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全不知”游月球

第8章 第八章月球上的第一天

朋友倆手拉手走出閘室,沿著小梯子走下去,到了月球的表面上。眼前展現的景色使他倆感到既發抖,又讚嘆。下面,就在旅行家們的腳下,是一片平原,它很像是靜止不動的海面,上面有著下陷的窪坑和平緩升起的高崗。這個波浪起伏、彷彿突然停滯不動了的月球表面,與通常的海水一樣也是藍綠色的,或者像平常習慣說的那樣,是海藍色的。遠處聳立著一些山崗。它們是黃色的,好像沙丘一樣。山崗後面是重疊蔽障的鮮紅色高山。高山猶如一動不動的火舌向上伸著。 右首,距咱們的旅行家不遠,是一些同樣的火紅色的高山。它們好像是從停滯不動的海底衝了出來,尖尖的山峰直插雲霄。 全不知和小麵包轉過身,看見遠處也有一些輪廓比較模糊的山。這些山似乎是由棉絮堆成的,樣子很像鋪在地面上的雲彩。在它們的山坡和山頂上,豎立著不少形狀像水晶的巨大的結晶體,好似一些神奇玻璃城堡。陽光從這些晶體的棱面上折射開來,閃爍著彩虹般的光芒。

在這奇異的世界上方,漆黑的天空象無底深淵張著大嘴,天上掛著無數大大小小的星星。銀河彷彿一條發亮的道路從中間穿過,把深淵一分為二。左半部,在地平線上空聚集的星星中間,熾熱的太陽在閃耀。右半部,行星地球閃著柔和的綠瑩瑩的光。陽光從側面照著它,所以它的樣子像個半月。 在漆黑、空曠的天空中,整個月球表面顯得特別明亮和鮮豔。這是由於月球周圍沒有大氣,簡單地說就是沒有空氣的原因。我們知道,空氣不僅能吸收太陽光線,而且還能使陽光發生漫射,使物體投射的陰影變淡。月球上的物體陰影總是顏色更深、更暗,因此物體本身就顯得更清晰、更明亮、更鮮豔。 距離那群雲彩山不遠處聳立著一座孤零零的山,它的形狀像是一個圓錐體或是金字塔。從它的山腳到火箭降落的山崗上,隱隱約約延伸著一條小路。

“看來,這可不簡單,”全不知對小麵包說。 “這座金字塔大概是月球人修建的。這條通往金字塔的小路也是他們踩出來的。我想,咱們應該首先把金字塔研究一下。你的看法怎麼樣?” 不待小麵包回答,全不知就精神抖擻地向月球小路大步走去。小麵包一看自己已經來不及談出個人的意見,就把兩手一攤,順從地跟著全不知走了。 有人以為,他們一到月球上就馬上會像螞蚱似的在月球表面上跳來蹦去,說這是因為月球上的重力比地球上幾乎小六分之五。但是,全不知和小麵包並沒有發生這種情況。儘管月球對他們的吸引力比地球的吸引力小了,他們卻依然沒有感到自己的體重發生了變化。這是因為他們曾經長時間地處於失重狀態下,已經失去了對重量的習慣。他倆覺得自己在月球上所具有的體重是最正常、最普通的體重,同在地球上一樣。不管怎麼說吧,他倆並沒有像螞蚱或是跳蚤那樣在月球上蹦蹦跳跳,而是正常地走路。

不過,小麵包時不時地產生一種感覺,似乎周圍的一切都翻了過兒。月球、山峰、他自己以及走在前面的全不知——一切都彷彿是大頭朝下的。他覺得月球表面好像在上邊,而天空連同所有的星星和太陽卻像在下邊,他自己則是穿著宇宙靴用靴跟貼在月亮表面上,頭朝下懸在那裡。一到這種時刻,他就擔心會從靴子裡滑溜出去,然後頭朝下地掉到宇宙空間裡,而靴子卻留在月球上。這使他不得不過一會兒就拽一次靴子,把靴子更緊地拉到腿上。 他之所以有這種不正常的感覺,是因為月球上的重力減小,體內的血液被吸引到了身體上部,腿上的血液就少了。留在身體上部的血液過多,對腦血管增強了壓力,就像我們頭朝下時所感到的那樣一種壓力。正是因為這樣,小麵包才產生了頭朝下懸著的感覺。由於他覺得自己是腳朝上翻了過兒,所以周圍的一切也都彷彿翻了過兒,這是沒有辦法可想的。一開始,這種反常的感覺使小麵包非常害怕,後來他不理會了,心想,不管怎樣走路,是頭朝上還是腳朝上,反正全都是一回事。應該公正地指出,全不知卻根本沒有這樣的病態感覺,——這也許是因為他身體很結實,而且不像小麵包那麼胖的緣故。

到金字塔去的路原來並不像一開始覺得的那麼近。必須指出,月球上的距離很不容易判斷準確。因為月球上沒有空氣,遠處的物體也能看得很清楚,所以總顯得很近。全不知和小麵包已經走了差不多整整一個小時,可離金字塔還很遠。炎熱的太陽越來越厲害地烤著宇航服,全不知和小麵包都沒想到可以使用宇宙傘,因此感到悶熱難忍。 “別這麼著忙嘛,全不知!”,卜麵包央求說。 “得喘口氣啦。” “看樣子你是願意在這太陽地裡曬著啊,”全不知回答道。 “咱們應該早點走到金字塔,好躲在陰影裡。再說這裡還有各種宇宙射線呢!” “還有什麼射線吶?”小麵包抱怨說。 “你一下子搞不明白,”全不知說。 “我以後再給你仔細解釋。”

實際上,全不知給小麵包什麼也解釋不了,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宇宙射線是什麼,這些宇宙射線與普通光線又有什麼不同。他只是聽倒掛金鐘和小鯡魚講過有這種射線,在月球表面時要當心它。 全不知和小麵包終於來到目的地。他們在遠處把它當作金字塔的東西原來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確切些說,是一座熄滅了的火山,山坡上滿是裂縫和凝固了的溶岩。全不知和小麵包順著那條小路來到山坡上的一個洞穴旁。咱們的旅行家為了盡快躲開烤人的陽光,走進洞中。這裡可比外面涼快。舒服得多。小麵包不再覺得好像馬上要滑出宇宙靴掉到宇宙空間了。現在,他在頭上看到的不是星空,而是拱形的石頭洞頂,他覺得,即便他要飛走的話,也不會飛得很遠。小麵包從腳上脫下宇宙靴,在洞壁旁一塊平滑的石頭上坐下來休息。

全不知學著他的樣子,挨著他坐下。但是他生性好動,不能安靜地坐很久。眼睛稍一習慣洞中的黑暗,他就跳起來,到處東瞧西看。全不知發現這個洞並沒有到頭,還一直通往山的深處,於是說應該對它研究一番。 小麵包不樂意地穿上靴子,站起來,抱怨著跟在全不知身後走。還沒走上十步,他倆就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小麵包說,在這樣黑咕隆咚的地方沒法做什麼研究,正想往回返,就在這對候全不知打開了電筒。黑暗立即消散了。全不知不耐煩地哼了一聲。他只好繼續走,但他心里格外不樂意,因為除了疲勞之外,他還感到了寒冷。一開始,還是挺舒服、挺涼爽的,突然之間竟變成了難耐的寒冷。小麵包的胳膊腿都開始凍僵了。他一邊走一邊小跑,又是蹬腿,又是拍手,以便暖和暖和身子,但都沒頂什麼事。

這時全不知卻好像根本沒有覺出冷來。他情緒飽滿地往前走著,力圖不放過映入眼簾的任何東西。剛進去的時候,山洞好像是一條寬敞的、在堅硬的山岩中鑿成的隧道。隧道傾斜向下,所以走起來很容易,就像有人一直在推著後背似的。突然,隧道擴展開來,旅行家們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地下山洞中,或者按更正確的叫法,是來到了一個巨大的月下山洞中。 他們眼前所見的景緻頗像神話中的嚴寒世界。在很高的洞頂,倒懸著成千上萬根晶瑩剔透的冰溜。有的冰溜很短小,象閃爍金星的穗子一樣緊貼洞頂。有的冰溜大一些,彷彿是一串串發光的花辮從上面垂下來。個別的冰溜很大,尖尖的頂端幾乎夠到了洞底。有的冰溜的頂端已經觸到洞底,就像一根根支撐著拱形洞頂的柱子。這座冰宮的高高石牆被嚴寒畫滿了各種奇妙的花紋。

全不知把這幅景色欣賞一番後,接著向前走去。小麵包在後面跟著。也許由於四周有大量寒冰,也許由於氣溫真的下降了,小麵包凍得直發抖,他使勁蹦跳著,以致一隻宇宙靴從腳上滑掉,甩到一邊去了。小麵包跑過去找靴子,又在冰柱之間迷了路。他恐懼地呼喚著全不知,但全不知已經不能來幫他的忙了。就在這時候,全不知進入洞中一條新的隧道,它的底部全覆蓋著厚冰。全不知一踏上冰層,馬上摔倒了,向下滑去。平滑的冰面上沒有任何一點凸起的地方,可以抓住它阻止身體下滑。全不知在步話機中聽到了小麵包的喊聲,但是他根本沒法理會,他連照顧自己都來不及了。 這時,隧道越來越陡地向月球深處通去。不一會,全不知已經不是在冰上滑,而簡直是掉進了一個深淵。逐漸四周不那麼漆黑了。下面彷彿透出了亮光。同時也暖和多了,幾分鐘以後簡直變得熱起來。射來了明亮刺眼的光線。全不知心想,自己注定要在火焰中喪命。正準備同生命告別,突然之間,深淵的四壁向四外離去,並且不見了。又過了一分鐘,全不知看到,在自己頭上竟出現了一片明朗的、遮著一層波浪般雲朵的天空。而下面……全不知努力想看清楚下面是什麼,但下面的一切都如在雲霧中。過了不久,透過逐漸消散的雲霧,全不知看清下面原來是一片大地,大地上有田野,有森林,甚至還有一條河流。

“這裡原來是這樣的啊!”全不知自言自語地說。 “萬事通說過,月球是個球。它裡面還有一個球,在裡面這個球上生活著月球小矮子,或者叫作月球人。這麼說,萬事通是說對了。好吧,咱們等上一小會兒,沒準兒很快就會同月球小矮子見面的。” 這時,陌生的大地已經在漸漸臨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有一座城市和城市中的街道、廣場。這是最大的月球城市之一——壓榨城。不一會兒,全不知連房屋以及街上的個別行人都能分辨出來。風兒刮著他,但不是把他刮向市中心,而是刮向一個郊區,看得到那裡有果園、菜園,屋頂浸沉在一片綠蔭之中。 “行啦,這更好,”全不知想道。 “起碼可以摔得輕些,要不然,摔到石頭馬路上,連骨頭都收不起來。”

不過,全不知白白擔心了,因為他背後那把帶翅膀的小降落傘減緩了下降的速度。當然,由於突然的撞擊,全不知的腿向上彈了一下,然後一屁股坐到地上。降落傘在他身後自動折起來,折成風帽的形狀。全不知環顧了一番,看到自己被一些長著細小綠葉的灌木包圍著。全不知發現灌木上的樹葉在擺動,因此得出結論:周圍有大氣,也就是有空氣。要知道,樹葉是不會自己擺動的,實際上是風在使樹葉擺動,而如今誰都知道,風不過就是空氣的運動罷了。 全不知這樣推論之後,脫下宇航服,他覺得不僅沒有喘不上氣,反而呼吸得很輕鬆。他甚至覺得周圍的空氣比他在地球上呼吸的空氣還要清新。這當然只不過是他的感覺罷了,因為他在宇航服裡待了好長時間,對新鮮空氣已經有點生疏了。 全不知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到胸腔中的心臟跳動得平緩多了。心情也愉快輕鬆起來。他甚至想要放聲大笑,但又適時地醒悟過來,決定暫且不表示高興。他當然應該首先四下看看,搞清自己落到了什麼地方。 全不知把宇航服整齊地疊好,藏在一叢灌木下,隨即開始熟悉環境。他仔細看了看周圍的灌木,認出這實際上並不是灌木,而是一種很小很小的喬木。每棵樹都只比全不知的身材高半倍到一倍。這些樹的樹枝上結滿了很小很小、只有小豆子粒儿大小的青蘋果。全不知摘下一個嚐了嘗,馬上又吐出來,因為蘋果太酸了。離蘋果樹不遠還長著一些同樣低矮的月球梨樹。全不知嚐了一個月球梨,又澀又不好吃——可能還沒熟。 全不知把月球梨扔到一邊,繼續尋找有什麼好吃的東西。月球蘋果和月球梨勾起了全不知的食慾;再說,從打他最後一次吃東西到現在已經過了好長時間。他往旁邊走了幾步,來到一個很高的木頭柵欄前邊,沿著柵欄長著一些帶刺兒的矮樹叢,上面結滿很小很小的紅色漿果。全不知嚐了一顆,認出這是一棵矮小的月球懸鉤子①樹。漿果的味道同我們地球上的普通懸鉤子毫無區別,但長得比地球上的小多了。全不知開始往嘴裡塞月球懸鉤子,可是吃了好多都沒吃飽。 【 ①懸鉤子又名木莓。 】 而且,這一次他到底沒能吃飽肚子。他要是警覺一點,一定能夠看到,有一雙細心的眼睛早就在樹叢後面盯住他了。這雙細心的眼睛是一個月球小矮子的,他的名字叫小定位。他穿著一件肘部磨破了的棕黃色上衣,戴著一頂臟得一塌糊塗的鴨舌帽。下面穿一條通常是把褲腿塞到靴子裡的那種褲子,但他腳上穿的卻不是皮靴,而是光腳穿著一雙拖鞋。小定位手裡拿一把掃帚,他像拿長槍似的斜端著它,彷彿準備端著這條槍去沖鋒。 全不知毫無顧忌地繼續吃著懸鉤子,下面突然咔噠響了一聲,他馬上感覺到有個什麼東西緊緊夾住了他的一隻腳。全不知疼得大叫一聲,彎腰一看。他的腳踩到捕獸夾子上了。監視著他每一行動的小定位這時從埋伏地點跳出來,跑到全不知跟前,使出全身力氣照他頭上就是一掃帚。 “嗨,你這壞東西!我叫你偷吃懸鉤子!”小定位搖晃著掃帚喊著說。 “您聽我說,”全不知氣憤地說道。 “這是怎麼回事?幹嘛拿掃帚打人?這兒還放上了捕獸夾子!” 小定位卻不聽他那一套。 “我叫你偷吃懸鉤子!”他說著就把全不知的兩支胳膊扭到背後,用條繩子捆起來。 全不知只有聳聳肩膀。 “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他嘟噥道。 “等我把你帶到老臭蟲先生那兒,你就什麼都明白啦!”小定位威脅說。 “哪個老臭蟲先生?”全不知問道。 “到了那兒你就會看見是哪個老臭蟲先生了。現在……給我走!”小定位說,還使勁一拉繩子,差點兒把全不知拽倒。 “您真不通情理,我怎麼走得了啊?難道您沒看見我的腳讓夾子還夾著嗎?”全不知說。 “還怪了不起的呢,腳讓夾子夾著哩……嬌氣!”小定位申斥說。 不過,他還是彎下腰,取下全不知腳上的夾子。 “餵,走,走,別說話!”他命令說,然後,手拉著捆綁全不知胳膊的繩子一頭,用掃帚在他後背上一頂。 “你甭想跑,反正跑也跑不出我手心去!” 全不知只是聳聳肩膀作為回答。被捕獸夾的彈簧弓子打著的那隻腳疼得很厲害,就憑這一點他也沒法跑。他一瘸一踮地在果園裡慢慢走著,小定位肩扛掃帚,呼哧呼哧喘著氣,生氣地跟在他身後。他倆走出果園,又沿著一些種著月球黃瓜和月球西紅柿的長畦走去。雖然這時全不知顧不上什麼,但他還是左顧右盼,他發現月球黃瓜和月球西紅柿只等於他在地球上常見的幾十分之一。 遠處有三個小矮子在澆菜畦。兩個人壓抽水機,一個人手拿帶嘴子的水管澆地。噴嘴向高處噴出一般水流,然後水流散成細滴,像下雨似的從上面落下來。 很快走過了菜畦,接著是種月球草莓的畦。有幾個小矮子正在畦中爬來爬去地採摘熟草莓,摘下來放到圓筐里。有一個小矮子看見了小定位和全不知,喊道: “餵,小定位,又逮住一個強盜呀?” “又逮住一個,那還用說,”小定位得意地微笑著說。 “是往老臭蟲先生那兒帶嗎?” “是往老臭蟲先生那兒帶,那還用說!” “又要讓狗咬他嗎?”另一個小矮子停下工作問道。 “用什麼咬他,這可是老臭蟲先生的事兒啦。他怎麼下令,我們就怎麼辦。” “一群野獸!”幹活的小矮子中有人恨恨地說。 “什麼?” “我說您和您的老臭蟲先生是野獸!” “你才是野獸!”小定位忿忿地回了一句。 “我要去報告老臭蟲先生,說你們不干活,卻在這里胡嚼舌根子,……簡直要造反啦!” 小矮子們又默默地工作起來。小定位拿掃帚在全不知背上捅了一下,他倆接著往前走。全不知登上一個山崗,看到一座漂亮的、帶著大敞廊的二層樓房。樓房四周有一些花壇,栽著各種鮮花,這裡有月球雛菊、蝴蝶花、旱金蓮,以及月球木犀草、江西臘。樓房的窗下長著一叢叢月球丁香。這些花草都跟我們地球上的一樣,只是小好多。不過,對於月球上的植物都很小這一點,全不知已經開始習慣了,所以他沒有感到驚奇。 敞廊上坐著老臭蟲先生。這是一個身體胖乎乎、面孔紅彤彤、長著一顆玫瑰色禿頂大腦殼的小矮子。一雙細眼睛好像兩道縫兒,幾乎沒有眉毛,這使他的臉顯得很快活,很善良。他穿著一件深棕色帶白條的肥肥大大的綢睡衣,腳上是一雙便鞋。 他坐在桌旁,同時干著四件事;吃抹著黃油的白麵包;喝加了果醬的茶;看報紙;擺手揮趕成群聚在頭上的蒼蠅,吹掉落在茶裡的蒼蠅。 老臭蟲先生十分用心地做著這四件事,以致汗水像小溪似的從禿頭頂上流下來,順著面頰和後腦勺徑直流到衣領裡。看來,這使老臭蟲先生感到格外的愜意,因為他不時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手巾,使勁擦一把濕漉漉的禿頂,還想一下子把脖子也擦到,然後把手巾在頭上甩一圈,趕走蒼蠅,再把它搭回椅背上去。 老臭蟲先生看見逐漸向樓前走來的小定位和全不知,他把沒喝完的茶擱到一旁,好奇地等待著事情的發展。 “這不,老臭蟲先生,我捉住一個強盜,”小定位帶著全不知離老遠就站住說。 老臭蟲先生從桌旁站起來,走到敞廊的台階前,把兩隻圓潤的小手放在肚子上,對全不知從頭到腳地端詳起來。 “大概是踩到捕獸夾子上了吧?”他終於問道。 “正是,老臭蟲先生。他在偷吃懸鉤子的時候被夾子夾住了。” “是這樣,這樣呵,”老臭蟲哼哼哈哈地說。 “嗯,我要給你點厲害看看!你說,為什麼偷吃懸鉤子?” “我是吃了,卻根本不是偷吃,”全不知糾正他的話說。 “哈,還怪委屜的呢!”老臭蟲先生冷冷一笑。 “連句話都不許人家說啊!好吧!那你幹嘛要吃懸鉤子?” “你說乾嘛……我想吃唄。” “嗬,真怪可憐的!”老臭蟲假裝同情地高聲說。 “'我想吃唄'!我要給你點厲害看看!那懸鉤子是你的嗎?回答!” “為什麼不是我的?”全不知回答道。 “我又沒奪別人手裡的。是我自己從樹上摘的嘛。” 老臭蟲氣得差點兒把兩條小短腿跳起來。 “哼,我要給你點厲害看看!”他喊道。 “難道你沒看見這裡是私人所有製嗎?” “什麼私人所有製?” “怎麼,你是不是不承認私人所有製?”老臭蟲懷疑地問道。 “為什麼我不承認?”全不知難為情地說。 “我承認,只不過我不知道什麼是私人所有製!我們那兒沒有什麼私人所有製。我們都一塊兒播種,一塊兒栽樹,然後各取所需。我們那兒什麼都挺多的。” “你們哪兒?你們是什麼人?你們那兒什麼挺多的?就沖你說的這種話簡直就應該把你送警察局!那裡會教訓你的!你會知道厲害的!”老臭蟲大發雷霆,他揮舞著手臂,一句話也不讓全不知說。 後來,他一拍手掌喊道:“小狗熊!” 一個小矮子從門外應聲跑來,他的裝束同小定位一樣,只是沒戴帽子。老臭蟲看到他,手指頭彈出一個響兒,用手指了指身旁的地板。小狗熊馬上明白了老臭蟲的要求,他抓過桌旁的椅子,放到老臭蟲身後。老臭蟲不慌不忙地坐到椅子上。 “來,牽這個……”他說道。 ”唔——唔……對,把小閣下牽到這兒來。” 小狗熊急忙奔過去執行命令。 “我是個善良的小矮子,這算你運氣,”老臭蟲對全不知說。 “我不會把你送警察局的。老弟,最好別沾警察局的邊兒。跟警察局打交道沒有任何好處,無論是對我,也無論是對你。可惡透了!” 這時,小狗熊用鍊子牽著一條長毛下垂的大狗走來。 “就這樣吧,我要把你放走,”老臭蟲對全不知接著說。 “不過,親愛的,你可要跑快點兒,別讓小狗咬你一傢伙啊……鬆開他!”他命令小定位說。 小定位解開全不知胳膊上的繩子。 “好啦,你現在跑吧,還磨蹭什麼?”老臭蟲說道。 “你是不是想讓人家放狗追你?來,小狗熊,把狗放出去追他。” 全不知一看事情不妙,撒腿就跑。這時候小狗熊已經把鍊子解下來,渾身長著長毛的大狗跟在全不知身後猛衝過去。 “咬住他,小閣下,咬住他!”老臭蟲拍著巴掌,高興地尖聲喊叫。 全不知一看大狗快要追上自己,就猛然往旁邊一拐。大狗則由於慣性衝了過去。每當小閣下追近,全不知都重複這一手,所以大狗連一次都沒能咬著他。全不知和大狗圍著樓房在花壇上跑來跑去。連根刨出的雛菊、蝴蝶花、鬱金香在他們腳下四外飛揚著。 “小閣下,咬住他!”老臭蟲在拚命地喊。 “你磨蹭什麼呀?連一個小偷都對付不了!追他!嘿,你這個笨蛋!我要給你點厲害看看……餵,小狗熊!” “您有什麼吩咐,老爺先生!”小狗熊畢恭畢敬地對著老臭蟲彎下腰。 “馬上牽來這個……唔——唔……把小霸王牽到這兒來。” “遵命!”小狗熊聲音不清地說了一句就急忙跑開了。 過了一會兒,他牽來一條身軀細長而肌肉發達的大狗,狗腿又瘦又長,長著一身棕色短毛。 “放開它!”老臭蟲喊道。 “去,去咬住他,小霸王!” 全不知一瞧小閣下來了援軍,立即往山崗下跑去,在草莓地裡蹦跳著。兩條大狗不擇道路地緊追不捨,毫不可惜地踐踏著草莓。 “他們在幹什麼呀!他們在幹什麼呀!”老臭蟲一邊手摸著禿頂往下跑,一邊吼叫。 “他們把我的草莓毀了呀!小霸王,小閣下,咬住他這個該死的!包圍他!從兩邊上!……咳,笨蛋,蠢貨!沒長腦子的白痴!兩個缺心眼的白痴對付不了一個沒長腦子的白痴!……你們咧著嘴幹嘛?”老臭蟲對乾活的小矮子們喊道。 “捉住他!光站著笑,沒長腦袋的東西!你們這些傢伙!” 小矮子們丟下工作,在花壇上跟著兩條狗跑起來。老臭蟲這時才發現,這樣一來草莓可更加遭殃。 “回來!”他喊道。 “我讓你們跺草莓嗎?我要叫你們知道知道厲害!” 小矮子們停下來。老臭蟲親自奔過去追全不知。一隻腳踩上了捕獸夾子。 “這是怎麼搞的嘛?”他疼得哆嗦著尖聲叫道。 “餵,小定位、小狗熊,你們怎麼光傻看著啊?無賴東西,我要給你們一點厲害看看!到處都放了夾子!給我拿掉啊,要不然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小定位和小狗熊跑到他跟前,從他腳上取下夾子。這時,全不知、小閣下和小霸王把活動場地從花壇轉移到種黃瓜和西紅柿的菜畦裡。一會兒的工夫,那裡就搞了個亂七八糟,難以分清哪兒長的是黃瓜,哪兒長的是西紅柿了。 “哎喲——喲——喲!他們在那里幹的什麼事喲!”老臭蟲氣得血直往上撞。他喊道。 “餵,小定位、小狗熊,笨蛋,你們張著嘴幹嘛?快把槍拿來,我要像打死一條狗似的把他打死,讓他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小定位和小狗熊馬上不見了,過了一會兒拿著槍回來。 “向他射擊!”老臭蟲唾沫四濺地喊著。 “為了這個,反正我不會出什麼事兒的!” 手拿長槍的小定位瞄準好,放了一槍。子彈離全不知兩步遠呼哨著掠過。 “哪有這麼打槍的?哪有這麼打槍的?”老臭蟲氣憤地喊著。 “把槍給我。我讓你們看看應該怎樣打槍!” 他從小定位手裡把槍奪過來,放了一槍,不過打中的不是全不知,而是小霸王。這條可憐的狗發狂似地尖叫一聲。它往上一躥,在空中翻了一個斤斗,脊背朝下摔下來,就爪子朝天地躺在那裡不動了。 “你們看哪,蠢貨!”老臭蟲抱著頭喊。 “把狗打死了,全是因為你們!” 全不知一看事情已經到了開槍的地步,就向柵欄跑去,用盡全身力氣從柵欄上面跳過去。 “啊,你這麼幹!”老臭蟲氣得喘吁籲地喊道。 “不能這樣便宜了你!我要給你一點厲害看看!” 他把一隻拳頭舉到紅撲撲的禿頂上使勁揮動了一下,然後懊惱地啐了一口唾沫回家去了——去計算全不知造成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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