽來得更高明。 這兩隻小羊已經可以吃草度日,更具備了獨立自主的能力;換句話說,它們已經到了斷奶的時期了。這對羊媽媽來說,正可以好好地調養身體,在體內貯存足夠的油脂,防備冬日的嚴寒。 小羊們害怕再也吃不到美味的奶水,因此不願意那麼快就斷奶。可是,媽媽的奶水日漸稀少,而小羊頭上長出的角,在吸奶的時候又常常刺痛媽媽的腹部,於是羊媽媽乾脆不讓他們吃奶了。 因為這個緣故,在初雪還沒有把整個高原蓋成白灰色之前,小羊們已經完全能獨立了。它們每天自己找尋食物,再也不用讓媽媽操勞了。 9 開始下雪了,空氣冷得像刀一樣,會把皮膚凍裂。這個時候,落磯大角羊的結婚季節也隆重揭幕了。羊群為了尋找適當的對象,開始在山丘上徘徊。 羊媽媽率領的羊群,在夏季曾有好幾次在遠遠的地方,看到其他大角羊群。那個時候,這兩群大角羊都極力避免聚在一起。然而現在,它們的眼前出現了兩隻巨大的大角羊,它們彼此互通信號,這一次雙方都沒有逃避的意思。 於是,兩隻身材高大的陌生大角羊挨近了。那是兩隻長著彎彎曲曲的大角、外表魁梧的公羊。它們就像在炫耀自己優越的外貌和強健的體格似的,慢慢向羊媽媽的羊群靠近。 羊媽媽所率領的羊群,一直沒有露出和氣的神色。等到它們看清來者是誰後,突然間變得很害羞,好像有意躲避陌生者似的,轉過頭去看旁的地方。不久,追逐遊戲開始了,它們一會兒這、一會兒那地跑來跑去。最後那兩隻公羊才獲准加入它們的行列。 後來,發生了不可避免的爭吵。這兩隻公羊一向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現在卻因為爭風吃醋而不顧情誼地大打出手;它們用角相互碰撞,彼此糾纏在一起。 體重較輕的公羊被摔倒了,馬上從地上爬起來,匆忙逃走。勝利者在它後面追逐了三四百米,然後才高高興興地回來。就這樣,那隻公羊變成了這群母羊的主人了。 從此,克拉格和粗角被拋棄在一旁。它們總是戰戰兢兢地看著那隻已經成為這群母羊領導者的公羊,心裡想著,為了自身的安全,最好盡量與它保持距離。 整個初冬,這群母羊都在大公羊的率領下度過。 公羊為了大家的健康著想,總是盡量找美味的食物給大家吃,對於危險的事物也時時加以注意。由於公羊很熟悉食物的所在,所以它們的糧食來源非常豐盛。 公羊絕不會把羊群帶到風小的山谷,因為那種地方積雪太深,往往無法找到食物。它帶頭走的路,都是些風大的高原、山頂,也只有那些地方,強烈的冷風才會吹散積雪,露出去年長出的牧草。而且在那些地方,只要一有敵人靠近,它們就會立刻發現,並輕易地躲過危難。因此,它們的生活可說是安全又快樂。 10 春來了。它那輕盈的腳步聲響遍整個高原地帶,剎那間,萬物都蕩漾在春的快樂氣氛中。 遵循古老的傳統,公羊與母羊在冬日的某一個時間,就得漸漸疏遠。這時又到了即將離別的時候了。縱然離別的傷情激盪在彼此的心底,但是母羊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緊跟著公羊了,而公羊有時候也會獨自徘徊好幾個鐘頭,才回到羊群裡來。然後有一天,它再也沒有回來。從此以後,母羊們又像往常一樣,追隨著羊媽媽覓食、生存。 到了六月初,羊媽媽又生了小羊。大角羊中,大多數母羊都各生兩隻小羊,可是羊媽媽跟從前一樣,只生下一隻小羊。從此以後,這新生的小羊把克拉格推到一邊,獨享羊媽媽所有的關注與寵愛。 不但這樣,為了剛出生的小羊,羊媽媽也忽視了當領導者應盡的職責。有一天,羊媽媽正在給小羊餵奶,它滿懷喜悅地看著小羊那可愛的小尾巴,而且看得正出神時,突然,別的母羊發出警戒的聲音。 所有的羊立刻像冰凍住了似的,一動也不動,只有一隻小羊慌慌張張地穿過羊媽媽的身旁。恰好這時候,從樹林那邊傳來“咻——”的一聲子彈聲,那隻慌慌張張的小羊應聲倒地,不再動彈了。此刻,羊媽媽也倒了下去,並且發出斷氣似的叫聲,但它立刻又跳起來,用那銳利的眼光環視著周圍,一面找尋它心愛的孩子的踪影,一面很快地追隨其他夥伴,往山脊上逃命。 “砰!”又是一聲震動山岳的槍聲。這時候,羊媽媽才發現開槍的敵人,就是有一次險些抓走它的孩子的那個人。雖然距離很遠,飛來的子彈仍舊掠過了羊媽媽的鼻尖。 羊媽媽連忙退後幾步,轉過身去,離開了羊群,飛也似的越過山脊,一面發出信號,叫孩子趕快跟上來。那聲音是一隻身負重傷的動物,發出來的一種十分悲痛的呼喚聲。 羊媽媽終於跑到滿地岩石的山坡了。它又跳到山谷,沿著對面的山脊,隱身逃走。儘管史谷堤老頭神速地追到山脊邊緣,可是當他到達時,已經看不見羊媽媽的踪跡了。 史谷堤發現地面上的血跡,呵呵呵笑了起來。可是走了幾步,血跡卻不見了。他追踪無門,即使想盡辦法,也捉不到那隻中彈負傷的母羊。終於他放棄了這個念頭,低聲地嘀咕著,又折回剛剛打死小羊的地方。 另一方面,羊媽媽跟它剛出生的小羊繼續逃亡,指點路途的是羊媽媽,可是小羊反倒跑在前頭。羊媽媽心裡直覺到,只有到更高的地方才安全,現在它們的目標是甘達峰,但要非常小心,不要再碰到敵人。 羊媽媽的傷口開始像燃燒似的灼痛,但它仍極力忍住疼痛,繼續前進。一路上,既看不見同伴,也看不見敵人。羊媽媽自知已經受了重傷,如果不盡快逃走,力氣就要用盡了。終於,它來到一處安全的森林,但是它覺得必須爬到更高的地方才行。這時,羊媽媽的心中有一種聲音鼓舞著它:你一定要這麼做,一定要! 它好不容易跑到一個很高的台地,看見前面有一道很白、很長的東西。那是冬季降雪時,堆積在山谷間的雪片。 羊媽媽一心一意向那個地方跑去。腰部的傷痛使得它快要發狂了。腰際兩邊的毛皮,看起來好像附著黑色的污點,那正是子彈貫穿的痕跡,傷口疼得它發顫,它極想去除這種痛苦的感覺,於是快步奔跑,一到達雪堆處時,就橫倒下來,把傷口壓在雪地上。 像這樣躺在雪地上兩三個鐘頭,它的命就將沒了,可是贏弱不堪的羊媽媽,已經不在乎了。 那生下來不久的小羊,這時候又在做什麼呢?它只是默默無言地站立著,用充滿驚異的眼神注視著媽媽。剛才所發生的變化讓它感到莫名其妙,它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現在自己又冷又餓。 直到現在,它的生活起居都是由媽媽無微不至地照顧,供它食物、給它暖身、為它指點路徑。遇到不順心的事情時,媽媽還會親切。慈祥地撫慰它、幫助它。可是,媽媽現在怎麼變得那麼冷漠,好像很痛苦的樣子,甚至一動也不動呢? 不知有多少個問號盤據在小羊的心上,它更不知道從此以後該怎麼辦。可是我們卻很明白,小羊就要孤苦伶什地到處流浪,然後,活活地餓死。不管它的身體多麼強健,或是多麼瘦弱,“死”對它來說,只是遲早的事情罷了。 這個必然的事實,連那隻四處飄泊、偶然停歇在岩石上的烏鴉,也清楚得很。它冷酷無情等待著小羊躺下。說實在的,這只可憐無助的小羊,最好能像它媽媽一樣,很快就被人打死,因為惟有如此,它才能免於不幸的磨難,才能早日獲得安息。 11 現在的克拉格,已經是一隻年輕力壯的公羊了。在這群大角羊中,它比任何一個夥伴的身材都來得高大,而且它又長著一對像阿拉伯彎刀那樣的長角。粗角的發育也相當快,它的體重和克拉格一樣,但身材並不如克拉格那樣高大。它好像害了什麼病,以致頭上的角長得又短又粗,而且還有了許多難看的瘤。 秋天又來了,落磯大角羊群又熱熱鬧鬧聚在一起了。原來那隻巨大的公羊這時又回到它們的群中,而且發生了一些令克拉格意想不到的事情。 克拉格知道自己已經是一隻堂堂的公羊了,因為它在大角羊群裡顯得很特出,吸引了每一隻母羊的注意。這個時候,那隻角往上彎曲、脖子像公牛一樣粗的巨大公羊想做的第一件事,毫無疑問的,就是要把眼中釘克拉格趕出羊群。 除了克拉格之外,粗角和其他三四隻年紀相仿的公羊也一起被趕走。這當然是落磯大角羊世代相承的傳統:一隻年輕的公羊在長大成熟後,就要離開朝夕相處的羊群,靠自己的力量,在外面不斷地充實自己、磨練自己,以尋求生存之道。 從此以後的四年間,克拉格和同伴們到處流浪,過著獨立的生活。由於克拉格繼承了媽媽的智慧,就理所當然地成為夥伴們的領袖。它率領這一群年輕的公羊,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找到新的牧草地帶,過著新的生活。它們努力學習,希望將來做一個好父親,而且有能力養活很大的家族。在大角羊的社會裡,有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正常的公羊要當一個好父親,是它們終其一生最大的希望。 克拉格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獨身生活。事實上,這不是因為牠喜歡那樣子。它雖然有意找一個伴侶,但總是遇到一些阻礙,使它焦急不安,甚至無計可施。所以,它只好跟著同伴,繼續過著獨身生活。 對克拉格來說,這樣的生活也許較有好處。單身雖然有時候很痛苦,但另一方面,卻使它發育得更順利、更健康。 克拉格由於長時期的獨立,所以渾身洋溢著一股充沛的活力。如果它成了家,也許可以過得很快樂,但難免要負起養家的重擔,以致不能盡情發揮、享受充實的生活,說不定那樣的它,很快就頹喪、衰老了呢! 獨身的公羊們一年比一年成熟。經常愁眉苦臉的粗角,雖然談不上是一個瀟灑的“美公羊”,不過它的身材相當高大,是一隻結實強健的公羊。它還是跟以前一樣地怨恨克拉格,並曾經一兩次以暴力跟克拉格相鬥,企圖把它推下山崖。結果,它總是受到痛打、怒罵,幾經挫折之後,它也只好對這位同奶兄弟克拉格敬而遠之了。 克拉格現在長得愈發英挺,異性一看到它,都為它迷戀得神魂顛倒。尤其當它往巨石狀的山崖上跳時,只把蹄子向岩角輕輕地一觸,就能像鳥一樣輕快地飄上去,那姿態說有多美,就有多美。任憑什麼樣的敵人企圖追捕它,它都能很輕鬆地逃了開去。它身體表面的形態,也會隨著肌肉的顫動而有變化,甚至連從背脊上射過來的陽光,也跟著閃閃發亮。 像這樣的克拉格,與其說是大角羊,不如說是神羊來得恰當。它那矯捷的身手,彷彿隨時都可以跳越山崖似的。它此時的重量已高達一百三十公斤,而且它的頭上也頂著五歲年輪的角了。 說到它的角,真是太好看了。跟克拉格在一起的公羊,雖然也都具有一對代表它們各自天性的角,但是不論形態或粗細,都沒有克拉格的來得均勻,來得姣好。 克拉格的角像是在天空畫一個四分之三大的圓似的,而且尖端往上翹。留在角上的五個年輪,好像一本無形的日記,只要仔細瞧一瞧,就可以了解克拉格這五年來的生活狀況。 第一年的年輪是從角的前端開始,那個時候的克拉格還是一隻小羊,它長著像羊媽媽一般長長的角;這時候的角對它來說,是跟同伴打架時最有利的武器。到了第二年,角長得更粗、更長。接下去的兩年間,雖然長得很粗,可是卻不太長。 如果你再仔細瞧瞧最後一年的年輪,就可以知道,那年的牧草一定很豐富,克拉格的身體很健康,發育得非常好。因此,這一年間所發育成長的部分,比其他任何一年的年輪要來得長、粗而且光滑。 在它那結實的角的根部凹陷進去的地方,有一隻漂亮迷人的眼睛像刻意被角保護著似的。那眼睛看起來是如此的高貴,彷彿深藏著智慧。 當克拉格還是一隻小羊的時候,它的眼睛是略帶黑的茶褐色;到了一歲時,就變為略帶黃色的茶褐色了;正當年輕力壯的現在,又變成一對光輝奪目的金黃色大眼睛,而且很像漂亮、高貴的琥珀色,閃耀著晶瑩的光芒,更像是漂浮在深邃得摸不到底的清澈湖上的兩顆夜明珠。透過它的視角,克拉格可以更真切地觀賞到多彩多姿的世界。 對一切具有生命的東西來講,最大的喜悅就是感到生命的躍動。能夠用一種朝氣蓬勃。毫不懈怠的活力來創造生命、開拓生命,多麼令它興奮啊!年輕的克拉格在自己的生活中,體會到這種無價的歡愉。現在它正在陽光底下,和它的同伴們半開玩笑地互相打鬥。它是那麼恣意、那麼輕快地活動著,渾身洋溢著活力。在這種無憂無慮的嬉戲當中,它得到了最大的歡欣。 克拉格也喜歡跑到斷崖邊,從斷崖的一邊輕輕地彈起腳蹄,躍到另一端去。如此反复嬉戲著,好像永遠都不會厭倦似的。 有時候,當它遭到美洲獅的侵襲時,就會在岩石上跳過來又跳過去,輕鬆地跟美洲獅玩著捉迷藏的遊戲,還不時用嘲笑的眼光看著那愚蠢的敵人。有時候,它也會遇到一大群黑尾鹿迎面緩緩走來,這時候它會轉動靈活的腦筋,巧妙地把它們趕到最適合鹿群生活的低窪地區。這也是它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 總之,克拉格對所有的活動都有濃厚的興趣,而它們也都在克拉格充滿活力的生命史上,留下一頁頁燦爛輝煌的紀錄。對克拉格來說,青春的活力就是美的表現。 不久,冬天來了,這只俊挺不凡的大角羊王內心也點燃著愛之火,它像遏止不了的火苗,不斷蔓延、燃燒起來。這個時候,克拉格的外表更顯現著前所未有的高貴。 由於它有用不完的活力,有時候,它會像皮球一樣蹦蹦跳跳,有時候爬上綿延起伏的山坡,然後再跑下來。當它感到非常快樂時,它會向上躍到高達兩米的空中,彷彿不這樣做,就無法表達它內心的感受一般。 克拉格每天都過著這樣的生活,然而它的心裡好像在追求著某種東西——到底它所渴望、追求的是什麼呢?恐怕連它自己也不能很肯定地描繪出來。不過它相信,只要真的讓它遇上它想要的東西,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克拉格帶領著年輕的公羊群,不斷地奔跑。有一天,它發現了別的大角羊群的足跡,便悄悄跟踪。大約走了兩三公里,終於看到那群留下足蹟的羊群,它們是一群母羊。母羊們發現被跟踪了,就盡快地逃跑,一直逃到一個遍布岩石的台地的角落,發現再也無路可逃時只好停下來,循例向克拉格它們打招呼。克拉格等這才敢靠近過去。 在落磯大角羊的社會裡,並沒有規定一隻公羊隻能跟一隻母羊交配。它們都希望由一隻最好的公羊,把整群母羊納為妻妾。假如其他的公羊覺得不服,就當場較量,勝利的那一方就有資格領導這一群母羊。 直到現在為止,克拉格它們一夥都相處得很融洽。可是眼下這種情勢,破壞了它們昔日的友情。英俊挺拔的克拉格突然跳到前面,轉身面向友伴不斷發出鼻息,向它們挑戰。那種神態彷彿是在說:“誰要能打倒我,誰就可以領導這群母羊。” 一陣靜默,沒有一隻公羊敢上前跟勇猛的克拉格爭鬥。雖然它們之中不乏急著想要討老婆的分子,可是奇怪得很,竟然沒有發生任何紛爭,其他的公羊隻是靜靜地轉身退走。站在克拉格身後的母羊們,被克拉格優雅的丰采吸引住了,不覺連聲稱讚,一擁而上,把它圍在中央,向它表示無限的敬意。 一般說來,在動物世界裡,只要外表長得漂亮、力氣大,就可以無往不利。所以克拉格對這群母羊而言,就像是神一樣。何況不只是母羊,即使在公大角羊群裡,克拉格也是獨特的、從不失敗的勇者,所以當它出現在母羊的面前時,那強大的力氣、健壯的體格,以及那對美麗的半月形頭角,都讓母羊們愛慕不已,簡直像對待神一樣遵從它的領導。 可惜好景不常,就在克拉格開始過這種快樂、美滿生活的第二天,突然出現了兩隻公羊,它們在各處走動尋覓,然後挨近克拉格所領導的羊群。這兩個不速之客,其中一隻也是相貌堂堂的公羊,它的體格、形態跟克拉格不相上下,只是它的角跟克拉格的比起來,就差多了。至於另外一隻呢——對了,一點也沒錯——那正是粗角。 那隻巨大的公羊一看到克拉格,立刻就跳上前挑戰。它發出很大的鼻息聲,而且還用一隻腳奮力踩著地面,那兇猛的模樣彷彿在對克拉格說:“我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公羊,你先別得意,我一定要打倒你,把你趕走!不信,你試試看!” 克拉格的眼睛也迸出了憤怒的火花。它把強壯的頭縮回來,咬牙切齒,還不時輕輕揮動它那對尖銳巨大的角。突然,它把耳朵往後一擺,奮力撲上前去。敵人也不甘示弱地迎上來,“啪嗒”一聲,兩隻公羊劇烈地撞在一起。因為敵人站在有利的平坦地帶,第一回合打成了平手。 於是,兩隻公羊同時往後退了幾步。它們彼此緊緊盯牢對方,不讓對方有偷襲的機會,同時也仔細察看四周的形勢,”希望自己能搶先一步,占到有利的位置,以便再次進攻。 過了一會兒,兩隻公羊又發出很大的鼻息聲,接著,兩對角撞在一起,殺得天翻地覆。這一回合克拉格佔了上風,它立刻趁勢再度向敵人攻擊。它用左邊的角狠狠勾住敵人右下方的角,然後猛力扭動著脖子。這時候,冷不防的有什麼東西往克拉格的肚子猛刺了一下。 克拉格翻了一個筋斗,差一點就從山崖上滾下去。幸虧它的角緊緊勾在敵人的角上,才能有驚無險地倖免於難。 無論哪一種公羊,它們軀體後半部的重量都比前半部來得輕,因此只要它們的後半部受到攻擊,一定會吃虧的。克拉格“啪嗒、啪嗒”奮力地掙扎著,使得偷襲它的新敵人無法止步,竟然從斷崖上掉落下去。 剎那間,從深遠的山崖下,傳來“咚——”的一聲,山崖上的每隻羊,心裡都很明白這一聲響意味著什麼。險惡狡詐的粗角想要偷襲克拉格,企圖把它推下山崖,結果自己反而摔死了。 在大角羊的社會裡有一項不成文的傳統——公羊們爭鬥打架時,應該一對一,絕對不能有不光明的舉動。可是粗角由於在一對一的爭鬥中,沒有辦法戰勝克拉格,就心懷不軌,想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來暗算克拉格。沒想到害人不成,反倒害了自己。 克拉格轉過身來,非常氣憤地向剛才那敵人撲過去,於是兩隻公羊又扭在一起,猛烈地打鬥起來。不一會兒,那隻公羊就被克拉格打倒,落荒而逃。 光榮獲勝的克拉格,又得意洋洋地口到母羊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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