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在最頂層的書架上,
我找到了一份寶貴的獎賞,
這玩意兒俺老爸常常捧讀,
卻不讓我們小孩偷瞧一行;
一本褐色的老書頗有年頭,
字型和裝訂似乎顯出陳舊,
在那污跡斑斑的標題頁上,
印著作者的大名:卜伽丘。
這名字,此前我聞所未聞,
但一等到恰當的時節來臨,
它就成了一個我念念不忘、
縈繞書頁、很鍾愛的姓名。
追溯數百年時光,我遊蕩
在田園鄉村以及皇家劇場,
陪伴著貴族和他們的夫人,
與卜伽丘的老友晤談歡暢。
那些活潑少女和威嚴騎士,
他們看上去全都神采奕奕,
全都勇於冒險、率性而為,
他們很快就成了我的知己。
他們嬉笑玩鬧又善感多愁,
常常讓我止不住熱淚橫流,
為了他們的那些英勇業績,
彷彿聽那卜伽丘細說從頭。
在少年的夢想裡,我再睹
那些鄉村少女和宮廷貴婦,
那些紈絝少年和宗教僧侶,
為祭祀或娛樂而盛裝華服。
又一次,我聽見夜鶯歌唱,
和多年前的歌聲完全一樣,
在叢林掩映的意大利山谷,
歌聲向尊敬的卜伽丘獻上。
我仍愛著那本褐色的舊書,
我找到它是在頂層的書櫥,
我愛它,所以我決不借出,
除了自己決不讓他人過目。
但是我有個兒子高大魁偉,
我有足夠充分的理由認為:
他肯定願意享受此中樂趣,
以及卜伽丘那偉大的友誼。
噢,現在的孩子如此不同,
和我少年的時候趣味殊迥。
我擔心我的兒子不知如何
領略說書老人玩笑的妙用。
對於你的友誼,哦,朋友,
我尋思它的作用就是勸誘
我們去採摘那高尚的果實,
聽從於您的指引,卜伽丘。
所以,你還是安歇於架上,
披著失去光澤的褐色盛裝
或許某一天,孩子自己會
找到你,取下來細加端詳。
他或許會又一次感受歡悅,
那曾讓我顫栗充盈的感覺,
多年前我謙恭地被它籠罩,
那是卜伽丘所賜予的榮耀。
對於那伙卑劣的模仿者,我要說:去你的吧!你班德羅斯,你斯特拉帕洛拉斯,以及你們所有其他的江湖騙子,你們洋洋自得地把卜伽丘的天才所遺贈給人類的帝國據為己有,去你們的吧!大師只有一個,對他我們要獻上心懷感激的敬意。他引領我們穿越時間的迴廊,他的輕輕一碰,就能使死者復活,能使所有古代遺存的溫柔和勇敢全都重現人間。英勇,愛情,犧牲,淚水,歡笑,智慧,聰穎,達觀,慈善和理解,全都是他的助手;人類,是他的靈感,他的主題,他的聽眾,他的債務人。
這個帝國,如今屬於坦克雷德的女兒,也屬於羅西格里翁納的妻子。不久,他又告訴我們,它屬於招搖撞騙的園丁,也屬於阿利伯奇;屬於那波內的吉列,屬於伊芙琴尼亞和西蒙,屬於薩拉丁,屬於薩蘭特里諾,屬於迪安諾拉和安薩爾多。不管涉及什麼樣的題目,他很快就能讓它獲得生命,他還將自己難以描述的天才品格如此巧妙地賦予它,把我們的憐憫和熱情吸引到它的身上。
這是真的,我們應該帶著同情和理解去閱讀他。什麼樣的作家不應該這樣呢?在我看來,與其把我的卜伽丘放到一個蠢人手裡,還不如把他留給一個又瞎又啞但聰明美麗的女人。
我已經暗示過:降臨在伊蘇爾特·哈丁格頭上的命運多麼可怕,她在亨利·博格斯先生的林肯郡莊園裡離群索居。亨利·博格斯先生對羅曼蒂克一竅不通,對她的呵護照料也很少。他完全沒有能力欣賞一個眼睛烏黑明亮、心靈寬廣浩渺的女人。我敢向自己保證:他在任何時候都會歡天喜地地拿一本去換一本《紳士鳥販》,換取訂閱一年的《潘趣》(這份雜誌是人類低能的傑出典範)。
噢,伊蘇爾特!如果你只是一本書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