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拿著剪刀奔跑

第4章 拿著剪刀奔跑(3)

阿格尼絲坐在電視房的沙發上,正在吃著一大袋普里納寵物公司生產的犬類食品。看見我走進客廳,她微笑著說:“你不用覺得奇怪。這東西不像看上去那麼難吃。味道真的是很棒。你要不要來一塊?” “不了,不了,謝謝。”我說。 她說:“唉,你真不知道你錯過了什麼。”她隨即把一塊灰色的犬糧拋起嘴裡。 “她是對的。犬糧的味道非常棒。”我的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 我扭過頭,看見了一個又高又瘦的小伙子,他有一頭黑色的短髮,下巴蓄著黑色的鬍鬚。他的眼睛是褐色的,看上去充滿善意。 “你好,還記得我嗎?上帝,上一次我見到你,你才有這麼高。”他把手放到腰部比量著。 “嗨!”我故作輕鬆地打著招呼,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會過於激動。 “我也好像想起你了,有一點點吧。好像……在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你到過我家。”

“是的,你說對了,我是去拜訪你的媽媽。” “就是嘛。”我說。我把手揣進口袋裡,好讓自己更自然、更隨意。 “霍普說你想見見我,我感到很榮幸,覺得自己跟個名人似的。”他微笑著說。 “是的,是這麼回事。你知道,我現在整天都呆在這裡,我想認識每一個人。” 他的眼睛閃爍了一下,他的和善的微笑消失了:“你是住在這裡嗎?你在這裡有一個房間,對嗎?” 我記得貯藏室的事,記得芬奇大夫讓他住在貯藏室,而不是一個像樣的房間。我馬上改口說:“啊,是這樣,我的意思是說,我經常來這裡玩。我在這裡沒有什麼房間,什麼也沒有。” 他的表情輕鬆了:“嗯,”他說,“我知道了。” 霍普走進客廳,把手放到布克曼的肩膀上:“你好,大哥,”她說,“我看你們兩個挺投緣的。”

“那是當然呃,”布克曼說,“你的手別壓得這麼重,老天爺,我不是一條狗。” “好吧,可憐的孩子,”霍普把手放下了,“我都忘了你是多麼虛弱。” “霍普回來了嗎?”阿格尼絲的聲音從電視房里傳來,“告訴她,她還欠我四塊錢沒還呢。” “我在這裡呢,你可以親自告訴我的。” “啊,啊,好吧,”阿格尼絲的舌頭有些打結,“真的是你啊?我是說,我好像聽見你的聲音了。你還欠我四塊錢。” 霍普把頭探進電視房:“我知道我欠你的錢。我會還你的——神聖的奶牛。我的天,你是在吃狗食嗎? ” “為什麼每個人都這樣小題大做,不過就是普通的粗糧而已。” “啊,媽媽,”霍普做著鬼臉,“這種食物不干淨,是給狗吃的東西。”

“它的味道好極了,叫人流哈喇子。”布克曼調皮地添了舔嘴唇。 霍普轉過身:“別告訴我你也吃過啊。” “我吃過一點點,你也應該嚐一嘗。” “不管怎樣,我是不會吃狗食的。” 阿格尼絲說:“行了行了,你這個大驚小怪的孩子,你總怕嘗試新鮮事物。在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你就不敢嘗試陌生的東西。” “我並不害怕嘗試新事物。”霍普說,“我不過是拒絕吃狗食罷了,這是我的底線。” “我也不想吃。”我說。 布克曼把手放到我的肩上,我的整個身體像觸電一樣,不禁抽搐了一下。他說:“嚐嚐吧,沒事的。” 我忽然振奮起來:“要是她敢嘗,我就敢嘗。” 霍普看看我,眼珠轉了轉:“各位老大,太感謝了,好像只有我是個膽小鬼。好吧,我吃給你們看。把那個袋子給我。”

阿格尼絲把袋子舉起來,霍普和我把手伸進去,一人拿了一塊,接著,我們互相看了看對方,同時把它們放到嘴裡。 真是好吃。鬆脆,香甜,口感舒適。我立刻意識到,這小小的顆粒吃得久了,肯定讓人難以割捨。 “味道真的不錯呀。”我說。 “看,我說得沒錯吧?”布克曼得意地說。 “我早就告訴過你們的嘛,你們現在怎麼想?要是味道不好,我怎麼還會吃呢?”阿格尼絲抓起一大把狗食,把它們放進嘴裡,聲音響亮地咀嚼著,又扭過腦袋,把她的注意力轉移到一部肥皂劇上。 “好了,我得走了,”霍普說,“爸爸要我在辦公室裡接電話,我還得整理那些保險報單。我們隨後見吧。” “好,回頭見。”布克曼說。 霍普打開前門,準備離開。 “拜拜,奧古斯丁,玩得高興點兒。”

“好,拜拜。” 霍普離開後,布克曼說:“奧古斯丁,你想和我出去散步嗎?” 我們進入市中心,到了史密斯大學校園,然後我們走得更遠,走到了郊區附近的庫利基爾斯醫院。在整個路上,我都忍不住向他講述自己的一切。我感到我們有太多的共同點:我們都是同性戀,我們都住在芬奇大夫家利,都沒有和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還有,在這個女人充斥的家庭裡,除了芬奇大夫以外,我們是碩果僅存的男人。不過,有件事我還是不能告訴他。我告訴他的是別的事情,諸如我的父母如何吵架,吵得多麼兇猛;我講述他們的離婚事件,講述我媽媽如何變得越來越奇怪,如何經常找芬奇大夫看病。還有,我大部分時間住在這裡,是因為她已無暇照料我。 “有一個瘋狂的媽媽真是夠嗆,”她說,“我媽媽也不能照顧我,爸爸也是如此。”

“是啊,我爸爸也是。他從來就不管我。我媽媽只是忙得她自己的寫作。我想,她可能是在處理一系列棘手的事情,更需要集中精力。” “所以,你就被拋在了一邊,對嗎?” “沒錯。” “是這樣,”他說,“我明白了。所以,你現在就住在這裡,住在更加瘋狂的芬奇大夫的家裡。” “瘋狂?你認為芬奇大夫瘋狂?” “某種程度上是這樣。我想,他是一個天才。我知道,是他救了我的命。”他突然說,“他是第一個人——我告訴他,我是一個同性戀。” “真的嗎?”我問。他最終說了這件事。在此之前,我還一直好奇呢,懷疑霍普是不是錯了。布克曼看上去很正常,完全是那種常見的男人。他沒有戴耳環,說起話來也不不娘娘腔,他穿著灰色的皮鞋,藍色的滌綸褲子,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異常,哪裡像是同性戀呢?

“我也是。”我說。 “什麼?”布克曼驚奇地問,他在馬路上停下來。 “我是個同性戀。” 現在輪到他大吃已驚。他張大了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睛也瞪圓了。 “什麼?你是認真的嗎?” “是的,”我說,我覺得有些尷尬,“我以為你知道呢,我以為霍普告訴過你呢。” “神聖的上帝之母瑪麗亞,”他說,“她果真是妙不可言啊!” “什麼?” “沒什麼,你是說,你是一個同性戀?”他又問了一遍。 “是的。”我回答。 我們繼續走著,不過他又停了下來:“你敢肯定,你是一個同性戀嗎?我的意思是,你覺得自己是同性戀有多長時間?” 我對他說,我一出生就是同性戀。 “這就肯定沒錯了,你是同性戀。”他高興地笑了起來。

我們沿著街道散步,經過一個關閉的商店門口,在那裡,他對我說:“我想讓你知道,任何時候,只要你想聊天,我都會來找你。我的意思是,不管白天還是夜晚,你可以和我談任何事——不管是剛才這件事, 還是別的什麼事。” 我看了看他的臉。我想,他看上去真的很帥氣,在路燈的紅色光芒的照耀下,他的確氣質非凡。 “謝謝。”我說。 “你也不要有什麼擔心,”布克曼信誓旦旦地說,“我絕對不會利用你的。” “好。”我把手伸進口袋裡,拿出了一盒萬寶路。 “你抽煙?” “是的。”我承認。這是我從納塔莉那裡學來的,而且養成了習慣。一開始,我很擔心芬奇大夫或者阿格尼絲會很生氣,不允許我在他們家裡吸煙,不過他們並不在乎。他們只是提醒我,不要把整個房間燒掉了。

布克曼從口袋裡取出一隻打火機,幫我點著了煙。 “謝謝。”我說。抽煙,成了我非常熱衷的事,不管何時何地,好像它能隨時給我安慰似的,難怪我的父母經常抽煙呢,我想。現在,我不但習慣於用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去擦拭我的珠寶手勢,或者動輒用梳子梳頭——直至我的頭皮傷痕累累,而且,我現在每隔幾分鐘,就要點上一根煙,抽完了,就扔到腳下踩滅。如今我成了一個老煙鬼,只不過很少自己去買煙罷了。 “和你聊天,我真是高興。”我們回到家門口時,布克曼對我說。 “謝謝,我也一樣。”我說。 “謝謝你。”他微笑著說,眼睛似乎有些濕潤。 布克曼離開了。他開著一輛破損的汽車走了,而我坐到了電視房的沙發上。我感覺到難言的興奮,甚至有些陶醉,似乎喝了一大瓶燒酒似的。我看到了阿格尼絲掉在雙人沙發上的一塊圓形的狗食碎片,我沒有任何猶豫,拿起來扔進嘴裡。我不再害怕嘗試任何新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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