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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王臣—— 5

一九五六年,黛安娜和大衛·塞梯尼亞茲的第三個孩子呱呱落地。頭兩個都是女孩子,現在他們終於有了個兒子(在總共六個子女中排行第三),起名大衛·邁克爾。 一九五六年初夏,雷伯·克立姆羅德從亞馬遜尼亞叢林中出來。塞梯尼亞茲發現他變了,跟過去不一樣。乍看起來,變得併不特別厲害。他照舊顯得很冷靜,這種難以置信的、反常的冷靜簡直到了不通人情的地步,對任何人依然彬彬有禮,幾乎謙恭過了頭。後來塞梯尼亞茲說:“我從沒聽見他提高嗓門,或者稍微發點脾氣,他不是個聖人,事實上,我們幾個人常常希望他更……更像我們。他的這種自製總使我感到不自在。喬治·塔拉斯認為那是—種偏執狂,不過我覺得這樣說未免太過分了。” 雷伯以神奇的速度白手起家。他能從所經營的業務中完全脫出來達十三個月之久,這足以說明他建立的組織是何等穩固。

“他這次回來,”塞梯尼亞茲說:“甚至更加與眾不同了。他歸來後所表現出來的那種狠心和冷酷是以往從未有過的。他快三十了。他已成熟。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不管在哪一方面,他的行動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麻利、更潑辣,擴張大業正如日中天” 一九五六年六月三十日,克立姆羅德來到塞梯尼亞茲的事務所。他說他是來看看“情況怎麼樣”的。塞梯尼亞茲向他匯報,事無鉅細均已一一登錄入檔,並且採取了措施做到絕對保密。 “我想花三四天時間看一下你的檔案,大衛。不過,這意味著要給你手下的人放幾天假。七月四日在美國本來要放假,是不是?你就對他們說,情況很好,你給每人額外放假三天。” “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 雷伯搖搖頭。

“多謝,大衛。不過我可不願剝奪你們的天倫之樂。你的小兒子叫邁克爾,是不是?”他那雙淺色的眼睛向大衛投去友好、風趣的一瞥。 塞梯尼亞茲覺得自己像個十足的傻瓜,為了給兒子取邁克爾這個名字(注:邁克爾實際上是雷伯名字中的米歇爾的英文讀法,在英文和德文中拼寫是一樣的),他不得不與妻子吵了一架,“雷伯·塞銻尼亞茲”聽起來太離格兒,如果他建議用雷伯,黛安娜會跟他離婚的。 雷伯簡單地說了一句:“祝你假日愉快,大衛。” 塞梯尼亞茲和他妻子帶著孩子們到別墅度假去了。七月二日,他打電話到事務所,沒人接。五日早晨,他度假回來,發現一切都井井有條。鑰匙放在保管庫裡,還有一張字條:“大衛:謝謝你,幹得好極了。從現在起百分之一。”簽名是一個筆力道勁的“R”。他把從自己利潤中提取給塞梯尼亞茲的份額加了倍,那可是好幾千萬美元哪。

兩個月後,倫敦的索思貝畫廊通過海運給大衛·塞梯尼亞茲寄來一幅高更的佳作。沒有署名的卡片上寫著:“這是特地給邁克爾的。” 一九五六年七月五日下午,尼克·佩特里迪斯與雷伯·克立姆羅德見面。六個小時前,也就是那天上午九點三十分左右,尼克接到一個電話:有位貝克少校要與他講話。這是三個代號中的一個。佩特里迪斯把辦公室裡其餘的人支開後,接過了電話。 “尼克嗎?你能不能離開紐約幾天工夫?” “行,只要托尼留下來接替我。” “我就找你一個。最好能在今天下午三點來見我,在阿爾貢金飯店,是用德卡瓦哈爾的名字開的房間。凡是你認為要給我看的東西都帶來。另外再派人五點三十分來把檔案收拾起來帶回你的事務所去。我們可以一起去機場。去巴黎的班機七點五十分起飛。”

不到一個小時,佩特里迪斯已經把材料集中在一起(他隨時準備著應付這樣的緊急情況)。所謂“你認為要給我看的東西”,就是他掌管的各海運公司(總噸位超過三百萬噸)十三個月來的全部資產負債表。 雷伯審閱這一大批檔案花了一個小時,從中得到結論並作出新的指示又花去一個小時。 然後,佩特里迪斯親自到休息室去把所有的捲宗交給兩個助手收藏起來。 他們飛越大西洋時,他又坐在雷伯身旁。 “當時的情況就是那樣。”事後佩特里迪斯回憶說,“他突然向我說起他的過去,至少說了一些過去的事情。他說,戰爭剛結束時他曾兩次到過丹吉爾,還告訴我他在開羅、法國、西西里和意大利住過一段日子。我很驚奇:當時我跟他結識已有七年了,我們常常一起旅行,他從沒提起過自己更年輕時的事情。我還以為他是阿根廷人。過去,我們到達某一個地方,他從來不說他以前是否到過那兒。他喜歡保密,這與其說是因為害怕或有什麼癖好,不如說因為他對逝去的往事毫無興趣。只有業務上的事除外。在那方面,從來都是絲毫也不含糊的。順便說一下,為了讓他隱姓埋名——這一點我是堅持到底的,——我得到的報酬遠遠超過了我的期望。起初,我兄弟和我都非常納悶,這人擁有的船比奧納西斯和尼亞霍斯加起來還多,比路德維希也多,可是除了塞梯尼亞茲外,就我們佩特里迪斯兄弟二人知道他是多麼富有。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如果有誰妄圖渾水摸魚,那麼,這人一定是瘋子。尤其在哈珀事件之後……” “約翰·帕特里克·哈珀,”雷伯非常溫和地說,“是你弟弟托尼推薦作代理人的。” “我也會推薦他。” “當時所作的調查證實這個人相當靠得住。通常對一個人可以信任到什麼程度,也可以在什麼程度上信任他。” “雷伯,他只出了一點小小的紕漏。這事我已經加以糾正了。” “但這事你沒告訴我,尼克。” 那時在大西洋上空正是夜晚,但雷伯照樣久久地看著窗外。不過,在說上面那句話的時候,他慢慢轉過頭來,目光落在這位希臘血統的律師身上,讓後者打了個寒顫。往常使克立姆羅德的眼神顯得朦朦朧朧的那層薄霧不見了,他的雙目射出一種駭人的凶光。

“哈珀是完全靠得住的,只不過做了件蠢事,“尼克說這話時如坐針氈。 “他私吞了二萬六千三百美元。” “其實這不能算私吞,而且他兩天后就全部歸還了。雷伯,你想要我幹什麼?殺了他?” “這事今天早上我已作了處理,尼克,已經解決了。” 佩特迪里斯注視著他,不知所措。 “你是說,你……” “哈珀活著,而且還會活下去,我願讓他活多久,他就能活多久。不過,為預防這種情況早就設計好了的一個安全裝置,今天早晨已投入使用。當然,對你我來說,從今天起,哈珀已不再存在。對他說來不幸的是這事並不到此為止。他的經濟狀況將變得非常困難,這還不是他唯一的問題。他想找個體面的工作會遇到很多麻煩。再說,歸還五月二十六日你倆在七海飯店十八號桌上共進午餐後你借給他的兩萬美元,他也得費很大的勁。即使他要賣掉費城郊外的那所房子也不行。房子早已抵押出去,這對於像他那樣處境的人是夠傷腦筋的,所以又會產生別的問題。不過還好你破費的那頓午餐利權並沒有外溢,因為據我所知,那家七海飯店以及它所在的整個一棟大樓都是你的,儘管用的是你親戚的名義。尼克,在哈珀這件事上,你做得對,除了你沒想到應該把這事告訴我以外,我不想責怪你。好了,下不為例。關於哈珀我們也不用再說了。”

他笑了,他的眼神又變得迷離恍惚。 “我們說些別的吧,尼克。比如,將要與我們共事的那個法國人和另外一個人……” 那個法國人名叫保爾·蘇必斯。他在哈佛有兩年曾是喬治·塔拉斯的學生,後來塔拉斯就不再執教鞭了。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送到塞梯尼亞茲那兒的檔案裡是在一九五三年秋天,當時蘇必斯已在法國一家很大的海運公司總部擔任要職。他成為王臣的過程是克立姆羅德採用的典型萬式。 除非克立姆羅德直接干預(一九五五年後這種情況是極為罕見的),否則,凡是新列入“高級幹部”名單的人,都要經過一項特別的程序(當時年收入在五萬美元以上的男女幹部共有三千四百人)。通常,在增加一個人的當天,有時候在兩三天以後,便有一個匿名的信使給大衛·塞梯尼亞茲送去一份標有“絕密。面交收件人”字樣的檔案。要是塞梯尼亞茲不在,信使便把檔案帶走。 “絕密”檔案照例跟名冊上面的一個名字有聯繫。檔案中極為詳細地記載著新成員的履歷。

黑狗也有這樣的檔案。 這些檔案不斷有新的內容補充進去,比如列爾內或阿布拉莫維奇添了什麼家當,或者人員的情況發生了什麼變化(如離婚),等等。 一個人在該組織中的地位越高,他的檔案就越詳盡。某些檔案第一頁的左上角會出現一個紅色的“特”字。這表示此人已經成為或即將成為王臣,也就是說,他將直接與克立姆羅德聯繫,直接從克立姆羅德那裡接受指示。以突多爾·安蓋爾為例:一九五一年為他建立了黑狗檔案,四年後,上面出現了紅色的“特”字,標誌著他得到提升。帶“特”字的檔案從來沒有超過十八份。 在蘇必斯的檔案裡,第一天就出現了這等字樣,第一份調查報告指出,他不但持有一系列響噹噹的文憑,還有“非常了不起的智慧”和“政治抱負、良好的社會與家庭關係,憑這些他早晚能在他的國家內佔據顯赫的地位”。上面那種看法是一九五三年傑思羅的調查組織提出來的,事實證明這項預測確有遠見:在六十年代,蘇必斯成為法國政府的內閣成員。

同樣,蘇必斯的履歷也記載著一九五〇年一樁相當愚蠢的投機生意(無疑是缺乏經驗的結果),一段並非白壁無瑕的私生活;利用兩個瑞士銀行賬戶隱瞞收入的若干手法。 “尼克·佩持里迪斯,保爾·蘇必斯,”雷伯給達兩個人作了介紹。 一九五六年七月六日下午,他們在戛納小十字海濱馬路上一家大飯店裡見了面。 這是蘇必斯與雷伯·克立姆羅德的第三次見面。就他所知,克立姆羅德是個阿根廷人,顯然非常富有,意欲在海運業中為自己爭一席之地,目前正與那些希臘船商展開競爭,幹得有聲有色。 “我正在考慮作某些調整,”雷伯說。 “不過在談正題之前,我想應該先讓蘇必斯了解一下整個局勢,尼克?”尼克完全遵照雷伯給他的指示,開始用飯店的箋紙寫下許多數字(事後被燒掉了)。當他舉出令人難以置信的長長一大串公司名稱以及它們分別擁有的總噸位時,只見那位法國人臉上展出越來越驚異的神色,佩特里迪斯體會到一種洋洋得意的、簡直不可一世的快感。

“就是這些,”最後他說。 蘇必斯摘下眼鏡,揉揉眼睛。他哈哈大笑起來。 “還有勞埃德呢?你肯定勞埃德不歸你所有嗎?” “也許是我忽賂了,”雷伯說:“尼克,勞埃德歸我所有嗎?” “據我所知不是,”尼克說,“不過這也不說明問題,也許你沒告訴我就已把它買了下來。” 他朝蘇必斯笑笑。 “他買得起。” 蘇必斯拿起那些箋紙,從頭看一遍,估算了一下。 “將近三百五十萬噸。” “三百六十二萬八千噸,”雷伯平靜地說:“二百七十五萬三千噸是油船。歸七十四家公司所有。正是關於這些油船我想作一些調整……” 用他自己的話說,這事“極其簡單”。現在是七月初,他們還有六個月時間…… “調整事宜必須在六個月內解決。當然,如果到……比方說,到十一月十五日,即使不說全面完成,至少已進入一個蓬勃展開的階段,那是最理想的了。” 雷伯所說的調整是要把全部油輪重新部署,規模極大,涉及七十四家公司。雷伯通過他本人與佩特里迪斯兄弟、蘇必斯、塔拉斯之間的委託協議書掌握著這些公司的股份,再由佩特里迪斯兄弟等人去控制七十四個間接受託人,即名義上的業主。 “尼克,我要你對每艘船都研究一下,作出明確的決定,哪些船可以在十一月十五日從一切租約中解脫出來。這是第一步。我希望你列出每一艘船的一次性航運能力。” “有相當一部分長期合同是無法撤消的。” “這我知道,尼克,”雷伯說:“所以我要一份逐艘說明船隻情況的明細表。即使要過十一月十五日才能解脫的也算在內。” “好讓盡可能多的船到十一月十五日投入一次性航運?” “正是這樣。” “從十一月十五日起,以多少時間為期?” “一年。” 蘇必斯和佩特里迪斯都禁不住要問:十一月十五日將要法生什麼事情? 但他們誰也沒向。 原因有二。首先,他們知道,要是克立姆羅德願意讓他們知道答案的話,他早就告訴他們了。其次,他們知道,克立姆羅德“當著第三者的面”是決不會說的。這兩個人最後回憶起這事時的方式表明,他們倆——一個紐約人,一個法國人——遵循的是有趣的二元論和完全相同的推論法。 “還有件事,”雷伯說,“最好能由保爾去辦一下:我需要一份關於所有在營運的、建造中的和已訂貨的油船的情況報告。” “包括日本?” “包括一切。包括正在為我們的公司和為別人建造的船隻:對於為我們造的船,要採取一切措施使之加速竣工;對於……” “對於為別人造的船要採取一切措施使之推遲竣工。” 雷伯笑了。 “保爾,可別把任何海盜船扯進去……你應該把目前在海面上的一切油船也包括進去,不管船主是誰,掛的是什麼旗。打聽一下這些船目前是否出租,或何時接受包租,要付麼價。這是為明年準備的。你能做到嗎,保爾?” “這可是工程浩大的任務。” “在整整十六個月前,也就是一九五五年三月二十五日,我問過你,要是時機到來,你願不願意專門為我工作。你回答說願意。當時我請你慎重考慮一下你的決定。四月十一日我們第二次見面時,你向我重申這一態度。現在時機來了,保爾。來跟我們幹吧。” “行,”蘇必斯說,並覺得很興奮。 “這一切你什麼時候要?” “越快越好,”雷伯笑咪咪地說。 “你今天就可以成立你自己的公司。財政與法律上的手續過些日了我們再辦。這些工作今後你就跟尼克和他弟弟托尼一起商量,他們是我絕對信任的,這方面的事將由他們負責。除了他們,你還有另外一個共事者,這人今天晚上也要到我們這兒來……你最好不要抽煙,保爾,除非你實在非抽不可。” “我可以克制一下,”蘇必斯說著,把本想點燃的煙斗放回了煙荷包。 “還有一件事,”雷伯說,“從今天起到明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凡是這段時間內我們能租到的世界上所有的油船,請開一份清單給我。我想不用我提醒體們,這事需要嚴守秘密。要充分利用我們控制下的所有公司,必要時我們可以成立更多的公司派這用場。” “直到簽訂租船合同?” “對。除了保密外,沒有別的限制。我不願讓任何人看出一點點跡象。” 蘇必斯指出:目前是七月份,現在就租下要到十一月十五日才開始用的船隻,將耗費驚人的投資,而且這些投資在幾個月內是沒有任何收益的。 “這一點我考慮過,保爾,”雷伯答道。 “對每一筆租船業務要分別進行研究,盡可能縮短無收益期。你跟我同樣清楚,我們可以選擇的方案很多。必要時我準備虧本。” 這項行動投入的資金大約五千萬美元。這筆流經許多銀行渠道的錢,基本上來自一家保險公司、三家銀行(其中一家是亨特曼哈頓,另一家是香港某銀行)和一個由奈西姆·沙哈則牽頭的投資集團。 在創業伊始的一九五一年八月,大衛·塞梯尼亞茲與雷伯·克立姆羅德彼此間就商定一項打緊急電話的特別程序。克立姆羅德經常要離開,有時一走就是很長時間,比如有一次從一九五五年五月直到一九五六年六月,因此制定這麼一項程序絕對有必要。第一次使用這項程序是在一九五六年五月。暗號是“巴西”,後面跟著“夏威夷”和“舊金山。,要放在同一個句子裡使用。 塞梯尼亞茲接到了一個從羅馬來的長途電活,他發現對方說話有很重的外國人口音。 塞梯尼亞茲答道:“你必須給在里約熱內盧的迪耶戈·哈斯先生打電話,哈斯,H,兩個a,s。號碼是……” “對不起,”對方說:“我不想自己打電話,你能給我捎個口信嗎?” “當然可以。” “只有兩個詞:Shenken Dov。我來拼給你聽……” “就這事嗎?” “就這事。謝謝。” 對方掛了電話。塞梯尼亞茲親自給里約熱內盧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正是迪耶戈·哈斯。塞梯尼亞茲把那兩個詞向他復述。小個子阿根廷人沒有什麼反應,他只是以嘲諷的口吻說,紐約的天氣一定令人討厭,接著他還邀請塞梯尼亞茲到伊帕內瑪。他的家裡去住上一兩個星期。塞梯尼亞茲一向非常討厭哈斯,幾乎到了不加掩飾的程度,所以只說他很樂意去,只要日程安排得過來。他沒提雷伯的名字就把電話掛了。 這個來自羅馬的電話,是他得到的唯一線索,使他相信這件事的通風報信者是個名叫約爾·白尼適的以色列人。當然,他沒有證據。 但這同樣使他相信,雷伯在一九五六年初夏重新露面跟這件事決不是什麼巧合。 一九五六年十月二十九日下午五點鐘,以色列進攻西奈半島。十一月五日早晨七點十五分,法國和英國的傘兵部隊打開了他們的降落傘。八天以後,聚集在貝魯特的各阿拉伯國家首腦重申封閉蘇伊士運河的願望,而埃及總統納賽爾已經下令沉船堵塞這條運河,以阻礙向法國和英國運輸石油。這兩個國家的能源主要來自中東,如今進口量銳減百分之八十,儲備只夠用兩三個月了。十一月二十七日,法國和英國的部隊灰溜溜撤退的消息宣布以後,一項石油增援計劃便付諸實施,這項計劃安排每天裝運五十萬桶來自美國、加勒比海和委內瑞拉的石油去歐洲。 運河持續封閉了六個月。油船從波斯灣到歐洲不得不繞道好望角。這段航程有一萬一千三百海裡,只有大噸位的船才經得起。 雷伯·克立姆羅德和古蘭德里斯最先預見到將有所謂的“超級油船”出現。蘇伊士事件使大多數希臘船主——里瓦諾斯、庫盧昆李斯、埃姆維里科斯、古蘭德里斯、維戈蒂斯、奧納西斯、尼亞霍斯——發了財。他們常在倫敦的皇家咖啡館碰頭,一天晚上,他們就在那裡舉行狂熱的慶祝活動。丹尼爾·路德維希淨掙了一億美元。 那麼雷伯·克立姆羅德呢?從一九五六年十一月二十日算起,單單油船的噸位他就擁有四百多萬噸,使用了八十一個不同業主的名字,這種局面實際上一直持續到一九六八年。他的利潤不到一年就超過了五億美元。 約爾·白尼適後來說,那次代號為“卡德什”的行動的第一階段他參加了,那次行動有兩個目的:壓縮巴勒斯坦人在加沙的袋形陣地;攻占地處西奈最南端的沙姆沙伊赫。當時有十六架達科他式運輸機被調來把傘兵部隊空投到距離蘇伊士運河僅四十公里的米特拉山口。白尼適堅持再三,才獲准上了其中的一架。順利著落以後,他走了近兩個小時,到達帕克上校的紀念碑(帕克是一九一〇至一九二三年英國駐西奈的總督)。第三天,十月三十日晚上,他看見第二〇二旅在二十八小時內趕完三百公里路程,從以色列正式邊界到達米特拉山口。 十一月六日,他返回特拉維夫;他的假期已滿。 (他利用一年一度的假期作了這次西奈之行。) 一九五六年,他三十一歲,有上尉軍銜,然而他實際上是在以色列政府機構或諜報部門工作。 在特拉維夫,他獲悉自己的下一個目標是:前納粹秘密警察的猶太處處長阿道夫·艾希曼。 他於十一月二十五或二十六日前住羅馬。十二月初在意大利首都與雷伯重逢,按照他的說法,叫做“分久必合”。已知他們在克立姆羅德去南美處決埃里希·施泰爾之前見過面,而在這兩次會晤之間他們是否還見過面,在什麼時候,為什麼事情,用什麼方式,白尼適均末提及。 塞梯尼亞茲只知道約爾·白尼適這個名字,此外對這個人一無所知。 塔拉斯就不同了。他去過幾次中東,曾兩次見到這個以色列人。一九七八年夏天,當一個以色列政府代表團訪問美國時,白尼適還去拜訪了塔拉斯,並在緬因州他的家裡度過一個週末。那時,蘇伊士事件已過去好多年了,也許白尼適知道克立姆羅德對塔拉斯很信任。反正,他回答了塔拉斯提出的幾個問題。 他說,自一九五〇年以來,他與雷伯“經常保持著聯繫”。 “我很喜歡他,估計他對我也有好感。” 增拉斯沒有問他關於蘇伊士事件的問題。也沒有問傑思羅的事。 塔拉斯相信,傑思羅那個出色的秘密組織,很可能是由一位老資格諜報專家構想出來的。而這個問題他倒是向白尼適提了:在把阿道夫·艾希曼捉拿歸案這件事情上,雷伯是否起過什麼作用? 白尼適先是搖搖頭。然後他說:“不是直接的。” 雷伯·克立姆羅德要介紹給尼克·佩特里迪斯和保爾·蘇必斯的另一個人(不過只是為了在這次緊迫的油船行動中合作),是個二十九歲的黎巴嫩人,名叫奈西姆·沙哈則。蘇必斯的聰明是顯而易見的,甚至有點近乎賣弄,他立即給佩特里迪斯留下很深的印象。相形之下,在另一名副手的人選問題上,尼克認為克立姆羅德至少這一回是犯了錯誤。 奈西姆·沙哈則這個年輕人的一付表情冷漠得近乎做作,尖細的嗓門幾乎象女人的聲音,看樣子他對女人和甜食比對做生意更感興趣。像他這種類型的人,到了五十歲想必已是大腹便便、童山濯濯。 佩特里迪斯之所以對這個黎巴嫩人的到來不那麼熱情,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跟他兄弟托尼是克立姆羅德信得過的人,從一開始就負責海運方面的事務。他們很有理由認為自己幹得很好。在一個短得驚人的時期裡,他們從一艘貨船發展到十六艘油輪,然後又發展到整整一支船隊,總噸位僅次於早在三十年代就開始創業的丹尼爾·路德維希,而且總有一天他們會超過路德維希。尼克和托尼覺得這樣神速的擴展,他們是有一部分功勞的。雷伯把蘇必斯硬塞進來,已經使佩特里迪斯不快,直至這個法國人顯示了他的才於,尼克被傷害的自尊心才得到撫慰。 另外,霄伯透露的這一雄心勃勃的計劃,又使人員增加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可是也不該把一個討厭的阿拉伯人塞給我們!”尼克對托尼說。 沙哈則在薄暮時分到達戛納。偏巧這時蘇必斯正站在窗口。那四輛停成一排的勞斯萊斯轎車已引起他的注意。一群金發女人個個濃妝豔抹、身段優美,就像突擊隊在塞得港登陸那樣悠閒自在地從車上下來,這更加激起蘇必斯酌興趣。他突然大笑起來,說:“你們快來看啊!”雷伯和尼克走到窗口,正趕上沙哈則出現,他神情傲慢而冷漠,略帶幾分得色。他走進飯店時,那付氣派,就像剛把這棟大樓買下來似的. 蘇必斯注意到克立姆羅掐的眼睛裡現出詭譎的神色,便問:“你不是提到過一個黎巴嫩人嗎?” “是的,就是他,”雷伯答道,顯然,他對這一切十分欣賞,“他馬上就要到這兒來。” 足足二十秒鐘過去了,但終於有人輕輕地敲了敲套房的門——從五點鐘起雷伯他們就在這兒開會。蘇必斯去應門。進來的奈西姆是個矮胖子,左手食指上戴著一枚有好幾克拉的鑽戒。他用不帶半點外國人口音的法語跟蘇必斯打招呼,又用英語同佩特里迪斯寒喧,那種過分講究的腔調酷似一個尚未變音的哈羅公學學生,末了再用德語向雷伯問好。然後他坐下來,在以後的兩個小時裡,沒說過一句話,不時把眼睛閉起來,好像突然感到困倦不堪,看到那位美國人和那位法國人頻頻投來驚奇的目光也安之若素。 雷伯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他的正事。他談了他的一個關於石油運輸的重要設想,就是要改裝盡可能多的船,使之也能載運石油以外的貨物,目的是避免沒有收益的返程空駛。這在當時是一個新點子。 他們著手進行複雜得可怕的計算,這要涉及眾多的方面,還包括兌換率。有過理工科學歷的蘇必斯準備在計算中一顯身手。 這時,沙哈則用他的尖嗓門說:“別浪費你們的時間了。確切的數字是……” 於是他洋詳灑灑地報了一大串當場算出來的數字。 在所有的王臣中,奈西姆·沙哈則無疑是最怪的一個,但是,他那種少見的無精打采的樣子,掩蓋著一副恐怕連魔鬼也甘敗下風的頭腦。他是唯一對雷伯使用法語呢稱的人(迪耶戈對雷伯那種熟不拘禮的態度除外,因為他不是王臣,他是雷伯的影子),也是唯一能比雷伯算很更快的人,在這方面他是個十足的天才。他還有別的天賦,正像他在計算方面的才能一樣藏而不露。在石油領域裡,有兩個人試圖繞過一些大公司組成的漫天要價的壟斷集團,直接與產油田的阿拉伯酋長們打交道。其中一個是路德維希。他固然取得了部分成功,卻也招來許多問題,問題之一就是遭到聯合抵制。這對他損害很大。另一個人是雷伯,他這方面一切進展順利,毫無困難;由佩特里迪斯兄弟、蘇必斯和奈西姆·沙哈則組成的班子就像一支室內樂隊那樣協調,其中的大提琴手由一位叫阿洛伊斯·克納普的瑞士銀行家擔任。 要不是在蘇黎世發生那段奇特而又悲慘的故事,雷伯·克立姆羅德是決不會遇上克納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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