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固埃怎樣戰勝三百名身穿石甲的巨人和他們的隊長“狼人”
巨人看見全部營房被水淹沒，便出死力把國王安那其背在肩上，救出營去，和在特洛亞戰火中伊尼斯救他父親安開俄斯①的時候一樣。巴奴日看見了，向龐大固埃說道：
“王爺，你看那邊巨人出來了；趕快帶著你的桅杆，迎上前去，按照古代劍法②痛痛快快地打一陣，因為現在正是顯示本事的時候。我們這幾個人，決定隨時增援你。我自己一定勇敢地殺他一大堆③。不是麼？大衛不是很容易就把歌利亞打死了麼④？何況，我們還有我們的大塊頭奧斯登，他的力氣抵得上四頭牛，他也不會閒著呀。別害怕，壯起膽來，只管連砍帶刺地衝過去。”
龐大固埃說：
“論膽量，我倒不是僅值五十個法郎。不過，還是慎重一點好，海格立斯也從來不一個對兩個⑤。”
“好臭，好臭，”巴奴日說，“好像在我鼻子里拉屎一樣，你怎麼拿自己跟海格立斯相比呢？老實說，你牙齒的力量，屁股的臭味，要比海格立斯全部肉體和靈魂加起來的力量還要大。一個人自己估計多少，就值多少。”
他們話猶未了，“狼人”帶著他的全體巨人就已經趕到了；他看見龐大固埃孤單單地只有一個人，頓時氣焰萬丈、不可一世，以為這一下子可要把這個可憐蟲的腦袋切下來了。他轉身向他同來的巨人說道：
“平原上的老粗們①，我衝著穆罕默德說話，如果你們誰來插手打仗，我就要了你們的命，決不輕饒！我要你們讓我一個人去打：你們只用站在旁邊看就行了。”
於是全體巨人帶著國王都退到旁邊堆酒瓶的地方，巴奴日和他的伙伴也在那裡，巴奴日裝著患過梅毒的樣子，噘著嘴，彎曲著手指頭，嗚裡嗚嚕地向他們說：
“伙計們，我情願叛教，也不要打仗。拿你們的東西跟我們一起吃吧，讓我們的頭目打去好了。”
那個國王和巨人們同意了，於是大家坐在一起喝起酒來。巴奴日跟他們述說土爾班②的故事，聖尼古拉的傳奇③和仙鶴的故事④。
“狼人”手持一條純鋼的哭喪棒向著龐大固埃打過來，這條棒重有九千七百公擔又四分之二，是沙利勃鋼①鑄造的，頭上還有十三個金剛鑽尖，最① 特洛亞太子伊尼斯，曾奮勇抵抗希臘人，城破後，肩負其父安開俄斯逃難。
② “古代劍法”系十六世紀與意大利劍法相對而言，當時認為意大利劍法複雜、陰毒。
③ 巴奴日的性格，這時彷彿還沒有典型化，在第三、四、五部裡，巴奴日就完全成了個膽小如鼠的人物了。
④ 大衛打死歌利亞的故事，見《舊約?撒母耳記上》第十七章。初版上這裡還有：“我呢，我至少抵得上十二個大衛，因為當時大衛還只是一個小孩，我難道不能殺他十幾個麼？”
⑤ 海格立斯與妖蛇戰鬥時，忽有一巨蟹出現，海格立斯曾向其侄兒約拉斯求救。故事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一卷第五章第三十九篇。又見柏拉圖《歐息德莫斯篇》第二九七行。
① 與貴族相對而言，貴族住的是高樓城堡，一般人住的是平原窪地。
② 土爾班：八世紀法國蘭斯總主教，曾著有關於查理曼大帝擊敗薩拉遜人的歷史。
③ 指有關米拉主教聖尼古拉的傳奇故事。
④ 最古的寓言故事，如《老狼的故事》、《鵝媽媽的故事》等。
① 沙利勃鋼是古時有名的好鋼。
小的也和巴黎圣母院最大的鐘一樣大②；如果我說錯的話，頂多也不過相差一指甲的距離，或者說，頂多有我們叫作“割耳朵”③的刀背的厚度那樣遠，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了；那條棒是一條神棒，任何兵器也打不斷它，相反的，任何東西一碰到它，沒有不立刻斷掉的。
就這樣，他氣勢洶洶地走過來，龐大固埃抬起頭來望天，虔誠地把自己交給神靈，心裡禱告說：
“我主天主，你一向是我的保護者，我的救主，你看見我現在遇到的災難。如果不是激於一種自然的義憤，亦即你賜給人類的，在他們保衛自己、保護妻子兒女、保衛國家、反抗一切違反你的旨意——亦即信德——時所應有的義憤，任何事情也不會使我到這裡來；因為，對於你的事業，除開虔誠的懺悔，你只希望人遵從你的旨意，不需要其他的輔助，禁止我們妄動干戈，妄談對壘，因為你是全能者，在你的事業上，在為你的事業盡力的時候，你有遠遠超過我們想像的方法來衛護你自己，你有上千萬、上萬萬的天使隊伍，即使最小的天使也可以殺絕人寰，隨意把天地都翻過來，好像從前在西拿基立的軍隊裡顯現過的一樣④。所以，如果現在你肯來協助我，因為我全部的信心和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我要發誓在所有的國家，烏托邦也好，其他凡是我有政權和權力的地方也好，我都要叫他們傳布你的福音，只許傳布你的福音，永遠傳布你的福音，使那些一向專靠歪曲、誹謗和卑鄙的手段來毒化人類的假冒為善者和虛偽的說教者的欺詐，都在我周圍一掃而光。”
這時聽見從天上下來一個聲音，說道：“Hoc fac et vinces”①，意思是說：“如此做去，爾將勝利。”
這時，龐大固埃看見“狼人”張著大嘴走近他，便抖起精神迎上前去，並使出平生氣力高聲大叫：“打死你，壞東西！打死你！”這是依照拉刻代蒙人的作戰方法，想用高聲狂叫使敵人害怕的意思。接著便把腰里拴著的船上所帶的鹽，向他撒了十八大桶和一“米諾”②，把他的喉嚨、嗓子、鼻子、眼睛一下子都塞滿了。
“狼人”氣壞了，惡狠狠地一棒打將過來，心想這一棒就要把龐大固埃的頭打碎。可是龐大固埃伶俐非常，眼睛快，手腳靈，抬起左腳往後跳了一步，可是腰里帶的那條船卻沒有躲過，“狼人”只一棒就把那條船打成了四千零八十六塊，船裡剩下的鹽全部傾在地上了。
龐大固埃見此光景，勇敢地伸出胳膊，按照板斧的耍法，拿粗桅杆當劍使喚，對準“狼人”的奶上直戳過去，一回手，再從左邊斜劈過來，正打在他的脖子和肩膀中間；然後一伸右腿，拿桅杆上頭的尖，對準“狼人”褲襠裡兩腿中間的部分直戳過去，把桅棚都打壞了，裡面剩的三四桶酒一起都撒了出來。 “狼人”以為自己的尿泡被刺破了，把流出來的酒當作是自己的尿了。
② 巴黎圣母院的大鐘是一三七八年鑄造的，重一萬二千五百公斤。
③ “割耳朵”：一種極薄的小快刀。
④ 耶和華曾打發天使，把亞述國王西拿基立的軍隊一夜之間殺死了十八萬五千。故事見《舊約?列王紀下》第十九章第三十五節。
① 拉丁文，作者有意摹仿一世紀羅馬帝國皇帝君士坦丁一世旗幟上的標語：“In hoc signo vinces.”（有此標誌，爾將勝利。）② “米諾”：容量名，相等於三十九升；另一說是三十九升又三十六厘升。
龐大固埃還不覺得滿足，想照樣再來一下；可是“狼人”又舉起了哭喪棒，朝他打過來，用盡氣力，想一下子把龐大固埃打扁；果然，這一下子兇猛異常，如果沒有神靈保佑，善良的龐大固埃一定會被從頭頂一直劈到脾臟底下；可是龐大固埃忽地往旁邊一跳，那棒歪著打向右邊，一下子打裂了一塊大石頭，鑽進地底下七十三尺多深，單單打出來的火光就有九千零六噸多。
龐大固埃看見“狼人”的棒插進石頭里，正在使勁往外拔，便跑過來想把他的頭打下來；然而不幸他的桅杆碰著了“狼人”的哭喪棒，那條棒是一條神棒（我們前面已經說過），所以他的桅杆在離開他的手三指遠的地方一下子斷掉了。事出意外，使他驚奇非常，不禁高聲叫道：
“餵，巴奴日，你到哪兒去了？”
巴奴日聽見龐大固埃叫他，對安那其國王和其他的巨人說：
“我的老天，再不分開他們，他們就要受傷了。”
但是那些巨人卻很得意，好像在吃喜酒，毫不理睬。加巴林打算起來去援救龐大固埃；可是一個巨人向他說：
“我衝著穆罕默德的侄子高爾法蘭起誓，如果你從這裡動一動，我就把你放進我的褲子裡象坐藥似的坐進去！雖然我的肚子大便不通，不咬牙切齒就沒有法子cagar①。”
龐大固埃失掉桅杆以後，拿起桅杆的一頭對準“狼人”沒頭沒臉地亂打了一陣；不過，這樣的打法，還不及在鐵匠的鐵砧上用手指頭彈一下來得重呢。可是，“狼人”這時已經從地下把哭喪棒拉了出來，準備再來打龐大固埃，不過龐大固埃手疾眼快，躲過了他每一次的攻擊。直到有一次，他看見“狼人”又衝過來，並且威脅說：“壞東西，這一回我可要像斬肉醬似的砸碎你了，使你再也不能叫人乾渴！”龐大固埃飛起腿來，在他的小肚子上狠狠地踢了一腳，一腳踢得他往後倒下去，兩腿朝天，倒退一箭之遙。 “狼人”嘴裡流出血來，大聲喊叫：
“穆罕！穆罕！穆罕！”
他這樣一叫，所有的巨人都站起來，想來救他。但是巴奴日跟他們說：
“先生們，如果你們相信我的話，可千萬不能去，因為我們的主人發起脾氣來跟瘋子一樣，打起人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不論青紅皂白，亂打亂殺。
你們過去，是要倒霉的。 ”
但是那些巨人沒有聽他的話，因為他們看見龐大固埃手裡沒有武器。
龐大固埃看見他們走近他，便抓起“狼人”的雙腳，像一根槍似的舉起來，利用“狼人”穿著鐵砧的身體，跟那些頂盔貫甲的巨人交起手來，打他們就跟一個泥水匠收拾碎磚爛泥那樣，沒有一個人能站在他跟前而不被他打倒在地的。一場混戰，只殺得石碎甲裂，天昏地暗，使我想起了布爾日聖艾蒂安教堂那座高大的牛油鐘樓①在太陽底下融化的情形。巴奴日，還有加巴林和奧斯登把倒在地下的人都殺掉了。
你們算算看，一個也沒有逃掉。只見龐大固埃活像一個刈草的人那樣，手持鐮刀（即“狼人”）刈割地上的青草（即巨人）；但是，就在這一場激戰中，“狼人”的腦袋被打掉了。那是當龐大固埃打倒一個名叫利弗朗杜伊① 朗格多剋土語：“大便”。
① 布爾日主教大堂北面的鐘樓於一五○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倒塌。 “牛油鐘樓”是信徒為取得在封齋期內吃牛油的權利，出錢捐獻的一座鐘樓，但這座鐘樓沒有倒塌。
②的巨人時被打掉的，那個巨人渾身是堅硬的砂石做的鎧甲，單單一塊石片就把愛比斯德蒙的頭整整齊齊地從脖子上切了下來；其他的巨人大多都是輕便盔甲，有的是一種鬆軟的白石，有的是做石板的石頭。
最後，龐大固埃看見敵人死得一個不剩，便把“狼人”的屍首使勁對著城里扔過去，屍首象田雞似的肚子朝地落在城裡的大廣場上③，落下來的時候，砸爛了一隻燒死的公貓，一隻淹死的母豬，一隻放屁的鴨子①，還有一隻鼻孔裡插著橫扦不能隨便亂鑽的小鵝。
② “利弗朗社伊”，意思是：“麵包小偷”。
③ 原文是：“馬其廣場”，按“馬其廣場”在法國的圖盧茲。
① “放屁的鴨子”原文canne petiere 如果合成一個字canepetiere，便成了“鴇”的意思，不屬鴨類。作者有意把它分成兩字，於是便成了“放屁的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