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大座鐘的秘密

第16章 第十五章牆頭瞭望

為了跟踪湯姆研究歷史、分析推理的過程,我們對花園裡發生事情的敘述順序,比湯姆所看到的略微提前了一些。引起他和哈蒂吵架的那個樹上小屋,並不是在鵝群進入草坪、小姑娘穿著喪服哭泣之後就立刻建造的。實際上,湯姆在這幾件事發生後再去花園時,還一度以為他再也見不到哈蒂了呢。花園裡冷冷清清,似乎一個人也沒有。 他大聲呼喚,並把平常躲藏的幾個地方都找了個遍。他繞著那棵冷杉樹的樹幹跑了一圈又一圈,彷彿聽見哈蒂穿單鞋的雙腳在樹幹另一邊乾燥的土地上靈活地挪動,總是躲著不讓他看見。如果哈蒂真的藏起來了,那她可是藏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隱蔽,整個花園看上去是一片空蕩蕩的綠色。 他看見南牆上冒起一股細煙,直溜溜地升上柔和而寂靜的夏日天空,這使他突然想起亞伯可能在點火燒東西呢。

湯姆在果園門口剎住腳步,猶豫不決,不知道是不是要再擠著身子穿門而入。如果亞伯在門裡面,他可能會對哈蒂的下落提供一些線索。 突然,果園的門開了,哈蒂跑了出來。頓時,湯姆所有的擔心都轉化為埋怨——特別是哈蒂臉上一點兒也沒有著急的樣子——而是顯得很興奮,甚至很高興。她滿臉紅撲撲的,一邊面頰上沾著一塊煤灰,圍裙口袋裡裝了一個什麼東西。 “你為什麼不回答?”湯姆沒好氣地問道,“你沒聽見我叫你嗎?我叫了一遍又一遍。” “我在幫亞伯燒東西呢。” “你應該過來把果園的門打開讓我進來。我也喜歡看生火燒東西的。” “你不會喜歡這堆火的——你不會喜歡我們燒這種東西的。”她挑釁地望著他說。 “哦,你們在燒什麼?”

她又突然失去了勇氣,垂下眼睛,但最後還是說道:“那些弓箭。哦,湯姆,是亞伯要把它們燒掉的!” 湯姆沒有說話,心裡猜想亞伯為什麼要這麼做。亞伯以前總是說弓箭會給哈蒂帶來麻煩,現在果然惹了麻煩。 哈蒂繼續說:“而且,他還要我保證再也不拿廚房裡的刀子,因為那些刀子太鋒利了,我會把自己劃傷的。如果我答應讓他燒掉弓箭,如果我保證不再動廚房裡的刀子,他說他就送一把小刀子給我自己用。” “什麼樣的刀子?” 她把手從圍裙口袋裡拿出來,攤開手掌:一把花里胡哨的廉價袖珍小折刀,上面裝飾著藍色的同心蝴蝶圖案。 “他是在集市上買了要給蘇珊的,但蘇珊不肯收,因為從心愛的人那裡接受一把刀子是不吉利的。所以亞伯就把它給我了。多麼可愛的一把小刀子啊。”她喜愛地翻來覆去欣賞那把刀子。

“打開。”湯姆命令道。哈蒂把刀子打開,舉在他面前,讓他能夠看見刀刃——只有一面刀刃。 “沒錯!”湯姆輕聲笑了一下,“你用它肯定不會把自己劃傷!你用它多半只能切切黃油罷了!” 哈蒂仍然在欣賞刀柄上色彩鮮豔的裝飾,嘴裡說道:“我已經用它不止切過黃油了。來,我帶你去看。” 她帶著一些神秘和得意的神氣,把湯姆領到那棵名叫“大號角”的紫杉樹前,指著樹幹給他看,那上面與其說是刻出,還不如說是連摳帶壓出了兩個首寫字母:H_M. ①。 湯姆心裡琢磨這個以M開頭的姓到底是什麼,但嘴上又不願意問這時哈蒂說道:“意思是:'哈蒂·墨爾本爬過這棵樹'。我用我的刀子在所有的紫杉樹上都刻下了我姓名的首寫字母——當然只除了'促狹鬼'。”

“你在樹上刻字是很不對的,”湯姆說,突然想到應該嚴厲一點兒“就像是隨地亂扔垃圾。” 哈蒂眼睛一下子睜得很大,似乎她從來沒聽說過隨地亂扔垃圾湯姆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並不認為她在自己的樹上刻字有什麼不對,而且只要她喜歡,她還打算繼續這麼做,只是不告訴他。 “而且,”湯姆分析給她聽,“如果有人看見這些樹幹,你就會給自己惹麻煩了。他們看到H_M.,就會知道是你姓名的首寫字母,就會知道這件事是你幹的。如果我想在樹上刻下我的標記——當然啦,我絕不不會這麼做的——但如果我想刻的話,我會刻一個秘密標記。”他跟哈蒂說了自己設計的那隻代替“湯姆·朗格”的長身子公貓。 哈蒂很羨慕。 “墨爾本這個名字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還有哈蒂呢,”湯姆說,“你可以畫一隻帽子呀②。”哈蒂頓時兩眼放光。 “當然啦,你千萬別這麼做——我已經跟你說過為什麼不能。現在,”他突然不願意再說話了,“我們干點兒什麼吧。” “好啊。”哈蒂滿口贊成。於是,他們立刻又在花園裡玩了起來。他們盡情地玩耍,就好像花園和他們的遊戲永遠不會有結束的時候。 ①哈蒂·墨爾本的英文是:Hatty Melboume。 ② 帽子的英文是hat,與Hatty近似。 他們又去爬樹了——他們對爬樹總是很痴迷。由於哈蒂提到她沒能爬上“促狹鬼”,湯姆便教她用身體蹭著樹幹往上爬。她學得很吃力——主要是害怕把衣服弄得太髒,給嬸嬸看見了懲罰她。但過了一會兒,她學會了怎樣在樹幹上挪動胳膊和腿,然後帶動身體往上蠕動。最後,她終於爬上了“促狹鬼”:她別提有多得意了。

他們還玩了一些新的遊戲。哈蒂在荒草地裡找到幾根野生的大麥苗,就把它們拔了起來。她教湯姆把麥苗尖掐斷,再重新接好,然後她一個拳頭捏住麥苗,另一個拳頭敲打過來,一邊嘴裡念叨著:“老奶奶——老奶奶——從床上跳起來。”說到“跳”這個字時,她突然發力狠狠一敲,麥苗尖就從手裡一下子彈出來跳到空中,哈蒂便開心得大笑,、湯姆也樂得直笑。 他們一起在草莓地的葉子下面找小青蛙(“亞伯說它們吸草莓的汁”),趕著它們跳到別處去;一次,他們在暖房門口的石板縫裡看到一隻癩蛤蟆——它本身也像一塊石頭,灰不拉嘰,呆頭呆腦,蹲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是身體兩邊隨著呼吸微微地一起一伏。 他們還逗弄花園裡的鳥兒——湯姆特別擅長驚擾它們,還擅長捉弄警惕性很高的松鴉。不過,他們同時也保護鳥兒不受其他侵犯。哈蒂把鳥兒從醋栗園的網子和草莓籠子下面放出去,還有——當她確定亞伯不在附近時——她便把亞伯捕捉麻雀的籠子門打開。有時候,某一個堂哥拿著槍走進花園,湯姆就跑在前面,揮舞兩隻胳膊大喊大叫,給鳥兒們發出警告。正在豌豆地裡吃草的野鴿子聽見動靜,紛紛撲打著翅膀飛回到樹林子裡頭,安安穩穩躲起來了。槍響了,什麼也沒打中——除非把湯姆也算上,他身體中央挨了一發散彈。哈蒂嚇得臉都白了,但湯姆只是哈哈大笑——散彈弄得他很癢癢。

一天,湯姆和哈蒂望著南牆上的日晷,想弄清上面顯示的時間,突然看見一隻鷦鷯落在了日晷上面石頭刻的一道陽光上,然後消失在了牆頭上。 “你說,那兒會不會有一個鷦鷯窩?”哈蒂小聲問。湯姆覺得很有可能,可是,當然啦,從下面的小路上是看不真切的。 “詹姆斯有一次在日晷牆頂上走了一趟。”哈蒂說。 “喔,我可不想那麼做,”湯姆說,“那不是勇敢,而是乾傻事。牆太高了,頂上又很窄,摔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哦,湯姆,我沒說讓你到上面去走!”哈蒂驚恐地說,“詹姆斯是受了激將才這麼做的。埃德加堂哥問他敢不敢,詹姆斯就接受了挑戰。他在牆頂上從頭到尾走了一趟,然後下來,反過來問埃德加敢不敢,埃德加害怕了。後來休伯特堂哥聽說了這件事,氣得要命,因為他說詹姆斯弄不好會掉下來,把脖子摔斷。”

湯姆沒有說話,腦子裡翻來覆去想著哈蒂剛才說的話。他對爬牆的事已經開始改變主意了,因為他看出,在詹姆斯來說很危險的事,在他來說卻毫無危險。他有可能從牆上摔下來,但即使從這麼高的地方墜落,他也不可能擦傷皮肉摔斷骨頭的。 他對哈蒂說:“我要去看看日晷後面到底有沒有鳥窩。我要在那牆頂上走一趟。” “哦,湯姆!” 哈蒂說“哦,湯姆!”時的口氣,令湯姆覺得心裡很溫暖很感動。他拍了拍她的手。 “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一棵支了棚架的梨樹的樹枝正好給他當成梯子,他三下兩下就爬到了牆頂上。儘管他先前告訴自己不用害怕,但當他在上面站直身子時,心裡還是一陣恐慌。牆頂太窄了——只有九英寸,有的地方年久失修,磚頭塌裂,下腳的地方就更窄了。牆頭上還長著茂密的植物,湯姆只好邁開步子跨過它們。那狹窄凶險的小道兩邊往下都是垂直陡峭的牆面:一邊下面是果園,另一邊下面是花園,哈蒂就站在那裡,仰著蒼白的小臉望著他。不過湯姆知道,如果他想保持鎮定,順順噹噹地走過去,就不能往下看。

很快,他就越過了通向果園的入口處,越過了貼著牆栽種的葡萄藤,然後又越過日冕,他看見,枯樹葉子和飄散在空氣中的其他花園垃圾被風吹上來,堆積在石刻的陽光和牆頭之間,而有一處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密集一些。湯姆雙手著地跪在牆頭,仔細一看,發現這確實是一個鷦鷯窩,上面的苔蘚還泛著綠棕色,像是剛銜來不久。湯姆還看到一個入口的小洞眼。 “有一個鷦鷯窩,”他輕聲告訴哈蒂,“但我不敢碰它——我是說,害怕驚了鷦鷯。” “那你快轉身下來吧,湯姆!” 湯姆又站直身子,想照哈蒂說的那樣轉身回去,可是此刻他站在牆頭,自由自在地向四周眺望時,內心突然產生了一種喜悅。他開始像國王一樣在牆頭信步行走。哈蒂在下面跟著他走,一邊抬頭輕聲跟他說話,但他根本不去注意,他現在遠遠高出她和整個花園之上了。以前他爬到紫杉樹頂上時,曾經覺得自己很高,而現在比那時還要高呢。他放眼一掃,就能看見整個花園的佈局,以及它周邊的圍牆和籬笆。他還可以看見大房子:蘇珊正從樓上的一扇窗戶裡探出身子,朝花園裡的什麼人拋一個飛吻——他猜那人準是亞伯。他還可以看見房子的一個院子——他以前從不知道有這個院子存在。他看見埃德加正在院子裡給鉗子洗澡。鉗子泡在盛滿肥皂水的鐵皮澡盆裡,看上去倒是挺乾淨,但樣子活像個倒霉蛋,脖子朝前伸,耳朵往後塌,尾巴向下耷拉。湯姆興奮之下,朝它大喊一聲,“振作起來,鉗子!”鉗子聽見了他的聲音,或者是看見了他的身影,甚至是聞到了他的氣味——很難說究竟是哪一種,它儘管滿身都是肥皂沫,但頸背上的毛一下子豎了起來,它突然一掙身子從澡盆裡跳了出來,埃德加不得不滿院子追趕才把它抓住。埃德加氣惱得要命,渾身濺滿了水和肥皂沫。

湯姆看到了比花園和房子更遠的地方,他看見一條小路,有一匹馬拉著車子在路上緩緩地走。小路那邊是一片草地,然後是一條蜿蜒的曲線,湯姆知道準是那條小河。小河流過草地,流進村莊,又從村莊里流出來。它流向一條帶扶手的白色小橋,從橋下穿過,繼續往前流。它還會流向哈蒂和湯姆不知道的哪些深潭、水磨、船閘和碼頭呢?小河就這樣悄悄地流向遠方,朝著卡斯爾福德、伊利和金斯林的方向,流向遼闊無垠的大海。 “湯姆,你看見花園那邊是什麼呢?”哈蒂抬頭小聲問他,她的好奇心戰勝了她的恐懼。 “如果你能上這兒親眼看見……”湯姆說。他的話語在整個花園上空飄蕩。 他沒法告訴她——她自己沒有親眼看見,他是不可能使她明白那個距離有多麼遙遠。在地勢平坦的鄉村,只要站在稍微高一點的地方,視野就會像山頂上一樣開闊,一覽無遺。湯姆以前只知道花園和花園外圍很少一點地方,現在站在牆頂上,他似乎看見了整個世界。 “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哈蒂央求道。 “啊,從牆頂上能看見小河,”湯姆說,“如果你用目光跟著那條河——” “真的?真的?”哈蒂小聲問。 湯姆沒有把話說完,因為就在那時,亞伯從樹叢拐角那兒過來了。他一路跑著,直朝哈蒂衝來。他兩隻手按住她的肩膀,使勁往下一壓,湯姆便看見哈蒂身子往下一癱,跪在了地上。然後,亞伯把一樣什麼東西塞進她手裡,自己站在她面前,開始壓低聲音語速很快地說著什麼。湯姆聽見哈蒂的聲音在回答:她的聲音戰戰兢兢。但兩個人究竟說些什麼,他一概都聽不清。 湯姆三步並作兩步地按原路折回,從牆頭上爬下來進了花園。這時,哈蒂已是獨自一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湯姆問。 “亞伯以為我要像詹姆斯那樣到牆頭上去散步呢,”哈蒂說,“他想阻止我,因為太危險了。” “我還以為他要打你呢。” “他叫我跪在小路上,憑他的《聖經》發誓——發誓永遠不爬到晷牆頭上去散步。” “他很生氣嗎?”湯姆問。 哈蒂慢吞吞地說:“不是。我覺得——他好像——很害怕。” “害怕?”湯姆皺起眉頭,“你是說你害怕吧,他是在生氣呀。” “不是。我有點兒害怕,那是因為他的動作那麼快那麼猛。可是.敢說他也在害怕,而且比我害怕得多。當他把《聖經》塞到我手裡時,他的手又冷又濕,還抖個不停。” “他為什麼突然以為你會去爬牆頭呢?”湯姆問。 “我想,因為他看見我那樣抬頭望著牆頭吧。” “不,不可能是因為這個,”湯姆說,“他從樹叢拐角那兒過來時.奔跑著的。他肯定在看見你之前就拿著《聖經》跑過來了。” “也許他聽見我在跟牆頭上的你說話。” “不會,你的聲音很小,而且他不可能聽見我說話。”湯姆的意思:不是說他說話很輕,因為他並沒有壓低聲音;他的意思是,即使他扯了嗓子大喊大叫,亞伯也絕不可能聽見他的聲音。 “那麼,”哈蒂說,“說不定是蘇珊從一間臥室的窗戶看見了我,去告訴亞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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