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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II 從蒙巴那斯出發去參戰(二)達達文學社

巴黎的盛宴 达恩·弗兰克 5808 2018-03-21
我反對動武。但是我既不反對也不贊成持續不斷的矛盾與糾紛,對此我不予解釋,因為我生來憎恨講解道理。 特里斯坦·查拉 在遠離紐約的大西洋另一側——戰火紛飛的歐洲,有兩個人正在下國際象棋。一位45歲,高顴骨、禿頭,蓄著兩撇小山羊鬍子;另一位,20歲剛出頭,臉色蠟黃,近視眼,戴單片眼鏡,一綹黑色頭髮覆蓋在他的前額。 年長的是俄羅斯人,年幼的是羅馬尼亞人。他們在蘇黎世的伏爾泰酒館。羅曼·羅蘭、詹姆斯·喬伊斯和喬治-路易·博爾赫斯也在該市。 正在下棋的兩位除了共同愛好國際象棋、對席捲歐洲大陸的戰爭反感和使用匿名之外,沒有其他的共同之處。他們是革命家列寧和詩人查拉。 他們中的一位去了瑞士的一個名為齊美爾瓦爾德的城市。 1915年9月,社會黨人的代表集中在距離伯爾尼不遠的這個村莊,發表了一個宣言。他們在該宣言中眾口一詞地強烈譴責由大國發動的帝國主義戰爭,但是遠未主張實行和平主義。

另一位卻從內心深處反對戰爭,不僅僅反對發生在眼前的戰爭,而且反對所有的戰爭。然而,他沒有參加為和平而鬥爭的團體或政黨,他的革命思想還不如身在紐約的杜尚、在巴黎的布勒東和阿拉貢堅決與徹底。因為特里斯坦·查拉最關心的事並非政治。在戰爭的特殊時期,他還關心點兒政治,而在其他時期,他最關心的絕非政治。他們到伏爾泰酒館聚會的時期,查拉無疑還只是一個毫無紀律觀念,熱愛弗朗索瓦·維龍法國抒情詩人。 、弗朗索瓦·薩德1740—1814,法國作家。 、洛特雷阿蒙和馬克斯·雅各布的毛頭小伙子,但是他來蘇黎世的目的並非是攪亂世界,而是從事學業。 達達(特里斯坦·查拉)出生於1916年2月8日下午6點鐘。 “達達”一詞是人們用一把裁紙刀閉著眼睛隨便在字典中點出來的,只是法國兒語中的這個詞,沒有任何實質意義,這正是它被選中的原因所在。如此不帶任何傾向性地隨意選擇文學流派名稱的做法,反映出該運動創始人思想的荒謬與滑稽。羅馬尼亞人特里斯坦·查拉和馬塞爾·讓科、德國人雨果·巴爾、克里斯蒂安·沙德和理查德·胡森貝克及德國詩人雕塑家讓·阿爾普不僅反戰,而且反對導致戰爭的文明。他們極力鼓吹尋求絕對,反對祖傳的工作、家庭、祖國和宗教等沉重的精神枷鎖。

由雨果·巴爾創建的這個文學幫派經常在伏爾泰酒館聚會,參加的人中有詩人、作家、畫家和大學生,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流亡國外的反軍國主義者,其中許多人還是革命者:除列寧之外,卡爾·拉戴克和維利·明策貝格也常去伏爾泰酒館。 雨果·巴爾常常組織一些音樂、繪畫、詩歌、帶面具舞蹈、擊打樂器混合一起的新型娛樂節目。參加者的一切活動均必須是即席、自發、出自本能。他們創作的作品比波德萊爾、蘭波、雅里和洛特雷阿蒙放蕩不羈的作品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當場吟誦的詩歌並非必須寫出來,也可以即席口頭創作。他們在自己創作的詩詞中,加入其他詩篇的片段或者黑非洲歌曲歌詞的片段。藝術家們一起邊用各種餐具器皿敲打箱子、盒子,邊聲嘶力竭地喊叫,有的吟詩作畫,有的唱歌跳舞,圍觀的群眾也被拉進他們的娛樂隊伍中同他們一起玩耍。查拉在達達畫廊中組織畢加索、馬蒂斯和德朗的繪畫作品與阿爾普的粘貼畫的展出,對它們進行對比研究。

《伏爾泰酒館》雜誌於1916年6月份誕生,發行了500份。該雜誌刊登了馬克斯·奧本海默、畢加索、莫迪利阿尼、阿爾普和讓科的一些繪畫插圖以及阿波利奈爾和意大利本來主義詩人馬利奈蒂的各一首詩,還有胡森貝克、讓科和查拉首次的共同創作,可以同時用德語、法語和英語演唱的歌劇《海軍上將租房子》。雨果·巴爾在雜誌的社論中,透露了一份國際性雜誌《達達》出版發行的消息。 首場達達晚會於7月14日舉行。其節目內容包括:黑非洲歌曲、達達音樂和舞蹈、混合語言的舞蹈史詩以及立體舞蹈。 幾天之後,特里斯坦·查拉在伏爾泰酒館宣讀了《安替比林先生的首次天堂冒險》中的一部分《安替比林先生的宣言》。 1920年,這一作品被收入達達作品彙編,在巴黎再次發表,其中增加了馬塞爾·讓科的一些木雕插圖。查拉郵寄了幾套彙編到紐約。達達運動就這樣傳到了美國。安替比林是作者經常使用的一種治療神經病的藥物,而查拉借天堂冒險的方式發表了達達運動的首部宣言:

達達就是我們的強力所在,正是這一強力將德國嬰兒的頭顱挑在刺刀尖上;達達就是既無拖鞋也無類似東西的藝術……我們十分清楚我們的頭腦將要成為柔軟的靠墊,我們反對教條主義,同樣也反對官僚階層,我們唾棄人道說教。我們沒有自由,所以我們堅信沒有紀律管束、沒有道德教唆的自由是十分必要的。達達主義仍然局限於歐洲弱者的範圍之內。雖然它現在還仍然十分弱小,但我們希望從現在起讓藝術的動物園被裝點得五彩繽紛。咚咚鏘!嘿啵哈啵!嘿啵哈啵! [摘自1979年讓-雅克·波韋爾作品中引用的特里斯坦·查拉的《達達宣言》] 1917年7月,達達雜誌第一期《文學藝術集》出版發行,接著出版了達達雜誌的第二期與第三期。不久之後,由於《伏爾泰酒館》雜誌的創始人先後離去而使該雜誌的力量大大削弱,但是特里斯坦·查拉仍然在畢卡比亞的鼎力相助之下,發表了《1918年達達宣言》。他們二人在1919年1月會面之前,書信來往經常不斷。

這篇宣言在整個歐洲將產生巨大影響,特別是在法國,未來的超現實主義者們將雙手贊成實行暴力,提倡敢說敢干,提倡徹底摧毀這個早已過時了的舊世界。 查拉反對人們企圖用達達主義尋求一切事物的起因、道理和解釋的所有努力。達達主義在一些人眼裡是一匹木馬,而在另一些人眼裡則是一個奶媽。俄羅斯人和羅馬尼亞人對它雙重肯定,而非洲人認為它僅僅是一頭聖潔奶牛的尾巴……總之,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各人有各人的認識。 查拉聲稱藝術作品並非就是美,因為“大家在教科書上對它客觀的定義”是死的,各人對美都有自己獨特的理解與定義,因此無須對他人對美的理解進行評論。人本身是一個混沌物,任何人、任何物都無法使之條理化,熱愛他人是虛偽,自我認識是空想。精神分析法是“一種危險的疾病,它麻痺人們反現實的習性,並且還將資產階級描繪成為一種體制”。辯證法引導人們贊同他人的意見,而沒有辯證法人們自己也能夠發現這些意見。各種思想流派都為自己辯護,查拉無意說服他們贊成自己的觀點,於是他第一個站出來發表自己的意見:“由於人們對社團總抱有懷疑,而同時又需求獨立,這就是達達運動誕生的社會基礎。”[摘自特里斯坦·查拉的《達達宣言》]

廢除團體,廢除理論,打倒立體主義者,打倒未來主義者,原因是這些都是“系統思想的加工廠”。塞尚是從下方觀看他將要畫的杯子,立體主義者是從上方看這個杯子,而未來主義者們是觀看處於運動之中的杯子。 “新藝術家抗議了,他們不畫了”。社會與人腦相同,都有著一些固定的、古老陳舊的條條框框。必須將它們徹底打破,惟一需要保留的只是各自“怦怦”跳動的心。使事物條理化的思辨學及調和學與一切體系一樣通通無用,均為頹廢的思想觀念,全部屬於摧毀之列。 “完成摧毀和否定的工作任務十分繁重,這一切都屬於打掃與清除之列。” 查拉的言論雖然不置人於死地,但它卻具有與槍砲子彈同樣的巨大威力。 1918年的《達達宣言》是向戰爭或舊世界的宣戰書,是宣揚進行大屠殺之後創造人類新世界的一篇力量無窮的宣言書。它像達達運動的一把利劍,他們並不孤立,在紐約有許多人關心的焦點與馬塞爾·杜尚本人關心的相同:

達達主義最強烈地反對繪畫領域的有形畫。這是一種形而上學的態度。它的內在是真正地與“文學”聯繫在一起,實質上是一種虛無主義……是企圖擺脫思想現狀,企圖避免受到其周圍的一切或者過去的一切的影響:即企圖逃避和擺脫舊思想、舊習慣的表現方式。達達主義追求虛無的毅力是十分有益的。達達說:“切勿忘記您並非如同您自己想得那樣空空洞洞,一無所有!” [摘自馬塞爾·杜尚的《符號杜尚》] 我們這些持正統觀念的人完全不能贊同這一觀點,不論它是從文藝的角度還是從其他角度談問題。 1919年9月,在《法國新雜誌》重新發行的時候,其編輯部無情地痛斥了來自別處的這樣一種新的說法: 巴黎似乎十分歡迎來自柏林的這類如此荒謬無聊的胡言亂語。去年夏天,德國的新聞媒體多次報導達達主義,也報導了該流派的忠實信徒無休止地背誦該運動深奧莫測的幾個音節“達達,達達達,達達,達”的情形。

[摘自1919年9月1日的《法國新雜誌》] 稍晚些時日,安德烈·紀德糾正了有關達達主義的這一說法,他比較客觀地評論道:達達主義反對另一文藝流派——立體主義,是一種“摧毀舊創作方法的運動”。看到到處一片廢墟的安德烈·紀德同時也承認:在戰後,“思想不應該落後於物質存在,摧毀舊的思想體係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達達主義即將擔當起這項艱鉅的任務”。 [摘自1920年4月的《法國新雜誌》] 接著,達達主義也傳播到了瑞士。 《391》雜誌不僅在歐洲,而且在其他地方也同樣發行(前四期在西班牙出版,接著的三期在美國出版,第八期在蘇黎世出版,最後十一期在巴黎出版發行),在巴黎先後出現了《SIC》(為Son,Idees,Couleurs,Formes:“聲音,思想,色彩與形式”的縮略語)和《南北》兩份雜誌。創辦發行這些雜誌的目的是填補日報發行量不足的空白,因為版面有限的日報幾乎全部用於報導前線的戰事。新創刊的雜誌也補充由於許多停刊報刊和雜誌騰出的空白:原有的報刊中還勉強存在的只有《法國信使》一份,但是在主張新藝術的好事之徒們眼中,該報刊過於傳統而且古板,完全不適應發展了的新形勢。但無論如何,文學界的文豪們對這些熱血過於沸騰的年輕詩人總是沒有好感。而這些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再過幾年之後,將由他們的一些被人低估了其價值的作品起家,突然成為時代的新星,成為當代的雨果、左拉和福樓拜。

《SIC》接替了奧尚方Ozenfant(1886—1966),法國畫家。他於1918年簽署了《純粹主義宣言》。於1915年、1916年發行的雜誌《奔放》。它是戰前為詩人和雕塑家的皮埃爾·阿爾貝-比羅一個人創辦的雜誌。後來皮埃爾做起明信片生意。他自己印製明信片,然後賣給士兵與他們的家人,目的是為他們的通信聯絡提供方便。為了能夠出版他自己及其朋友們的詩作,皮埃爾·阿爾貝-比羅決定創辦一份雜誌。他登記失業,用收到的失業救濟金資助該雜誌的出版與發行。 1916年1月,首期《SIC》雜誌出版:8版,每份60生丁,共印刷500份。雜誌社設在社長兼編輯的皮埃爾·阿爾貝-比羅當時在通布-伊蘇瓦爾街的家中,第一期上發表的所有文章和詩作的編輯工作全部由他一個人承擔。他在第一期的首頁上寫道:

我們的宗旨是: 採取主動行動,不能等待萊茵河的另一端先於我們採取行動。 為兌現以上的諾言,皮埃爾·阿爾貝-比羅首先採取主動行動。在《SIC》雜誌創刊之時,雖然單槍匹馬,不認識任何詩人,而且毫無此領域的知識與經驗,他卻果斷地採取了這樣的勇敢行動。不久之後,他的果敢行為將得到應有的回報:他偶然地結識了塞韋里尼。經塞韋里尼介紹,他認識了阿波利奈爾,阿波利奈爾又同意向他提供自己的幾篇詩作。對於《SIC》的創刊號來說,已經是綽綽有餘。 雜誌《南北》缺乏它的對手那樣不受任何約束的放縱與激情奔放。雜誌的名稱源於貫穿巴黎南北、從蒙馬特爾到蒙巴那斯的地鐵線。當其首期於1917年3月出版發行時,它的創辦者法國詩人皮埃爾·勒韋迪的名聲幾乎不超過他所在的那個詩社的範圍。作為天主教的職業校對員,他參過軍,1914年底退役。他並不比阿爾貝-比羅富有,但他十分善於交際,在社會上有著廣泛的關係網:一位有錢的智利詩人給了他必要的幫助,大大推動了他事業的進程;雅克·杜塞也幫助了他;保爾·阿波利奈爾由於健康原因退役之後,經常在他的雜誌上作一些廣告,每月也給他增加了一些收入;胡安·格里斯為該雜誌設計封面。 《南北》的色彩迷人,文筆優美,排版印刷的技術高超。 如果說雜誌《南北》是藝術先鋒的喉舌的話,單從雜誌的表面上絲毫也看不出來,這是人們從其內容上發覺出來的。皮埃爾·勒韋迪、馬克斯·雅各布、歐丹讓男爵夫人(其慣用的兩個化名:羅克·格雷與萊昂納爾·皮厄)和紀堯姆·阿波利奈爾在直至1918年5月最後一期出版的漫長歲月中,為《南北》雜誌的各期撰寫的文章中均體現出了它是藝術先鋒們的喉舌。儘管在勒韋迪和阿波利奈爾之間存在意見分歧(前者批評後者過多地從事記者活動)、馬克斯·雅各布和勒韋迪之間存在不和(後者無法接受前者自我宣揚為散文詩的發明人的說法),但是,他們在幫助該雜誌方面卻始終同心協力。 1917年6月,法國作家、詩人與電影工作者讓·科克托作為外部的合作者,經常匆忙來往,從外部幫助著達達運動。由於勒韋迪對《閱兵》的這位作者不信任,該雜誌後來再未發表過有科克托簽名的文章。意大利的未來主義者們的文章大受《SIC》的歡迎,卻同樣屢屢遭到《南北》雜誌的拒絕,惟有馬利奈蒂的作品例外,或許是在第二期發表的文章中,他對他參與發起的這一運動的過激行為有所保留(但這也未能阻止他在幾年之後成為意大利1922年至1945年間法西斯政府首腦墨索里尼的朋友)。 然而,為該雜誌撰寫文章的新人接連不斷地出現,而且他們都並非無名之輩:1917年3月,安德烈·布勒東;接著下一個月,特里斯坦·查拉;8月,菲利普·蘇波;1918年3月,路易·阿拉貢;5月,讓·波朗。 同樣是這些人,他們又同特里斯坦·查拉站到了同一條戰線上:勒韋迪加入了達達運動第三支部,阿拉貢、布勒東和蘇波加入達達運動的第四、第五支部,後來喬治·裡伯蒙-德薩涅Georges Ribemont-Dessaignes(1884—1974),法國作家,達達運動成員,後來成為超現實主義者。也加入該支部。所有這些作家最終都同皮埃爾·阿爾貝-比羅合作,為他的雜誌《SIC》撰寫文章。在該雜誌中也出現了雷蒙·拉迪蓋Raymond Radiguet(1903—1923),法國作家。以及皮埃爾·德里厄·拉羅謝爾Pierre Drieu La Rochelle(1893—1945),法國作家、畫家。簽名的文章。 這三份雜誌中的一份在瑞士的蘇黎世出版發行,另外兩份在巴黎出版。當時歐洲正處於混亂的戰爭年代,由他們這些文學藝術先鋒簽署的文章,是如何偶然地先後出現在這三份雜誌中的呢? 維繫這一切的只有一個人:《南北》雜誌創刊號的社論將此人尊為“開闢了新道路,開創了新天地”的人,並且該雜誌對他抱有衷心的敬佩與熱烈的感激之情。此人到底是何人呢?他並非別人,又是我們早已熟悉的紀堯姆·阿波利奈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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