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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十五章 3

尤利西斯 乔伊斯 18732 2018-03-21
亞歷山大·約·道維[288] (語氣激烈地)基督教徒們和反布盧姆主義者,這個名叫布盧姆的傢伙是從地獄的底層來的,丟盡了基督教徒的臉。門德斯這只臭山羊[289]從小就是個惡魔似的浪子,露出早熟幼兒的淫蕩症狀,令人聯想到低地各鎮[290] 。而且他竟跟一個放蕩的老嫗勾勾搭搭。這個厚顏無恥、假冒為善的惡棍,簡直就是《啟示錄》裡提到的那隻白牛。 [291] 他是緋紅女[292] 的崇拜者。他鼻孔裡呼吸的淨是陰謀詭計。火刑柱和燒滾了的油鍋正是他的去處。凱列班[293 ]! 群氓 用私刑拷打他!把他活活燒死!他跟巴涅爾一樣壞。福克斯先生! [294] (葛羅甘老婆婆把長靴朝布盧姆丟去。上多爾塞特街上方和下方的幾家店的老闆朝他丟一些廉價的或根本不值一文的物品:火腿骨頭、煉乳罐頭、賣不出去的捲心菜、陳麵包、羊尾和肥豬肉碎片。)

布盧姆 (興奮地)這簡直是中了暑又在發瘋了,[295]又開起可怕的玩笑來了。對上蒼發誓,我就像沒有被太陽照射過的白雪一般皎潔[296]。那是我哥哥亨利乾的。我們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他住在海豚倉巷二號。謠言這條毒蛇對我進行了惡意中傷。 [ 297] 各位同胞,索然無味的故事猶如沒有馬的公共馬車。 [298]我提請我的老友、性病專家瑪拉基·穆利根博士對我從醫學上做出鑑定。 穆利根博士 (身著駕車穿的皮前克,額上戴著一副綠色防塵眼鏡)布盧姆博士是個變態的陰陽人。他是新近從優斯塔斯大夫為神經失常的男病人所設的私立精神病院裡逃出來的。他有著遺傳性癲癇病徵象,這是縱慾所導致的。曾經發現他的祖先有著像皮病跡象。慢性下體裸露狂的徵候十分明顯。還潛伏著靈巧地使用雙手的現象。由於手淫,他過早地歇了頂,結果形成了乖僻的夢想家氣質。他是個改邪歸正的放蕩者,裝有金牙。家庭矛盾使他暫時喪失了記憶。我相信他是個並沒有犯多大罪,卻受了很大冤屈的人[299] 我曾對他做過全面檢查,對肛門、腋窩、胸部和陰部的五千四百二十六根毛做了酸性試驗。我敢斷言,他是個處女膜未受損的童貞女[300]。

(布盧姆用高級禮帽遮住自己的生殖器。) 馬登[301] 大夫 泌尿生殖器高度畸型也很顯著。為了禆益後世,我建議把患部用酒精浸泡,保存在國立畸形博物館裡。 克羅瑟斯大夫 我檢查了患者的尿。含有硬蛋白。唾液的分泌不充分,膝反射是間歇性的。 潘趣·科斯特洛大夫 猶太人氣味[302]也挺顯著。 迪克森大夫 (宣讀健康診斷書)布盧姆先生是新型陰性男人的最佳典型。他的品行淳樸可愛。許多人認為他是個和藹可親的男子,和藹可親的人。整個說來,他挺古怪。從醫學上看,他雖靦腆,但不低能。他曾經給改革派牧師保護協會的法庭委員寫過一封措詞優美的信,堪稱是一首詩,它把一切都解釋得一清二楚。他簡直是個絕對戒酒的人。我敢斷言,他睡在稻草褥子上,吃的是最儉樸的食物——菜店裡那冰涼的干豌豆。不論冬夏,穿的都是愛爾蘭製造的馬尾毛織的襯衫。每星期六鞭打自己一頓。我聽說他曾經是格倫克里感化院[303]裡品行最壞的少年犯。據另一份報告,他還是個地地道道的遺腹子。我以人類的發聲器官所發出過的最神聖的言辭,懇請對他寬大處理。他眼看就要生娃娃啦。

(全場騷動,一致表示同情。婦女們暈倒。一位美國富翁為布盧姆在街頭募款。轉眼之間就募到金幣與銀幣、空白支票、鈔票、寶石、債券、已到期的匯票、借據、結婚戒指、錶鍊、小金盒、項鍊和手鐲。) 布盧姆 噢,我多麼想做媽媽呀。 桑頓太太[204] (身穿護士服)親愛的,緊緊地摟住我。很快就結束了。緊緊地,親愛的。 (布盧姆緊緊摟住她,並生下八個黃種和白種男娃。他們出現在鋪了紅地毯的樓梯上。裝飾著珍貴花草的樓梯上。這八胞胎個個相貌英俊,有著貴重金屬般的臉,身材勻稱,衣著體面,舉止端莊,能夠流利地操五種現代語言,對各種藝術與科學饒有興趣。每個人的名字都清晰地印在襯衫前襟上:金鼻[305] 、金指、金口[306] 、金手[307] 、銀微笑、銀本身[308]、水銀[309]、全銀[310]他們當即被委以幾國的重要公職,諸如銀行總裁、鐵路運輸經理、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飯店聯合組織的副主席。)

一個聲音 布盧姆,你是救世主本·約瑟夫還是本·大衛[311]? 布盧姆 (陰鬱地)你說的是。 [312] 巴茨修士[ 313] 那麼,就像查爾斯神父那樣創造奇蹟吧。 班塔姆·萊昂斯 你預言一下哪一匹馬將在聖萊傑賽場上獲勝。 [314](布盧姆在一張網上踱步。他用左耳遮住左眼,穿越凡堵牆,爬上納爾遜紀念柱,用眼瞼勾住柱頂橫梁,懸空吊在那裡。他吃掉十打牡蠣(連同外殼),治好了幾名瘰癘患者,顰蹙起鼻子眼來模仿眾多歷史人物:貝肯斯菲爾德勳爵[ 315]、拜倫勳爵、沃特·泰勒[316]、埃及的摩西、摩西·邁蒙尼德[317]、摩西·門德爾松[318]、亨利·歐文[319] 、瑞普·凡·溫克爾[320] 、科蘇特[321] 、冉- 雅克·盧梭[322] 、利奧波德·羅思柴爾德男爵[323]、魯濱孫·克魯索、夏洛克·福爾摩斯、巴斯德[324]。他將兩條腿同時朝不同的方向掉換,吩咐潮水倒流,伸出小指,導致日蝕[325]。)

羅馬教皇的大使布利尼[ 326] (身穿教皇軍的祖亞沃軍服,披著鋼製皚甲,包括胸甲、臂甲、護腿具、護脛具;蓄著褻瀆神明的大鬍子,頭戴褐色紙製主教冠。)利奧波德的家譜如下[327] :摩西生挪亞[328] ,挪亞生尤尼克[329],尤尼克生奧哈羅漢,奧哈羅漢生古根海姆[330] ,古根海姆生阿根達斯,阿根達斯生內泰穆[331] ,內泰穆生勒·希爾施[332],勒·希爾施生耶書崙[333] ,耶書崙生麥凱,麥凱生奧斯特羅洛普斯基,奧斯特羅洛普斯基生斯梅爾多茲[334] ,斯梅爾多茲生韋斯,韋斯生施瓦茨[335] ,施瓦茨生阿德里安堡[336] ,阿德里安堡生阿蘭胡埃斯[337] ,阿蘭胡埃斯生盧維·勞森,盧維.勞森生以迦博多諾索[ 338],以迦博多諾索生奧唐奈·馬格納斯[339],奧唐奈·馬格納斯生剋里斯特鮑默[340] ,克里斯特鮑默生本·邁默[ 341] ,本·邁默生達斯蒂·羅茲[342] ,達斯蒂·羅茲生本阿莫爾[ 343],本阿莫爾生瓊斯- 史密斯[344] ,瓊斯- 史密斯生薩沃楠奧維奇[345],薩沃楠奧維奇生賈斯珀斯通[346],賈斯珀斯通生萬圖尼耶姆,萬圖尼耶姆生松博特海伊[347] ,松博特海伊生維拉格,維拉格生布盧姆,給他起名叫以馬內利。 [348]

一隻死者的手[349] (在牆上寫著)布盧姆是個傻瓜。 克雷布[350] (土匪裝束)你在基爾巴拉克後面的牛洞里幹啥來著? [351] 一個女娃 (搖著拔浪鼓)在巴利鮑橋[352] 下又乾了些什麼? 冬青樹[353] 在魔鬼谷[354] 裡呢? 布盧姆 (從前額一直漲紅到臀部,左眼落下三滴淚)我那些往事,請不要去提啦。 被趕出去的愛爾蘭房客們 (穿著緊身衣和短褲,手持頓尼溪集市[355] 上使用的那種橡樹棒。)用犀牛鞭[356]抽他一頓! (布盧姆長著一副驢耳朵[357] ,交抱著胳膊,伸出兩腳,坐在示眾台上。他用口哨吹起《唐喬萬尼》中的“今晚同你”[358] 。阿爾坦[359] 的孤兒們手拉著手在他周圍跳跳蹦蹦。獄門救濟會[360] 的姑娘們也手拉著手,朝相反的方向跳跳蹦蹦。)

阿爾坦的孤兒們 你是豬玀,你是臟狗! 娘兒們咋會愛上你! 獄門救濟會的姑娘們 你若遇凱伊, 告訴他可以 喝茶時見你, 替我捎此語。 [361] 霍恩布洛爾[362] (身罩祭披[363] ,頭戴獵帽,宣布說)他將為眾人負罪,前往住在荒野裡的惡魔阿撒瀉勒[364] 以及夜妖利利斯[365]那裡,對,來自阿根達斯·內泰穆[366] 和屬於含的土地麥西[367]的人們,全都朝他扔石頭,羞辱他。 (眾人朝布盧姆做擲石狀。許多真正的旅客[368]的喪家之犬湊近他,羞辱他。馬斯羌斯基和西特倫穿著寬大長外套,耳後垂著長長的鬈髮,走了過來。他們朝布盧姆搖著大鬍子。) 馬斯羌斯基和西特倫

惡魔!伊斯特拉的萊姆蘭[369] ,偽救世主!阿布拉非亞[ 370]!叛教者! (布盧姆的裁縫喬治·R·梅西雅斯[371]腋下夾個彎把熨斗出現,他出示一張帳單。) 梅西雅斯 改一條褲子的工錢:十一先令。 布盧姆 (快快活活地搓著兩隻手)還是老樣子。布盧姆一文不名! (黑鬍子叛徒呂便·傑·多德,壞心眼的牧羊人,將其子的溺屍扛在肩上,走近示眾台跟前。) 呂便·傑·多德 (嗄聲悄悄地說)事情敗露了。奸細向警察告了密。一見到出租馬車立刻就給攔截住。 消防隊 嗚嗚嗚! 巴茨修士 (給布盧姆穿上一件黃袍,上面繡著色彩鮮明的火焰,並給他戴上一頂高尖帽。還在布盧姆的脖頸上掛起一口袋火藥,把他交到市政當局手裡,並且說:)赦免他的罪過[372] 。

(根據眾人的要求,都柏林市消防隊的邁爾斯[373] 中尉在布盧姆身上點了火。一片悲嘆聲。) “市民”[374] 謝天謝地! 布盧姆 (身穿標有I.HS[375]字樣的無縫衣,直挺挺地站在火鳳凰[376] 的火焰中)愛琳的女兒們啊!別為我哭泣。 [377] (他向都柏林的新聞記者們出示自己身上燒的的傷痕。愛琳的女子們身穿黑衣,手持巨大的祈禱書和點起的長蠟燭,跪下來禱告。) 愛琳的女兒們 布盧姆之腰子,為我等祈。 [378] 浴槽之花,為我等祈。 門頓之導師,為我等祈。 《自由人報》的廣告兜攬員,為我等祈。 仁慈之共濟會會員,為我等祈。 漂泊之肥皂,為我等祈。

《偷情的快樂》,為我等祈。 《無言之歌》,為我等祈。 “市民”之訓斥者,為我等祈。 褶邊之友,為我等祈。 最仁慈之產婆,為我等祈。 驅災避邪之土豆,為我等祈。 (由文森特·奧布賴恩[379] 先生指揮的六百人的唱詩班,在約瑟夫·格林[380] 的風琴伴奏下,齊唱疊句《彌賽亞》中的“哈利路亞”疊句。布盧姆沉默下來,逐漸縮小,焦化了。) 佐伊 一直聊到臉上發黑吧。 布盧姆 頭戴一頂破舊帽子,帽帶上插著一支陶製煙斗。腳蹬一雙滿是塵埃的生皮翻毛鞋[381] 手執移民的紅手絹包,拽著一口用稻草繩拴著的黑泥炭色的豬,眼中含笑。 )現在放我走吧,大姐,因為憑著康尼馬拉[382] 有的山羊發誓,我剛剛捱的那頓毒打真夠嗆。 (眼裡噙著一滴淚)一切都是瘋狂的。愛國主義也罷,哀悼死者也罷,音樂或民族的未來也罷。生存還是毀滅。 [383]人生之夢結束了。但求一個善終。他們可以活下去。 (他哀痛地望著遠方。)我完蛋啦。服上幾片附子。拉下百葉窗。留一封信。然後躺下來安息。 (他輕輕地呼吸。)不過如此而已。我曾經生活過。去了。再見。 佐伊 (把手指插到纏在脖頸上的緞帶裡,板起面孔)你說的是老實話嗎?下次再說吧。 (她冷笑)我猜你是從不同於往日的那邊下的床[384],要么就是跟你相好的姑娘操之過急。噢,你轉些什麼念頭,我都一清二楚! 布盧姆 (慘痛地)男女,作愛,算什麼?塞子和瓶子罷了。 [ 385] 佐伊 (佛然作色)我就恨口是心非的無賴。你去嫖下等窯姐兒好啦。 布盧姆 (表示反悔)我知道自己著實叫人厭煩。你固然邪惡,可我沒你還真不行。你是從哪兒來的?倫敦嗎? 佐伊 (伶牙俐齒地)連豬都彈風琴的霍格斯·諾頓[386] 。我是在約克郡[387] 出生的。 (她握住他那隻正在撫摩她乳房的手。)餵,湯米·小耗子兒[388] 。別這樣,來點更帶勁兒的。你身上有夠乾一會兒的錢嗎?十先令? 布盧姆 (微笑,慢慢點頭)有更多的,霍麗[389] ,更多的。 佐伊 有更多的嗎? (她用天鵝絨般柔嫩的手不在意地拍著他。)你要到音樂室裡去瞧瞧我們那架新的自動鋼琴嗎?來吧,我會脫光的。 布盧姆 (像一個焦慮不安的行商那樣打量她那對削了皮的梨有多麼勻稱,感到無比困惑[390],遲遲疑疑地摸著後腦勺。)要是給某人知道了,她吃起醋來可厲害哩。一個綠眼的惡魔[391]。 (一本正經地)不用說你也曉得會有多麼棘手。 佐伊 (受寵若驚)眼不見心不煩。 (她拍拍他。)來吧。 布盧姆 大笑著的魔女!推搖籃的手[392]。 佐伊 娃娃呀! 布盧姆 (裹著襁褓和斗篷,腦袋挺大,烏黑的頭髮恰似胎膜。一雙大眼睛盯著她那晃來晃去的襯裙,用胖嘟嘟的指頭數著上面的青銅釦子。他伸出濕漉漉的舌頭,口齒不清他說:)一、二、山[三] 、山[三]、兒[二]、咦[一]。 釦子們 愛我,不愛我,愛我[393]。 佐伊 沉默就表示同意嘍。 (扎煞著小小指頭,抓住他的手,用食指尖戳戳他的掌心,悄悄地給他暗示,[394] 把他誘向毀滅。)手熱證明內臟冷。 (他在香氣、樂聲與誘惑中猶豫不決。她把他領向台階,用她腋下的氣味、描了眼線的雙目的魅力以及套裙的窸窣聲吸引著他,荷葉邊的裙褶還遺留著所有那些曾經佔有過她的雄獸如獅子般的臭氣。) 雄獸們 (散發出發情、糞便和硫黃的氣味,在飼養場裡橫衝直撞,低聲吼叫,搖晃著服了麻醉藥的腦袋。)真夠味兒! (佐伊和布盧姆來到門口,兩個姐妹妓女坐在那裡。她們畫了眉,抬起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他連忙鞠了一躬,她們報以微笑。他狼狽地差點兒栽倒。) 佐伊 (虧得她立即伸出一隻手扶住了他。)哎呀!可別栽到樓上去。 [395] 布盧姆 正直的人可以摔七個跟頭。 (他在門口讓路。)照規矩,請您先走。 佐伊 夫人先走,先生隨後。 (她邁門坎。他遲疑著。她轉過身,伸出雙手,將他往裡拽。他跳了進去。門廳裡那個多叉鹿角狀衣帽架上,掛著一頂男帽和一件雨衣。布盧姆摘下帽子,然而一眼瞥見那些,就皺起眉頭,微笑著出起神來。樓梯平台處一扇門猛地打開。一個穿紫衫灰褲褐色襪子的男人邁著猴子般的步子走過。他揚著禿頭和山羊胡,緊緊抱著一隻裝滿了水的罐子,一副黑背帶一直耷拉到腳後跟那兒。布盧姆趕緊扭過臉去,彎下身,端詳起放在門廳裡桌子上的那隻剝制狐狸:它做著跑路的姿勢,有著一雙長毛垂耳狗那樣的眼睛。隨後,他抬起頭嗅著,跟著佐伊走進音樂室。紅紫色的薄紙罩子把枝形吊燈的光線遮暗了。一隻蛾子正圍在那裡飛來飛去,東沖西撞地想逃出去。地板上鋪著翡翠、天藍、朱紅三色扁菱形拼花圖案的漆布,上面佈滿了形形色色的腳印:腳跟頂著腳跟,腳跟對著腳心,腳尖頂著腳尖,交叉起來的腳以及沒有身子的幽靈拖著腳步在跳莫利斯舞的腳,都亂七八糟地扭在一起。四壁上糊著的牆紙圖案是:紫杉木和明亮的林中小徑。壁爐格子前展開一扇孔雀毛花樣的屏風。反戴著便帽的林奇盤腿坐在用獸毛編織的爐毯上。他用一根細棍緩慢地打著拍子。基蒂·裡凱茨,一個身著海軍服、瘦骨磷峋、面色蒼白的妓女,把鹿皮手套翻過來,露出珊瑚鐲子。她拿著麻花式樣的手提包,高高地坐在桌邊上,悠蕩著一條腿,對著壁爐台上端那面鍍金的鏡子,顧影自憐。她上衣底下略微露出一點垂下來的胸衣飾穗。林奇嘲笑般地指了指坐在鋼琴對面的一對男女。) 基蒂 (用手摀著嘴,咳嗽。)她有點傻頭傻腦。 (她晃著食指,打手勢。)布嚕布嚕。 (林奇用他那根細棍挑起她的裙子和白襯裙。她連忙又拽好。)放規矩點兒。 (她打個嗝兒,然後趕快低下她那水手帽,她那用散沫花染料染紅了的頭髮在帽簷底下閃著光。)噢,對不起! 佐伊 再弄亮點兒,查理。 (她走到枝形吊燈跟前,將煤氣開關擰到頭。) 基蒂 (瞅著煤氣燈的火苗)今天晚上出了什麼毛病? 林奇 (聲音低沉地)亡靈和妖怪上場。 佐伊 替佐伊搥搥背吧。 (林奇晃了一下手裡的細棍:這是一根黃銅撥火棍。斯蒂芬站在自動鋼琴旁邊,琴上胡亂丟著他的帽子和梣木手杖。他用兩個手指再一次重複空五度[396] 的音程。弗洛莉·塔爾博特,一個虛弱,胖得像鵝一樣的金發娼婦,身穿發霉的草莓色襤褸衣衫,攤開四肢躺在沙發的一角,一隻前臂從長枕上耷拉下來,傾聽著。困倦的眼皮患了嚴重的麥粒炎。) 基蒂 (又打了個嗝兒,同時用懸空的腳一踢)噢,對不起! 佐伊 (趕緊說)你的心上人在想你哪。把汗衫帶子係好吧。 (基蒂·裡凱茨低下頭去。她那圓筒形皮毛圍巾鬆開了,哧溜哧溜地順著肩、背、臂、椅子,一直滑落到地上。林奇用他手裡的細棍挑起那捲曲的毛毛蟲般的東西。她扭著脖子,做小鳥依人狀。斯蒂芬掉過頭去,朝那個反戴著便帽、盤腿而坐的身影瞥了一眼。) 斯蒂芬 事實上,究竟是本尼迪多·馬爾切羅[397] 所發現的,還是他創作的,那無關緊要。儀式是詩人的安息。那也許是獻給得墨忒耳[398] 的一首古老讚歌,要么就是為“諸天宣布上帝的榮耀”[399]譜的曲。它的音節或音階可能迥乎不同,正如高於弗里吉亞調式與混合呂底亞[400]調式之間的差別很大似的。歌詞也可能很不一樣,猶如圍繞著大衛——不,刻爾吉[401],我在說些什麼呀,我指的是刻瑞斯[402]——的祭壇,祭司們所發出的喧囂聲不同於大衛從馬房裡得來又講給首席巴鬆管吹奏者[403]聽的有關神之全能的那些話。哎呀,說實在的,這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碼事。趁著年輕幹荒唐勾當吧,青春一去不復返嘛。 [404](他住了口,指著林奇的便帽,始而微笑,繼而大笑起來。)你的智慧瘤子長在哪邊? 便帽 (憂鬱消沉)呸!正因為才所以。這是婦道人家的歪理。猶太裔希臘人是希臘裔猶太人。物極必反。死亡是生命的最高形式。算了 斯蒂芬 我所有的錯誤、自負、過失,你都記得相當準確。對於你的不忠誠,我還要繼續閉眼睛到什麼時候呢?礪石[ 405] ! 便帽 哎! 斯蒂芬 我還有句活跟你說。 (他皺起眉頭。)原因是基音和全音階第五音被最大限度的音程[406] 分割開來了,它…… 便帽 它?說完呀。你說不完。 斯蒂芬 (竭力說下去)音程分割開來了,它就是最大限度的省略。兩極相通。八度。它。 便帽 它? (外面,留聲機喧囂地奏起《聖城》[ 407]。) 斯蒂芬 (唐突地)為了不從自我內部穿行[408] ,一直跋涉到世界盡頭。天主,太陽,莎士比亞[409] ,推銷員,走遍了現實,方成為自我本身。且慢。等一等。街上那傢伙的喊叫[410] 真該死。預先就安排好不可避免地會成為這個樣子。瞧! [411] 林奇 (發出哀鳴般的嘲笑聲,朝著布盧姆和佐伊·希金斯咧嘴一笑。)多麼淵博的一番演說啊,呃? 佐伊 (刻薄地)你的腦袋空空如也,他知道的比你忘掉的還多哩。 (弗洛莉·塔爾博特又胖又蠢地望著斯蒂芬。) 弗洛莉 人家說,世界未日[412]今年夏天就到了。 吉蒂 不會的。 佐伊 (哈哈大笑)偉大的天主好不公道啊! 弗洛莉 (不悅)喏,是報紙上登偽基督[413]的事時提到的。哦,我的腳好癢啊。 (破衣襤衫的赤足報童放著一隻尾巴擺來擺去的風箏[414],啪嗒啪嗒地跑過去,大聲嚷著。) 報童們 最新消息。搖木馬比賽的結果出來啦。皇家運河裡出現了一條海蛇[415] 。偽基督平安抵達。 (斯蒂芬掉過身去,瞥見了布盧姆。) 斯蒂芬 一拍子、多拍子和半拍子。 [416] (呂便·傑·偽基督,一個流浪的猶太人,張開緊握著的手,接著脊梁骨,腳步蹣跚地走來。他腰上繫著一隻香客的行囊,露出約定支付的期票和遭到拒付的票據。肩上高高地扛著長長的船篙,一頭鉤著他那濕透了縮作一團的獨子的褲襠,是剛從利菲河裡救上來的。暮色蒼茫中,跟潘趣·科斯特洛長得一模一樣的妖怪翻著跟頭滾了過來。他瘸腿,駝背,患有腦水腫,下巴突出,前額凹陷,長著阿里·斯洛珀[417] 式的鼻子。) 眾人 哦? 妖怪 (下顎卡嗒卡嗒響著,躥來躥去,轉動著眼珠,尖聲叫著,像隻大袋鼠般地跳跳蹦蹦,攤開雙臂,彷彿要一把抓住什麼似的。隨即猛地從叉開的兩腿間伸出他那張缺嘴唇的臉。)出來啦!笑面人。原始人! [418](他發出苦修教士那種哀號,打轉轉。)先生們,女士們,請下賭注! [419](他蹲下來,變戲法。從他手裡飛出輪盤賭用的小行星。)來,賭個輸贏! [420](行星們相互碰撞,發出脆亮的噼劈啪啪聲。)到此為止。 [421](行星們化為輕飄飄的氣球,漲大並飛走。他跳進虛空,消失了。) 弗洛莉 (茫然失措,悄悄地連連畫十字。)世界未日到了! (從她身上散發出女性溫吞吞的臭氣。周圍星雲瀰漫,一片朦朦。穿過飄浮在外面的霧,留聲機的轟鳴壓住了咳嗽聲和嚓嚓的腳步聲。) 留聲機 耶路撒冷呀! 敞開城門唱吧: 和散那[ 422] …· (焰火沖上天空,爆炸開。一顆白星從中墜下,宣告萬物的終結和以利亞的再度來臨。[423]從天頂到天底,緊緊繃著一根肉眼看不見的、沒有盡頭的繩子。“世界末日”——身穿蘇格蘭高地遊獵侍從的百褶格子呢短裙和格子花呢服、頭戴熊皮鳥纓高頂帽的雙頭章魚[424] ,以“人的三條腿”[425] 的姿勢頭朝下順著此繩在黑暗中旋轉著。) 世界未日 (用蘇格蘭口音)誰來跳划船舞,划船舞,划船舞? [426] (以利亞的嗓音像秧雞般刺耳,在天際迴盪,壓住了一陣過堂風和哽噎般的咳嗽聲。他身穿有著漏斗形袖子、寬寬鬆鬆的上等細麻佈白色法衣,以執牧杖者的神氣,汗涔涔地出現在懸掛著古老光榮之旗[ 427] 的講壇上。他砰砰地敲著欄稈。) 以利亞 請不要在這間小屋子裡吵吵嚷嚷。傑克·克蘭、克雷奧利·休[428] 、達夫·坎貝爾、阿貝·基爾施內爾,你們要閉著嘴咳嗽。喏,這條幹線完全由我來操縱。伙計們,現在就登記吧。上帝的時間[429] 是十二點二十五分。告訴母親你們將會在那兒[430] 。趕緊去訂,那才是捷足先登哪。就在這兒當場參加吧。買一張通往來世聯軌點的直達票,一路上不停車。再說一句。你們是神呢,還是該死的傻瓜?基督一旦再度來到科尼艾蘭[431] ,咱們準備好了嗎?弗洛莉·基督、斯蒂芬·基督、佐伊·基督、布盧姆·基督、吉蒂·基督、林奇·基督,宇宙的力量應該由你們去感覺。我們害怕宇宙嗎?不。要站在天使這邊。 [ 432] 當一面棱鏡[433] 。你們內心裡有那麼一種更崇高的自我。你們能夠跟耶穌、跟喬答摩[434] 、跟英格索爾[435] 平起平坐。你們統統處在這樣的震顫中嗎?我認為是這樣。各位會眾,你們一旦有所領悟,前往天堂的起勁愉快的兜風,就不趕趟兒了。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這確實是回春靈藥。最強烈的玩藝兒。完整的果醬餡兒餅。再也沒有比這更乖巧、伶俐的貨色了。它是無窮無盡,無比豪華的。它使人恢復健康,生氣勃勃。我知道,我也是個使人振奮者。且別開玩笑,歸根結底,就是亞·約·基督·道維以及調和的哲學。諸位明白了嗎?好的。六十九街西七十六號。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對啦。隨時都可以給我掛太陽電話。爛醉如泥的酒徒們,省下那郵票吧。 (大嚷)那麼,現在唱讚美歌吧。大夥兒都一道熱情地唱吧。再來一個! (他唱起來。)耶路…… 唱片 (壓住他的聲音)和路撒拉米牛亥和……(唱針磨擦唱片,吱吱嘎嘎響。) 三名妓女 (摀住耳朵,粗聲喊著)啊咯咯咯! 以利亞 (挽起襯衫袖子,滿臉烏黑[436],高舉雙臂,聲嘶力竭地嚷著)天上的大哥啊,總統先生,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該聽見了吧。我當然堅決相信你,總統先生。現在我確實認為,希金斯小姐和里凱茨小姐虔心信著教。說實在的,我從來也沒見過像你這般嚇得戰戰兢兢的女子,弗洛莉小姐,正如我剛才瞧見的那樣。總統先生,你來幫我拯救咱們親愛的姐妹們吧。 (他朝聽眾眨巴眼睛。)咱們的總統先生對一切都瞭如指掌,可是他啥也不說。 吉蒂- 凱特 我一時控制不住自己,脆弱失足,在憲法山[ 437] 幹下了那樣的事,是主教為我行的堅振禮[438] ,[我還參加了褐色肩衣組織[439] 。 ] 我姨媽嫁給了蒙莫朗西[440] 家的人。我原是純潔的,可一個管子工破壞了我的貞操。 佐伊- 范妮 為了逗趣兒,我讓他把那物兒像鞭子似的塞到我裡面。 弗洛莉一德肋撒 都是由於喝了亨尼西的三星[441] ,再摻上葡萄酒的緣故。當維蘭[442] 溜進我的被窩之後,我就失了身。 斯蒂芬 太初有道[443] ,以迨永遠,及世之世[444]。保佑八福[ 445] 。 (迪克森、馬登、克羅瑟斯、科斯特洛、利內翰、班農、穆利根與林奇等八福,身穿外科醫學生的白大褂,排成四路縱隊,喧囂地快步走過去。) 八福 (語無倫次地)啤酒,牛肉,鬥犬,牛販子,生意、酒吧、雞奷,主教[446] 。 利斯特[447] (身穿公誼會教徒的灰色短褲,頭戴寬檐帽,慎重地)他是我們的朋友。我用不著提名道姓。你去尋求光[ 448] 吧。 (他踩著“科蘭多”舞步[449] 過去了。貝斯特[450] 身穿理髮師那漿洗得發亮的罩衣,鬈髮上纏著捲髮紙。他領著約翰·埃格林頓[451]走進來,後者穿的是印有蜥蜴形文字的黃色中國朝服,頭戴寶塔式高帽。) 貝斯特 (笑吟吟地摘下帽子,露出剃過的頭,腦頂翹起一條根部扎著橙黃蝴蝶結的辮子。)你們知道嗎,我正在打扮他哪。美麗的事物[452] ,你們知道嗎?這是葉芝說的——不,是濟慈說的。 約翰·埃格林頓 (取出一盞綠罩暗燈,把燈光朝屋角晃。用挑剔的口吻)美學和化妝品是為閨房而設的。我要尋求的則是真理。樸素人的樸素真理。但德拉吉[453] 人要的是事實,而且非得到不可。 (在投射到煤簍後面的探照燈那圓錐形光束裡,馬南南·麥克李爾將下顎託在膝蓋上,沉思默想著。[454] 他長著聖者的眼睛,奧拉夫般的臉上鬍子拉碴的。他慢騰騰地站起來。從他那活像是德魯伊特[455] 的嘴裡冒出凜冽的海風,鱔魚與小鰻魚在他頭部周圍翻騰著。他身上覆滿海藻和貝殼。右手握著一隻自行車[456]打氣筒。左手攥著一隻巨大的蝲蛄的雙爪。) 馬南南·麥克李爾 (用波浪聲)噢姆!嘿喀!哇嚕!啊喀!嚕哺!摩啊!嘛! [457] 諸神的白色瑜咖僧。赫爾墨斯·特里斯美吉斯托斯的玄妙的《派曼德爾》[458]。 ( 發出海風呼嘯聲)普納爾甲納穆·帕齊·潘·賈烏布! [459] 我決不受人愚弄。有人說:當心左邊,對薩克蒂的膜拜。 [460] (發出預告暴風雨的海燕的叫聲)薩克蒂、濕婆、黑暗神秘之父! (他用打氣筒敲打左手捏著的蝲蛄。他那隻合作社的錶盤上,黃道十二宮圖在灼灼發光。他以海洋洶湧澎湃的勢頭大聲哭號。)噢姆!咆姆!毗噍姆!我是家園的光! [461] 我是夢幻般的奶油狀黃油[462] 。 (一隻瘦骨嶙峋的猶大的手壓住了光。綠光越來越淡。變成紅紫色。煤氣燈在吱吱地哀鳴。) 煤氣燈 噗啊!噗咿咿咿咿咿咿! (佐伊跑到枝形吊燈跟前,彎起一條腿,把燈罩擺擺正。) 佐伊 誰給我支煙抽? 林奇 (輕輕地往桌上丟一支煙)拿去。 佐伊 (佯裝作傲慢地把頭一歪)怎麼能這樣遞東西給一位女士呢? (她不慌不忙地把煙卷捻松探過身去,就著火苗把它點上,露出腋窩裡那簇褐色毛毛。林奇大膽地用撥火棍撩起她那半邊套裙。襪帶上邊裸露出的肉,在天藍色套裙的遮掩下,呈現出水中精靈的綠色。她安詳地噴著煙霧。)你瞧見我屁股後頭那顆美人痣了嗎? 林奇 我沒在看。 佐伊 (送著秋波)沒看嗎?光看還不過癮哩。你要咂個檸檬嗎? (她裝出一副羞答答的樣子,斜眼望著布盧姆,朝他扭過身去,把被撥火棍勾住的套裙拽開。一片天藍色液體重新流到她身上。布盧姆站在那兒,眼裡露出貪饞的神色微笑著,擺弄兩手的拇指。吉蒂·裡凱茨用唾沫舔濕中指,對著鏡子抹平雙眉。皇家文書利波蒂·維拉格沿著壁爐煙囪的槽敏捷地滑下來,踩著粗糙的粉紅色高蹺,趾高氣揚地朝左邊邁兩步。他身上緊緊地裹著幾件大氅,外面罩著棕色膠布雨衣。雨衣下面,手裡拿著個羊皮紙書卷。左眼上戴著卡什爾·博伊爾·奧康內爾·菲茨莫里斯·蒂斯代爾·法雷爾[463] 那閃閃發光的單片眼鏡。他頭頂埃及雙冠[464] 。兩耳上伸出兩支鵝毛筆。) 維拉格 (腳跟併攏,鞠躬)我叫作維拉格·利波蒂,松博特海伊人。 [465](他若有所思地干咳了幾聲。)這裡男女混雜,赤身露體,觸目皆是,呃?我無意中瞥見了她的後身,說明她並沒有穿你特別喜愛的那種貼身內衣。我希望你已瞅見了她大腿上註射的痕跡,呃?好吧。 布盧姆 爺爺[466] 。可是…… 維拉格 另一方面,第二個姑娘,那塗了櫻桃紅唇膏,戴著白色頭飾,頭髮上抹了不少咱們猶太族傳統的側柏[467] 靈液的,穿著散步衣。從她坐的姿勢來看,想必是胸罩勒得緊緊的。也可以說是把脊梁骨掉到前面來了。如果我理解錯了,請指出來。可我一向認為,那些輕佻女子隱隱約約地讓你瞥見內衣。這種下體裸露狂患者的表現,正投你的所好。一句話,是半鷹半馬的怪獸[468]。我說得對嗎, 布盧姆 她太瘦啦。 維拉格 (不無愉快地)正是這樣!觀察得很細。裙子上撐出兩個兜儿,略作陀螺形,是為了讓屁股顯得格外豐滿。想必是剛從專門敲詐的大甩賣攤子上買的。錢也是從哪個冤大頭手裡騙來的。那是用來糊弄人的俗不可耐的玩藝兒。瞧她們怎樣留意細小的斑點。今天能穿的,決不要拖到明天。視差! (神經質地扭動一下腦袋)你聽見我的頭卡嗒一聲響了嗎?多音節的繞嘴詞! [469] 布盧姆 (手托臂肘,食指杵著面頰)她好像挺悲哀的。 維拉格 (譏消地,齜著鼬鼠般的黃板牙,用手指翻開左眼皮,扯著嘶啞的嗓音吼叫)騙子!當心這輕佻丫頭和她假裝出的悲傷。巷子裡的百合[470] 。人人都有魯亞爾杜斯·科隆博所發現的矢車菊。壓翻她。 [471] 讓她變得像只鴿子。水性楊花的女人。 (口吻溫和了一些)喏,請你注意第三位吧。她的大部分身於都展現在眼前。仔細觀察她腦殼上那簇用氧處理過的植物質吧。嗨喲,她撞著了[472] 。長腿大屁股,夥伴中的醜小鴨。 布盧姆 (懊悔不迭)偏偏我沒帶槍出來。 維拉格 不論是什麼號的——寬鬆的,中等的,緊的,都能提供。只要出錢,隨便挑。哪一個都能使你快樂[473] …… 布盧姆 哪一個……? 維拉格 (捲著舌頭)利姆! [ 474] )瞧,她可真豐滿,渾身長了好厚的一層脂肪。從胸脯的份量看,她顯然是個哺乳動物。你能看到她身子前面突出兩個尺寸可觀的大肉疙瘩,大得幾乎垂進午飯的湯盆裡。背後下身也有兩個隆起的東西,看來直腸必是結實的。那兩個鼓包摸著會給人以快感,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不夠緊。注意保養就能使這個部位的肉厚實。要是關起來餵,肝臟就會長得像像那麼大[475] 。把摻了胡蘆巴[476] 和安息香的新鮮麵包搓成小丸,浸泡在一劑綠茶裡吞服,就能在短暫的一生中,自自然然長出一身肥膘,活像是個球形針插。這樣該中你的意了吧,呃?使人饞涎欲滴的熱騰騰的埃及肉鍋[477] 。盡情享受吧。石松粉[ 478] 。 (他的喉嚨抽搐著。)恰好,他又乾起來啦。 [479] 布盧姆 我討厭麥粒腫。 維拉格 (揚揚眉毛)他們說,用金戒指碰一下就好了。 [480] 利用女性的弱點來辯論[481]這是舊日時羅馬和古代希臘的狄普羅多庫斯和伊赤泰歐掃羅斯[482] 擔任執政官時所說的。此外,單靠夏娃的靈藥就夠了。非賣品。只供租借。胡格諾派[483] 。 (抽動一下喉嚨)好古怪的聲音。 (像是為了振作起來般地咳嗽)然而,這也許只不過是個瘊子。我想你還記得我曾經教過你的一個處方吧?小麥粉裡摻上蜂蜜和肉豆蔲。 布盧姆 (仔細琢磨)小麥粉裡攙上石松粉和希拉巴克斯[484] 。這可是個嚴峻的考驗啊。 今天是個格外勞累的日子,一連串的災難。且慢,我的意思是,您說過,瘊子血能使瘊子傳播開來。 …… 維拉格 (鷹鉤鼻子,眨巴著眼睛,嚴厲地)別再擺弄你那大拇指了,好好想想吧。瞧,你已經忘記了。運用一下你的記憶術吧。事業是神聖的。咯啦。嗒啦[485]。 (旁白)他準會想起來的。 布盧姆 記得您提到過迷迭香和抑制寄生組織的意志力的事。那麼,不,不,我想起來啦。讓死者的手摸一下就能痊癒。記得嗎? 維拉格 (興奮地)可不是嘛。可不是嘛。正是這樣。記憶術。 (使勁拍打他那個羊皮紙書卷)此書詳盡地告訴你該怎樣處置。查查索引吧。用附子來治錯亂性恐怖,用鹽酸來治憂鬱症,用白頭翁來煉製春藥。下面維拉格還要談談截肢術。我們的老友腐蝕劑。對瘊子要採取飢餓療法。等它於癟成空殼之後,用馬鬃齊根勒掉。然而把論點移到保加利亞人和巴斯克人身上。關於喜不喜歡女扮男裝,你究竟拿定主意了沒有? [486](乾澀地竊笑)你曾打算花上一整年的時間來研究宗教問題。一八八六年夏季,你曾試圖繪製一幅與圓形面積相等的正方形[487],贏得那一百萬英鎊。石榴[488]!崇高和荒謬只有一步之差。 [489]比方說,睡衣睡褲。或者墊有三角形布料的針織扎口死襠短褲?要么就是那種複雜的混合物——連褲女襯衣? (他嘲弄般地學雞叫。)咯、咯爾、咯! (布盧姆遲遲疑疑地環顧三名妓女,然後又盯著蒙了罩子的紅紫色燈光,聽著那飛個不停的蛾聲。) 布盧姆 那麼現在就該做出結論了。睡衣是從來也不。所以是這個樣兒。不過,明天將是新的一天。過去曾經是今日。因此,到了明天,現在也會成為過去的昨天。 維拉格 (像是提詞般地低聲私語)蜉蝣在不斷地交媾中度過短暫的一生。雌性的體態雖遜於雄性,背後那外陰部卻是精美絕倫的,它被其氣味所引誘。美麗的鸚鵡! [490] (他那鸚鵡的黃嘴用鼻音急促不清他說著)猶太歷五五五0 年前後,喀爾巴阡山脈[491] 有過一句諺語。一大調羹蜂蜜要比六桶最高級的麥芽醋更能吸引熊先生。熊直哼哼,蜜蜂嫌吵。且慢。這容別的時候再接著說吧。我們這些局外人很高興。 (他咳嗽一聲,低下頭,用掏挖的手勢若有所思地搓著鼻子)你會發現這些夜蟲總是跟踪著燈光。這是錯覺。要記住,它們長著無法調節的複眼。關於這些棘手的論點,可參看我著的《性科學原理,或愛的情慾》第十七卷。利·布·博士說,這是本年度最為轟動的一部書。舉例來說,有些人的動作是自發的。深入領會。那是適合於他的太陽。夜鳥,夜陽,夜鎮。追我吧,查理! (他朝布盧姆的耳朵嚷。)嗡嗡! 布盧姆 那天不知是蜜蜂還是青蠅,撞著了牆上的影子,撞暈了。於是迷迷糊糊地衝進了我的襯衫,害得我好苦…… 維拉格 (面無表情,以圓潤、女聲女氣的腔調笑著)妙極了!他的褲襠裡藏著斑蟊,或者陰莖上貼著芥未軟膏。 (晃動著頸上那火雞般的垂肉,並像火雞似的貪婪地咯咯叫著)火雞!火雞!咱們說到哪兒來著?芝麻,開門! [492] 出來吧! (他麻利地打開那個羊皮紙書卷,讀起來。他牢牢抓住書卷,螢火蟲般的鼻於沿那文字倒著迅速地移動。[493])且慢,好朋友,我給你帶來了答案。咱們很快就能吃上紅沙洲的牡蠣[494]了。我是手藝最高的廚師。這種有滋味的雙殼貝對身體有好處,讓無所不吃的豬先生去挖掘佩里戈爾[495]的塊菌,那對神經衰弱和悍婦炎患者有著奇效。儘管發臭,卻富於刺激性。 (搖頭晃腦,尖聲譏笑著)滑稽啊。眼睛裡塞進單片眼鏡。 [496] (他打了個噴嚏。)啊們! 布盧姆 (心不在焉地)婦女患的雙殼貝病更厲害。什麼時候都是開著的芝麻[497] 。裂開的女性[498] 。所以她們害怕蟲子啦,爬蟲動物甚麼的。然而夏娃和蛇卻不然。這並不是史實吧。依我看,顯然是以此類推。蛇對女人的奶也貪得無厭。它們從包羅萬象的森林裡婉蜒爬行好幾英里前來,吱吱地把她的乳房吮幹。就像在艾里芳圖利亞里斯[499] 的作品中所讀到的那些雄火雞般滑稽的羅馬婆娘似的。 維拉格 (嘴上吸出深深的皺紋,兩眼像石頭般絕望地緊閉著,以異國情調。用單音詠誦聖歌。)那些乳房脹鼓鼓的母牛,它們四遠馳名…… 布盧姆 我想要大聲喊叫。請您原諒。哦?那麼,(他重複一遍。)主動地去找到蜥蜴窩,以便供其貪婪地吸吮自己的乳房。螞蟻吸蚜蟲的奶水。 (意味深長地)本能支配著世界。 [500]不論生前,還是死後。 維拉格 (歪著頭,脊背與隆起如翼狀的肩膀,彎作弓形,鼓起昏花的兩眼凝視著蛾,用觸角股的指頭指指點點,喊叫。)誰是蛾,蛾?誰是親愛的杰拉爾德[501] ?親愛的傑,是你嗎?哦,哎呀,他就是杰拉爾德。哦,我非常擔心他會被嚴重地燒傷。有人肯搖搖高級餐巾來防止這場災難嗎? (學貓叫)貓咪貓咪貓咪貓咪! (他嘆口氣,朝後退,下顎低垂,朝兩旁斜晚著。)好的,好的。這傢伙等下就會安靜下來的。 (望空猛地咬了一口。) 飛蛾 我是個小小東西, 永遠翱翔在春季, 兜著圈子且嬉戲。 想當年,我曾登基, 到如今展開雙翼, 天地間飛來飛去! 砰! (他沖向紅紫色燈罩,喧噪地拍著翅膀。)漂亮、漂亮、漂亮、漂亮、漂亮、漂亮的襯裙。 (亨利·弗羅爾從左首上端的入口登場。他溜著腳步悄悄走了兩步,來到左前方中央。他披著深色斗篷,頭戴一頂垂著羽毛飾的墨西哥寬邊帽。手執一把嵌了花紋的銀弦大揚琴和一支有著長竹管的雅各煙斗[502] ,陶製的煙袋鍋作女頭狀。他穿著深色天鵝絨緊身褲,淺口無帶輕舞鞋有著銀質飾扣。他的臉像是一位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救世主,鬈髮飄垂、鬍子和口髭稀稀疏疏。一雙細長的腿和麻雀腳活脫兒像是男高音歌手坎迪亞親王馬里奧[503]。 他理了理皺領的褶子,伸出好色的舌頭舔濕了嘴唇。) 亨利 (一面撥弄吉他琴弦,一面以低沉動聽的嗓音唱道)有一朵盛開的花[504]。 (蠻橫的維拉格收攏起下巴,盯著燈。莊重的布盧姆端詳著佐伊的脖頸。風流的亨利頸部的肉耷拉著,轉向鋼琴。) 斯蒂芬 (自言自語)閉上眼睛彈琴吧,學爸爸的樣兒。把我的肚子填滿豬食。這已經夠受的了。我要起身,回到我的[505]。想必這就是。斯蒂夫,你可陷入了窘境。得去看望老迪希,要么就給他打個電報。我們今天早晨的會見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儘管我們的年齡。明天我將盡情地寫出來。說起來,我真有點兒醉啦。 (他又碰一下鍵盤。)這一次是小三和弦。是的。醉得還不厲害。 (阿爾米達諾·阿爾蒂弗尼一邊精神抖擻地抨著口鹿,一邊伸出用樂譜捲成的指揮棒。) 阿爾蒂弗尼 好好考慮一下吧。你毀掉了一切。 [506] 弗洛莉 給咱唱點什麼吧。 《古老甜蜜的情歌》。 [ 507] 斯蒂芬 沒有嗓子。我是個最有才能的藝術家。林奇,我給你看過關於古琵琶[508] 的那封信了嗎? 弗洛莉 (假笑)一隻會唱可是不肯唱的鳥兒唄。 (在牛津大學做特別研究員的一對連體雙胞胎:醉漢菲利普和清醒菲利普[509] 拿著推草機出現在漏斗狀斜面牆上的窗口。兩個人都戴著馬修·阿諾德[510]的假面具。) 清醒菲利普 接受一個傻子的忠告吧。有點不對頭。用鉛筆頭數數看,像個乖乖的小傻瓜那樣。你有三鎊十二先令。兩張紙幣,一英鎊的金幣,兩克朗。倘若年輕人有經驗。 [511] 城裡的穆尼酒館,海岸上的穆尼,莫伊拉那一家,拉切特那一家,[512] 霍爾街醫院,伯克[513]。呃?我在盯著你哪。 醉漢菲利普 (不耐煩地)啊,瞎說,你這傢伙。下地獄去吧!我沒欠過債。我要是能夠弄明白八音度是怎麼回事就好了。雙重人格。是誰把他的名字告訴我的呢? (他的推草機開始嗡嗡地響起來。)啊哈,對啦。我的在命,我愛你。 [514] 我覺得先前到這兒來過。是什麼時候來著?他不姓阿特金森[515] ,我有他的名片,不知放在哪兒啦。叫作麥克什麼的。想起來了,叫昂馬克。他跟我談起過——且慢,是斯溫伯恩[516]吧,對嗎? 弗洛莉 那麼,歌兒呢? 斯蒂芬 心靈固然願意,肉體卻是軟弱的。 [ 517] 弗洛莉 你是梅努斯畢業的嗎?你跟我過去認識的一個人長得可像哩。 斯蒂芬 如今已經畢業啦。 (自言自語)腦袋瓜兒挺靈。 醉漢菲利普與清醒菲利普 (他們的推草機嗡嗡響著,草莖隨之輕快地跳躍起來。)腦袋瓜兒一向挺靈。已經畢業啦,已經畢業啦。順便問一聲,你可有那本書,那玩藝兒,那根梣木手杖嗎?對,就在那兒。腦袋瓜兒一向挺靈,如今已經畢業了。要保持下去。像我們這樣。 佐伊 前天晚上有個教士到這兒來辦點事。他把上衣鈕扣扣得嚴嚴實實的。我對他說,你用不著那麼躲躲閃閃的。我認得出你那脖領是天主教教士的。 維拉格 從他的角度來說,這完全是理所當然的。人的墮落。 (憤怒地瞪大眼睛,厲聲地)讓教皇下地獄去!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518] 我就是曾經揭露出僧侶與處女的性之秘密的那個維拉格。因此,我脫離了羅馬教會。讀讀那本《神父、女人與懺悔閣子》[519] 吧。彭羅斯[520] 。弗力勃鐵·捷貝待[521]。 (他扭動身子。)女人帶著甜蜜的羞澀解開燈心草編的腰帶,將濕透了的陰部獻給男子的陽物。少頃,男子贈與女人叢林之中的幾片獸肉。女悅,以帶羽之皮遮身。男人用大而硬的陽物熱烈愛撫女人之陰部。 (他大喊。)我是被迫首肯的。 [522] 於是,輕浮的女人四處亂跑。強壯的男人抓住女人的手脖子。女人尖聲呼叫,又咬又啐[ 523]。此刻,男人怒氣沖天,揍女人那肥胖的臀部[524]。 (他追逐自己的屁股。)唏噼!啵啵! (他停下腳步,打噴嚏。)哈哧! (他咬住自己的屁股,晃悠著。)噗嚕嚕! 林奇 我希望你讓那位好神父用苦行來贖罪。飛個主教[525],就要罰他念九遍《榮耀頌》。 佐伊 (從鼻孔中噴出海象般的煙霧)他根本搞不了。你知道,僅僅興奮一陣。乾巴巴地摩擦一通罷了。 布盧姆 可憐的人哪! 佐伊 (滿不在意地)他就能這樣嘛。 布盧姆 怎樣呢? 維拉格 (齜牙咧嘴,冒出惡魔般的黑光,歪扭著臉,朝前伸著骨瘦如柴的脖子。他仰起妖精[526] 般的鼻子眼,怒吼。)可惡的基督教徒們! [527] 他有個父親,四十個父親[528] 。他從來也沒存在過。豬神!他長著兩隻左腳[529] 。他是猶大·伊阿其阿[530] ,一個利比亞的宦官,教皇的私生子。 (他身倚扭曲了的前爪,僵硬地彎著臂,扁平的骷髏脖頸上端是一雙神色痛苦的眼睛,朝沉默的世界叫喊。)婊子的兒子。 《啟示錄》。 吉蒂 瑪麗·肖特爾被藍帽[531] 吉米·皮金傳染上了梅毒,住進了花柳病醫院。她還跟那傢伙生了個娃娃,連奶都不會咽。因驚風在被窩裡憋死了。我們大家捐錢,給辦的葬事。 醉漢菲利普 (嚴肅地)誰使你落到這步田地的呢,菲利普? [532] 清醒菲利普 (快活地)是由於神聖的鴿子,菲利普[533] 。 (吉蒂摘下帽子上的飾針,安詳地把帽子撂下,拍了拍她那用散沫花染過的頭髮。從沒見過一個娼妓肩上披散著這麼一頭秀美漂亮、光艷動人的鬈髮呢。林奇把她的帽子戴在自己的頭上。她把它扒拉下去。) 林奇 (笑)令人高興的是,梅奇尼科夫[534] 在類人猴身上接了種。 弗洛莉 (點頭)運動機能失調了。 佐伊 (快活地)哦,我得翻翻字典。 林奇 三位聰明的處女[535] 。 維拉格 (因瘧疾犯了打起冷顫,噴出大量的淡黃色魚卵。他那皮包骨的患癲癇的嘴唇上冒著泡。)她販賣春藥、白蠟、香橙花。一個名叫“豹”的羅馬百人隊長[536]用自己的生殖器把她玷污了。 (他手按在胯間,伸出閃爍著光的蝎子般的舌頭。)救世主啊!他弄破了她的膜[537] 。 (他嘰嘰喳喳地發出狒狒的叫聲,玩世不恭地抽搐著,扭動著屁股。)嘻咳!嘿咳!哈咳!嗬咳!呼咳!喀咳!咕咳! (本·大象·多拉德走向前來。他生得紅臉膛,肌肉僵硬,鼻孔裡毛茸茸的,大鬍子,白菜耳朵,胸脯多毛,頭髮蓬亂,奶頭肥大。腰部和生殖器緊緊地箍在黑色的游泳褲裡。) 本·多拉德 (肥胖的大手奏著骨製響板,愉快地用約德爾唱法發出低沉的桶音)。當狂戀使我神魂顛倒之際。 (兩個處女——卡倫護士與奎格利護士猛地衝過競技場的管理員和攔繩,張開雙臂朝他撲來。) 處女們 (極度熱情地)大本鐘!本,我的心肝兒[538] ! 一個聲音 抓住那個穿不像樣子的褲子的傢伙。 本·多拉德 (拍著大腿哈哈大笑)馬上把他抓住。 亨利 (懷裡抱著一具砍下來的女頭,邊愛撫著邊喃喃自語)你的心,我的愛。 (撥弄著古琵琶弦)當我初見……[539] 維拉格 (蛻皮,大量羽毛脫落下來)混蛋! (他打個哈欠,露出漆黑的喉嚨,用羊皮書捲捲成的圓筒朝上一頂,閉上口腔。)說完這些,我就告辭了。再見。多多保重。狗屁! [540] (亨利·弗羅爾用隨身攜帶的梳子迅速地梳理口髭和胡於,並蘸著唾沫抹平頭髮。他用長劍掌舵,疾步向門口走去,背後挎著荒腔走調的豎琴。[541] 維拉格翹起尾巴,像踩高蹺般笨拙地跳了兩下,來到門邊。他熟練地在牆上斜貼了一張黃膿液色的傳單,用頭頂著按緊。) 傳單 吉·11。禁止招貼。嚴加保密。亨利·弗蘭克斯大夫:[542] 。 亨利 現在一切都失去啦。 [543] (維拉格轉瞬間取下螺絲,摘掉自己的頭,夾在腋下。) 維拉格的頭 庸醫! (二人分別退場。) 斯蒂芬 (側過頭來對佐伊說)你大概會更喜歡創立了新教異端邪說的那個好鬥的牧師[544] 吧。但是要當心犬儒學派的安提西尼[545]和異教祖師爺阿里烏的最後下場。在廁所裡所受的死的痛苦。 [546] 林奇 對她來說,是同一個神。 斯蒂芬 (虔誠地)而且是支配萬物的至高無上的主。 弗洛莉 (對斯蒂芬)你準是個酒肉神父。要么就是個修士。 林奇 可不是嘛。一位紅衣主教的兒子。 斯蒂芬 犯了大罪[547] 。不守清規的修士們[548] 。 (全愛爾蘭首席紅衣主教、西蒙·斯蒂芬·迪達勒斯大人在門口出現。他身著紅色法衣、短襪便鞋。擔任助祭的小人猿——即七樣大罪,也穿紅衣,捧著他的衣裾,從下面窺伺。他頭上歪戴著一頂壓扁了的大禮帽。他張開手掌,把大拇指戳在腋窩裡,脖子上掛著一串軟木塞製成的念珠,末端是一把十字架形的螺絲錐,垂在胸前。他撒開大拇指,從高處以波浪狀大搖大擺的姿勢祈求神靈保佑,並趾高氣揚、裝模作樣地宣告。) 紅衣主教 康瑟維奧陷囹囿, 躺在地牢深又深, 手銬腳鐐戴在身, 重量又何止三噸。 [549] (他右眼緊閉,鼓起左頰,朝眾人望了片刻。然後抑制不住內心的快樂,就雙手叉腰,渾身晃來晃去,嘻嘻哈哈地暢懷唱著。) 噢,可憐的小東西, 它、它的腳那麼黃, 躥動如蛇身寬胖, 可該死的野蠻人, 為了給白菜添油葷, 竟把內莉·弗萊厄蒂的愛鴨屠宰[550] 。 (大群小蟲白糊糊地簇擁在他的法衣上。他交抱著胳膊,抓撓著雙肋,愁眉苦臉地叫喚。) 我正在受著被打入地獄的苦難。憑著這把廉價的提琴發誓,感謝耶穌,這幫可笑的小傢伙還沒有一起出動。不然的話,它們就會使我離開這該死的地球啦。 (他歪著頭,用食指和中指敷敷衍衍地祝福眾人,並給予復活節的親吻。他邊來回晃動著帽子,邊拖著滑稽的雙舞步溜走。轉瞬間他的個子就縮到捧衣裾者那麼小了。那些助祭的侏儒哧哧地笑著,窺伺著,用肘輕捅著,擠眉弄眼,或給予復活節之吻,跟在他後面走成“之”字形。從遠處傳來他那圓潤嗓音,慈祥而充滿陽剛之氣,優美動聽。) 把我的心帶給你, 把我的心帶給你, 馨香微風夜飄溢, 把我的心帶給你! [551] (魔門的把手轉了一下。) 門把手 吱咿——! 佐伊 門裡有魔鬼。 (一個男子的身影走下咯吱作響的樓梯。傳來他從掛鉤上取下雨衣和帽子的聲音。布盧姆不由自主地沖向前,順便把門半掩上,從兜里掏出巧克力,怯生生地朝佐伊遞過去。) 佐伊 (起勁地嗅他的頭髮)唔!謝謝你母親送給我的兔子。我喜歡什麼東西,簡直就著了迷。 布盧姆 (聽見一個男人在門階上同妓女們交談的聲音,便豎起兩耳。)假若是他呢?幹完了嗎?要么是沒搞?要么就是吃回頭草? 佐伊 (撒開銀紙)沒有叉子以前就有指頭了。 (她掰下一截,啃起來,遞給吉蒂·裡凱茨一截,又像隻小貓咪似的轉向林奇。)不討厭法國菱形糖果吧? (他點點頭。她吊他的胃口)。是現在要,還是等把它弄到手呢? (他揚起頭,張開嘴。她把獎賞朝左邊轉,他的頭跟著轉過去。她又把它朝右邊轉過來。他盯著她。)接住! (她拋起一截巧克力。他敏捷地叼住它,嘎吱一聲咬下一塊。) 吉蒂 (咀嚼著)在義賣會[ 552] 上跟我在一道的那位工程師有好吃的巧克力。裡面滿是高級甜露酒。總督也帶著夫人去啦[553] 。我們騎上托夫特的旋轉木馬,好開心哪。至今我還發暈呢。 布盧姆 (身穿斯文加利[ 554] 式的皮大衣,交抱雙肘,前額上垂著拿破崙式鬈髮。他雙眉緊皺,念著腹語術的驅邪咒文,用老鷹般銳利的目光凝視著門。然後僵直地邁出左腳,右臂順著左肩滑下來,用咄咄逼人的指頭在空中迅速地一劃,做了老練的師傅[555] 的暗號。)不管你是誰,我藉著法術命令你:走,走,走! (穿過外面的霧,傳來一個男子邊咳嗽邊逐漸走遠的腳步聲。布盧姆的表情變得鬆弛了。他一隻手插迸背心,安詳地擺好姿勢。佐伊將巧克力朝他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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