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拿著剪刀奔跑

第10章 拿著剪刀奔跑(9)

廚房的天花板太低了,讓人感覺壓抑,壓抑得有些窒息。它彷彿成了我們人生不幸的根源。 “我厭倦了。”納塔莉說。 “什麼?”我問。我很想知道。她是不是指天花板,是否和我有同樣的感覺。 “我的人生。”她相當平靜地回答。聽她的語氣,可不像一般青春期的孩子,即便後者痛恨生活,即便生活讓他們感到壓抑,因而需要不同的生活,他們的表達方式,也是另外的感覺。但納塔莉的語氣卻過分平靜,讓人感覺她的經歷,她的成熟度,遠遠超出她十五歲的年齡。 通常說來,似乎只有年紀更大的成年人,才會有這樣的措辭和語氣,而事實上,他們更可能緘口不言。 我吐出了一口氣,把萬寶路香煙的煙霧噴到空氣中,一團模糊的煙霧在房間裡逶迤移動,它似乎飄到了天花板上,還碰上了上面的蛀蟲和燈泡。我們安靜地坐在房間裡,似乎都在傾聽什麼聲音。

窗外很黑。由於我的位置同窗戶的角度的關係,我無法看清自己的影像。在窗戶上,我看到的只是廚房其它部分,這使我感到自己像個吸血鬼,沒人能看見我的本來面目,而我伺機在房間裡作惡。 “你為什麼厭倦你的生活。”我問。其實我是知道答案的,答案一定是那個叫特倫斯·馬克斯韋爾的男人。 “唉。”她的聲音平靜而飄忽,就像一首歌曲開端的哼唱。 “特倫斯。”她嘆著氣說,雙肩跟著沉下去。 我想,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去年,納塔莉和特倫斯吹了——我借用主流社會流行的說法。此後我才知道他們完整的故事,真實的關係。我了解到,特倫斯四十一歲,以前是個半職業化的網球運動員,也是芬奇大夫的病人。我也慢慢知道他選擇精神治療的原因:他酗酒的媽媽突遭不幸,被燒死在安樂椅上,因為她喝醉了酒,酒瓶子倒在地上,她又隨手扔下了點燃的香煙。噢,他們還是情人呢——特倫斯和他的媽媽。根據納塔莉的說法,特倫斯永遠無法接受一個事實,就是儘管他的網球技術很出色,卻始終無法達到職業運動員的水準,而他的媽媽是唯一能夠安慰他的人。

當芬奇大夫發現特倫斯是個百萬富翁時,他想方設法把他們撮合到一起:一個是他不聽話的女兒,一個是頭腦簡單,喜歡閒逛,就連冬天都經常穿著網球短褲的百萬富翁。 特倫斯和納塔莉從見面後的第一周,就成了卿卿我我的戀人。前者四十一歲,後者只有十三歲。之後不久,納塔莉就搬進了特倫斯家裡。 特倫斯成了納塔莉的合法監護人。他們是父女關係,每個人都深信不疑,至少看起來,他們就像父親和女兒。 除了芬奇大夫本人。只有他知道他們是戀人,他也很清楚,以十三歲這樣的年紀,一個人是自由的。 不過,當特倫斯給納塔莉留下了發青的眼圈,當十六歲的納塔莉哭泣著跑回家的時候,人們開始提問各種問題,於是過去所有的疑團——納塔莉的鼻青臉腫,她的酗酒,她和特倫斯無休止的爭吵,特倫斯動輒給她的掌摑,以及對她使用的污言穢語——終於水落石出了。

在家人的壓力下,納塔莉終於提出了起訴。 納塔莉和特倫斯對簿公堂。 特倫斯輸了。 納塔莉贏了。可是,她到底贏了什麼呢?除了民事訴訟案的七萬五千美元(而且直接落入了芬奇大夫的腰包),納塔莉贏了什麼呢?她從此不會再遭受虐待了,所以,她贏了自由,我想。 “我想念他,”她說。她用指尖兒從桌子邊緣摳下一塊塊木皮,把它們彈到地板上,又用手把衣服上的碎屑拍打乾淨。 “我知道,這樣說很噁心,可是,我真的愛他。” “我知道。” “我非常想他,”她說,“有時候分外強烈。我想知道,現在他在做什麼?” 我知道,她是在緬懷過去的生活,過去的生活包括:Bang&Olufson公司生產的高保真音響,1965年釀造的羅特希爾德葡萄酒,桔黃色的Saab牌汽車,價格昂貴的馬丁牌吉他。而她卻似乎全然忘記了,她曾經是特倫斯臟兮兮的小玩物。

“你可真髒啊,”特倫斯曾經對她說:“臟得要命。瞧瞧你這雙噁心的腳,你連襪子都不穿。你就不能把它們洗乾淨嗎?” 但是,她卻說她愛特倫斯,我相信她的話。我知道其中的道理。愛一個不值得愛的人,因為對方擁有你夢想的一切,因為被人關注總比被人忽視好得多。 正是因為同樣的原因,有時候割斷自己的脈搏,慢慢地流血死去,或許可以讓人心滿意足。在色彩灰暗的一天,早晨八點和中午沒有分別,沒有什麼事發生,也不可能發生什麼事情,而你在水池裡清洗玻璃杯。它突然破碎了,偶然劃破了你的皮膚,你心悸地見到了鮮紅的顏色,這是當天最亮的顏色,它如此激動人心,還伴著汩汩的聲音——這是你的血在流淌。有時候,這倒是一件好事,至少你知道,你還活著。

我就是這樣想問題的,或許這和我在幸福大街電影院看的那些外國影片有關。我經常不去上學,也不在我的筆記本上描繪各種人物臉譜,或者在棒球場的角落處彎腰吸食大麻,我喜歡去看莉娜·沃特穆勒主演的法國黑白影片。記得在一片影片當中,有一對錶兄妹陷入瘋狂的愛情,之後一個哭泣的小丑出場了,他使得純潔而高尚的愛情成了一場仇殺,主人公們同時用匕首刺向對方腹部——這象徵著愛情的單純和天真只是一種幻象。這些情感怪異(或許相當糟糕)的影片,卻對我有非常大的吸引力。 事實上,世界上的確存在怪異的情感,就像特倫斯和納塔莉,就像我和尼爾,就像我媽媽和弗恩。 也許正因為這樣,才把我和納塔莉聯繫在一起。我們都住在病態的家庭裡,都有過瘋狂的經歷,都領受過變態而醜陋的戀情。

要是說有差別的話——我們主要的差別,就是這是她的家,她的住所,而我只在這裡借住而已。 我甚至不知道,我們倆誰更佔優勢。 我的煙抽完了,就點燃了另一支。她說:“把煙盒遞給我。”我照她的話做了,把煙盒推到桌子對面, 煙盒的玻璃紙還粘著很多煙屑。 我們的生活如此無聊,以至於無事可做的我們,都注意到了煙盒的玻璃紙上的碎屑。納塔莉的指甲很長,所以她把碎屑捏下來,或逐個地彈到地板上,不厭其煩。 我用掉了最後一根火柴。 她伸出兩根手指,作為一種暗示。我顯然知道她需要什麼。我把煙放到她的指縫之間,她用煙頭點燃了她自己的煙。接著,她把煙吸到肺裡,眼睛注視著我,那意思似乎是想對我說:“謝謝你,因為知道我需要什麼。謝謝你,因為你沒有讓我站起來,走到爐子那裡把煙點上。”

要是她在爐子上點煙,那麼她的頭髮就可能著火,以前就發生過這種事。有一次,為了點煙,她的劉海兒被爐火燎著了,至少有一半兒不見了。當時,她的頭低下去,靠近藍色的火焰。她把香煙探向前,用力吸著氣,腮幫子一伸一縮,一團煙霧騰空而起。接著,她的前額的頭髮燒著了!她一連後退了好幾步,還哈哈大笑起來。她用手拍打著腦門,香煙扔到地板上。 “啊,該死的頭髮上,我的上帝!”可她還是在笑,這是歇斯底里。這一天有了分水嶺:在她的頭髮著火之前,在她的頭髮點燃之後,而後者似乎更好些,因為它有內容,有色彩。不過,前者同樣不可或缺,因為有了開始才有結果。 “我厭倦了我的生活。”她又說了一遍。 “我討厭天花板。”我說。

天花板太低了,尤其是相對於整個廚房而言;相對於這所古舊的維多利亞式的房子,天花板低矮的高度更是一種敗筆。而且它凹凸不平,就像上了年紀的胖女人的大腿和臀部,到處都是脂肪團。 “天花板太舊了。”納塔莉說,似乎是暗示我應該諒解它的缺陷。 “它實在是叫人壓抑。” 黃色的燈光以黃色的牆壁為背景,黃色的牆壁以破舊的木地板為背景,木地板本身又是黃色和灰色組成的混合色,廚房的整體色調難以讓人振奮,而是讓人窒息。一張黃色的大網劈頭蓋臉地覆蓋下來,叫人無可逃避…… “那麼,我們把它拆掉好了。”納塔莉向周圍看了看,突然對我說。 “拆掉什麼?” “我們把天花板拆下來。” 我對這個想法忍不住嗤嗤發笑:“說得真輕巧,那我們在原來的位置放什麼呢?”

這時,似乎一股清新的空氣吹進了納塔莉的頭腦裡,因為她猛然間容光煥發:“我們把天花板打掉,直通屋頂好了,這樣,廚房就有了一個教堂式的天花板。” 我把煙在一個盤子裡掐滅。 “你認為這行得通嗎?”我問。顯然,從外面看去,屋頂非常高,而且是尖頂,想必裡面一定有什麼東西。那麼,在低矮的天花板和高高的屋頂之間,究竟有什麼呢? 就這樣,一個小時之後,我們開工了。時間是在半夜以後,納塔莉和我用石塊用力敲打天花板。石塊是我們是從後院揀來的,它們和阿格尼絲扔掉的花盆以及廚房用具堆在一起。我們站在天花板下面,把石頭高高地舉過頭頂。我們使勁地砸,天花板大塊大塊地掉落下來。全是毛茸茸的大塊。 “這是摻了馬毛的灰漿做的,”納塔莉說,“現在這種材料已經不用了。”

隨後的幾個鐘頭,我們一句話不說,只是忙於搗毀低矮的天花板。我們把石頭高高地揮舞石塊,石灰像雨點般地掉落到我們身上,於是我們不停地眨眼睛。我們不需要梯子,因為天花板實在太低了,很容易夠到。為了清理更高的椽木之間的填塞物,我們把各種鐵鍋和小石塊拋擲上去。呼吸濺落的灰塵真是快事;我們大口地咳嗽,不停地吐到地板上。我們低頭看自己的手,它們覆蓋上了白花花的一層。相對於平淡的生活而言,這真是一次不尋常的經歷。 前一分鐘,我們還坐在矮趴趴的廚房桌子旁邊,感嘆我們的生活毫無色彩可言,而後一分鐘和地,我們便採用各種沉甸甸的投射物,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放”一種建築式樣。這是難得的、純粹的自由。儘管廚房裡瀰漫著嗆人的味道,但這點小麻煩微不足道。 把整個天花板卸下來,沒花太長的時間。只要用石塊猛地一砸,轟然一聲,天花板就屈服了,它不是小塊小塊地掉落,而是大面積的迅速掉落。那些隔熱和絕緣材料要么自動坍塌,要么被我們沾滿灰塵的手扯拽下來。那些材料都像塞滿了毛髮似的。實際上,整個天花板似乎全是由有機材料構築而成:馬的鬃毛,人的頭髮,骨頭碎塊。天花板就如某種木乃伊般乾癟而變異的生物。 到了凌晨,我們的膝蓋深陷在垃圾堆裡。廚房的桌子、電冰箱頂上、爐子上、水池裡——所有的物品, 全被石塊瓦礫覆蓋住了。 家裡的其他成員必然大感驚奇!可想而知,當他們早晨醒來,睡眼惺鬆地走進廚房,想喝一杯水或者是橘子汁的時候,他們的表情該是何等驚訝啊! “霍普一定會死掉的!”納塔莉說,“還有爸爸,他看了這樣的情景,絕對會瘋掉。這樣,他就會被迫給我們錢,要求我們把垃圾清理乾淨。” “真是太棒了!”我興奮地想到,我們可以用搭建幹牆(一種不抹石灰而蓋以板壁的牆)的現金去麥當勞,去喝啤酒,而且,看到每個人臉上驚恐的神色,怎能不令人感到開心呢? 總之,我們就是這樣想的。 早晨,像往常一樣,芬奇大夫穿著內衣下了樓;像往常一樣,他來到廚房,走到冰箱那裡,想喝一杯桔子汁。但是,和平常不同的是,他不得不跨越成堆的垃圾,才能到達冰箱跟前。還有更不尋常的情形——早晨七點鐘,納塔莉和我不僅是清醒的,而且相當忙碌。不過,大夫似乎並未露出驚訝的表情。 “早上好。”他的嗓音非常低沉,這是早晨才有的聲音。 “好,爸爸。”納塔莉說。 “您好。”我說。 “你們兩個實施的是大工程啊。”大夫以輕鬆地口吻說,似乎納塔莉和我野心勃勃地加工一件帶流蘇花邊的衣服,而且剛進行到中間,有幸得到他的首肯,僅此而已。 “你覺得怎麼樣?”納塔莉問。她正揮動阿格尼絲的燙衣板損壞的支架,把廚房和倉庫連接處上方的石灰塊敲打下來。 “我覺得,這裡真是亂得不能再亂了。”芬奇大夫說。他拿著瓶裝的桔子汁走到碗碟櫥跟前,把一個玻璃杯放在上面。在把桔子汁倒進杯子之前,他仔細看了看杯子裡是否有什麼昆蟲一類的活物。 “就這些嗎?”納塔莉顯然有些失望,她早已做好準備,要和父親進行一番言語較量,不但要捍衛拆卸天花板的正義性,還要將修繕資金如願地弄到手才行。 “呃,還有呢,”芬奇大夫說,“我不管你們怎麼折騰,也不管你們想折騰到什麼程度,你們都應該像大人那樣,把廚房打掃乾淨。” 納塔莉說:“我們需要一些錢,才能把事情做好。我們要給廚房裝上嶄新的教堂式的天花板,所以我們需要錢。” 芬奇大夫想知道是多少錢,當時的財政狀況有些緊張,因為兩個病人中斷了治療。 “幾百塊錢。” “幾百塊錢!”他吼叫起來。現在,他把空杯子放到壘成小山的盤子、盆子、空牛奶盒子上,它們在水池裡放了整整一周。 納塔莉亮出了“乖女兒”的法寶:“求求你啦,爸爸,你一定會喜歡新廚房的,不是嗎?難道你就捨不得給你最小的女兒、你最喜愛的女兒、也是你最漂亮的女兒——納塔莉兩百塊錢嗎?”她嘟起嘴巴,頑皮地眨著眼睛。 她的殺傷力太強了,而且一向奏效。 大夫果然答應給我們修繕資金,然後上樓穿衣服去了。納塔莉把桌子下邊的椅子拉出來,拂去上面的灰塵,一屁股坐了上去。 我們臟兮兮的,而且累得半死,不過並不覺得乏味。 “不錯不錯,好爽好爽!”納塔莉說,似乎我們剛有過那種事似的。 “就是嘛。那我們現在做什麼呢?” 我們需要解決混亂的局面。天花板本身和其它隔熱、絕緣材料堆在地板上,足足有三英尺高。我們得花上相當長的時間,才能把它們清理乾淨。事實上,我們卸下天花板需要多少時間,把它們清理掉就需要多少時間。 納塔莉揭下了膝蓋上的一塊痂,露出了一處面積不大的鮮紅的傷口。 “我們把垃圾搬運出去,扔到倉庫後面就可以了。” “什麼時候?” “過一會兒再說。” “那我們現在做什麼?” “先去睡一覺。” 大約是在當天下午四點鐘,我醒過來了,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經過客廳,進入廚房。阿格尼絲在水龍頭下洗盤子,用圍裙把它擦乾,放進櫃櫥裡。然後,她快步穿過垃圾堆,走到冰箱跟前。她打開冰箱門,彎下身子,仔細辨認那些開胃食品的標籤。 “在我們這個家裡,這種東西從來就擱不住。”她大聲問,“誰把開胃食品吃掉了?” 我記不起來曾在冰箱裡見過這些美味佳餚。 “或許是霍普吃了吧?” “都是那個霍普,”她說,“她應該比誰都清楚。”桌子上堆積著盤子,她的手提包放在最上面。她把手提包拎在手裡:“我現在到商店去買一瓶新的,要是誰需要乾淨的盤子,就到櫃櫥裡找,裡面有一個乾淨的盤子。”她穿過廚房後門,離開了。 我走到樓上,來到納塔莉的房門口,用力敲門:“醒醒,醒醒,醒醒。” 她打開門,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袍。 “現在幾點了呀?”她打了個哈欠。 “挺晚的了。” “廚房的情況怎麼樣?” “阿格尼絲洗好了一個盤子。”我說。 納塔莉又打了一個哈欠:“啊——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哪兒跟哪兒呀?” “我想我們該去幹活了。”我說。 “好吧。”她轉過身,兩隻手按住胸口處的睡袍,彎下腰,在地板上成堆的衣服中間找她的連衣裙。她每天穿同樣的連衣裙,鮮紅的顏色,上面繡著金色的羽毛。這是她自己縫上去的,因為洗過很多次,連衣裙的邊沿已經開線了。讓我好奇的是,我不知她用的什麼方法——她不需要事先把睡袍脫掉,就能把連衣裙, 還有黑色的短背心統統穿起來。 時候不早了,我們用餘下的時間,把垃圾從廚房裡運出去,堆到倉庫的後面。我們統共來回跑了幾十趟。不過,到當晚八九點鐘時,廚房裡的垃圾全都清理乾淨了。 “我們把盤子洗一洗吧。”納塔莉建議說。 就這樣,我們兩人形成了一道生產線:她洗盤子,我負責擦乾。廚房裡曾經的混亂局面,迫使那些蟑螂驚慌萬狀,全部退回到牆壁深處的縫隙裡,所以,納塔莉見不到它們,也就無須驚叫了。 當我們結束工作時,就躊躇滿志地站在乾淨如新的廚房裡。納塔莉開始評價屋頂的狀況:“咳,現在廚房裡好像更加黑暗了,你感覺到了嗎?這真是奇怪。” 她說得對。儘管我們的頭上不再懸著低矮的天花板,可是,黑漆漆的屋頂似乎更加讓人壓抑。 我們需要敷設一個天窗。 納塔莉往辦公室給父親打電話,尋求財政支援。芬奇大夫說,他會給我們一百塊錢。納塔莉說,一百塊錢不夠,我們至少需要一百五十塊錢。軟磨硬蹭了半天,大夫終於打贏給我們一百二十五塊錢。 “這樣吧,我們用一百塊錢安裝天窗,”納塔莉說,“剩下的錢我們拿去喝啤酒。” 聽起來是個很棒的主意。 “可是,你肯定用一百美元,我們就能買一扇窗戶嗎?”我問。 “我們根本不需要買窗戶,”她笑嘻嘻地說,“我們可以把食品室的窗戶卸下來使用。我們把食品室窗戶用木條封起來就是了,沒有人會注意的。” 幾天以來,我們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執著勁頭,努力完善我們的工程。把窗戶從食品室轉移到廚房是一項挑戰。當初在給食品室安裝窗戶的時候,其精確度和堅固性叫人驚奇。不過,我們使用了一把斧子,就基本上解決了問題。斧子是在倉庫裡找到的,我們還找來了一把錘子和一塊石頭。有了這些東西,我們就能把窗戶完整地卸下來,而牆壁上留下了一個大洞,通風效果出奇地好,要是不釘上木條的話,走進佈滿灰塵的食品室,呼吸就更順暢了。 不過,比起拆卸食品室的窗戶,更為困難的工作,就是在屋頂鑿開一個大洞,用來安裝天窗。 “你不要以為這有多麼困難。”納塔莉說,她正用一把電鋸去鑿屋頂的木瓦。 我們坐在屋頂上,太陽在天空高高地懸掛,我們兩個大汗淋漓。我用電吹風給我的頭髮做型,頭髮全部倒向腦後,成了很酷的“大披頭”。我說服了納塔莉,開始修理她的頭髮。我用麵團把她的頭髮固定成型, 全部堆到頭頂部位,用一個鋁箔緊緊地固定住。她很快開始抱怨起來。 “我的頭頂真他媽的熱死了。” “就快好了,”我說,“你最好不要去想它。太陽可以讓你的頭髮把顏色吃進去。”我們選擇的是紅色。 “這個該死的鋁箔讓我瘋掉了。”鋁箔從她的額頭處滑下來,她立刻推了回去。 “現在,你可以把它摘掉了。”我說。 她把鋁箔從頭上摘下來,揉成一個球,從屋頂上扔下去。她長長的頭髮跟著落下來,就像一塊蛋糕一樣,整塊兒垂到她的肩膀上。隨著電鋸的震動,它們就像一塊厚墊子,不停地動來動去。 最終,我們在房頂上的椽木之間,鑿開了一個理想的大洞。 “嗨,阿格尼絲!”我把手從洞口伸進去,朝廚房裡面揮動著。 “天啊,那是什麼?”她抬起頭來,驚詫莫名。 納塔莉把臉探進洞口:“您能不能到商店去,給我們弄些吃的?” 阿格尼絲問:“你們想要吃什麼?” “我也不知道,隨便什麼吧。” “你們兩個最好把它修好,”阿格尼絲說,“我們可不能住在有個大縫子的房子裡。” 她說得不對。事實上,我們完全可以住在這樣的房子裡。 因為我們的測量很粗略,精確度不夠,所以,從食品室拿來的窗戶不太吻合房頂的洞口。我們用釘子把窗戶釘起來,使用一些碎木頭堵住縫隙,後來又蓋上了一些石棉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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