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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I 蒙馬特爾山丘上的無政府主義者(一)大紅裸體

巴黎的盛宴 达恩·弗兰克 3484 2018-03-21
理清一團亂麻,就是創造。 紀堯姆·阿波利奈爾 1906年春天的一個上午,一個馬車夫趕著一輛敞篷馬車停在拉維尼昂街的台階前。馬車的後座上坐著一個男人。他笨重地下了車,吩咐車夫去酒吧里等著,然後大步流星地獨自朝“洗衣船”的大門走去。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看門人估計,一個氣派如此大的人準是來向她的房客討債的。她一個箭步躥進過道,直衝畢加索的住房而去。她輕輕地敲了敲門,報告說: “一個有錢人,可能是找您的。” “什麼樣子?”門扇的另一側問道。 “拉菲特街的,一個很有錢的畫商。” 商人的確來自拉菲特街,是沃拉爾德。在從阿波利奈爾處得知畢加索放棄了“藍色時期”,將要創作更加生動活潑的繪畫作品之後,他來探一下虛實。

他全部看了。一個小時後,安德烈·薩爾蒙和馬克斯·雅各布也來到拉維尼昂街,發生在他們眼前的一切簡直難以令人置信:畫商沃拉爾德從“獵人館”搬出兩幅畫。兩位詩人認得,那全是畢加索的作品啊。畫商把畫放在馬車後座上,並用木楔墊穩,然後,以同樣沉重的步伐向他剛剛出來的那道門走去。幾分鐘之後,沃拉爾德重新出現。這一次,他拿出三幅畫放在馬車內;接著,四幅!五幅!到馬車被裝滿時,後座上起碼有二十幅畢加索的繪畫作品。 沃拉爾德上了車,在馬車夫旁邊坐定。馬車調轉頭,不緊不慢地向著林陰大道方向走去。馬克斯·雅各布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激動得熱淚盈眶。他貼在安德烈·薩爾蒙的身上,感謝天上眾神如此慷慨地幫助他尊貴的朋友。

1906年是一個吉祥年。 “洗衣船”已經接待過一個看上去十分古怪的人。但不管怎麼說,他還是買了畢加索的一些作品。他是通過貝爾特·韋伊找到畢加索的。此人名叫安德烈·勒韋爾。他講了一個十分離奇、令人難以相信,但又內容豐富的故事。 “洗衣船”的人因此對這位業餘藝術愛好者產生了好感。由於缺乏單獨購買現代派全部繪畫作品的能力,勒韋爾同一些朋友組織起來創建一個“熊皮”協會。十一位成員每年繳納一定的年金,交給被晉升為總代理的勒韋爾,由他支配,用於為協會集體購買繪畫作品。為挖掘出他可以向其會員們推薦的青年畫家,勒韋爾以協會總代理的身份走訪了所有的畫廊與畫室。他們將購買來的畫作以抽籤的方式分發給各個會員。他們一致同意在“熊皮”協會成立十年之後,將全部作品出售,部分利潤將返還給畫家。

這麼好的主意怎麼能不讓人動心呢?遵照安德烈·勒韋爾的提議,協會的會員朋友們決定1906年只購買畢加索的作品。在這件令人歡欣鼓舞的事發生後不久,沃拉爾德也跟著出現了。 他付了兩千法郎的金幣。兩千法郎的金幣啊!這一天晚上,“洗衣船”的人們開懷痛飲香檳酒。第二天,畢加索將一個錢包裝進外衣內的口袋裡,用安全別針別好。 幾天之後,他帶著費爾南德·奧利維爾出發赴西班牙的巴塞羅那度假去了。不久之後,他們去了加泰羅尼亞山區的一個村莊:戈索勒。 馬克斯·雅各布和紀堯姆·阿波利奈爾同他們一起去奧塞Orsay,位於巴黎市中心,王宮對面的一座老火車站。現在被改建為現代藝術博物館。火車站為他們送行。每人手中拎著一個沉甸甸的筐,裡面放滿了畫家繪畫用的畫筆和顏料。他們下了拉維尼昂街的台階,一輛馬車已經等在那裡。它把心情無限愉悅的這幫人拉至火車站的站台。他們到達時,許多其他的朋友已經在站台上等待著他們的到來。人們相互擁抱,祝福聲、道別聲響成一片,熱鬧非凡。

畢加索和費爾南德在戈索勒一直住到夏天到來。畢加索充分利用這段時間完成了他於前一年冬天開始,但總也畫不完的一幅畫。這幅油畫在其藝術的發展進程中,具有特別重大的意義。 幾個月前,他接待過兩位來訪者。這一來訪再次為他填滿了已經捉襟見肘的錢袋。兩位古怪的人——格特魯德·斯坦和萊昂·斯坦在亨利-皮埃爾·羅歇的帶領下,來到畢加索的畫室。在來戈索勒見畢加索之前,他們在沃拉爾德處買了一些塞尚的作品,也在獨立派畫展的“獸籠”中得到了馬蒂斯的《戴帽子的女人》。後來,萊昂碰巧遇到在薩高特畫廊中展覽的畢加索的一幅版畫。他回家帶著他妹妹返回薩高特畫廊讓她看,他妹妹不喜歡那幅畫。 薩高特問道: “你是不喜歡這兩條腿嗎?”

“不。我不喜歡這雙腳。” “那好吧,咱們把它們鋸掉!” 他們並沒有動那幅畫。萊昂·斯坦毫不猶豫地用50法郎買下了作於1905年的《挎花籃的小姑娘》(圖17)。接著,萊昂說服了妹妹一起親自登門拜訪這位他們從未聽說過的西班牙畫家。同“洗衣船”那幫人經常來往的羅歇,自告奮勇充當中間人。第一次來訪結束,斯坦兄妹倆買走了好幾幅畫。多虧他們來,畢加索才得以有錢購買足夠他使用幾個星期的原材料。斯坦兄妹的到來,使他避免了為畫新作而被迫覆蓋舊畫的窘境。 畢加索與格特魯德很快就成了朋友。西班牙畫家十分喜歡這位美國女人的體形,建議為她畫張肖像。她同意了。他希望她像安格爾Ingres(1780—1867),法國畫家。古典主義畫派最後的代表人物。他代表保守的學院派,與當時新興的浪漫主義畫派相對立,形成尖銳的學術鬥爭。畫《伯坦先生像》(圖18)一樣,取實實在在、穩穩噹噹地坐姿。

畫像的第一天開始了。畫家將其模特兒安置在一把散了架的扶手椅裡,他自己坐在畫架前的一把椅子上。臉貼在畫布上,先畫出一張草圖:格特魯德雙手抱著膝蓋,背稍微向前傾斜,縮作一團,似乎在等待著什麼。整個畫像透著一股男子漢的力量。第一天,一切十分順利。斯坦家里人在下班之後,都來接他們的女英雄。人人都表現得十分興奮,甚至覺得當時的那張畫可以被看做已經畫完、付錢、拿走,並可以立即展出的畫像。 “那麼,以後呢?”畢加索問。 “您想讓我再回來嗎?”格特魯德以深沉的聲音小聲地探詢道,其神情與畫家在畫中體現出的完全一樣。 她不僅第二天來了,而且一連來了數月。每天下午,她離開弗萊律斯街來蒙馬特爾,推開“洗衣船”的大門,坐進畫家對面那把散了架的椅子裡。

萊昂有時來看看,費爾南德有時也前來瞅瞅。她感到斯坦兄妹有點兒滑稽可笑,特別是格特魯德,上身穿著燈心絨外衣,腳上卻穿繫帶的涼鞋。但她看得出此人身上有股堅忍不拔、頑強不屈的精神,因為一連數小時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地坐在巴勃羅·畢加索面前,絕對是需要有一種頑強精神的。然而,不知何故,畫家卻始終不畫她的嘴巴。 費爾南德想對她表現得熱情一點,建議模特兒讀拉封丹的寓言。格特魯德接受了她的建議。日子就如此在讀書和聊天中,一天天地流逝著。 這樣過了九十天之後,畢加索突然停下畫筆。面對著沮喪的格特魯德,他供認說:“我看您臉的時候,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剛剛畫了模特兒的臉,又把它擦掉。 別無他法,他只好動身再次去戈索勒。

早在他第一次去戈索勒之前,一位雕塑家朋友向他大談位於比利牛斯山、距離安道爾不遠的這個加泰羅尼亞山村的貧困與物質匱乏。沒有公路交通,人們只能騎騾子進去。周圍是一片片、一團團的褐色、黃色山間景色。遠離現代生活,一切都是天然的,沒有受到任何污染與破壞。熱情好客的山村居民中,許多人從事走私活動。這一切恰好是畢加索需要的。於是,他去了那裡。 畢加索正是在戈索勒開始了一種全新的創作方式。而這一新的創作方式,促使他在一年之內完善了他的藝術革命。這一藝術革命的成果就是《阿維尼翁的少女》(圖19)。在當地光禿禿的風景和居民們儉樸的生活中,畢加索經過對自己繪畫風格去粗取精的精心提煉,使它最後達到了精細、高雅、完美的程度。他一直在尋找高更在太平洋塔希提島發現的東西:一種純潔、原始的形式,以及其他,例如風格的新穎。目的是在重新恢復他在畫那些蒙馬特爾被社會遺棄的人或聖拉扎爾監獄的女囚犯時的價值觀念,同時確定他與傳統藝術之間的區別;建立一種考證:對繪畫的考證,對社會的考證,對已有文化的考證……推翻現存的習俗,尋找原始的自我——同情他人的思想自由、無政府主義的青年。

起初,他用安格爾的風格作畫,因為他對1905年秋季藝術博覽會上展出安格爾的《土耳其浴室》(圖20)十分著迷。他的《費爾南德在梳妝》屬於極端古典主義。後來的作品受到大量其他因素的影響,例如在盧浮宮展出的羅馬征服之前的古伊比利亞雕像、12世紀未開墾的戈索勒以及馬蒂斯和德朗的作品。 畢加索在孜孜不倦地觀察、尋求、發現。 1906年,他畫了《大紅裸體》。畫中畫的是全裸的費爾南德,背景是一朵大紅玫瑰。人物頭髮直立、雙手合攏、臉部的光線比身體暗、沒有目光,眼睛無眼眶、又細又長、像一條縫,面部無任何表情、不帶任何主觀意識。 一副面具的模型。 當畢加索為躲避在戈索勒爆發的傷寒傳染病回到巴黎時,他站在格特魯德·斯坦的畫像前,甚至沒有再見模特兒,只用一筆就把原來擦掉的頭畫了出來。

一幅面具的模型《大紅裸體》,作為《阿維尼翁的少女》的姊妹作,是對一種新興藝術——立體主義的初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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