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大座鐘的秘密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忘記的諾言

星期四早晨,湯姆醒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昨夜他錯過了寶貴的機會,沒有回到花園裡去。接著他想到了地板下面那個藏東西的地方。 他幾乎以為那個發現肯定是他夢裡的事,可是他一打開衣櫃的門,果然看到有塊地板被撬開了,旁邊就放著他的鉛筆刀。他看見洞裡有兩個牛皮紙包,便把它們拿出來打開了:是一對冰刀,冰鞋還牢牢地綁在上面。 接著,他看見地板的洞裡還留著一張紙條。他拿出來念了上面的內容: “致發現此物的任何人。這對冰刀是海麗特·墨爾本的財產,但她為了履行她曾經對一個男孩子做出的承諾,把它們留在了這個地方。” 紙條上簽了名,日期是六月二十日。本來還寫著年份,但被某個昆蟲的屍體弄得模糊不清,湯姆只能分辨出前面兩個數字:一個是一,一個是八。

那天,湯姆花了許多時間心滿意足地欣賞哈蒂的冰刀——也就是他的冰刀。冰刀是湯姆不熟悉的一種古老款式,而且用於一種比較古老的滑冰方式。它們是沼澤地冰刀,刀片頭部長長的、彎彎的,當滑冰者在沼澤地帶一望無際的開闊冰面上長途滑行時,這種冰刀可以穿透較為粗糙的堅冰。 他想盡辦法護理這對冰刀。他什麼也沒有對姨夫和姨媽說,只是四處尋找砂紙,最後在姨夫的工具箱裡找到了,他用它仔細擦去了冰刀上的鏽跡。也許最好把冰刀重新打磨一下,但那是湯姆沒有力量辦到的。他從姨媽的食品櫃裡偷拿了一瓶橄欖油,塗抹在木頭鞋跟和乾裂的冰鞋皮帶上。他把冰鞋穿在腳上試了試,簡直太合適了——也許稍微大了一點點,但已經很理想了。他可以在裡面穿兩雙襪子。

湯姆給冰鞋上油時,他一直在尋找的某種東西浮出了水面:答案——那樣完美和理想——他關於時間問題的答案。 姨媽出去買東西了,所以湯姆毫無顧忌的在廚房的桌子上給冰鞋抹橄欖油。廚房的鐘就在他對面——專注地盯著他瞧。突然,湯姆想起那天夜裡——好多天以前的某個夜裡——他也曾這樣專注地盯著鐘瞧,先是不敢相信,接著便覺得非常詫異。當時,這個鐘告訴他,他下樓走到花園門口然後又上來,花去了幾分鐘時間,廚房的鐘上卻沒有顯示出一點點。他在花園裡耗費了時間,但並沒有耗費平常時間裡的一分一秒。看來,老爺鐘敲響十三點也許就是這個意思:過了十二點以後的鐘點,在平常時間裡是不存在的,它們不守平常時間法則的約束,它們不是只有平常的六十分鐘,它們是無窮無盡的。

湯姆把油擦在皮帶上,他的思路似乎也變得順暢妥帖了:只要他願意,他就可以在花園裡無窮無盡的待下去。他可以同時擁有兩件東西——花園和他的家——因為他可以永遠待在花園裡,而他的家始終在下個星期六下午等待著他。在這裡,時間將在星期四停住腳步等待他。只有當他離開花園,回到套房之後,時間才會重新啟動。 “我可以永遠待在花園裡。”湯姆對廚房的鐘說,高興得笑了起來,但接著又打了個小小的寒戰,“永遠”這個詞聽上去是那麼漫長和孤獨。 “反正,”他想道,“今天夜裡我就去試一試:我可以在那裡只待幾天、幾個星期,甚至一年,如果我待膩了,”——實際上他指的是如果他想家了——“隨時都可以回來的。然後,星期五夜裡還有一次機會:我可以待得更長一些,等到把花園裡的一切都看過、都做過以後,我再回來。”

湯姆一邊護理冰鞋冰刀,一邊想著花園裡的所有樂趣。當手裡的活兒忙完的時候,他的主意已經拿定,心情十分愉快。他對夜裡的事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那個星期四,只有一件事情出了嚴重的差錯。就在湯姆上床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了:“昨天我沒有給彼得寫信!” “沒關係。”姨媽替他塞好被角,說道。 “可是我答應過他的。” “不守諾言是不好的,但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幸好,這對彼得來說沒有什麼關係。想想吧,他後天就能看見你了。” 湯姆知道這對彼得來說關係重大。不守諾言已經夠令人難過的了,而湯姆還知道,彼得沒有收到他的信會感到多麼焦慮。彼得需要湯姆的信給他的想像提供素材,給他的夢境補充營養。 “再寫信跟我說說花園和哈蒂吧。”他曾經這樣懇求湯姆,“告訴我你在做什麼……一定要把你的打算告訴我。”

“對不起,彼得。”湯姆對著枕頭喃喃低語,心裡覺得難受極了。他希望彼得這時候已經不再因他的食言而痛苦了。彼得上床比湯姆要早,所以他大概已經結束灰心失望的一天,進入了夢鄉。 在這一點上,湯姆想錯了。彼得沒有睡著,仍然在痛苦呢。他今天沒有收到湯姆的信,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湯姆一般不會輕易忘記自己答應過的事的。彼得不知道湯姆昨天夜裡做了什麼,不知道湯姆現在又掌握了哪些秘密,也不知道湯姆今天夜裡又會去做什麼美妙的事情。 彼得睜大眼睛久久地盯著昏暗的臥室,他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了,然後又變得清晰起來。他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渴望跟湯姆在一起——渴望知道湯姆此刻在做什麼。後來,他終於帶著這種渴望睡著了,他合上眼皮之前最後看到的是湯姆寄來的那張伊利風景明信片,就放在床對面的臥室壁爐架上。

湯姆也睡著了,但時候一到,他立刻就醒了過來。他套上兩雙襪子。這次,他把兩隻拖鞋都塞在套房微開的門縫裡。他拿著冰刀走下樓來。當然啦,很有可能外面的季節不再是冬天——不過他心里相信還是冬天。當他打開那道門時,他發現自己想得沒錯。外面到處都是厚厚的冰雪,把花園裡所有的樹木花草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看不到一絲動靜或生命的跡象。整個花園簡直像是石頭雕刻成的。真正是天寒地凍、雪蓋冰封啊。 在深深的寂靜中,湯姆聽見後面有人猶豫不決地低聲喊他的名字。他轉身一看,哈蒂站在大廳裡,穿著厚厚的保暖衣服,頭戴一頂毛皮帽子,兩隻手藏在一個毛皮手籠裡。 “我不敢肯定那是你還是冰雪反射的亮光,湯姆。” “當然是我。”湯姆說,心裡真懷疑哈蒂是不是眼神不太好了。

“我正盼著你能來呢——我盼望的就是你。看!”哈蒂把一隻手從手籠裡抽出來,湯姆看見手籠裡藏著她那對冰刀。作為回答,湯姆也把自己的冰刀舉了起來。哈蒂滿意地點點頭,但她似乎沒有因為兩套冰刀一模一樣而感到驚訝。她對湯姆所知道的事情一無所知。 “詹姆斯馬上就要下來了,”哈蒂說,“今天輪到他去趕集,我要跟他一起去。他不知道我今天下午想去滑冰,更不知道我想滑到哪兒。我打算一直滑到伊利去。” “行嗎?”湯姆驚愕地問。 哈蒂誤會了他的話。 “是啊,當然啦,我不應該這麼做。這確實不是一個淑女做的事情,所以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可如果一個人去滑就更不合適了……” “我的意思是,河水凍得夠結實嗎?”

“結實極了,湯姆——知道嗎,亞伯的爺爺說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堅硬、這麼長時間的冰凍呢。河水從上游這裡一直到下游的卡斯爾福德和伊利都凍住了。這裡的河水太靠近源頭,可能不太安全,可是從卡斯爾福德往下,一直到整個沼澤地帶——哦,湯姆,跟我來吧!” 湯姆很激動,同時也被驚呆了。 “現在?不去花園了?不從花園裡穿過去?” “花園反正總會在那兒的,”哈蒂勸誘他,“這可是難得的大冰凍啊———” 她突然停住話頭,轉臉望著樓梯,有人正從上面下來。湯姆立刻做出了決定,走過去站在哈蒂身邊:他要暫時把花園放一放,跟她一起去。 新來的人是詹姆斯,他也穿著出門的衣服。他跟哈蒂打了個招呼,從廳裡的一隻壁架上取下趕集的包和兩條厚厚的旅行毯。然後他們三個出了前門——墨爾本家的前門,湯姆還從來沒有從這裡出來過呢。

到了外面的車道上,一匹馬和一輛雙輪輕便馬車已經在等著了,亞伯站在馬頭旁邊。亞伯看見湯姆,臉上的表情顯然在說:“真想不到又能見到你!”過去的那些恐懼都從他臉上消失了。 他們爬進馬車,兩條毯子裹在了詹姆斯和哈蒂身上。亞伯逮住個機會,偷偷朝湯姆友好地眨了眨眼睛。然後,詹姆斯把韁繩啪地甩在馬背上,他們就出發了:駛過墨爾本家的車道,走上果園和草地之間的一條小路,到一座白色小木屋跟前往右一拐,然後,在冰凍的田野和草地之間凍得硬邦邦的路上,馬蹄輕盈,聲音清脆,嘚嘚嘚又走了五里多路。他們左邊是低矮的山丘,在平坦的原野上彷彿熟睡中的巨人。在他們右邊看不見的地方,小河迂迴曲折,順著與大路相同的方向,朝卡斯爾福德延伸。

湯姆以前跟姨媽姨夫走過這條路,但那時周圍的景緻都被擠擠挨捱的房屋擋住了。而且他每次都坐公共汽車或小汽車。說實在的,他活到這麼大,還從沒坐馬車旅行過呢。此刻,他痴迷地註視著小馬緊湊的後背和臀部幾乎就在他的腳下有力地運動。當馬車又穩又快地向前行駛時,他感覺到沒有輪箍的車輪那咯瞪瞪的顛動。 他們隨著趕集的人流來到了卡斯爾福德。詹姆斯將馬和馬車存在“大學徽章”(這家小客棧的名字真古怪,因為卡斯爾福德並沒有大學)。來自鄉村各處的農莊主、磨坊主和其他商販似乎也都這麼做。然後,詹姆斯提著趕集的包,準備去辦他的正事。 “哈蒂,你回去的時候還搭我的車嗎?” “謝謝你,詹姆斯堂哥,”她說,“但我還不清楚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反正隨時可以乘火車的。”他說。於是他們就分手了。 在卡斯爾福德的街上,許多人都拿著冰刀。有些人正朝河邊走去,小河在兩岸的草坡之間婉蜒穿過卡斯爾福德的一座座小橋。這裡的冰已經很結實了,但滑不了多少距離。哈蒂還在尋找更加帶勁的地方。她穿過幾條比較狹窄的小巷子,快步跑過——湯姆跟在後面——一條偏僻的夾道,終於來到河流離開卡斯爾福德、逐漸變寬變深的地方。這條河就從這裡流進沼澤地,許多其他支流——水溝、水渠和運河以人工設計的直線,小河、小溪以其原有的婉蜒曲折的線路——都會在適當的時候匯合進來。那條穿過哈蒂花園的窄窄的小河,在伊利的前面變成了遼闊的烏斯河。流過伊利後,遼闊的烏斯河又吞併了諸如拉克河和威西河之類的支流,浩浩蕩盪一直向前,即將匯入浩瀚無垠的大海。而在湯姆光顧的那個時候,所有這些河流和沼澤地的其他水域,都被值得紀念的大冰凍牢牢地封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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