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大座鐘的秘密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滑冰

那年冬天,冰凍從十二月底開始,除一月份有一個星期稍微暖和一些之外,一直持續到三月初。這是歷史上最嚴重的大冰凍。最後,就連流動的水也結成了冰。上游的水力磨粉機被冰凍住,不再轉動,當時金斯林和上游的卡斯爾福德之間經常有大型平底船往返,後來這條航路也被冰凍封鎖了。 冰凍覆蓋了整個英國。在有些水域,有人在冰上烤全牛,似乎這才證明了冰凍得有多麼結實,而且這才是冰的最好用途。在牛津的切威爾,一輛六匹馬拉的大馬車在冰凍的河流中央行駛,使車上所有的人都感到特別快慰。但只有卡斯爾福德和沼澤地區的人才知道冰的最實在、最帶勁的用途:他們滑冰。 當湯姆和哈蒂來到河邊時,人們已經在冰上滑了好幾個星期了。他們倆覺得,河裡滑冰的人肯定要比鎮上趕集的人還要多。

並不是每個人都滑得很好很快,也有一些初學者。一個警察邁著高貴威嚴的步子,活像一隻穿著藍制服的天鵝。人們還興起了一種新的滑冰方式——花樣滑冰:哈蒂指點著告訴湯姆,在一處地方,有一隻橘子放在冰的中央,四個戴著高頂黑色大禮帽、儀態高貴的紳士在橘子周圍滑出優美和諧的花樣,他們離橘子忽而近,忽而遠,有時還繞著橘子轉圈兒。突然,鎮上的一個小頑童,靴子上鬆鬆垮垮綁著一套鏽跡斑斑的沼澤地冰刀,忽地衝了進來,一把抓起那個橘子,放在嘴裡咬著,一轉身就沒影兒了。密密麻麻的滑冰者們穿梭搖擺,擋住了他的背影,那幾個花樣滑冰的紳士停下腳步,心裡氣惱得不行。 哈蒂和湯姆一樣,被這種肆無忌憚的偷盜行為逗得哈哈大笑。但她一直警惕地、有點不安地註視著周圍。在所有這些鎮上人和鄉下人中間,說不定有人會把她認出來,然後閒言碎語地議論她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還好,哈蒂運氣不錯,似乎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她。

冰刀綁好了,哈蒂和湯姆準備往冰上去:兩個滑冰者穿著同一套冰鞋和冰刀,這在湯姆看來是世界上最古怪也最自然的事情。他突然具有了一種新的技巧和本領,似乎這套冰鞋和冰刀比滑冰者本人更擅長此道:他可以滑得跟哈蒂一樣好了,因為他穿著哈蒂的冰鞋。他們倆之間惟一的區別,就是他的冰刀從冰面劃過時沒有留下任何印跡和划痕。 他們沒有像許多結伴滑冰的人那樣手拉手地滑,生怕別人會注意到這副古怪的模樣。可是,他們離開聚集在小鎮下面的那些喜歡社交的人群之後,便肩並肩地一起往前滑,保持著同樣的節奏、同樣的步伐。那天下午一絲風也沒有,他們以越來越快的速度穿過寂靜的空氣。 哈蒂早已用別針把裙擺別在了腳脖子上面,為的是活動起來更加方便。現在她的手籠也不用了,為的是更加自如地跟著滑冰的節奏擺動手臂。他們滑的速度太快,手籠連著帶子在她身後飛舞,最後,隨著一個猛烈的滑步,帶子斷了,毛絨絨圓溜溜的手籠飛出去,落在一場冰上曲棍球比賽的場地中間,也成了比賽的一部分,後來就再也不見了踪影。哈蒂眼睜睜地看著它消失,既沒有停下來,也沒有放慢腳步,她只是哈哈大笑,似乎她再也不在乎什麼手籠,不在乎體面不體面,不在乎她的嬸嬸了。他們繼續朝前滑去。

他們徹底離開了卡斯爾福德流域,前面出現了一道水閘,閘門都凍死了,攔河壩也被凍住,他們只好一瘸一拐地走上岸,繞過水閘,再重新回到冰上。他們滑過—座橋下,儘管有橋遮擋著,那裡的冰也凍得很結實。一路上,所有的渡口都被凍住了,那些擺渡的人愁眉苦臉地站在他們被冰封住的小船旁。 哈蒂和湯姆繼續往前滑。現在他們遇到的滑冰者大多是男人。湯姆看到,即使偶爾有幾個姑娘,也都有人陪伴。他們倆滑到一個孤零零的河邊酒館前,那上面的招牌上寫著:“不管去哪兒都是五里路——不用著急。”他們不時可以看見一些滑冰者在岸上休息,都是在沼澤地帶的農莊上乾活的人。他們快活地朝哈蒂大聲打招呼,問她願不願意讓他們中間的某個人陪她一起滑。他們不停地大喊大叫,最後哈蒂大聲回答說,她身邊有人陪著,只是他們都看不見罷了。那些滑冰者以為這是一個很幽默的玩笑,並沒有見怪,反都哈哈大笑起來。哈蒂也笑了,就連湯姆也放聲大笑,但除了哈蒂,沒有一個人聽見他的聲音。

他們繼續往前滑,慘白而刺眼的太陽開始緩緩地西沉,哈蒂投下的黑影在他們右側,在晶瑩閃爍的冰面上靈動地掠過。有時他們在河道上滑,有時則在洪水沖出的冰面上滑。只有岸邊的柳樹注視著他們,只有他們腳下的冰發出刷刷的聲音。 他們已經停止了談話,也停止了思想——他們的腿、胳膊和身體像鐘擺一樣,精確地、有規律地、永不停歇地左右擺動——過了很久,哈蒂突然喊道:“看,湯姆——伊利大教堂的鐘樓!” 然而,從河上望過去,伊利的鐘樓似乎在跟遊客捉迷藏。哈蒂和湯姆不停地滑啊滑啊,滑了很長一段時間,鐘樓似乎並沒有讓他們接近一點點,而是在玩一種神秘的把戲,它隨著河流婉蜒曲折的方向,忽而跑到左邊,忽而跑到右邊,忽而又跑到前面去了。最後,他們終於離得越來越近了,而這時教堂鐘樓反而藏在許多屋頂後面若隱若現。現在他們到了河流拐進伊利小鎮的地方。

他們上了岸。哈蒂解下冰刀,穿著冰鞋走路——她沒有別的鞋子。湯姆把冰鞋和冰刀都掛在脖子上,穿著短襪走路。 他們穿過小鎮,朝大教堂走去,然後進了大教堂宏偉寬闊的西門。冬日的暮色越來越濃,開始給空曠的教堂內部籠罩上一層陰影。他們穿過教堂中殿,朝八角樓的方向走去。在湯姆看來,似乎大教堂的屋頂就像一個小一號的天空,儘管他們一步不停地往前走,但抬頭看看,跟那雄偉寬闊的屋頂比起來,他們幾乎沒有移動多少。哈蒂眼花繚亂地走著。 “哦,我真沒想過會有這麼大——這麼漂亮的地方!”她說。 他們從一個教堂司事身邊走過,湯姆小聲對哈蒂說:“問問他去鐘樓怎麼走。”哈蒂轉身問了。教堂司事說,年輕女士在西側頂端的洗禮盆旁等著,十分鐘之後就可以上去。那是當天的最後一次登樓。票價是六個便士。

登樓前的這段時間,他們就在大教堂裡隨便走走。出了聖母堂,湯姆停下來讀紀念某位羅賓遜先生的紀念匾,他是倫敦城的一位議員,在一八一二年十月十五日他七十二歲的時候,用他的時間換得了永恆。湯姆心想,從某種形式上說,他正是打算模仿羅賓遜先生。他想拿普通的、一刻不停朝星期六逼近的時間,去換得一種沒有窮盡的時間,換得在花園裡的永恆。 “用時間換得永恆。”湯姆又大聲念了一遍,他注意到大教堂的牆壁沒有返回來一點兒迴聲。這寂靜令人毛骨驚然。 哈蒂轉回來看湯姆在這裡磨蹭什麼。她越過湯姆的肩膀也看到了匾上的紀念文字,並且也被那句精巧別緻的話所吸引。 “用時間換得永恆,”她大聲念道,“時間……永恆……”哈蒂的話有了微弱的迴聲,哈蒂的聲音及其迴聲填補了湯姆說話後的寂靜,使他心裡多少得到了一些安慰。他衝動地轉向哈蒂:他要向她吐露心頭的秘密——他要把自己的打算全部告訴她。他現在就說。

可是哈蒂正朝洗禮盆望去,那裡已經有人排隊等著了,於是她趕緊過去跟他們站在一起。湯姆不想耽擱她,因為他自己也想到鐘樓上去看看。他跟著哈蒂過去。沒關係,他以後再跟她說吧,等他們踏上返回卡斯爾福德的漫長旅途時再說也不遲。那時候他有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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