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綠色國王

第27章 卡拉卡拉伊瀑布—— 5

綠色國王 保尔·鲁·苏里策尔 10093 2018-03-21
從莫斯科回來的路上在赫爾辛基僅僅住了一夜,克立姆羅德、塔拉斯和哈斯便徑直前往倫敦。他們到達時正趕上吃午飯,照迪耶戈的說法,“這餐午飯根本不值得我們急匆匆地從芬蘭趕去。” 那天正好是元旦,下午,他們會見了柯斯塔凱·邁約雷斯庫。這個瘦小的人起初一句話也不說,把雷伯·克立姆羅德的手握了很長時間,然後操著生疏的英語表示他的感激,並且重申他們家族所作出的一切承諾都要兌現。他避而不談自己成為階下囚的事,儘管長期的監禁損害了他的健康;但是,如今既已獲釋,他重又完全掌握了指揮權,這一點可以看得很清楚。克立姆羅德向他解釋,談妥的十六艘油船的貨價兩千九百六十萬美元,尚未由保險公司劃賬付清,因為這天正好是元旦,銀行不營業。邁約雷斯庫聽了連連搖頭。

“不在話下。這些油船是你的了。反正上帝知道你不是白白得到它們的,一個能把我們兄弟三人從我們所呆的地方救出來的人,毫無疑問也會有張羅三千萬美元的力量。克立姆羅德!” “嗯?” “你先是派列爾內,隨後派貝爾科維奇來找我們——我是說派他們到倫敦找我的家屬——提出這個不尋常的辦法,恐怕不是偶然的吧?” “他們經常和我一同工作。” “但他們原籍是羅馬尼亞人,和我們一樣。這當然不僅僅是純粹的巧合。” 克立姆羅德含笑道:“他們只不過是最合適的人選罷了。”他帶著詭譎的表情舉起一隻手。 “我接受你的邀請,因為你正要提出明天請我們吃午飯。我完全能夠理解,今晚你更希望和你的親人團聚,好好慶祝一番。我愛吃的羅馬尼亞菜是tocana de vetel(注:羅馬尼亞語,燉小牛肉)加mititei(注:羅馬尼亞語,辣味香腸)。最後再來一點dulceata(注:羅馬尼亞語,醋漬蜜餞)。”

其實,雷伯對羅馬尼亞菜看的豐富知識,並不是塔拉斯和塞梯尼亞茲感到驚訝的主要原因。真正使他們吃驚的是這種旋乾轉坤的氣魄。為了從當代最大的船主們鼻子底下弄到十六艘油輪,這次行動在幾天之內動員了塔拉斯和塞梯尼亞茲、佩特里迪斯兄弟,加上迪耶戈·哈斯、哈倫以及究竟多少人只有馬克思才知道的蘇聯部長和高級官員,包括貝利亞和斯大林在內,還有埃娃·庇隆夫人和胡安·庇隆總統,一名可能是東方派來的間諜、一位阿根廷大富豪(他是迪耶戈的舅舅)和另一位熱衷於收藏俄羅斯美術作品的美國大富豪(他是美國一家最大的保險公司的股東)。而現在他們剛剛獲悉,與此同時雷伯還移動了他棋盤上的另外兩枚棋子——他最好的兩名黑狗。 雷伯幾乎象誘拐似地把塞梯尼亞茲帶到倫敦來的時候,曾對他說過:“我希望,至少這一次你要到台前去。”在塞梯尼亞茲眼裡,他這齣戲算是演完了。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乃至幾個月,局面頗有點兒奇怪。至少在那些並不經常看到雷伯是怎樣工作的人眼裡,似乎有些奇怪。當然迪耶戈·哈斯不在此列。他看慣了雷伯同時進行五十項或更多的買賣,往往使用不同的班子,而那幾套班子又互不知道對方的存在,這些人如果彼此見面得悉他們在為同一個人工作可能會更加吃驚的。一旦雷伯把自己的設想闡述清楚,作出有關的指示,他便消失得無影無踪,有時很長時間不知去向,直到非他不可的時候突然重新露面,就像一位象棋高手同時在下一百盤棋。 從一九五〇年七月中旬到一九五五年春天,特別在買下那批油船以後,雷伯越來越隱姓埋名退居幕後(其實,在這期間,他指揮著在華爾街的一系列行動,和麗蓮·莫里斯一起研究擴大雅瓦食品公司的業務範圍,和羅傑·鄧恩共商發展出版印刷業大計,還要抓有關設聯營餐廳的工作以及其他等等)。他的名字依然不用於任何一項行動,即便他不得不親自出馬,也總是用別的名字或隱瞞他在這一件事件裡的真正地位。他擴大了使用委託協議書的整個體系。在挑選助手方面,包括為他辦事和代他出面的,他犯的錯誤少得驚人。他經常選用來到美國不久的移民(大都來自波蘭)作為受託人。他也是最早充分利用設在巴拿馬和庫拉索的公司的人。

塞梯尼亞茲稱這一時期為“突破期”。這實際上表現於他所謂的“黑狗”人數不斷增長。 “黑狗”這名稱也許有損他們的尊嚴,幾乎是侮辱性的。但塞梯尼亞茲指的不是這層意思,在他看來,這個名稱反映了那些律師在需要維護王的權益時表現出來的絕對忠誠和兇猛狠勁。繼列爾內和貝爾科維奇之後,黑狗的人數一年比一年多,他們來自世界各地,每次都是單獨、秘密地出現在東五十八街。 在倫敦度過的一九五一年最初幾天,王未來的智囊團中若干成員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聚在一起,計有塔拉斯、塞梯尼亞茲、佩特里迪斯兄弟、列爾內和貝爾科維奇。他們構成一個核心,以後將大大擴充。 托尼·佩特里迪斯前往阿根廷。他的哥哥負責租船協同“爪畦藍玫瑰”號完成運輸任務,“爪哇藍玫瑰”號貨輪便是克立姆羅德通過羅克鞋店的交易搞到手的。

塔拉斯去美國東海岸的一些造船廠實地考察,特別考察馬里蘭和馬薩諸塞兩州的船廠。他還去利比亞和日本——著手準備進行日本行動。 塞梯尼亞茲終於回到紐約家裡。他辭去了威塔克與科布法律事務所的工作,開始在東五十八街自立門戶(他至今還在那裡,離卡內基音樂廳不遠),羅致人手(在這方面,克立姆羅德授權給他自己作主)。 二月份某一天,雷伯·克立姆羅德第一次來到這個新事務所。儘管紐約是結冰天氣街上白雪皚皚,他卻只穿布褲子、布襯衫和一件帶毛皮領子的舊的皮茄克。他僥倖得以進門。不過,他不得不等上半個小時,這段時間他跟一名女接線員聊得挺愉快。若非塞梯尼亞茲從辦公室裡出來,他還不知道雷伯在那裡呢。 “你幹嘛不說清楚你是什麼人?我只知道有個叫安東·貝克的等著要見我。”

“你這兒的那個姑娘非常可愛,”雷伯天真地問答說。塞梯尼亞茲吃不准這究竟是假是真。 雷伯繼續說:“大衛,你記得我們一起去倫敦的那一夜嗎?我向你介紹了我的事業的概況。當時你沒能作任何記錄。不過,我想我們現在可以做這件事。這需要一點時間,因此,如果你有什麼其他約會的話,我看就取消了吧,除非是緊急要事。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於是,他們在一起連續工作了十八個小時,除去胡亂喝一點咖啡,吞下幾份三明治外,沒有中斷過。雷伯交替採用兩種方式;或者坐在大衛對面向外仲出兩條腿,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或者兩手深深插入褲兜,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還不時按他那種令人惱火的習慣把畫和證書的鏡框略加調整,其實反而把原來掛得很正的位置擱歪了,而且是明知故犯。

他不停地一一縷述。什麼都是背出來的,從不借助於筆記本和備忘錄,也顯然不採用任何人發明的什麼記憶法。無休無止,從容不迫。 “……芝加哥,一九五〇年十月十一日,公司名稱:沙馬塔里食品股份有限公司。受託人:阿納托里·帕列夫斯基,一九〇九年三月二十三日生於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美國公民,已婚,有兩個孩子。職業;電力承包商。住址:北金斯伯格街一千零九十六號,電話:2256784。公司資金:一萬美元。截至去年一月三十一日止贏利六十二萬三千五百六十七美元。動產與不動產,三千一百五十美元。貸款銀行,費爾法克斯海運銀行。信貸金額:五萬美元。包括利息每月償付九百一十六美元。律師:莫·阿布拉莫紙奇,芝加哥人,前已提及。責任經理:赫伯特。米耶夫斯基,可在羅斯福道一百零六號公司總部(電話WA23856)或埃爾姆西道九百八十五號(電話2786123)他的家裡找到他。證券儲備、圖章及賬冊存密執安州立銀行,保管庫箱號45219xc,開鎖密碼……

“底特律,一九五〇年十一月九日,公司名稱……”如此等等。有一次,塞梯尼亞茲抱著不大相信的態度裝做搞錯了一個地方。 “對不起。前面有個地方不知我記得對不對……賴克瑙公司在巴爾的摩的受託人貝帕德的確切住址請再說一遍。” “他不住在巴爾的摩,而是在弗雷德里克,同屬馬里蘭州。他的地址是林肯大道六十七號,電話65789。大衛,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二百一十八家公司,出面的受託人有諸如茲比涅夫·齊布爾斯基和迪耶戈·哈斯(他是塞梯尼亞茲唯一認識的人)等一百三十一名,有男有女,使塞梯尼亞茲感到驚訝的是女受託人非常之多。 “好像你是從一所女子小學裡把她們招募來的……” “她們一般都過了上中學的年齡。我喜歡跟婦女一起工作;她們通常比男人可靠。”

迪耶戈·哈斯一個人差不多代表二十五家公司。 塞梯尼亞茲說:“雷伯,這是愚蠢的。財政部遲早會看出內中的聯繫。” “那又怎麼樣?所有這些公司都照章納稅。你的事情就是研究所有這些公司並列所造成的局面,並且得出法律和稅務上的結論。我願意繳納規定的全部稅金,只要你和你的工作班子,以及你想請教的其他一切稅務專家,認為我確實必須這樣做。有一次你說過,我需要的只是一名會計師。現在你可以看到,我指望你做的工作遠遠不止單純核對我的業各往來文件。你的任務是把一切集中起來,檢查所有這些公司的帳冊,發現不管哪一類的任何一點細小的差錯都要讓我知道。同時你必須負責任何時候都不得以任何藉口提到我的名字。你能辦到嗎,大衛?”

“不管怎樣,我可以試試。”塞梯尼亞茲回答時有些無所適從。 “你一定辦得到,大衛。” “你是否還要成立別的公司。” “很可能,我們爭取把到今天為止的事情全部整理一邊。從今以後,律師將會自己來告訴你他們成立了哪些公司,把有關的資科交給你。當然,你必須對一切進行核查。大衛,請不要信賴任何人。” “甚至包括喬治·塔拉斯在內?” “甚至包括他在內。每一個新的業務項目將通過兩條不同的渠道向你匯報:象本尼·貝爾科維奇、列爾內或阿布拉莫維奇那樣的一名律師(他將負責起草合同並作好一切準備)和我的正式代理人。凡是有關海運的問題,你將同佩特里迪斯兄弟和塔拉斯聯繫。在其他領域還有別的佩持里迪斯那樣的人。我們繼續整理好不好,大衛?蒙特利爾,一九五〇年九月二十九日,公司名稱……” 黑狗們果然開始來找塞梯尼亞茲了。他們大部分是原籍羅馬尼亞的猶太人(尤其在五十年代前期以及在歐洲或美國的業務項日中)。這些人都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至少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舉止鬼鬼祟祟,說話緊扣正題,作風象黑手黨,辦事極端認真,對克立姆羅德無限忠誠。塞梯尼亞茲從來沒有機會、也無意跟他們發生職務範圍以外的接觸。以貝爾科維奇為例,塞梯尼亞茲與他經常見面長達四分之一世紀以後,才通過一個純圖偶然的機會發現:他結過婚,有四個孩子,他收藏瓷器,喜歡文學——但僅僅是業餘愛好,而本尼·貝爾科維奇,特別在他為王效命的早年,每週工作一般都超過六十小時。 佩特里迪斯兩兄弟——尼克和托尼——幾乎完全一樣。他們從事管理,作出決定,主要出面領導所有的在巴拿馬或利比里亞受託人和公司。但在謹慎這方面,他們與列爾內或貝爾科維奇不相上下,在工作能力方面幾乎堪與他們匹敵。如果他們認為別人的問題不應予以回答,他們迴避答复的方法略有特殊,他們不是保持那種“打死不開口、仙人難下手”式的緘默,而是在他們一模一樣的小鬍子底下現出淡淡的笑意,開始海闊天空地講與本題風馬牛不相及的故事。結果還是相同的:他們只亮出非亮不可的牌。在克文姆羅德於一九五〇年十二月至一九五一年一月組建起來的核心中,他們很快就成為專業化的人物,專門負責王的海運事務和另外一些專家——特別是兩個蘇格蘭人——一起工作,但什麼都親自監督。他們不僅僅是黑狗,倒是更像受克立姆羅德之託管理一處封地的大臣或貴族。 其他人是在若干年內陸續出現的,他們具有相似的特徵,負有相似的責任,不過是在其他領域或世界的其他地方罷了。 其中有一個叫做保爾·蘇必斯的法國人。可能出於塞梯尼亞茲跟他比較談得來,或者僅僅由於兩人都講法語,他們的友誼一直保持到今天。 還有一個突多爾·安蓋爾,儘管有羅馬尼亞名字,卻是加利弗尼亞人,開始是一名普通的黑狗,後來步步高升,擔任要職,成為克立姆羅德在美國西海岸開展業務活動的關鍵人物,直至一九七六年死去為止。 此外還有一個墨西哥人弗朗西斯科·桑塔納,是一位利用低利率的專家,本領確實高明。塞梯尼亞茲跟他也戊了朋友。 在紐約,凡是交易中需要裝一下門面以贏得某機構的信任,而該機構在傳統上是“白英新”(注:指白人,英國血統、新教徒,這種人在美國社會地位最高。)的世襲領地,那時,克立姆羅德往往就請幾家以主持人真名實姓命名的法律事務所出面,因為這些人中有不少是塔拉斯在哈佛任教時的學生。屬於此類的有范登伯格。 羅傑·鄧恩負責出版、音像方面的事務,厄爾尼·高茲契尼亞克負責餐廳系統和雅瓦食品總公司,他們都躋身於美國北部領土的商界巨頭之列。 在國外,有幾個名字次第出現;因為這些人離得較遠從而真正成為王的封臣。屬於這一類的有瑞士人阿洛依斯·艾納普及其繼任者塔多伊茲·特普弗勒,有一個姓韓的中國人,有黎巴嫩人奈西姆·沙哈則——他是外匯市場上近乎傳奇人物的專家,還負責與中東各國打交道。負責旅館系統的是一個英國女人埃塞爾·考特。 除此之外,還有整個南美分部,其中包括阿根廷人海梅·羅查斯(注意不要跟那個巴西人烏巴爾多·羅沙混淆(注:英語中羅查斯(Rochas)和羅沙(Rocha)很接近))後者和迪耶戈·哈斯一樣屬於另一個範疇)、兩名巴西律師——里約熱內盧的若熱·索克拉特斯和聖保羅的埃默森·科埃略。 塞梯尼亞茲直到很久以後才發現這些南美人的存在。這是一套平行聯繫的工作班子。這些人互相都不認識。例如,在尼克·佩特里迪斯心目中,克立姆羅德是個船主,僅此而已。在桑塔納心目中,他是一個兼做不動產生意的石油大王。如此等等。對於黑狗們也採取同樣的隔離措施。因此,有時候三四名黑狗同時來到塞梯尼亞茲的事務所,或者尼爾·佩特了里迪斯和突多爾·安蓋爾在門廳裡擦肩而過,都不知道他們是奉同一個人的差遣來到這裡的。 有一個人高踞於他們之上,佔有特殊的地位,其獨特的程度只有大衛·塞梯尼亞茲能夠相比,而且對王的事情了解的程度也跟他差不多,不過是在其他方面。此人始終起著類乎“非正式的私人顧問”的作用。他便是喬治·塔拉斯。他於四月二十日左右抵達那裡,到分佈在兩層樓面上的一間間辦公室去走了一道(第三層樓是一九六四年才拿下來的)。 回到大衛·塞梯尼亞茲自己的辦公室以後,他搖搖頭說,“你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大衛?六年前,差不多就在這一天,你我在相當特殊的情況下認識了一個奇怪的小青年,當時他就給我們留下極不尋常的印象……當他重新出現在你面前時,你可認出他來?你說,那是在什麼時候?” 塞梯尼亞茲遲疑了一下,併後悔自己這樣猶豫不決,幾乎為出己所懷的戒心而感到羞愧。 “去年七月十六日。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也是我結婚的日子。是的,我立刻就認出了他。” “他來看我是在九月上旬。我也馬上就認出他來。不僅僅如此,我還立即記起了他的姓氏和前面兩個名字。當初,在毛特豪森,我這個傻瓜把那些令人髮指的照片掛滿我辦公室的牆壁;我清楚地記得他站著看那些照片的情景,他用從容不迫的語調對我說:'我並不覺得自己被美利堅合眾國打敗了……你有什麼權利向我提這些問題?'而那個時候,這小青年兒乎連站都站不穩!” 塔拉斯望看塞梯尼亞茲有一會兒保持沉默,接著突然放聲大笑。 “而時隔六年之後,如今我們處在什麼狀態呢?你我彼此認識有十二三年了,可現在你我都輕易不敢開口,生怕洩露雷伯·米歇爾·克立姆羅德陛下的某個可怕的秘密!我們是不是瘋了,大衛,是不是我們染上了他的瘋病?” “我相信你的話是對的,”塞揮尼亞茲說著也笑了。 “又看到你,我覺得非常高興,喬治。” “我也是,大衛老弟。你一直是我的得意門生,儘管你缺乏幽默感。順便告訴你——我說'順便,其實當然是毫不關聯的,——順便告訴你,我剛從日本回來。我不是到那裡去觀光的。此行是他派我去的,而且他要我來告訴你這件事。我應該把一切都告訴你。我也願意把一切告訴你。請你記錄下來,塞梯尼亞茲君。第十四課:《如何不掏一分錢腰包建立世界上最大的油船隊》。” 接下來他說了一個小時,語調同在哈佛講課時完全一樣,就像在向學生解釋,法律向來只是“一堆別有用心地自相矛盾的規則,其目的無非是為種種極端荒唐的做法披上合理的外衣。”在這一個小時內,他向大衛傳達了雷伯的最新設想以及他們希望達到的目標。 “在希臘人中間,特別是奧納西斯有一個主意,想利用德國一些造船廠的爛攤子撈一把,象漢堡、不萊梅、基爾附近都有這種毀於戰火的船廠,也不必舉更多的了。德國人自然求之不得,所以向他表示竭誠歡迎。他們準備為上面提到的那些希臘人建造大批船隻,而且目前已經在建造。雷伯估計,上次大戰的另一個戰敗國可能處於相似的狀況,同樣歡迎訂貨。那就是日本,塞梯尼亞茲君。日本有個地方叫吳市,在廣島東南。大衛老弟,為了準備在太平洋上跟我們打仗,日本人曾把有史以來最大的軍艦'大和丸'和'武藏丸'派到海上去,排水量在七萬二千噸以上。我可以附帶提一下,這兩艦軍艦被我們擊沉了,但是日本人懂得怎樣造船這一事實依然存在。他們已答應為雷伯造船。雷伯訂了六艘油船,其中兩艘——請注意聽——載重量為五萬噸。這將是歷來最大的油船。相形之下,甚至古蘭德里斯的船也顯得小了。” “可是錢呢?”塞梯尼亞茲本著一貫講究實際的精神問道。 “尼克·佩待里迪斯會來見你,把所有的合同交給你。撇開細節不談,事情將是這樣的。尼克從海灣或殼牌石油公司(也可能從兩家)得到了長期租船的合同。原屬邁約雷斯庫的油船租給他們十五年。這是一筆金額十分可觀的交易,特別可保障穩定的收益。以此作為槓桿,雷伯從別處借到了錢,以敷在日本造船之用。由於他已經簽了別的中期合同,把正在定造的六艘船中的三艘租出去,為期三至五年不等,他又可以依仗這另一批合同開始謀求一系列新的貸款……(注:此處缺半頁內容) 將在美國。如果我理解得不錯,那麼就是在斯帕羅斯角和伯利恆鋼鐵公司的船廠裡。全部交易的總金額將近三億美元。他是在行正常人絕對不願冒的險。 ” “我知道。”塞梯尼亞茲沒說別的。 塔拉斯說完時,塞梯尼亞茲感到有幾句話已經到了嘴邊,諸如:“喬治,你所知道的還不是事情的全部”;“倘若他只在一個方面冒偌大的風險,我就不會在每次有人給我送來新的捲宗時嚇得發抖。”隨著他逐步了解這個正在崛起的帝國規模之龐大,了解它的誕生條件幾乎完全建立在信貸基礎之上,儘管他對雷伯·克立姆羅德非凡的才具深信不疑,儘管公司內情滴水不漏這一條始終得到嚴格遵守,他的憂慮還是與日俱增。 但是,他一句也沒有說出來,而是保持沉默,信守他保證不信賴任何人的諾言,“甚至包括喬治·塔拉斯在內”。 “好了,大衛。本來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否願意和我共進午餐?這句話我差不多已經要說出口。現在這個問題不提也罷。” “今天不行。下次也許可以。” 塔拉斯起身告辭。他面帶笑容,然而這笑容畢竟有點兒勉強。 “不久再跟你見面。” 他們分了手.雙方都感到,在他們幾乎完美無缺的友情中出現了第一道裂痕。這裂痕沒有再擴大,可是在此後的四年中始終未能彌合。 這四年中,塞梯尼亞茲往往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才見雷伯一次。起初,大衛對於這種久不露面的狀況感到憂慮,正像雷伯對他的信賴使他惴惴不安一樣。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便開始認為這種狀況是正常的,至少是尋常的。 塞梯尼亞茲曾提供一些數字。他是唯一知道這些數字的人。不過他指出,這些數字並不代表克立姆羅德交給他掌管的全部業務,同樣他也無法知道王經營的其他業務究竟有多少。一九八二年春,大衛嘗試開一份清單,結果得出一千六百八十七家公司這樣一個數字,而克立姆羅德的名字沒有在其中任何一家公司出現。一次也沒有。然而,有一家公司確實用了R·M·克立姆羅德的名字。塔拉斯向塞梯尼亞茲指出,世界上其他某個地方,瑞士、法國或別處,完全可能存在著另一個大衛·塞梯尼亞茲在做著完全相同的工作,面對著同樣的一份清單正感到同樣詫異呢! 一九五五年五月,大衛·塞梯尼亞茲寫過一份簡報(並不標明向什麼人匯報),對於王的業務活動伸展到哪些領域作了一次概述。 雅瓦食品總公司及其三十七家子公司,估計價值九億六千萬美元。 通訊傳播事業,估計資產將近四億二千萬美元。其中包括: 廣告經理部; 兩家電視節目周刊(一九五三年創刊); 旅行與遊樂機構; S. O. S.移民服務部; 用九種語言播音的十九家電台(一九五三年秋); 一家電視台(一九五四年夏),計劃籌建第二家。 羅傑·鄧恩是上述各家企業名義上的所有者(持股百分之六十至八十)。實際上,根據他與雷伯之間的委託協議,他享有百分之十的股權(滿不錯了)。 報刊發行業取得很大發展,包括地域範圍(一九五一年冬打入加利福尼亞)和縱向深度(採取了必要的法律措施迴避《反壟斷法》)。各處保養維修車輛的車庫與其他公司簽訂合同,部分或全部買下這些公司。此外還有: 卡車運輸和倉庫租賃業務; 送貨業務; 工業設備保養和緊急搶修業務(一九五三年九月) 估值:三億八千萬美元。 四個餐館系統。分佈地域:北起加拿大,南至墨西哥邊界。有組織的競爭。由雅瓦食品總公司或它的分支機構供貨。計劃於一九五六年開發西海岸,巳與一英國集團簽訂合同準備打入歐洲市場。 超級市場系統(表面上獨立於餐館系統)。以上兩大部分的受託人是麗蓮·莫里斯。總值:四億美元。包括工場和協作農牧場在內則為六億三千萬美元(一九五三年)。 不動產:一億五千萬美元。華爾街行動尚待掃尾,計劃至一九五七年全部結束! 海運業。二十九家不同的公司,總噸位:三百六十二萬噸。 (資料來源:尼爾·佩恃里迪斯)。一艘二萬八千噸的油船約值二百萬美元。估計總值:三億八千五百萬美元(一九五五年四月二十日)。 流動資產(推算):一億零九百一十二萬美元(一九五五年四月三十日)。 總值多少?計算時應考慮信貸金額、費用昂貴的安全措施(用以保護雷伯)、人數眾多的合作者…… 塞梯尼亞茲得出的結論是:一九五五年,從毛特豪森算起差不多有十年,從他來到紐約的一個報攤算起則還不到五年時間,還不滿二十七周歲的雷伯·米歇爾·克立姆羅德的身價已經大大超過十億美元。 可是了解這一點的不超過五個人。 一九五五年五月初,喬治·塔拉斯剛剛辦完一件事情后回到紐約。 “不錯,大衛,是為他辦的。三四年前你曾經拒絕我和你共進午餐的邀請。還記得嗎?今天怎麼樣?” 他們來到華爾街的凱恩通餐館。塞梯尼亞茲照例呷著他的馬丁尼酒。他發現至少有五個為克立姆羅德辦事的人坐在鄰近幾張桌子旁邊向他致意,便略略頷首回禮。然而這些不明顯的動作並沒有逃過塔拉斯銳利的目光。 “你是否在玩味一種隱蔽的權力感,大衛?” “你可以這麼說,”塞梯尼亞茲笑道。他感到很窘,甚至有點惱火,因為塔拉斯的話有一定的道理。塞梯尼亞茲對這些人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他們對他卻幾乎一無所知;跟這些人打交道的結果,確實使他產生某種隱蔽的權力感。 “你甚至已開始採用他的某些慣用語:也可以這麼說。” “我們談談別的吧。” 他們點了菜,等侍應領班走後,塔拉斯突然說:“我有些事要告訴你,大衛。先說說你的小姨子吧。” 塞梯尼亞茲驚訝地望著他。 “聽著,”塔拉斯說,“我知道我一定讓人覺得像個不受歡迎的好事者,可你不要被表面現象蒙住眼睛。你妻子的娘家對夏眠是怎麼看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們上一次見到夏眠是什麼時候?我不是指你人,大衛。也包括韶安娜和你岳家的人。” “她在紐約和我們一起過了聖誕節。每年如此。” “你什麼也沒有註意到嗎?” 大衛·塞梯尼亞茲是個頭腦冷靜、性情溫和的人。最近幾年,通過為雷伯·克立姆羅德的各種經濟活動做管理工作,他驚異地發現自己身上某些品質無可否認是有用的,尤其是組織管理方面的。雷伯曾在倫敦的一家旅館裡對他說過,他具有他自己也想不到的品質;時間證明雷伯的話是對的。 但塔拉斯這句問話激起了塞梯尼亞茲一連串強烈而又矛盾的感覺,幾乎使他失去自持。他被塔拉斯有欠考慮的干涉所激怒,同時又唯恐夏眠使他揣揣不安的事會得到證實。此外,他還經常感覺到他的妻子和岳母對他發動的無聲戰爭的壓力,她們母女倆似乎都怪他沒能“讓那個克立姆羅德保待距離”。 “注意到什麼?”他帶著抱怨的口吻反問,這在他是少有的現象。 “夏眠梢神不正常。她也許是我所見到的世上最漂亮的女人,但是她家裡的人早該注意她的情況了。” 塔拉斯喝完了他的一杯馬丁尼,目光直盯著塞梯尼亞茲的兩隻眼睛。 “大衛,請別生氣。我無意間知道了一些我不該也不想知道的事情。你上次見到雷伯是在什麼時候?大衛,請不要用這種眼光看著我。” “二月十二日到十三日,我們工作了一個通宵。” “以後呢?” “沒見過面。” “大衛,他告訴我,說他已把所有的企業(他說是全部,不過我只知道其中的一小部分)都處理得能自行發展了。是這樣嗎?” “是的。” “那麼,他接連幾個月不與你聯繫,也就沒有什麼奇怪嘍?” 塞梯尼亞茲雙眉緊鎖。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這正是我應該告訴你的事情中的一件,大衛。他打算隱去一段時間。別問我他要到哪兒去或者為什麼,我不知道。我只是有責任讓你知道這件事,雖然他應該自己跟你說的。” “要多長時間?” “不清楚。我也問過他,可是沒問出結果……我想再要一杯馬丁尼。” “那麼你要告訴我的其他事情呢?” “那是有關夏眠的。你也許已經知道她和雷伯……” 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完。這是故意的。他吃不准大衛對夏眠·佩吉和雷伯·克立姆羅德之間的奇特關係究竟了解到什麼程度。 “我知道,”塞梯尼亞茲說,“她跟雷伯近幾年來的交往比較密切。但她從不跟我們談起雷伯,他們也從不在一起露面。” 他覺察到了塔拉斯犀利的目光。 “夏眠出什麼事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