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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II 從蒙巴那斯出發去參戰(二)朋友書屋

巴黎的盛宴 达恩·弗兰克 4080 2018-03-21
一家小店鋪、一家小商店、一間雪屋、一座劇院的後台、一座蠟像館、一間閱覽室以及一家有賣書和租借業務的小小書店,都可以吸引書友們經常來,或購買,或翻閱、租借,都可以通過閱讀豐富知識,增長才幹。 雅克·普雷韋 一個冬天的早上,阿德里安娜·莫尼耶和她的小女兒(每天都來幫助母親將書攤擺放在人行道邊)來到書店,打開門。擺放好書架、書箱之後,一批又一批的過路人來到書架、書箱前停下腳,漫不經心地翻看著,而她們母女倆既害怕、激動,又難為情,於是二人都回到店內,躲藏起來。因為該書店沒有能力購買其主人喜愛的所有書籍,所以她們的書攤上的書有的來自出售的家庭藏書,有文學藝術雜誌,也有當代文學作品。因此,朋友書屋的首要特點只能是量力而行,根據自己的經濟能力選擇性地購買。該書店剛剛開張時,人們在阿德里安娜·莫尼耶書店看到的只有《法國信使》出版社和《法國新雜誌》出版社出版的所有版本的書籍,她購買的是這兩家出版社的庫存積壓品。後來,她也搞到《詩歌和散文》雜誌社的全套雜誌。是保爾·福爾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將未出售的所有剩餘雜誌共6676份全部賣給她。

這些雜誌受到顧客程度不同的愛好。有的剛一上架就被一搶而光,例如第四期,而有的完全無人問津。 首位在該書店購買的顧客是安德烈·布勒東。他的美貌與性感令書店的女主人驚慌失措,惶恐不安,後來她在回憶錄中寫道: 布勒東不微笑,但他在發表演說的時候有時發出短促而嘲諷的笑聲,而其面部卻能保持毫無表情,同孕婦們由於擔心其美貌被破壞而保持表情嚴肅一樣……根據傳統的相面學的說法,他過度發達的下嘴唇揭示出他首先是由於性要求強烈而表現得十分性感……他的確具有精神分析創始人弗洛伊德稱做的那種好色的威懾力。 [摘自1989年發表的阿德里安娜·莫尼耶著的《奧德翁街7號書店回憶》] 他又來了,買走了《詩歌和散文》雜誌的第四期,接著又來了第三次、第四次……

不久之後,來了一位蓄著小鬍子、頭戴禮帽、雙手戴著淺色手套、穿著十分講究的小伙子。他右側的衣袋中有一枝法國詩人魏爾倫式的筆,而左側的衣袋中裝著一本法國詩人拉福格的著作。他向書店走來,以最禮貌的語氣問是否有《詩歌和散文》雜誌的第四期。 “為什麼這套雜誌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呢?”書店女老闆問道。 “請您打開看看第69頁。” 書店女老闆打開第69頁,發現了曾經令安德烈·布勒東著迷的那篇保爾·瓦雷裡的文章《與泰斯特先生一起度過的晚上》。 她應該也經常見到路易·阿拉貢。他來到書店,一會兒同這個人聊聊天,一會兒同那個人說說話,經常要持續三個鐘頭。所有同他談話的人都被他講話的藝術折服。在瓦爾德格拉斯醫院時,周圍的人們言談話語粗魯俗氣,與他天生的敏感細膩格格不入,而在朋友書屋,他長期受到壓抑無法發揮的天性找到了發洩的適當場所,有時一發而不可收。

與布勒東和蘇波相同,阿拉貢也給阿德里安娜·莫尼耶書店出售的雜誌《SIC》、《南北》和《達達》寫文章。一天,當一位忠實顧客問書店女老闆是否同意借給他蘇黎世報紙的頭兩期時,得到的回答是:“好吧,但有一個條件,您不能裁剪其中的內容,否則我必須將這一可怕的事件報告給瑞士當局……” 這位顧客是讓·波朗。 另外一次,一位長著鴨梨腦袋的大胖男子在認真仔細地審視了書店的櫥窗之後,進了書店。他用目光尋找著書店女老闆,看到她之後,用手指指著她,以責備的口吻大喊大叫道:“這裡沒有任何一本在前線流血犧牲戰士的書,未免有點兒太過分了吧!” 這人又是紀堯姆·阿波利奈爾。 那時他對安德烈·布勒東還有著巨大影響。阿德里安娜·莫尼耶認識紀堯姆·阿波利奈爾之前,布勒東早已無數次地向她談到過阿波利奈爾:對布勒東來說,阿波利奈爾是他“狂熱的崇拜對象”,布勒東是他的信徒與忠實弟子。

我永遠記得一兩個的確令人永遠無法忘記的場面:阿波利奈爾坐在我的對面,同我聊著家常,布勒東背靠牆站著,驚恐的目光一動不動,他看的不是眼前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用肉眼看不見的黑色上帝,似乎時刻在等待著對自己發號施令。 [摘自1989年發表的阿德里安娜·莫尼耶著的《奧德翁街7號書店回憶》] 阿波利奈爾並非布勒東當時十分敬佩的在世的惟一詩人,他敬佩的另外一位,就是《南北》雜誌的創始人皮埃爾·勒韋迪。布勒東非常佩服勒韋迪無與倫比的使用“動詞的魔力”和突出的理論能力。但他批評他在討論問題時情緒過於激烈,而且帶有過於明顯的為“詩歌創作中立體主義表達方式”[摘自1969年發表的布勒東撰寫的《與安德烈·帕里諾的談話》]辯護的傾向。

1917年的一天,可憐的勒韋迪堅持要當著安德烈·紀德的面朗讀他的一部著作,他受到了人們無情的譴責與攻擊。布勒東背著詩人,讓人對那些攻擊進行了強有力的反擊。布勒東對詩人的以上批評,同詩人遭受到的他人的惡毒攻擊根本無法相比。 事情是這樣的。一天,皮埃爾·勒韋迪,這位莽撞鬼找到阿德里安娜·莫尼耶,對她講:“親愛的阿德里安娜,紀德先生堅持一定要在您這裡聽我的詩,您能否將您的書店借給我使用呢?” 由於阿德里安娜·莫尼耶經常組織此類活動,所以她十分痛快地答應了他的請求。於是她約請了她的朋友:萊昂-保爾·法爾格、保爾·萊奧托、馬克斯·雅各布、埃里克·薩蒂……在上述作家們朗讀過他們的作品之後,所有的參加者都應邀吃一些點心:葡萄牙產的波爾圖葡萄酒配三明治和甜食……

由於得到書店女老闆的同意,詩人勒韋迪去了安德烈·紀德家,他必恭必敬地對紀德先生說:“親愛的師父,莫尼耶小姐請我來對您講,她渴望能讓我在您在場的情形下朗讀我的詩作《好望角》。” “那好吧,一言為定。”紀德回答道。 1917年5月,讓·科克託在《SIC》雜誌第17期上發表了一首詩《夜宵餐館》。此作品引起了一些風言風語。並非因為詩的文學質量低劣,而是因為詩中包含的藏頭字母:每個詩句的第一個字母合起來組成了對雜誌社社長的一句咒語。科克托否認他寫過這首詩。人們一度將此詩作歸於梅景琪、瓦爾諾和其他幾個人,然而這首開玩笑的詩的作者是安德烈·布勒東的密友泰奧多爾·伏拉凱爾。 阿德里安娜·莫尼耶當時不僅是書店老闆、圖書館員和詩歌朗讀會的組織者,而且也是出版商。她出版了幾本書,其中一本是詹姆斯·喬伊斯的名著。她出版的是該名著的法文版。該作品的英文原著由阿德里安娜的朋友西爾維婭·比奇出版發行。

西爾維婭·比奇是位熱愛法國的美國人,她的父親是牧師。她讀了刊登在《詩歌和散文》雜誌上的一則廣告,才得以找到位於奧德翁街7號的這家書店。她抱著買下這家書店的目的,立即來到奧德翁街7號。然而,在聽取了阿德里安娜·莫尼耶的建議並且在她的大力支持下,西爾維婭·比奇在杜普騰街開設了自己的書店:薩開斯皮爾公司。兩年之後,她搬到奧德翁街12號,定居在她朋友的朋友書屋的對面。 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來巴黎的美國作家都選擇住在西爾維婭·比奇的家中。她的書店成為人們聚會的中心、郵件的投遞地址和來自大西洋另一端的文人學者們首先拜訪的地方。在這些文人學者中,有美國作家海明威。這位年輕女老闆多次賒借給他喜歡讀的書籍,還有說服詹姆斯·喬伊斯來巴黎的艾茲拉·龐德。

1918年,紐約的新文學出版社開始出版,由於社會呼籲刪除其中的缺陷而於1920年停止出版(直至1933年美國司法部門批准,才重新開始此名著的出版工作)。第二年,詹姆斯·喬伊斯完成了他的著作。西爾維婭·比奇建議他在法國出版該著作的英文版,喬伊斯接受了她的建議。作品於作者40歲生日——1922年2月2日出版了。 瓦萊里·拉爾博在這之前就曾於新文學出版社看見過。該作品深深地吸引了這位打著深刻家庭烙印的藥劑師的兒子,他寫信給西爾維婭·比奇,說他對“尤利西斯愛到如醉如痴的程度”,並且毛遂自薦要翻譯作品中的幾個片段,在《法國新雜誌》上發表。 1921年2月,他在阿德里安娜·莫尼耶書店做了一個關於詹姆斯·喬伊斯的講座報告。詹姆斯·喬伊斯和阿德里安娜·莫尼耶都要求他翻譯的全部。經過一番周折之後,最後決定由《Barnabooth》的作者翻譯作品的最後一部分,剩餘部分由一位年輕人奧古斯特·莫雷爾和一位英國法官斯圖亞特·吉爾貝負責翻譯。瓦萊里·拉爾博和詹姆斯·喬伊斯參加了最後的翻譯定稿工作。

1929年2月,的法文版出現在朋友書屋的書架上。阿德里安娜·莫尼耶給當時在華盛頓任法國駐美國大使的保爾·克洛代爾Paul Claudel(1868—1955),法國作家,外交家,曾經擔任駐日本、美國和比利時大使。郵寄去一本。克洛代爾大使給她回信如下: 請原諒我給您寄回該書,我認為它有一定的銷售價值,並且也使我受益匪淺。過去我也花費了幾個鐘頭閱讀過同一位作家有關這位年輕人的書,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摘自1929年5月4日保爾·克洛代爾寫給阿德里安娜·莫尼耶的信] 兩年之後,阿德里安娜·莫尼耶再次給保爾·克洛代爾大使寫信。在法國,人們得知在美國有一本的盜版書,原封不動地抄襲西爾維婭·比奇出版的原書,並且已經在美國到處發行。阿德里安娜·莫尼耶要求大使先生採取乾預行動,要求美國有關當局追究出版商的責任。克洛代爾以種種藉口拒絕了她的請求。信件的最後措辭如下:

尤利西斯作為一個肖像,充滿了褻瀆神明的最骯髒言辭,人們從中看出一個叛教者內心的仇恨,並且也由於缺乏真正惡魔的才能而遭受到折磨的痛苦。 [摘自1931年12月8日保爾·克洛代爾寫給阿德里安娜·莫尼耶的信] 保爾·克洛代爾缺乏欣賞里內容最豐富部分中現代精華的能力。他討厭詹姆斯·喬伊斯,並且遭到了超現實主義的先鋒人物:布勒東、阿拉貢、蘇波、伏拉凱爾以及在保衛成為文學戰鬥的那個時代她所有朋友們的憎恨。 在該作品出版很久以前,《SIC》、《南北》和《達達》早已接受了挑戰。他們後來讓位給作為安德烈·布勒東及他的朋友們手中武器的雜誌《文學》,他們毫無顧忌地奮起戰鬥,徹底反駁大使先生,使得保爾·克洛代爾和“那些可恥的愛國詩作者,那些令人作嘔的天主教職業作家”啞口無言。阿德里安娜·莫尼耶不久以後原諒了一切,而對布勒東攻擊了她尊敬的大使先生的言辭卻永遠不能原諒。於是從那以後,人們在奧德翁街再也見不到出售《文學》雜誌了…… 然而,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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