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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II 從蒙巴那斯出發去參戰(一)公雞與小丑

巴黎的盛宴 达恩·弗兰克 4162 2018-03-21
我回到家。暴風雨很大,兩天的時間內,我就失去了用兩個月時間才獲得的黑色。 讓·科克托 讓·科克托住在安茹街10號。他喜歡在這裡接待來訪的客人。維克多·雨果的重孫讓·雨果正是在這裡見到了他: 詩人站在他的男女崇拜者們中間,一手拿著電話聽筒,想像著他的聲音通過拖在地毯上的電話線蜿蜒曲折地傳向對方,他的心情就激動不已。 [摘自1994年發表的讓·雨果的《回憶》] 讓·科克托正在這裡向一批來訪者們宣讀他的詩作《好望角》。飛行員羅朗·加洛斯(Roland Garros)不僅為他的這首詩題了詞,而且還為他創造機會,讓他發現了在空中飛行的無限樂趣。 詩人科克托站在一張嶄新桌子的後面。桌子上擺放著許多畫出的花朵。他身穿黑色套裝,系白色領帶,在鈕扣上別著一枝他人送的梔子花,他向大家保證每天換一枝。但它們不是來自巴黎,那太普通了,是來自倫敦。

他朗讀完詩作之後,徵求在場聽眾的意見。波蘭雕塑家西普里安·高德斯基的女兒米西亞·塞爾特是佳吉列夫非常要好的朋友。她在戲劇演員羅蘭·貝爾坦和畫家瓦朗蒂娜·格羅茲的鼓勵下,帶頭鼓起掌來。瓦朗蒂娜·格羅茲是讓·雨果未來的妻子,正是她把讓·科克托帶入了蒙巴那斯藝術家的圈子裡。身穿緊繃繃軍服的軍醫安德烈·布勒東一言不發,科克托朗讀結束後,他便離開了現場。 這一幕發生在科克託拜會畢加索之前。從那以後過了一段時間,他開始為實現自己的計劃積極創造條件。 科克托打開衣櫃門,在他為佳吉列夫的一部芭蕾舞劇準備的服裝中,選擇著對他此時此地最適當的服裝。他最終選中了一套小丑服裝:五顏六色帶菱形圖案的褲子和襯衣。

他將衣褲穿好。正準備出門,突然想到在處於戰局下的巴黎,穿著如此華麗的服裝到處遊蕩一定會給他帶來麻煩。於是,他在稍微遲疑一下之後,在鮮豔華麗的服裝外面套了一件下擺很長的大衣,但在腳腕處仍然露出一節小丑服裝。他心想,如果有人問起,他就回答說他穿的化裝服裝…… 科克托跳上一輛出租車,要求將他送往斯蘇爾塞街。上樓梯時,他的心嗵嗵地跳個不停。畢加索將如何接待他的這位漂亮的來訪者呢?服喪期是否妨礙他畫溫馨的畫像呢? 詩人科克托按響了門鈴。畫家給他開了門。詩人脫下大衣,露出他的真實面貌:渾身花枝招展。畫家一言未發,他既未在面朝蒙巴那斯墓地的窗口明亮處擺放任何畫布,也不取任何的畫板與畫筆。科克托失望了。他在後來寫這件事時,自我安慰道:

1916年,他(畢加索)希望為我畫身穿小丑服裝的畫像。結果卻是一幅立體主義肖像。 [摘自讓·科克託的《畢加索》] 科克托再次來到畢加索家時,後者終於從愛娃逝世帶來的悲傷中解脫出來了。繼塞爾日·費拉特和伊雷娜·拉桂之後,真正給了畢加索安慰、撫平他心中創傷的是蒙巴那斯的一位年輕姑娘加比。但不久以後,畢加索拋棄了這位姑娘,向普瓦雷的一個時裝模特兒帕克萊特敞開了他的心扉,接著他接納了奧爾加。奧爾加成了他的首位妻子(圖47)。 科克托耐心地等待著。由於當時畢加索的創作精力在別處,他只好請莫迪利阿尼和基斯林給他畫像。 同桑德拉斯一樣,在卡朗西戰役之後,穆瓦茲·基斯林也退伍了。他在波蘭作家的幫助下勉強維持生計。阿道爾夫·巴斯雷十分崇拜馬諾魯,他在自己家中出售馬諾魯的繪畫作品。

基斯林總是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藍色工作服和給他在人行道上招來無窮無盡麻煩的一雙涼鞋。他這些從波蘭來法國時穿的衣服很快將進入歷史博物館,成為紀念品。他整天地無憂無慮,只顧吃喝玩樂,在不知不覺中養成他新同志的習慣,穿他們穿的衣服,性格也十分固執。戰前他已經是這樣的性格。 1914年,他與另外一位波蘭畫家萊奧波德·戈特萊波決鬥。沒有人知道這場同胞兄弟互相殘殺的原因是什麼。決斗在王子公園進行,附近恰好有一條自行車訓練的跑道,不少自行車運動員正在進行訓練。安德烈·薩爾蒙是基斯林的見證人,戈特萊波的見證人是迭戈·里維拉。他們首先使用手槍,射擊距離定為25米,每人打兩發子彈。接著,雙方使用馬刀。基斯林從來沒有使用過白刃武器,兩把刀你來我往在空中飛舞,自行車運動員們中斷了訓練為他們鼓掌助威,觀眾的情緒激昂。雙方的見證人要求中間休息包紮傷口。但這兩位波蘭人一致拒絕,愈戰愈猛,持續一個小時,雙方都受了傷。最後,戈特萊波的刀削下他同胞鼻子的一部分,戰鬥才宣告結束。滿臉是血的基斯林微笑著朝觀眾大聲喊道:“請大家瞧呀,波蘭第四次被瓜分了!”

六個星期之後,奧匈聯合向塞爾維亞宣戰,這是波蘭的第五次被瓜分。 在等待畢加索的心扉向他敞開期間,科克託有一天到了位於約瑟夫-巴拉街的基斯林畫室。莫迪利阿尼也正在那裡。兩位畫家應該為詩人畫像了。科克托帶來了一瓶杜松子酒和兩瓶檸檬酒,因為他希望在他面前擺放靜物。 “不可能!”莫迪利阿尼果斷地說。 他不喜歡靜物。 “……但我喜歡發出嘶嘶聲響的杜松子酒。”說著,他奪過杜松子酒瓶,將檸檬水擠進酒瓶內,倒上喝了一杯,接著兩杯、三杯,最後乾脆直接拿起瓶子喝。 基斯林氣得發瘋。 科克托靜靜地等候著。 又過了幾個星期,他高興得發狂:畢加索決定要為他畫肖像了。被一個聰明活潑的年輕人牽著鼻子走的畢加索,那時候知道他即將改變整個世界嗎?當畢加索和科克托肩並肩、手拉手地共同闖入大世界的時候,他知道以前“洗衣船”的一切即將徹底地被埋葬掉嗎?

他也許不是不知道。他與別人都不是不知道。這是莫里斯·薩克斯的觀點。他解釋了為何馬克斯·雅各布和畢加索最早陷入科克託的圈套:因為他們當時需要“一位精明的廣告宣傳員”。他們為科克托提供他所需要的新先鋒思想和先鋒藝術,而同時也利用科克托擅長斡旋的才能。科克托是一位優秀的“活動家”,他們就利用他的這一長處。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相互的友誼僅僅是一種偽裝,在友誼的言辭下實際上掩蓋著深深的相互對立與鄙視”。 這樣的說法或許有點兒過於誇張,但有其真實的部分。很快,人們就能看到他們之間的矛盾與對立。科克托和畢加索將一起為俄羅斯芭蕾舞劇團工作。後來,畫家就同詩人之間有了隔閡、有了距離。格特魯德·斯坦講述了一個非常說明問題的故事。一天,畢加索在巴塞羅那加泰羅尼亞接受了一家報社的採訪。談話涉及了讓·科克托。畢加索鄭重其事地講:這個人在巴黎很有名,所有時髦理髮師的工作台上都擺放著他的詩。

法國的報紙發表了這篇採訪談話,科克托看到了。他千方百計要找到畢加索,讓他就他的談話作出解釋。畢加索避而不見。為了撲滅這場可能毀壞其名譽的大火,科克托向一家報社宣布使用如此言辭攻擊他的人不是畢加索,而是畢卡比亞。不幸的是,畢卡比亞進行了闢謠。科克托轉身又向畢加索堡壘發起了進攻。他要求畫家出面駁斥畢卡比亞的言論,但畢加索仍然保持沉默。 不久以後,畢加索和他妻子去劇院看戲,恰巧遇到科克託的母親。這位母親請求畢加索宣佈在西班牙誹謗他的兒子的不是他。畢加索的妻子非常同情這位可憐的母親,回答說畢加索的確沒有使用那樣的言辭談論過讓·科克托。 這樣一來,詩人放心了,他們之間有關這次採訪引起的糾紛總算平息了。

然而,不久以後,新的烏雲又開始籠罩在他們的頭頂。在20年代畢加索開始接近超現實主義者們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下起了毛毛細雨。這些超現實主義者十分厭惡科克託的《屋頂鰥夫》。在西班牙戰爭期間與戰爭之後,畢加索明確地從政治上站到了左派一邊的時候,他們之間出現了暴風雨般的尖銳對立。隨著戰爭的來臨,他們之間的暴風驟雨也爆發了:有點兒神奇般地成功躲避了被清洗的科克托走得更遠,他竟然公開向阿爾諾·布里凱表示效忠…… 過了很長時間之後,到了20世紀60年代,畢加索雖然也不拒絕他登門,但是永遠也不會忘記他的所作所為。對科克托持此態度的不僅是畢加索一個人。弗朗索瓦茲·吉洛曾經講過:他和保爾·艾呂雅在馬賽附近的聖特羅佩Saint-Tropez,法國馬賽附近聖特羅佩海灣的海濱浴場。時,有一條遊艇開來停靠在塞內基耶家門前的港灣,科克托從遊艇上下來。從來不喜歡他的艾呂雅對他十分冷淡。在科克託一再堅持下,艾呂雅冷冰冰地同他握了一下手。握了總比不握好嘛。這都值得科克托將它吹噓為艾呂雅是他的“一位特別要好的朋友”……畢加索從未對他熱情過。 1952年艾呂雅去世之後,畢加索的態度有了少許的改變。

有一個任何人都無法回答的問題。 20世紀60年代,科克託在蒙巴那斯很紅,還有另外一個詩人和他一樣紅,而且持續的時間或許還更長。他也是既寫詩歌,也寫小說、戲劇,其天賦多種多樣,儘管他也十分擅長討好沙龍的女士,但沒有費多少精力就打入了文學藝術先鋒和時代精英的圈子內,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從本質上講就是他們中的一員。這是何人呢?他就是紀堯姆·阿波利奈爾。 科克托和阿波利奈爾從1916年起就認識了。起初,他們的關係中始終充滿著懷疑與不信任。阿波利奈爾於1917年寫給畢加索的信中說,他與科克託之間的關係稍有好轉。這是因為年輕的科克託於3月份寫的信中,完全拜倒在阿波利奈爾腳下的原因嗎? 我向您保證咱們將共同工作,而且我過去就一直確信咱們的交往不會中斷。請原諒我冒著別人認為“這位年輕人極力在為自己的前途鋪墊”的危險一再堅持。我如此勇敢地、鄭重地向您請求恢復咱們的關係,完全是為了咱們共同的事業。哪怕是您對我的不信任我也感到高興,就像經過喬裝打扮的泥瓦工遭遇到另一位高手,並且察覺到對方持保留態度,仍然敬佩他一樣。

[摘自1991年發表的讓·科克託與紀堯姆·阿波利奈爾的《通信錄》] 或者可能是畢加索的干預呢?據科克托講,是畢加索堅持要求他們兩位詩人見面,並且互相合作共事。 我為我們如此重要的見面深感欣慰,也對畢加索全心地希望咱們和好非常高興,他經常講“但願您與阿波利奈爾能夠相親相愛”。 [摘自1991年發表的讓·科克託與紀堯姆·阿波利奈爾的《通信錄》,1917年4月13日的信件] 科克托和阿波利奈爾之間的關係有高潮也有低潮。科克托抱怨阿波利奈爾認為他是個“可疑人物”,阿波利奈爾怨恨科克托企圖奪取他取代馬克斯·雅各佈在畢加索身邊的地位的可能性。說到底,是社會上的流言蜚語、傳說中的故事,不斷地給他們之間的關係增添陰影。 時間在流逝。科克托宣布要奪取處於戰爭期間的巴黎的時候,他心目中的目標是在巴黎的一個位置,而不是巴黎城市本身。這就是紀堯姆·阿波利奈爾從前佔據,而隨著他去世放棄了的那個位置。他們之間多年隔閡與糾紛的深層根源就在於此:如果阿波利奈爾活著的話,科克託的命運會是什麼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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